論煉局

以上十卷，尚是摘出佳聯(lián)勝段，零星言之，至全篇法則，固未講及也。茲選古賦二十六篇，時賦三十四篇，名曰練局。蓋一題到手，認(rèn)題既真，必先煉局。局貴活不貴板，貴緊不貴寬，貴曲不貴直，總宜相題立格。如長題有截做法，有串做法；扇題有分疏法，有交互法；古題有序在題前者，有述在題后法；時題有因時制宜法，有援古證合法。至短題則宜于中三韻，另立柱頭，有溯古法，有寫景法；而題系比擬者，尤宜處處雙關(guān)夾寫，抉出題眼，以見本領(lǐng)。題貌不一，須以層次清楚為要。首段總冒，如時藝之起講也；次段漸次入題，如入手提比也；次賦正面，如中比也；次賦題后，如后比也。又有以古事命題者，即以敘事為層次，事盡而止。至其選詞光潤，運(yùn)筆輕圓，向背離合得其情，操縱順逆盡其勢，遼丸秋奕，又總不外一熟字。此煉局之大略也。其中細(xì)微，各篇碎評可玩。

漢賦一篇  六朝賦八篇  唐賦十五篇  宋賦二篇  國朝賦三十四篇

以上共計賦六十篇，分載十一卷至十六卷。

漢朝

禰衡《鸚鵡賦》

惟西域之靈鳥，挺自然之奇姿。體金精之妙質(zhì)，合火德之明輝。性辯慧而能言兮，才聰明以識機(jī)。故其嬉游高峻，棲跱幽深。飛不妄集，翔必?fù)窳?。紺趾丹嘴，綠衣翠矜。采采麗容，咬咬好音。雖同于羽毛，固殊志而異心。配鸞皇而等美，焉比德于眾禽（行批：以上言鸚鵡體原性情）！于是羨芳聲之遠(yuǎn)揚(yáng)，偉靈表之可嘉。命虞人于隴坻，詔伯益于流沙。跨昆侖而播弋，冠云霓而張羅。雖綱維之備設(shè)，終一目之所加（行批：以上言隴西之捕者）。且其容止閑暇，守植安停。逼之不懼，撫之不驚。寧順從以遠(yuǎn)害，不違迕以喪生（行批：六句分明面況聲能言而不能行）。故獻(xiàn)全者受賞，而傷肌者被刑（行批：二句見愛此鳥而不欲傷）。爾乃歸窮委命，離群喪舊。閉以雕籠，剪其翅羽。流飄萬里，崎嶇重阻。逾岷越障，載罹寒暑。女辭家而適人，臣出身而事主。彼賢哲之逢患，猶棲遲以羈旅。知禽鳥之微物，能馴擾以安處。眷西路而長懷，望故鄉(xiāng)而延佇。忖陋體之腥臊，亦何勞于鼎俎？嗟祿命之衰薄，奚遭時之險巇？豈言語以階亂，將不密以致危？痛母子之永隔，哀伉儷之生離。匪余年之足惜，憫眾雛之無知。背蠻夷之下國，侍君子之光儀。懼名實之不副，恥才能之無奇。羨西都之沃壤，識苦樂之異宜。懷代越之悠思，故每言而稱斯。若乃少昊司辰，蓐收整轡。嚴(yán)霜初降，涼風(fēng)蕭瑟。長吟遠(yuǎn)慕，哀鳴感類。音聲凄以激揚(yáng)，容貌慘以憔悴。聞之者悲傷，見之者隕淚。放臣為之屢嘆，棄妻為之歔欷。感生平之游處，分若塤篪之相須。何今日之兩絕，若胡越之異區(qū)。順籠檻以俯仰，開戶牖以踟躇。想昆山之高峻，思鄧林之扶疏。顧六翮之殘毀，雖奮迅其焉如？心懷歸而弗果，徒怨毒于一隅。茍竭心于所事，敢背惠而忘初！記輕鄙之微命，委陋賤于薄軀。期守死以抱德，甘盡辭以效愚。恃隆恩于既往，庶彌久而不渝。

