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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zhuǎn)：琴逸的博客 ●卷三
元、白齊名，有自來矣。元微之寫白詩於閬州西寺，白樂天寫元詩百篇，合為屏風(fēng)，更相傾慕如此。而樂天必言微之詩得己格律頓（《歷代詩話》本作“更”）進(jìn)，所謂“每被老元偷格律”是也。然微之《江陵放言》與《送客嶺南詩》，樂天皆擬其作何邪？東坡嘗效山谷體作江字韻詩，山谷謂坡收斂光芒，入此窘步。余於樂天亦云。
詩人讚美同志詩篇之善，多比珠璣、碧玉、錦繡、花草之類，至杜子美則豈肯作此陳腐語邪？《寄岑參詩》云：“意愜關(guān)飛動，篇終接混茫?！薄兑孤犜S十一誦詩》云：“精微穿溟涬，飛動摧霹靂?！薄顿洷R琚詩》曰：“藻翰惟牽率，湖山合動搖。”《贈陳（《歷代詩話》本作“鄭”）諫議詩》云：“毫髮無遺憾，波瀾?yīng)毨铣伞！薄都睦畎自姟吩疲骸肮P落驚風(fēng)雨，詩成泣鬼神?！薄顿浉哌m詩》云：“美名人不及，佳句法如何?！苯泽@人語也。視餘子其神芝之與腐菌哉！
李太白、杜子美詩皆掣鯨手也。余觀太白《古風(fēng)》、子美《偶題》之篇，然後知二子之源流遠(yuǎn)矣。李云：“《大雅》久不作，吾衰竟誰陳！《王風(fēng)》委蔓草，戰(zhàn)國多荊榛?！眲t知李子所得在《雅》。杜云：“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騷人嗟不見，漢道（《歷代詩話》本作“選”）盛於斯?！眲t知杜之所得在騷。然李不取建安七子，而杜獨(dú)取垂拱四傑何邪？南皮之韻，固不足取，而王、楊、盧、駱亦詩人之小巧者爾。至有“不廢江河萬古流”之句，褒之豈不太甚乎？
賈島攜新文詣韓愈云：“青竹未生翼，一步萬里道。安得西北風(fēng)，身願(yuàn)變蓬草?！笨梢娂膘肚髱?。愈贈詩云：“家住幽都遠(yuǎn)，未識氣先感。來尋吾何能，無殊（《歷代詩話》本作“味”）嗜昌歜?！笨梢娭t於授業(yè)。此皆島未儒服之時(shí)也。洎愈教島為文，遂棄浮屠（《歷代詩話》本作“圖”），學(xué)舉進(jìn)士。《摭言》載島初赴名場，於驢上吟“鳥宿池邊樹，僧敲月下門”。遇權(quán)京尹韓吏部呵（《歷代詩話》本作“呼”）唱而不覺，洎擁至馬前，則曰：“欲作敲字，又欲作推字，神游（《歷代詩話》本作“遊”）詩府，致衝大官。”愈曰：“作敲字佳矣。”是時(shí)島識韓已久矣，使未相識，愈豈肯教其作敲字邪！
余讀許渾詩，獨(dú)愛“道直去官早，家貧為客多”之句。非親嘗者，不知其味也?！顿浭挶茉姟吩疲骸翱偷缾u搖尾，皇恩寬犯鱗。”“直道去官早”之實(shí)也。《將離郊園詩》云：“久貧辭國遠(yuǎn)，多病在家希。”“家貧為客多”之實(shí)也。
蘇養(yǎng)直《清江曲》見賞於東坡，以為與李太白無異。所謂“屬玉雙飛水滿塘，菰蒲深處浴鴛鴦”是也。既為前輩所賞，名已不沒。而又作《后清江曲》一篇，豈養(yǎng)直尚惡其少作邪？所謂“呼兒極浦下笭箵，社甕欲熟浮蛆香?！薄拜p蓑淅瀝鳴秋雨，日暮乘流自相語?！比绱说染?，《前清江曲》似未到也。
