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讓閱讀成為一種生活方式 作者:朝君 麥場,在生長小麥的地方,亙古已存。小時候,生產(chǎn)隊里,麥場也是我們玩耍的場所。過了端午節(jié),麥地的麥子都粒粒飽滿了。過端午節(jié),我們這里不吃粽子,吃小鏊米面煎餅。小米是主食的一部分,還有紅薯、南瓜、紅蘿卜都是那時候的主食。特別是紅薯,從春紅薯下來開始,一直吃到第二年春天快要栽種紅薯秧的時候,還要把長芽的紅薯芽剜掉,把有爛斑的地方削掉,蒸蒸吃。那時的紅薯已經(jīng)長滿絲,沒有一點紅薯味了,只是充饑。春天正是青黃不接的時候,能吃的食物得省著吃,不能吃的食物也配上了,什么紅薯渣、細(xì)糠,都摻著吃。也有救濟糧發(fā)放,發(fā)放高粱面。我們這里高粱種的很少,聽說都是從東北過來的。但是從來沒有聽說過從南方過來的大米江米之類的糧食。榆錢開的時候,村東地里來了一幫要飯的,一問是河北魏縣的。我們這里盛產(chǎn)小麥,地好,糧食作物收成多,一般情況下都能接濟上,沒有出現(xiàn)要飯的現(xiàn)象,就一戶,因為太不會過日子,就說出去要飯了。后來,街坊鄰居都接濟些,隊里再補些,也沒有聽說要跑到哪里去。魏縣要飯的,在村東地搭了個臨時棚住下了,在附近村要了半個月,吃不完的榆錢窩窩,都掰開曬曬。我們還是孩子,好奇的撿人家一塊嘗嘗,被人家發(fā)現(xiàn)了就跑,人家忙喊著別跑,吃罷,我們已經(jīng)跑遠(yuǎn)了。 紅薯作為主食,填充著兒時和成長的主要記憶。紅薯剛下來的時候,煮著吃,那時,挺新鮮的,也好吃。家家就端一筐子紅薯,全家在胡同里吃。吃飯的時候,一家一家的都出來了,清一色的紅薯。隊里剛分了紅薯,大家都吃的一樣。“紅薯蘸醬,氣死皇上”。再后來,紅薯分多了,就擦成紅薯片,還給隊里擦,白白的,擺滿了剛發(fā)芽的麥田。紅薯片曬成紅薯干,就成了糧食,能夠上公糧,剩余的都又分給了社員。分糧時,按工分,因為父親在礦山工作,我們家的工分不夠,需要掏錢買工分。這樣,春紅薯吃完,吃麥茬紅薯。春紅薯因為生長周期長,干面的多,擦的紅薯干份量也足。麥茬紅薯是收了麥再種的紅薯,生長周期短,糖稀的多。不過,麥茬紅薯煮煮也好吃。紅薯也就能吃一段新鮮的,為了保鮮,也為了防腐爛,家家都挖一個紅薯井,井下左右開洞,然后把紅薯放到井下的洞里。這樣紅薯就能放很長時間,一直放到第二年春天。在一塊一塊削除爛斑的方式下吃完。那個以紅薯為主食的年代,把紅薯做成多樣的吃法,是生活的主要方式。紅薯干磨成紅薯面,然后蒸成紅薯面窩窩,紅薯面多和玉米面摻在一起,那種讓人一想起來就不好咀嚼的窩窩,陪伴著我從小學(xué)到初中,從初中到高中。讓我在日后一生都不再想吃那種窩窩。母親每天晚上都在煤火旁焙上半個那樣的窩窩,我一大早起來,穿上衣裳,揉了下眼,就一手抓住書包,一手抓住那半個窩窩,邊吃著邊給學(xué)校里跑。紅薯干也可以蒸蒸吃,但是太干,吃不了幾片。偶爾,用紅薯面壓成饸絡(luò),用蒜汁一調(diào),成了我們的奢侈。很長時間我都搞不懂,既然好吃,為什么不天天做,后來我分析,一是饸饹床子多少家才有一個,再就是費時。農(nóng)民吃了飯還要種地,沒有時間鼓搗。玉米面單獨蒸的窩窩不暄和,吃起來口感也不好,1981年在縣城上高中,天天吃玉米面饃,把胃都吃壞了,嘴里流酸水,身體都垮了。玉米面摻豆面,村里人稱雜和面,說舊社會的地主還吃雜和面,大家都說好吃,我始終沒有感到好吃在哪里。那時候,南瓜也是半拉子主食,夏天時,天天切進鍋里,半碗南瓜。老南瓜還蒸蒸吃。直到把南瓜吃爛吃沒,紅薯才把整個餐食霸全。