【尾評】余紗山：“寓意申情，才思博大，工而能敏，故稱杰作?！?/span>

六朝

（宋）謝惠連《雪賦》

歲將暮，時既昏。寒風(fēng)積，愁云繁（行批：引雪字）。梁王不悅，游于兔園。乃置旨酒，命賓友。召鄒生，延枚叟（行批：引作賦之人）。相如未至（行批：作賦之人），居客之右。俄而微霰零，密雪下。王乃歌北風(fēng)于衛(wèi)詩（行批：引作賦），詠南山于周雅。授簡于司馬大夫，曰：“抽子秘思，騁子妍辭，俟色揣稱，為寡人賦之?！?span style="word-wrap: normal;word-break: normal;line-height: 21px;color: rgb(255, 0, 0);">（行批：虛喝通篇，落上作賦）相如于是避席而起，逡巡而揖。曰：“臣聞雪宮建于東國，雪山峙于西域。岐昌發(fā)詠于來思（行批：托作賦），姬滿申歌于黃竹。曹風(fēng)以麻衣比色，楚謠以幽蘭儷曲。盈尺則呈瑞于豐年，衰丈則表沴于陰德。雪之時義遠(yuǎn)大矣哉！請言其始（行批：領(lǐng)起）。若乃玄律窮，嚴(yán)氣升（行批：此段雪字前一層）。焦泉涸，湯谷凝?；鹁疁纾瑴厝?。沸潭無涌，炎風(fēng)不興。北戶瑾扉，裸壤垂繪。于是河海生云，朔漠飛沙。連氛累靄，掩日韜霞。霰淅瀝而先集（行批：捷法），雪粉糅而遂多。其為狀也（行批：寫其狀），散漫交錯，氛氳蕭索。靄靄浮浮，漉漉弈弈。聯(lián)翩飛灑，徘徊委積。始緣夢而冒棟，終開簾而入隙。初便娟于墀，廡未縈盈于帷席。既因方而為圭，亦遇圓而成璧（行批：四句從形遍萬里）。眄隰則萬頃同縞，瞻山則千巖俱白。于是臺如重璧，逵似連璐（行批：接寫雪之狀）。庭列瑤階，林拖瓊樹。皓鶴奪鮮，白鷴失素。紈袖慚冶，玉顏掩嫮。若乃積素未虧，白日朝鮮。爛兮若燭龍，銜耀照昆山。爾其流滴垂冰（行批：從雪色說到雪清），緣溜承隅。粲兮若馮夷，剖蚌列明珠。至夫繽紛繁騖之貌，皓汗皎潔之儀（行批：就雪抱收一段，正位已盡，所謂俟色瑞祿者止此）。回散縈積之勢，飛聚凝曜之奇。固展轉(zhuǎn)而無窮，嗟難得而備知。若乃申娛玩之無已（行批：此段就人之賞雪說），夜幽靜而多懷。風(fēng)觸簾而轉(zhuǎn)響，月承幌而通暉。酌湘吳之醇酎，御狐貉之兼衣。對庭之雙舞，瞻云雁之孤飛。折怨中之芳草，倚階上之芳薇。踐霜雪之交積，憐枝葉之相違。馳遙思于千里，愿接手而同司歸?！?/span>（行批：以情意無窮收煞）鄒陽聞之（行批：過渡回應(yīng)鄒生），懣然心服。有懷妍唱，敬接末曲。于是乃作而賦積雪之歌。歌曰：“攜佳人兮披重幄，援綺衾兮坐芳褥（行批：接上段末句詠嘆一番）。燎熏兮炳明燭，酌桂酒兮揚(yáng)清曲。”又續(xù)寫而為白雪之歌（行批：過渡），歌曰：“曲既揚(yáng)兮酒既陳，朱顏酡兮思自親。愿低帷以昵枕，思解佩而褫紳。怨年歲之易暮（行批：樂極生悲），傷后會之無因。君寧見階上之白雪（行批：此挽合到雪字上），豈鮮耀于陽春?！备枳?span style="word-wrap: normal;word-break: normal;line-height: 21px;color: rgb(255, 0, 0);">（行批：過渡），王乃尋繹吟玩，撫覽扼腕。顧謂枚叔（行批：應(yīng)枚），起而為亂。亂曰：“白羽雖白（行批：一旁而托起），質(zhì)以輕兮，白玉雖白，空守貞兮。未若茲雪（行批：合題），因時興滅。玄陰凝不昧其潔（行批：結(jié)未雪前段），太陽耀不固其節(jié)（行批：結(jié)既雪后段）。節(jié)豈我名，節(jié)豈我貞。憑云升降，從風(fēng)飄零（行批：結(jié)寫雪段）。值物賦象，任地班形（行批：結(jié)寫形段）。素因遇立（行批：結(jié)寫色段），污隨染成。縱心皓然，何慮何營？”（行批：結(jié)后數(shù)段）

【尾評】余紗山：“繪景描情，層層周到，篇法完密，字句古雅。”

（宋）謝莊《月賦》

陳王初喪應(yīng)劉，端憂多暇。綠苔生開，芳塵凝榭。悄焉疚懷，弗怡中夜。乃清蘭路，肅桂苑；騰吹寒（行批：去裴）山，弭蓋秋阪。臨浚壑而怨遙，登崇岫而傷遠(yuǎn)。于時斜漢左界，北陸南躔。白露曖空，素月流天，沈吟齊章，殷勤陳篇。抽毫進(jìn)贖，以命仲宣。仲宣跪而稱曰：臣東鄙幽介，長自丘樊。昧道懵學(xué)，孤奉明恩。臣聞沈潛既義，高明既經(jīng)。日以陽德，月以陰靈。擅扶光于東沼，嗣若英于西冥。引玄兔于帝臺，集素娥于后庭。朒朓警闕，朏魄示沖。順辰通燭，從星澤風(fēng)。增華臺室，揚(yáng)采軒宮。委照而吳業(yè)昌，淪精而漢道融。若夫氣霽地表，云斂天末。洞庭始波，木葉微脫。菊散芳于山椒，雁流哀于江瀨。升清質(zhì)之悠悠，降澄輝之藹藹。列宿掩縟，長河韜映。柔祗雪凝，圓靈水鏡。連觀霜縞，周除冰凈。君王乃厭晨歡，樂宵宴；收妙舞，馳清縣；去燭房，即月殿；芳酒登，鳴琴薦。若乃涼夜自凄，風(fēng)篁成韻。親懿莫從，羈孤遞進(jìn)。聆皋禽之夕聞，聽朔管之秋引。于是弦桐練響，音容選和。徘徊房露，惆悵陽阿。聲林虛籟，淪池滅波。情紆軫其何托，愬皓月而長歌。歌曰：“美人邁兮音塵闕，隔千里兮共明月；臨風(fēng)嘆兮將焉歇？川路長兮不可越?！备桧懳唇K，余景就畢；滿室變?nèi)?，回避如失。又稱歌曰：“月既沒兮露欲晞，歲方晏兮無與歸；佳期可以還，微霜沾人衣！”陳王曰：“善?！蹦嗣鼒?zhí)事，獻(xiàn)壽羞璧。故佩玉音，服之無斁。