作詩貴雕琢，又畏有斧鑿痕，貴破的，又畏黏皮骨，此所以為難。李商隱《柳詩》云：“動春何限葉，撼曉幾多枝?！焙奁溆懈徍垡?。石曼卿《梅詩》云：“認(rèn)桃無綠葉，辨杏有青枝。”恨其黏皮骨也。能脫此二病，始可以言詩矣。劉夢得稱白樂天詩云：“郢人斤斵無痕跡，仙人衣裳棄刀尺。世人方內(nèi)欲相從，行盡四維無處覓。”若能如是，雖終日斵而鼻不傷，終日射而鵠必中，終日行於規(guī)矩之中，而其跡未嘗滯也。山谷嘗與楊明叔論詩，謂以俗為雅，以故為新，百戰(zhàn)百勝。如孫、吳之兵，棘端可以破鏃；如甘蠅、飛衛(wèi)之射，捏聚放開，在我掌握，與劉所論，殆一轍矣。
杜牧《赤壁詩》云：“折戟沉沙鐵未消，自將磨洗認(rèn)前朝。東風(fēng)不與周郎便，銅雀春深鎖二喬?！崩盍x山集中亦載此詩，未知果何人所作也。
自古文人，雖在艱危困踣之中，亦不忘於製述。蓋性之所嗜，雖鼎鑊在前不卹（《歷代詩話》本作“恤”）也，況下於此者乎？李後主在圍城中，可謂危矣，猶作長短句。所謂“櫻桃落盡春歸去，蝶翻金粉雙飛。子規(guī)啼月小樓西”，文未就而城破。蔡約之嘗親見其遺藁。東坡在獄中作詩《贈子由》云：“是處青山可藏（《歷代詩話》本作“埋”）骨，它（《歷代詩話》本作“他”）年夜雨獨(dú)傷神?！豹q有所託而作。李白在獄中作詩上崔相云：“賢相燮元?dú)?，再欣海縣康。應(yīng)念覆盆下，雪泣拜天光?！豹q有所訴而作。是皆出於不得已者。劉長卿在獄中，非有所託訴也，而作詩云：“斗間誰與看冤氣，盆下無由見太陽?！币辉娫疲骸皦阎疽褢z成白髮，餘生猶待發(fā)青春。”一詩云：“冶長空得罪，夷甫不言錢?！庇钟小丢z中見畫佛詩》，豈性之所嗜？則縲絏之苦，不能易雕章繢句之樂與？
黃庶，字亞夫，嘗有《怪石》一絕傳於世云：“山鬼水怪著薜荔，天祿辟邪眠莓苔。鉤簾坐對心語口，曾見漢家池館來?！比耸磕捴?，以為奇作。唐張碧詩亦不多見，嘗有《池上怪石詩》云：“寒姿數(shù)片奇突兀，曾作秋江秋水骨。先生應(yīng)是厭風(fēng)雷，著向池邊塞龍窟。我來池上傾酒尊，半酣書破青煙痕。參差翠縷擺不落，筆頭驚怪黏秋雲(yún)。我聞吳中、項(xiàng)容水墨有高價(jià)，邀得將來倚松下。鋪卻雙繒直道難，掉首（《歷代詩話》本作“手”）空歸不成畫?！倍姶匆准滓乙病?nbsp;
杜子美詩喜用《文選》語，故宗武亦習(xí)之不置，所謂“熟精《文選》理，休覓彩衣輕”。又云“呼婢取酒壺，續(xù)兒誦《文選》”是也。唐朝有《文選》學(xué)，而時(shí)君尤見欽（《歷代詩話》本無“欽”字）重，分別本以賜金城，書絹素以屬裴行儉是也。外史《擣扤（《歷代詩話》本作“梼杌”）》載，鄭奕嘗以《文選》教其子，其兄曰：“何不教讀《論語》，免學(xué)沈、謝嘲風(fēng)弄月，污人行止?！编嵭种裕w欲先德行而後文藝，亦不為無理也。
元和十一年六月，武元衡將朝，夜漏未盡三刻，騎出里門，遇盜，薨於牆下。許孟容謂國相橫尸而盜不得，為朝廷恥。遂下詔募捕，竟得賊（《歷代詩話》本無“賊”字）。始得張晏者，王承宗所遣；訾珍者，李師道所遣也。初，元衡策李錡之必反。已而錡果反就誅。由是諸鎮(zhèn)桀驁者，皆不自安，以致於是。劉夢得有《代靖安佳人怨詩》云：“寶馬鳴珂踏曉塵，魚文匕首犯車茵。適來行哭里門外，昨夜畫（《歷代詩話》本作“華”）堂歌舞人?！庇衷疲骸氨鼱T朝天遂不回，路人彈指望高臺。牆東便是傷心地，夜夜秋螢飛去來?！庇嗫級舻脼樗抉R時(shí)，朝廷欲澡濯補(bǔ)郡，而元衡執(zhí)政，乃格不行。夢得作詩傷之而託於靖安佳人，其傷之也，乃所以快之與？