到了冬季,蘿卜成了主要的副食。白菜是副食里面的奢侈品。小米的角色是一種陪餐,下午的時候,偶爾熬一鍋小米稀飯,算是改改頓。也有蒸小米干飯的時候。但是,小麥,白面饃是我始終的渴望。吃白面饃是小麥下來的一兩個月,因為我們這里是小麥主產(chǎn)區(qū),所以還有吃兩個月白饃的日子。從白饃向紅薯轉(zhuǎn)換是一個過程,再以后就只是填飽肚子了。過年是我們最美好的向往,盼了很長時間,到陰歷十二月二十才蒸黑面包子,到年跟前,二十八九才蒸白面饃,也就吃過破五,就不讓吃了。后來才知道,那是母親僅剩的白面。因為父親有工資,每年都會買一些小麥。和我一同長大的孩子,都沒我吃白面饃時間長,看到我還在吃白面饃,他們開始流口水,我就掰給他們一小塊。后來,母親知道了,再吃白饃時,她在家里看著我吃完。1975年,奶奶得病了,母親只讓奶奶一個人吃白饃,每蒸好一鍋白饃,母親就會讓我吃一個,奶奶得的是老年癡呆,對我們的行為沒感覺。母親刀子嘴豆腐心,總是把自己的好說出來,說的奶奶呆笑著。在縣城上高中時,母親讓四叔到糧管所用玉米換細(xì)糧票,然后,我拿著細(xì)糧票在學(xué)校餐廳買白饃。因為大家都伙著吃飯,細(xì)糧票又不多,我都是在饞得沒法時,和大家吃過飯后,獨自一人跑過去,偷買一個白饃,三口五口吃完。 實行聯(lián)產(chǎn)承包責(zé)任制以后,隊里的麥場就劃分成一小塊一小塊的。家多,麥場不夠,隊里就把一些小廢地也分成場地。以前產(chǎn)量低的,種幾年地,產(chǎn)量就高了,場地也越來越收縮。但,不能沒有麥場,不然,就沒有打麥子的地。有人就把麥場種了,收割時,先從地邊收割一片,然后,再平整碾壓成場,這樣,能多種一塊地。最初分地后,母親不會打場,都是等二爺打完場再給我們打,沒想到,連下幾天雨,麥子污了,吃了一年污麥子,沒筋也不甜潤。有了這次教訓(xùn),第二年,母親開始自己打場,我和弟弟幫襯著,弟弟還小,十來歲。母親讓我學(xué)著揚場,我一揚麥子撒一片,叔叔們都笑我,母親一把從我手中奪過木掀,學(xué)著叔叔一會兒便揚成了。我紅著臉,這以后,再沒有揚過場。后來,到鄭州上學(xué)了,就遠(yuǎn)離了麥田,家里的地也不種了。麥天再到時,就到幫扶的村莊割一會兒麥子,麥天就過了。這兩年扶貧,收麥時幫扶貧困戶,早早的換上衣服,準(zhǔn)備和他們一起收麥子。他們笑著說,不用你干,我們也不干,收割機直接都打成了麥粒,有的在地里就把麥子賣了。 我還是好奇,同他們一起去麥田,只見一個個大型收割機在麥田里收割,麥主人只需在田頭用糧袋接小麥就可以了。我上前去幫忙,他們一再推搡,別弄臟衣裳。怕給人家添亂,我就站在田頭,看那翻滾的麥浪,一撥一撥地涌進收割機里。再也不見了麥場,和一幕幕艱難的回憶。從這里誕生的白饃早已不是奢侈品,那艱難的回憶,也許成了一個時代的產(chǎn)物,永不復(fù)返。 朝君,1965年出生,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河南省水利文學(xué)協(xié)會副主席,安陽市作家協(xié)會副主席,內(nèi)黃縣作家協(xié)會主席。出版詩集《門泊桃紅》,小說集《我想像中的父輩們》《寨外》。作品散見于《上海文學(xué)》《短篇小說選刊》《莽原》《奔流》《大眾詩歌》《中國水利報》等。詩歌《古船》獲《詩刊》2003年“春天送你一首詩”二等獎。小說“滿月”獲2002年度“莽原新作家一等獎”、“河南省第二屆五四文學(xué)獎銀獎?!?/span>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