【尾評】余紗山：“通幅前后照應(yīng)，情景如畫，氣韻高古，與尋常烘云托月者不同。”

（梁）江淹《恨賦》

試望平原，蔓草縈骨，拱木斂魂。人生到此，天道寧論？于是仆本恨人，心驚不已。直念古者，伏恨而死。至如秦帝按劍，諸侯西馳。削平天下，同文共規(guī)。華山為地，紫淵為池。雄圖既溢，武力未畢。方架黿鼉以為梁，巡海石以送日。一旦魂斷，宮子晚出。若乃趙王既虜，遷于房陵。薄暮心動，昧旦神興。別艷姬與美女，喪金輿及玉乘。置酒欲飲，悲來填膺。千秋董賦，為怨難勝。至如李君降北，名辱身冤。拔劍擊柱，吊影慚魂。情往上郡，心留雁門。裂帛系書，誓還漢廷。朝露溘至，握手何言？若夫明妃去時，仰天太息。紫臺稍遠(yuǎn)，關(guān)山無極。搖風(fēng)忽起，白日西匿。隴雁少飛，岱云寡色。望君王兮何期？終蕪絕兮異域。至乃敬通見抵，罷歸田里。閉關(guān)卻掃，塞門不仕。左對儒人，右顧稚子。脫略公卿，跌宕文史。赍志沒地，長懷無已。及夫中散下獄，神氣激揚(yáng)。濁醪夕引，素琴晨張。秋日蕭縈，浮云無光。郁青霞之奇意，入修夜之不陽。或有孤臣危涕，孽子墜心。遷客海上，流戌隴陰，此人但聞悲風(fēng)汩起，血下沾襟。亦復(fù)合酸茹嘆，銷落湮沉。若乃騎迭跡，車屯軌，黃塵匝地，歌吹四起。無不煙斷火絕，閉骨泉里。已矣哉！春草暮兮秋風(fēng)驚，秋風(fēng)罷兮春草生。絹羅畢兮池館盡，琴瑟滅兮丘隴平。自古皆有死，莫不飲恨而吞聲。

【尾評】余紗山：“古人多少抑郁深情。被文通一一寫出。活現(xiàn)紙上。首末段總籠，明點恨字；中數(shù)段引證，暗辯恨字。篇法最為完善。至筆氣之清剛，字句之真切，學(xué)者尤宜齊為辯番?！?/span>

（梁）江淹《別賦》

黯然銷魂者，唯別而已矣！況秦、吳兮絕國，復(fù)燕、趙兮千里。或春苔兮始生，乍秋風(fēng)兮暫起。是以行子腸斷，百感凄惻。風(fēng)蕭蕭而異響，云漫漫而奇色。舟凝滯于水濱，車逶遲于山側(cè)。棹容與而詎前，馬寒鳴而不息。掩金觴而誰御，橫玉柱而沾軾。居人愁臥（行批：此段言居者離別之苦），恍若有亡。日下壁而沈彩，月上軒而飛光。見紅蘭之受露，望青楸之離霜。巡層楹而空掩，撫錦幕而虛涼。知離夢之躑躅，意別魂之飛揚(yáng)。故別雖一緒，事乃萬族（行批：鋪二句，下言行者離別之苦）。至若龍馬銀鞍（行批：此段言富貴而別），朱軒繡軸。帳飲東都，送客金谷。琴羽張兮簫鼓陳，燕趙歌兮傷美人，珠與玉兮艷暮秋，羅與綺兮嬌上春。驚駟馬之仰秣，聳淵魚之赤鱗。造分手而銜涕，感寂寞而傷神。乃有劍客慚恩，少年報士（行批：此段言俠士報仇而別）。韓國趙廁，吳宮燕市。割茲忍愛，離邦去里。瀝泣共訣，抆血相視。驅(qū)征馬而不顧，見行塵之時起。方銜感于一劍，非買價于泉里。金石震而色變，骨肉悲而心死。或乃邊郡未和，負(fù)羽從軍（行批：此段言從軍而別）。遼水無極，雁山參云。閨中風(fēng)暖，陌上草熏。日出天而曜景，露下地而騰文。鏡朱塵之照爛，襲青氣之煙煴，攀桃李兮不忍別，送愛子兮沾羅裙。至如一赴絕國，詎相見期（行批：此段言去他國永無歸期而別）？視喬木兮故里，決北梁兮永辭，左右兮魄動，親朋兮淚滋?？砂嗲G兮贈恨，惟樽酒兮敘悲。值秋雁兮飛日，當(dāng)白露兮下時，怨復(fù)怨兮遠(yuǎn)山曲，去復(fù)去兮長河湄。又若君居淄右（行批：此段言新婚而別），妾家河陽。同瓊佩之晨照，共金爐之夕香。君結(jié)綬兮千里，惜瑤草之徒芳。慚幽閨之琴瑟，晦高臺之流黃。春宮閟此青苔色，秋帳含此明月光。夏簟清兮晝不暮，冬釭凝兮夜何長！織錦曲兮泣已盡，回文詩兮影獨傷。儻有華陰上士，服食還仙（行批：此段言學(xué)仙術(shù)而別）。術(shù)既妙而猶學(xué)，道已寂而未傳。守丹灶而不顧，煉金鼎而方堅。駕鶴上漢，驂鸞騰天。暫游萬里，少別千年。惟世間兮重別，謝主人兮依然。下有芍藥之詩，佳人之歌（行批：此段言女之遵男而別）。桑中衛(wèi)女，上宮陳娥。春草碧色，春水淥波，送君南浦，傷如之何！至乃秋露如珠，秋月如圭。明月白露，光陰往來。與子之別，思心徘徊。是以別方不定，別理千名，有別必怨，有怨必盈。使人意奪神駭，心折骨驚。雖淵、云之墨妙，嚴(yán)、樂之筆精，金閨之諸彥，蘭臺之群英，賦有凌云之稱，辯有雕龍之聲，誰能摹暫離之狀，寫永訣之情者乎？