裴度平淮西，絕世之功也。韓愈《平淮西碑》，絕世之文也。非度之功不足以當(dāng)愈之文，非愈之文不足以發(fā)度之功。碑成，李愬之子乃謂沒父之功，訟之於朝。憲宗使段文昌別作。此與舍周鼎而寶康瓠何異哉？李義山詩云：“碑高三丈字如手（《歷代詩話》本作“斗”），負(fù)以靈鼇蟠以螭。句奇語重喻者少，讒之天子言其私。長繩百尺拽碑倒，麄砂大石相磨治。公之斯文若元?dú)猓葧r(shí)已入人肝脾。”愈書愬曰：“十月壬申，愬用所得賊將，自文城因天大雪，疾馳百二十里到蔡，取元濟(jì)以獻(xiàn)?！迸c文昌所謂“郊雲(yún)晦冥，寒可墮指。一夕卷旆，淩晨破關(guān)”等語，豈不相萬萬哉！東坡先生責(zé)（《歷代詩話》本作“謫”）官過舊驛壁間，見有人題一詩云：“淮西功業(yè)冠吾唐，吏部文章日月光。千古斷碑人膾炙，世間誰數(shù)段文昌。”坡喜而錄（《歷代詩話》本作“誦”）之。
裴度在朝，憲宗委任不疑，使破三賊。已而吳元濟(jì)授首，王承宗割二州遣子入侍，李師道被擒。兩河諸侯，忠者懷，強(qiáng)者畏，克融、廷湊皆不敢桀驁，勳烈之盛，一時(shí)無與比肩者。惟李義山指為聖相，詩曰“帝得聖相相曰度”，又曰“嗚呼聖皇及聖相”，亦過矣哉。荀卿曰：“得聖臣者帝?！比羲?、禹、伊尹、周公皆聖臣也，謂四人為聖臣則可，謂裴度為聖相，其可哉？
李翱、皇甫湜集中皆無詩。世傳翱有《縣君好磚渠》一詩，並《傳燈錄》載《答藥山》一偈，湜秖（《歷代詩話》本作“祗”）有《浯溪留題》一篇而已。
劉叉愛金使酒，不拘細(xì)行，士類鄙之。史載叉持韓愈金數(shù)斤去，曰：“此諛墓中人得爾，不若與劉君為壽?！笔菒劢鹫?。又載少為俠行，因酒殺人亡命，會赦出。是使酒者。而其集有《烈士詠》云：“烈士或愛金，愛金不為貧。義死天亦許，利生天亦嗔。胡為輕薄兒，使酒殺平人?！必M叉自以為烈士邪？
劉叉詩酷似玉川子，而傳於世者二十七篇而已?！侗?、《雪車》二詩，雖作語奇怪，然議論亦皆出於正也。《冰柱詩》云：“不為四時(shí)雨，徒於道路成泥柤（《歷代詩話》本原亦作“柤”，點(diǎn)校者據(jù)類編本改為“阻”）。不為九江浪，徒能汨沒天之涯?！薄堆┸囋姟分^“官家不知民餒寒，盡驅(qū)牛車盈道載。屑玉載載欲何之？祕藏深宮，以禦炎酷?！比绱说染洌嘤醒a(bǔ)於時(shí)，與玉川《月蝕詩》稍相類。
東坡拈出陶淵明談理之詩，前後有三：一曰“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二曰“笑傲東軒下，聊復(fù)得此生”。三曰“客養(yǎng)千金軀，臨化消其寶。”皆以為知道之言。蓋摛章繪句，嘲弄風(fēng)月，雖工亦何補(bǔ)。若覩道者，出語自然超詣，非常人能蹈其軌轍也。山谷嘗跋淵明詩卷云：“血?dú)夥絼倳r(shí)，讀此詩如嚼枯木。及綿歷世事，如決定無所用智?！庇謬L論云：“謝康樂、庾義城之詩，爐錘之功，不遺餘力，然未能窺彭澤數(shù)仞之牆者，二子有意於俗人贊毀其工拙，淵明直寄焉?！背质且哉摐Y明詩，亦可以見其關(guān)鍵也。