【尾評】余紗山：“前后總籠，中間分?jǐn)?，制局與《恨賦》相似。深情遠(yuǎn)韻，亦令讀者黯然?！?/span>

（周）庾信《華林園馬射賦并序》（間從《賦苑》節(jié)略本）

于時玄鳥司歷，蒼龍馭行，羔獻(xiàn)冰開，桐華萍合?；实坌矣谌A林之園，千乘雷動，萬騎云屯。落花與芝蓋同飛，楊柳與春旗一色。乃命群臣，陳大射之禮，騶虞九節(jié)，貍首七章。于是選朱汗之馬，校黃金之埒，紅陽飛鵲，紫燕陸沈，唐成公之骕骦，海西侯之千里，莫不飲羽銜竿，吟猿落雁，鐘鼓振地，埃塵漲天，采則錦市俱移，錢則銅山合徙，實天下之至樂，景福之歡欣者也。歲次昭陽（行批：從時令起），月在大梁。其日上巳，其時少陽，春史司職，青祗效祥。征萬騎于平樂，開千門于建章。屬車灑酒，復(fù)道焚香?；实垴此膰?span style="word-wrap: normal;word-break: normal;line-height: 21px;color: rgb(255, 0, 0);">（行批：次點題面）于帝閑，回六龍于天苑。對宣曲之平林，望甘泉之長阪。華蓋平飛，風(fēng)烏細(xì)轉(zhuǎn)。路直城遙，林長騎遠(yuǎn)（行批：寫儀仗肅清，妙在工煉，變從前鋪排之法）。帷宮宿設(shè)（行批：三園中鋪設(shè)），帳殿開筵。傍臨細(xì)柳，斜界宜年，河湄薙草，渭口澆泉，塴云五色，的暈重圓。陽管既調(diào)，春弦（行批：四園中景物）實撫。草銜長帶，桐垂細(xì)乳。鳥囀歌來，花濃雪聚。玉律調(diào)鐘，金鐃節(jié)鼓。于是咀銜（行批：五段馬）拉鐵，逐日追風(fēng)。并試長楸之埒，俱下蘭池之宮，鳴鞭則汗赭，入埒則塵紅。變?nèi)?qū)而畫鹿，登百尺而懸熊。禮正六（行批：六馬射）耦，詩歌九節(jié)，弓如明月（行批：喻筆爽利）對堋，馬似浮云向埒。雁失群而行斷，猿求林而路絕。乃有六郡雄才，五陵豪選。新回馬邑之兵，始罷龍城之戰(zhàn)。尚帶流星，猶乘奔電，始聽鼓而唱籌（行批：極力寫馬射），即移竿而摽箭。馬噴沾衣，塵驚灑面。石偃水而澆園，花乘風(fēng)而繞殿。熊耳刻杯，浮云（行批：八射畢賞賜）畫罍。水衡之錢山積，織室之錦霞開。司筵賞至，酒正杯來。至樂則賢乎秋水，歡笑則勝上春臺。既而日下澤宮（行批：九飲射后回鑾），筵闌相圃。悵從蹕之留歡，眷回鑾之馀武。欲使石梁銜箭，銅山飲羽。橫弧于楚水之蛟，飛鏃于吳亭之虎。況復(fù)恭已（行批：末詠嘆結(jié)）無為，南風(fēng)在斯。非有心于蜓翼，豈留情于戟枝。唯觀揖讓之禮，蓋取威雄之儀。

【尾評】陳念吾：“琢句端凝，吐詞風(fēng)雅。”

（周）庾信《小園賦并序》

若夫一枝之上，巢夫得安巢之所；一壺之中（行批：起使從小字映園字），壺公有容身之地。況乎管寧藜床，雖穿而可座；嵇康鍛灶，既暖而堪眠。豈必連闥洞房，南陽樊重之第；綠墀青鎖，西漢王根之宅。余有數(shù)畝弊廬，寂寞人外，聊以擬伏臘，聊以避風(fēng)霜。雖復(fù)晏嬰近市，不求朝夕之利；潘岳面城，且適閑居之樂。況乃黃鶴戒露，非有意于輪軒；爰居避風(fēng)，本無情于鐘鼓。陸機(jī)則兄弟同居，韓康則舅甥不別。蝸角蚊睫，又足相容者也。（行批：以上序體，下乃賦也）

爾乃窟室徘徊（行批：此段虛透小園），聊同鑿坯。桐間露落，柳下風(fēng)來。琴號珠柱，書名玉杯。有棠梨而無館，是酸棗而無臺。猶得敧側(cè)八九丈（行批：從小園布景），縱橫數(shù)十步。榆柳三兩行，梨桃百余樹。拔蒙密兮見窗，行敧斜兮得路。蟬有翼兮不驚，雉無羅兮何懼！草樹混淆，枝格相交（行批：從園中草木鳥獸襯小字）。山為簣覆，地有堂坳。藏貍并窟，乳燕重巢。連珠細(xì)茵，長柄寒匏。可以療饑，可以棲遲，崎嶇（行批：崎嶇）兮狹室，穿漏兮茅茨。檐直倚而妨帽，戶平行而礙眉（行批：從園中之屋襯中字）。坐帳無鶴，支床有龜。鳥多閑暇，花隨四時。心則歷陵枯木，發(fā)則睢陽亂絲。非夏日而可畏，異秋天而可悲。一寸二寸之魚，三桿兩桿之竹。云氣蔭于叢蓍，金精養(yǎng)于秋菊。棗酸梨酢，桃榹李薁。落葉半床，狂花滿屋（行批：屋內(nèi)之景襯小園）。名為野人之家，是謂愚公之谷。試偃息于茂陰，乃久羨于抽簪（行批：略于敘景而詳于迷怌）。雖無門而長閉，實無水而恒沈。三春負(fù)鋤相識（行批：此段園外往來），五月披裘見尋。問葛洪之藥性，訪京房之卜林。草無忘憂之意，花無長樂之心。鳥何事而逐酒？魚何情而聽琴？加以寒暑異令，乖違德性。崔骃以不樂損年，吳質(zhì)以長愁養(yǎng)病。鎮(zhèn)宅神以薶石（行批：同埋），厭山精而照鏡。屢動莊舄之吟（行批：此段園中人），幾行魏顆之命。薄晚閑閨，老幼相攜；蓬頭王霸之子，椎髻梁鴻之妻。燋麥兩甕，寒菜一畦。風(fēng)騷騷而樹急，天慘慘而云低。聚空倉而崔嗓，驚懶婦而蟬嘶（行批：此段眷屬）。昔草濫于吹噓（行批：此段言家世），籍文言之慶余。門有通德，家承賜書?；蚺阈渲^，時參鳳凰之墟。觀受厘于宣室，賦長楊于直廬。遂乃山崩川竭，冰碎瓦裂（行批：此段言敵亂，今試場忌之）。大盜潛移，長離永滅。摧直轡于三危，碎平途于九折。荊軻有寒水之悲，蘇武有秋風(fēng)之別。關(guān)山則風(fēng)月凄愴，隴水則肝腸寸斷。龜言此地之寒，鶴訝今年之雪。百靈兮倏忽，光華兮已晚。不雪雁門之踦，先念鴻陸之遠(yuǎn)。非淮海兮可變，非金丹兮能轉(zhuǎn)。不暴骨于龍門，終低頭于馬阪。諒天造兮昧昧，嗟生民兮渾渾。

【尾評】余紗山：“處處從小處著想，而運(yùn)典琢句如數(shù)家珍。但子山因使見羈，未免詞多凄惋；若場屋擬作，須另有一番雅趣，不可過作衰颯語。”

（周）庾信《枯樹賦》

殷仲文風(fēng)流儒雅，海內(nèi)知名；世異時移，出為東陽太守。常忽忽不樂，顧庭槐而嘆曰：此樹婆娑，生意盡矣。至如白鹿貞松，青牛文梓。根抵盤魄，山崖表里。桂何事而銷亡（行批：首段輕籠枯樹），桐何為而半死？昔之三河徙植，九畹移根。開花建始之殿（行批：次言樹未枯），落實睢陽之園。聲含嶰谷，曲抱云門。將雛集鳳，比翼巢鴛。臨風(fēng)亭而唳鶴，對月峽而吟猿。乃有拳曲擁腫，盤坳反覆。熊彪顧盼，魚龍起伏。節(jié)豎山連，文橫水蹙。匠石驚視，公輸眩目。雕鐫始就，剞劂仍加。平鱗鏟甲，落角摧牙（行批：言樹之臃腫亦有用，反映枯則無用）。重重碎錦，片片真花。紛披草樹，散亂煙霞。若夫松子古度、平仲君遷。森梢百頃，槎枿千年。秦則大夫受職，漢則將軍坐焉。莫不苔埋菌壓（行批：言大樹亦有枯時），鳥剝蟲穿。或低垂于霜露，或撼頓于風(fēng)煙。東海有白木（行批：枯樹引證）之廟，西河有枯桑之社，北陸以楊葉為關(guān)，南陵以梅根作冶。小山則叢桂留人，扶風(fēng)則長松系馬。豈獨城臨細(xì)柳之上，塞落桃林之下。若乃山河阻絕，飄零離別。拔本垂淚，傷根（行批：枯樹正面）瀝血?；鹑肟招?，膏流斷節(jié)。橫洞口而敧臥，頓山腰而半折，文斜者百圍冰碎，理正者千尋瓦裂。載癭銜瘤，藏穿抱穴，木魅睒睗，山精妖孽。況復(fù)風(fēng)云不感，羈旅無歸（行批：此兇枯樹而感身世）。未能采葛，還成食薇。沈淪窮巷，蕪沒荊扉，既傷搖落，彌嗟變衰。《淮南子》云“木葉落，長年悲”，斯之謂矣。乃為歌曰：建章三月火，黃河萬里槎。若非金谷滿園樹，即是河陽一縣花（行批：前結(jié)枯樹后結(jié)感觸）。桓大司馬聞而嘆曰：“昔年種柳，依依漢南。今看搖落，凄愴江潭。樹猶如此，人何以堪！”