省題詩自成一家，非他詩比也。首韻拘於見題，則易於牽合，中聯(lián)縛於法律，則易於駢對，非若遊戲於煙雲(yún)月露之形，可以縱橫在我者也。王昌齡、錢起、孟浩然\李商隱輩皆有詩名，至於作省題詩，則疎矣。王昌齡《四時(shí)調(diào)玉燭詩》云：“祥光長赫矣，佳號得溫其。”錢起《巨魚縱大壑詩》云：“方快吞舟意，尤殊在藻嬉?！泵虾迫弧厄U驥長鳴詩》云：“逐逐懷良馭，蕭蕭顧樂鳴?！崩钌屉[《桃李無言詩》云：“夭桃花正發(fā)，穠李蕊方繁?！贝说染渑c兒童無異，以此知省題詩自成一家也。
詩人比雨，如絲如膏之類甚多，至杜牧乃以羽林鎗為比（“杜牧”以下九字，《歷代詩話》本脫前七字，“為比”訛作“為此”），恐未盡其形似?！赌钗暨[》云：“雲(yún)門寺外逢猛雨，林黑山高雨腳長。曾奉郊宮為近侍，分明[扌雙] [扌雙]羽林槍?！薄洞笥晷小吩疲骸八拿姹莉v玉京仗，萬里橫互（《歷代詩話》本作“亙”）羽林槍?！必M去國淒斷之情，不能忘雞翹豹尾中邪？
武元衡詩不多，集中有《酬嚴(yán)司空荊南見寄詩》兩篇，一云：“金貂再領(lǐng)三公府，玉帳連封萬戶侯。”一云：“漢家征鎮(zhèn)委條侯，虎節(jié)龍旌居上頭?！苯岳m(xù)以“簾卷青山巫峽曉，煙開碧樹渚宮秋?！钡谌?lián)一云：“劉琨坐嘯風(fēng)清塞，謝朓題詩月滿樓?！币辉疲骸敖痼毡M掩故人淚，麗句初傳明月樓。”皆續(xù)以“白雪調(diào)高歌不得，美人相顧翠蛾愁?！比擞犉涮?。余謂乃元衡刪潤之本，集中兩存之爾。當(dāng)以前篇為正，後篇誠未工也。
詩體如八音歌、建除體之類，古人賦詠多矣。用十二神為詩者，始見於沈炯，山谷亦嘗效為之。余友人莫之用，其祖戩，嘗以辯舌說賊，脫百人於死，意其後必昌，而之用乃貧不能以自存，天理殆難曉也。余嘗以此格作詩贈之云：“抱犬高眠已云足，更得牛衣有餘燠。起來敗絮擁懸鶉，誰羨龍髯織冰縠。踏翻菜園底用羊，從他春雷吼枯腸。擊鍾烹鼎莫渠愛，小芼自許猴葵香。半世饑寒孔移帶，鼠米占來身漸泰。吉雲(yún)神馬日匝三，樗蒲肯作豬奴態(tài)?；㈩^食肉何足誇，陰德由來報(bào)宜奢。丹灶功成無躍兔，玉函方秘緣青蛇。”
仲長統(tǒng)云：“垂露成幃，張霄成幄。沆瀣當(dāng)餐，九陽代燭?！鄙w取無情之物作有情用也。自後竊取其意者甚多。張志和則云：“太虛為室，明月為燭?！蓖蹩佃t云：“華條當(dāng)圜屋，翠葉代綺窻。”吳筠則云：“綠竹可充食，女蘿可代裙。”劉伶則云：“日月為扃牖，八荒為庭衢?！苯允且庖?。李義山《無題詩》云：“春蠶到死絲方歇，蠟炬成灰淚始乾?！贝擞质且桓瘛＝裥Т梭w為俚語小詞傳於世者甚多，不足道也。