【尾評】江少牧：“作者處梁魏播遷之世，先有七八兩段意于胸中，故奪杯澆壘。試場擬之，不必過作凄涼?！?/span>

（周）庾信《春賦》

宜春苑中春已歸（行批：拈題總起），披香殿里作春衣。新年鳥聲千種囀，二月楊花滿路飛（行批：富貴之春）。河陽一縣共是花，金谷從來滿園樹。一叢香草足礙人，數(shù)尺游絲即橫路。聞上林而競?cè)?，擁河橋而爭渡。出麗華之金屋（行批：美人之春），下飛燕之蘭宮。釵朵多而訝重，髻鬟高而畏風(fēng)。眉將柳而爭綠，面共桃而競紅。影來池里，花落衫中。苔始綠而藏魚（行批：少年之春），麥才青而覆雉。吹蕭弄玉立臺，鳴佩凌波之水。移戚里而家富，入新豐而酒美（行批：醉人之春）。石榴聊洗，蒲桃撥醅。芙蓉玉盌，蓮子金杯。新芽竹筍，細(xì)核楊梅。綠珠捧琴至，文君送酒來。玉管初調(diào)（行批：歌舞之春），鳴弦暫撫。《陽春》、《淥水》之曲，對鳳、回鸞之舞。更炙笙簧，還移箏桂。月入歌扇，花承節(jié)鼓。協(xié)律都尉（行批：游獵之春），射雉中郎。停車小苑，連騎長楊。金鞍始被，柘弓新張。拂塵看馬埒，分朋入射堂。馬是天池之龍種，帶乃荊山之玉梁。艷錦安天鹿，新綾織鳳凰。三日曲水向河津（行批：薄暮之春），日晚河邊多解神。樹下流林客，沙頭渡水人。縷薄窄衫袖，穿珠帖領(lǐng)巾。百丈山頭日欲斜（行批：游春歸來），三晡未醉莫還家。池中水影懸勝鏡，屋里（行批：作鏡）衣香不如花。

【尾評】：“捦華掞藻，按部就班，一片柔情，十分春色。”

唐朝（上）

王棨《一賦》

以“為文首出，得數(shù)之先”為韻

昔庖氏為君，斯文始分。畫卦而初成陽位，造書而肇見人文（行批：從一字來歷說起）。豈非本自道生，終云神得。俾大衍以虛數(shù)（行批：天地），從黃鐘而立則。君子守以制性，圣人抱而臨極。然后彤弓是錫，天王嘉重耳之勛；簞食見稱，夫子美顏回之德（行批：師友。此段總挈一字之神，以下分點其目）。萬物生焉，惟茲處先。況乃聞而知十（行批：知），用以當(dāng)千（行批：行）。名立兮卓爾（行批：名），形標(biāo)兮孑然（行批：形）。許子之瓢既棄（行批：出），陳公之榻猶懸（行批：處）?；蛴绣X囊譏世（行批：富），芻束稱賢。改其月（行批：時）則為正月，號其年而曰元年（行批：時）。若夫李陵呼時，荊軻去日（行批：勇思義）。歌興三嘆之唱（行批：歡樂），智慚百慮之失（行批：智謀）。歲為山用簣（行批：常），魯論之義足征；載鬼以車，《周易》之文斯出（行批：怪）。借如寒暑相推，熏蕕可知。鶚百鳥而匪匹（行批：飛），龍三人而共為（行批：潛）。儉德彌彰（行批：裝飾），仁心遠(yuǎn)播，成湯之三網(wǎng)猶施（行批：器物）。既聞興國之言（行批：言語），亦有傾城之顧（行批：笑貌）。措辭雖屈于子夏（行批：文辭），重諾常推于季路（行批：信行）。天得地得，膺千年出圣之期（行批：監(jiān)說）；彼時此時，葉四海為家之?dāng)?shù)（行批：橫說）。琴瑟專矣，車書混之。分杯羹而孰忍，縫尺布以堪悲（行批：日用倫紀(jì)）。雖云管仲能匡，因成霸業(yè)；未若蕭何如畫，永作邦基（行批：功案）。是知王居四大之初，日冠三光之首。目所加而可取，毛不拔而何有（行批：是知四句，言天地間大而君臣，小而毛發(fā)，皆一也，總結(jié)通篇）。愚則立節(jié)無二，干時非偶（行批：收題有道）。幸麟角以成功，庶桂枝而在手。

【尾評】：“有起有結(jié)，綱舉目張。至其刻畫二字，載配情當(dāng)，尚其余也?！?/span>

李程《日五色賦》

以“日麗九華，圣符土德”為韻

德動天鑒，祥開日華（行批：原題直起，故為得體）。守三光而效祉，彰五色而可嘉。驗瑞典之所應(yīng)，知淳風(fēng)之不遐。稟以陽精，體乾爻于君位，昭夫上德，表王氣于皇家。懿彼日升，考茲禮斗。因時而出，與圣為偶（行批：與君象兩兩渾發(fā)）。仰瑞景兮燦中天，和德輝兮光萬有。既分羲和之職，自契黃人之守。舒明耀，符君道之克明；麗九華，當(dāng)?shù)蹣I(yè)之嗣九（行批：唐自高祖至德宗為第九君）。時也寰宇廊清（行批：以時也作提筆），景氣澄霽。浴咸池于天末，拂若木于海裔。非煙捧于圓象，蔚矣錦章（行批：引起五色）；余霞散于重輪，煥然綺麗。固知疇人有秩，天紀(jì)無失（行批：此段是題正面）。必觀象以察變，不廢時而亂日。合壁方可孰可，抱珥比而奚匹。泛草際而瑞露相鮮，動川上而榮光亂出。信比象而可久，故成文之不一。足使陽烏迷莫黑之容，白駒驚受彩之質(zhì)。浩浩天樞，洋洋圣謨。德之交感，瑞必相符（行批：總見以人合乃有此征應(yīng)）。五彩彰施于黃道，萬姓瞻仰于康衢。足以光昭千古，照臨下土。殊祥著明，庶物咸睹。名翚矯翼，如威鳳兮鳴朝陽；時藿傾心，狀靈芝兮耀中圃。斯乃天有命，曰躋圣（行批：推原出格天學(xué)問）。太階平，王道正。同夫少昊諒感之以呈祥，異彼夏王徒指之而比盛（行批：不佳不宜用）。今則引耀神州，揚(yáng)光日域。設(shè)象以啟圣，宣精以昭德。彰燭遠(yuǎn)于皇明，乃備彩于五色。故曰惟天為大，吾君是則（行批：歸本則天，端疑得體）。