東坡在儋耳時(shí)，余三從兄諱延之，自江陰擔(dān)簦萬里，絕海往見，留一月。坡嘗誨以作文之法曰：“儋州雖數(shù)百家之聚，州人之所須，取之市而足，然不可徒得也，必有一物以攝之，然後為己用。所謂一物者，錢是也。作文亦然，天下之事，散在經(jīng)子史中，不可徒使，必得一物以攝之，然後為己用。所謂一物者，意是也。不得錢不可以取物，不得意不可以用（《歷代詩話》本作“明”）事，此作文之要也?！蔽嵝职萜溲远鴷T紳。嘗以親製龜冠為獻(xiàn)，坡受之，而贈以詩云：“南海神龜三千歲，兆葉朋從生慶（《歷代詩話》本作“愛”）喜。智能周物不周身，未免人鑽七十二。誰能用爾作小冠，岣嶁耳孫刱其制。今君此去寧復(fù)來，欲慰相思時(shí)整視?！苯窦袩o此詩，余嘗見其親筆。後坡歸宜興，道由無錫洛社，嘗至孫仲益家。時(shí)（《歷代詩話》本無“時(shí)”字）仲益年在髫齔（《歷代詩話》本作“齠齔”），坡曰：“孺子習(xí)何藝？”孫曰：“學(xué)對屬?！逼略唬骸霸噷??！毙煸唬骸昂忾T稚子璠璵器?！睂O應(yīng)聲云（《歷代詩話》本作“曰”）：“翰苑仙人（《歷代詩話》本作“神仙”）錦繡腸?！逼?lián)崞浔吃唬骸罢姝[璵器也！異日不凡?！倍陆晕徉l(xiāng)人士所知，輒記於此。
唐王建以宮詞名家。本朝王岐公亦作宮詞百篇，不過述郊祀、御試、經(jīng)筵、翰苑、朝見等事，至於宮掖戲劇之事，則祕不得（《歷代詩話》本作“可”）傳，故詩詞中亦罕及。若建者，乃內(nèi)侍王守澄之宗侄，得宮中之事為詳。如“叢叢洗手繞金盆，旋拭紅巾入殿門。衆(zhòng)裏遙拋新橘子，在前收得便承恩?！庇衷啤氨苊撜褍x（《歷代詩話》本作“避暑昭陽”）不擲盧，井邊含水噴鵶（《歷代詩話》本作“鴉”，同）雛。內(nèi)中數(shù)日多（《歷代詩話》本作“無”）呼喚，寫（《歷代詩話》本作“搨”）得《滕王蛺蝶圖》。”如此之類，非守澄說似，則建豈能知哉。初，守澄讀建宮詞，謂之曰：“宮掖之事，而子昌言之，儻得罪，將奚贖？”建與之詩曰：“三朝行坐鎮(zhèn)相隨，今上春宮見小時(shí)。脫下禦衣先賜著，進(jìn)來龍馬每教騎。長承密旨?xì)w家少，獨(dú)奏邊機(jī)出殿遲。不是姓同（《歷代詩話》本作“當(dāng)家”）親說向，九重爭得（《歷代詩話》本作“遣”）外人知?！弊允鞘爻尾桓矣醒浴；ㄈ锓蛉艘嘤袑m詞百篇，如“月頭支給買花錢，滿殿宮人近數(shù)千。遇著唱名多不語，含羞急過御床前”之類，亦可喜也。
郛子稍學(xué)作小詩，嘗賦《梅花》云：“玉屑裝龍腦，雲(yún)衣覆麝臍。何堪夜來雪，香色兩淒迷。”《留友人詩》云：“良友間何闊，春事遽如許。勞君下鷗沙，一葉繫春渚。昨夢墮前世，再見欣欲舞，聊呼花底杯，酒面點(diǎn)紅雨。狂歌謝貫珠，清論雜揮塵。驪駒未可歌，妙句須君吐?！庇^此數(shù)語，似粗知詩家畦徑，學(xué)之不已必佳，但恐其中墮爾。
●卷四
唐盧綸與吉中孚、韓翃、錢起、司空曉（《歷代詩話》本作“曙”）、苗發(fā)、崔峒、耿湋、夏侯審、李端皆能詩齊名，號“大曆十才子”。憲宗尤愛綸文，至詔張仲素訪其遺藁，故綸集中往往有贈諸人詩，所謂“舊錄藏雲(yún)穴，新詩滿帝鄉(xiāng)”者，送中孚之詩也；“引水忽驚冰滿礀，向田空見石和雲(yún)”者，寄湋、端之詩也；“擁褐覺霜下，抱琴聞鴈來”者，同湋宿旅舍之詩也；“風(fēng)傾竹上雪，山對酒邊人”者，題苗發(fā)竹間亭詩也；“桂樹曾同折，龍門幾共登”者，寄端、峒、曉（《歷代詩話》本作“曙”）、湋之詩也。司空曉（《歷代詩話》本作“曙”）亦有送中孚詩云：“聽猿看楚岫，隨鴈到吳洲。”耿湋寄曉（《歷代詩話》本作“曙”）云：“老醫(yī)迷舊疾，杇（《歷代詩話》本作“朽”）藥誤新方?！崩疃思木]云：“熊寒方入樹，魚樂稍離淵?！卞X起《答苗發(fā)龍池詩》云：“暫別迎車雉，還隨護(hù)法龍?！庇仲浵暮顚徳疲骸霸姵闪魉?，夢盡落花間。”諸人更倡迭和，莫非佳句。蓋草木臭味既同，則金蘭契分彌篤爾。史載郭暖進(jìn)官，大集名士，李端賦詩最工。錢起曰：“素為爾。請以起姓別賦。”端立獻(xiàn)一章，又工於前。起之妒賢徒增愧，而端之捷思為可服也。