【尾評】：“句句精神，字字莊雅，勝人處尤在一起一結(jié)?！?/span>

蔣防《姮娥奔月賦》

以“一升天中，永棄塵俗”為韻

昔姮娥服仙藥于俄頃，指陰靈以馳騁。嗟人世之如流，覺天衢之何永。于是竦身騫翥，霽月凝冷。振環(huán)鏘佩，雜珠露之珊珊；云帔花冠，渡銀河之耿耿。伊立志之有恒，果躡景而可憑。出乎寥廓，受此清澄。企予望之，想蟾蜍之下視；進(jìn)吾往也，軼埃壒而上升。且夫碧虛望而自致，清質(zhì)瞻而不墜。天迥而音塵已沒，風(fēng)落而芳馨微至。往而不返，誰謂與子偕行（行批：四語轉(zhuǎn)未免質(zhì)直）；仰之彌高，孰云不我遐棄。窈窕輕舉，圓明映空。遺九族于脫屣，冀孤輪之處躬。獨往孤高，若集瑤池之上；潛來煙霧，如分紈扇之中。迷晶皎，亂瞳融。神明合，柔德通。想泛金波，詎假琴高之鯉；將搖桂魄，寧因御寇之風(fēng)。冥冥晬容，規(guī)規(guī)皓質(zhì)。乘飛廉兮竦踴，迫望舒兮寥慓。初疑妝以臨鏡，形影猶分（行批：刻畫在無字句處）；終類冰之在壺，輝華相失。故得享年代之悠久，與乾坤而齊一。明明配日，高高在天。對陽烏之升降，伴顧兔之昭宣。滿時而玉貌和光，難分皓皓；虧處而娥眉（行批：摹寫入微）共麗，不辨娟娟。炯若通輝，超然絕俗。想明眸而下鑒，并玉鉤而旁燭。閨中結(jié)恨，感予于三五之時（行批：從別人意中摸寫，仍精合力字）；笛里傳情，聽我于關(guān)山之曲。豈伊異人，學(xué)道全真。湘波之苑，洛水之神，曾不足繼其芳塵。

【尾評】：“點綴依媚，有情有景，通篇從虛著筆，故為高手。”

林滋《小雪賦》

以“雪律變時，因風(fēng)有漸”為韻

偉茲雪之霏霏，應(yīng)玄冥而不失其期。賦象于虹藏之日，成形于冰凍之時。委地則微，庶表三冬之候；翻空雖小，那無六出之姿。當(dāng)其寒氣初升，陰風(fēng)始變。既淅瀝于遙野，卻飄飖于廣甸。邊城一望，龍山之凈色猶稀；上苑再瞻，鳳闕之清光未遍。眇若毫端，輕飛可觀。細(xì)細(xì)而千巖送冷，飄飄而萬戶迎寒。霏微墀蕪之間，瑤臺月曉；髣髴草茅之上，玉樹花攢?；胤麝庈?，高翻曉律?？M枝分盈尺之象，帶甍誤如圭之質(zhì)。微交月影，天邊之孤雁應(yīng)迷（行批：四句摹西入微，下二句更勝）；稍助山明，松際之浮煙（行批：是遠(yuǎn)望）已失。細(xì)摻長空，纖綠綺櫳。凈若蘆花之覆水，輕同柳絮之因風(fēng)。是則謝氏林亭（行批：是近視），盡在回眸之內(nèi)；梁王池館，無非跬步之中。于以明潔白之姿，于以表陰凝之漸。雖見枧而無滯，詎因污而成染。初疑畫閣，妝奩（行批：就室言）之香粉微微；又若瓊筵，玉筋之凝酥點點。既而纖悉繽紛，呈祥是因。掩日而難分薄霧，開簾而不辨輕塵。影入空帷，預(yù)想映書之子（行批：運(yùn)用靈活，就人言）；光侵遠(yuǎn)水，潛思訪戴之人?？芍^不遠(yuǎn)而來，自無而有。始縈盈于階砌，終散漫于林藪。安得不燎熏爐，命芳酒。作小雪之賦，繼大夫之后。

【尾評】顧南雅：“從小字刻畫不就雪字鋪排，抽秘騁妍，細(xì)入毫發(fā)。題無層次可分，須玩其用筆變化?！?/span>

王勃《九成宮東臺山池賦并序》

九成宮東臺，地接閑曠，面山臨水。爾其松峰桂壑，紅泉碧磴，金石千聲，云霞萬色。侍郎張公，雅思沉郁，永懷梓匠，式侔仙造，聿構(gòu)靈廛。仙波成止水之源，拳石儼干霄之狀（行批：用筆有脫乎彈丸之致）。雖流波覆簣，俯藉人機(jī)，而布葉攢花，妙同天會。仆因夏日，濫奉清埃，敢抽南畝之才，聊敘東山之事云爾。辭曰：

若夫金臺妙境，玉署仙居。酌丹池之曉暇，候青禁之宵余。驟沖情于月道，飛峻賞于煙墟（行批：驟字飛字煉）。指山楹而思逸，懷水境而神虛。既而仰瞻赭嶠，傍瞻黛壑。復(fù)嶂煙回，攢溪霧錯。偉所用之兼濟(jì)，想神宮之可作。規(guī)疊巘于盤龍，憲飛泉于掛鶴（行批：規(guī)字憲字煉）。覆簣而縈巖磴，浮芥而環(huán)洲崿。采卷石于溪濱，搴纖珠于綺薄。萍浮楚江之帶，花轉(zhuǎn)昆墟之萼（行批：驚字落字煉）。岫蘊(yùn)玉而虹警，浦涵珠而星落。美仁智之同歸，信高深之縱托。爾其危岑漏影，曲渚留寒（行批：漏留假吟四字煉）。高松偃鶴，清莜鳴鸞。被蘭邱而結(jié)佩，照蓮服而披冠。激坳堂于別溆，引膚寸于危巒。若乃嶺橫雞秀，波連鳳跡。花鳥縈紅，蘋魚漾碧（行批：橫連縈漾四字煉）。綠衣元衽，赪鱗翠額。在林藪而同驩，望江湖而齊適。每至景沈西崿，月下東濱。峰深夜久，潭靜秋新。荷抽水蓋，薜引山茵。雪芝獻(xiàn)液，露菊傾津（行批：深久靜新抽引獻(xiàn)傾八字）。嗣南商之逸興，有東海之遐賓。保林泉而肆賞，混簪紱而同塵。何濯纓之有地，如攀桂之無因。

【尾評】：“煉句煉字選聲選色，無美不備陳。煉法不同，劉彥和論之詳矣，特于此篇拈出，其他可以類推?！?/span>

王棨《沛父老留漢高祖賦》

以“愿止前驅(qū)，得申深意”為韻

漢祖還鄉(xiāng)兮鑾駕將還，沛中父老兮留戀潸然。憶故舊于干戈之后，敘綢繆于旌旗之前。白發(fā)多傷（行批：人留字），鳳輦愿停于此日；翠華一去，皇恩再返于何年。昔以群盜并興，我皇斯起（行批：父老口中追溯）。英明天授其昌運(yùn)，神武日聞于舊里。今則秦楚勢傾，鼓鼙聲止。圣代而陽和煦物，元首明哉；暮年而蒲柳傷秋，老大耄矣（行批：情深欲語）。然而黃屋才降，丹誠未申（行批：要留之故）。豈可風(fēng)馳天仗，雷動車輪。一則以情深閭里，一則以義重君臣。隆準(zhǔn)龍顏，昔是故鄉(xiāng)之子；捧觴獻(xiàn)壽，今為率土之人。乃曰：“陛下創(chuàng)業(yè)定傾，順天立極。臣等犬馬難效，星霜屢逼。窺泗水則凄若舊風(fēng)，指芒碭則依然故邑。眷戀難盡，氿瀾易得。昔日望云之瑞，豈有明言；當(dāng)時貰酒之家，堪驚默識?！钡勰笋v天步，遂人心（行批：寫高祖之留正為下段生情致）。戈矛山立，貔虎煙深。草澤初興，云露而蛟龍奮翼；鄉(xiāng)園重到，煙空而鸞鶴歸林。時也親友咸臻（行批：留后之情事），少年并至?？v兆民如子，恩更洽于故人；雖四海為家，情頗深于舊意。往事如睹，流光若驅(qū)。望幸誠異，攀轅則殊。交游既阻于秦時，堪悲今昔；黎庶正忻于堯日，自恨桑榆。已而雙淚盡垂，一言斯獻(xiàn)。請沛為湯沐之邑，實臣愜死生之愿。是使萬歲千秋，杳冥無恨。

【尾評】：“以題之曲折為文之波磔，指點生動，不寂不喧。此妙為王郎中所獨擅?！?/span>

宋言《漁夫辭劍賦》

以“濟(jì)人之急，取利誠非”為韻

彼子胥兮（行批：直起），亡命江湄。有漁父兮，停橈在茲。既橫流而濟(jì)矣，因解劍以酬之。厚意殷勤，何惜千金之器；高情特達(dá)（行批：籠題整飭），竟陳三讓之辭。稽其去國無途，迷津獨立。前臨積水之阻，后有追兵之急。躊躕而鶴發(fā)相哀，顧盼而漁舟可入（行批：贈劍以前多少情事，盡于此六句中）。憂心盡展，憑刳木以何虞；渡口雖遙，掛輕帆而已及。繇是拂拭青萍（行批：與劍一層），披陳素誠。念險難以知我，顧提攜而賜卿。拔三尺之熒熒，波間電落；橫七星之凜凜（行批：摹寫劍字有局有度），掌上風(fēng)生。叟乃莞爾（行批：入辭字）興言，榰頤話志。本期浩森以排難，詎可愴惶而徇利。酬仁報惠，誠多公子之心；害義傷廉（行批：雅人深致），且異老夫之意。況乎楚令方急（行批：深進(jìn)一層），嚴(yán)刑且陳。盡索奔亡之黨，先誅隱匿之人。若以爵祿為念，榮華是親。則械爾躬而赴國，持爾劍以防身。整棹西歸，自受執(zhí)圭之賞；論功北面，寧亡切玉之珍（行批：妙不脫劍字）。蓋由惻隱為心（行批：推原一層），艱危是濟(jì)。方圖散發(fā)之樂，豈假吹毛之銳。情高而俗慮難量，語罷而鳴榔忽逝。連環(huán)吐月，空臨玉匣之間（行批：情景如畫）；一葉乘風(fēng)，漸入寒煙之際。豈不以識達(dá)精微，言窮是非。棄霜刃以長往，弄云濤而不歸（行批：此段回應(yīng)）。寂寞巖煙，沈東流之渺渺；凄涼浦樹，含落日以依依。異乎義立一朝，名超萬古。決云之異狀徒逞，皎日之深誠不取。則知美范蠡而述魯連，信斯人之可伍。

【尾評】：“局勢開張，層次井然，敘事體當(dāng)以此為繩墨?！?/sp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