《古辭》云：“藳砧今何在，山上復(fù)有山。何當(dāng)大刀頭，破鏡飛上天。”藳砧，砆也，謂夫也。山上有山，出也。大刀頭，刀上鐶也。破鏡，言半月當(dāng)還也。此詩格非當(dāng)時(shí)有釋之者，後人豈能曉哉。《古辭》又云：“圍棋燒敗襖，著子故衣然。”陸龜蒙、皮日休囧（《歷代詩話》本作“間”）嘗擬之。陸云：“旦日思雙履，明時(shí)願(yuàn)早諧。”皮云：“莫言春繭薄，猶有萬重思?！笔墙砸韵戮溽屔暇?，與藳砧異矣?！稑犯忸}》以此格為“風(fēng)人詩”，取陳詩以觀民風(fēng)，示不顯言之意。至東坡《無題詩》云：“蓮子孹（《歷代詩話》本作“劈”）開須見薏，楸枰著盡更無棊（《歷代詩話》本作“棋”，同）。破衫卻有重縫處，一飯何曾忘卻匙?！笔俏呐c釋並見於一句中，與“風(fēng)人詩”又小異矣。（此條《歷代詩話》本接上條）
觀《楚國先賢傳》，言汝南應(yīng)璩作《百一詩》，譏切時(shí)事，徧以示在事者，皆怪愕以為應(yīng)焚棄之。及觀《文選》所載璩《百一篇》，略不及時(shí)事何邪？又觀郭茂倩雜體詩，載《百一詩》五篇，皆璩所作，首篇言馬子侯解音律，而以《陌上?！窞椤而P將雛》。二篇傷翳桑二老，無以葬妻子，而己無宣孟之德，可以賙其急。三篇言老人自知桑榆之景，斗酒自勞，不肯為子孫積財(cái)。末篇即《文選》所載是也。第四篇似有諷諫，所謂“茍欲娛耳目，快心樂腹腸。我躬不悅懽，安能慮死亡?！贝素M非所謂應(yīng)焚棄之詩乎？方是時(shí)，曹爽事多違法，而璩為爽長史，切諫其失如此。所謂《百一》者，庶幾百分有一補(bǔ)於爽也。而爽卒不悟，以及於禍。或謂以百言為一篇者，以字?jǐn)?shù)而言也；或謂百者數(shù)之終，一者數(shù)之始，士有百行，終始如一者，以士行而言也。然皆穿鑿之說，何足論哉？後何遜亦有擬《百一》體，所謂“靈輒困桑下，於陵食李螬?！逼湓娨话偈鹤郑殖鲮痘蛘咧f。然璩詩每篇字?jǐn)?shù)各不同，第不過四十（“四十”《歷代詩話》本作“一百”）字爾。
皮日休《雜體詩序》曰：“《詩》云‘螮蝀在東’，又曰‘鴛鴦在梁’，雙聲起於此也?！标扆斆稍娦蛟唬骸隘B韻起自梁武帝云‘後牖有朽柳’。當(dāng)時(shí)侍從之臣皆唱（《歷代詩話》本作“倡”，同）和：劉孝綽云‘梁王長康強(qiáng)’， 沈休文云：‘載載每礙埭。’（此句《歷代詩話》本作：沈休文云“偏眠船舷邊”，庾肩吾云“載碓每礙埭”）自後用此體作為小詩者多矣，如王融所謂‘園蘅炫紅[白蔿]，湖荇曅（《歷代詩話》本作“曄”，同）黃華’，溫庭筠所謂‘棲息銷（《歷代詩話》本作“消”，同）心象，簷（《歷代詩話》本作“檐”，同）楹溢豔陽’，皆傚雙聲而為之者也。”陸龜蒙所謂“瓊英輕明生，竹石滴瀝碧”，皮日休所謂“康莊傷荒涼，主（《歷代詩話》本作“土”）虜部伍苦”，皆效（《歷代詩話》本作“傚”）疊韻而為之者也。南北朝人士多喜作雙聲疊韻，如謝莊、羊戎、魏收、崔巗輩，戲謔談諧之語，往往載在史冊，可得而攷焉。
錢起與郎士元齊句，時(shí)人語曰：“前有沈宋，後有錢郎?！比焕韶M敢望錢哉？起《中書遇雨詩》云：“雲(yún)銜七曜起，雨拂九門來。”《宴李監(jiān)宅》云：“晚鐘過竹靜，醉客出花遲。”《罷官後》云：“秋堂入閑夜，雲(yún)月思離居。”《對雨》云：“生事萍無定，愁心雲(yún)不開?！币嗫芍^奇句矣。士元詩豈有如此句乎？《贈蓋少府新除江南尉》云：“客路尋常隨竹影，人家大底（《歷代詩話》本作“抵”）傍山嵐。”《題王季友半日村別業(yè)》云：“長溪南路當(dāng)羣岫，半景東鄰照數(shù)家?！贝撕蔚日Z？余讀其詩，盡帙未見有可喜處，以是知不及起遠(yuǎn)甚。
僧祖可，俗蘇氏，伯固之子，養(yǎng)直之弟也。作詩多佳句。如《懷蘭江》云：“懷人更作夢千里，歸思欲迷雲(yún)一灘”，《贈端師》云“窗間一榻篆煙碧，門外四山秋葉紅”等句，皆清新可喜。然讀書不多，故變態(tài)少。觀其體格，亦不過煙雲(yún)、草樹、山水、鷗鳥而已。而徐師川作其詩引，乃謂自建安七子，南朝二謝，唐杜甫、韋應(yīng)物、柳宗元，本朝王荊公、蘇、黃妙處，皆心得神解，無乃過乎？師川作《畫虎行》末章云：“憶昔予（《歷代詩話》本作“余”）頑少小時(shí)，先生教誦荊公詩。即今老（《歷代詩話》本作“耆”）舊無新語，尚有廬山病可師?！辈恢喂蕫燮湓娙缡且?。
韋應(yīng)物詩擬陶淵明而作者甚多，然終不近也?！洞痖L安丞裴稅詩》云：“臨流意已悽，采菊露未晞。舉頭見秋山，萬事都若遺。”蓋效淵明“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此懷有真意，欲辨已忘言”之句也。然淵明落世紛，深入理窟，但見萬象森羅，莫非真諦（《歷代詩話》本作“境”），故因見南山而真意具焉。應(yīng)物乃因意悽而采菊，因見秋山而遺萬事，其與陶所得異矣。
杜子美《西郊詩》云：“無人兢來往”，或云“無人與來往”，或云“無人覺來往”，“兢”、“與”皆常談，“覺”字非子美不能道也。蓋煬者避竈，有道者之所驚；舍者爭席，隱居者之所貴也。（此條《歷代詩話》本無）
作詩在於練字，如老杜“飛星過白水，落月動沙墟”，是練中間一字；“地拆江帆隱，天清木葉聞”，是練末後一字。《酬李都督早春詩》云：“紅入桃花嫩，青歸柳葉新?！比舴恰叭搿迸c“歸”二字，則與兒童之詩何異？（此條《歷代詩話》本無）
杜牧之詩字意多用老杜，如《觀東兵長》句云：“黑稍將軍一鳥輕”，蓋用子美“身輕一鳥過”也?！哆[樊川詩》云：“野竹疎還密，巗泉咽復(fù)流”，蓋用子美《雨止還作》“斷雲(yún)疏復(fù)行”也。蓋其心景復(fù)之切，則下語自然相符，非有意於蹈襲。故其論杜詩云：“天外鳳凰誰得髓，何人解合續(xù)絃膠”，豈非自以為得髓者耶？東坡《贈孔毅甫詩》云：“天下幾人學(xué)杜甫，誰得其皮與其骨”，“前生子美只君是，信手拈得俱天成”，學(xué)杜甫而得其皮骨者鮮矣，又況其髓哉?。ù藯l《歷代詩話》本無）
李白《月下獨(dú)酌詩》云：“舉盃邀明月，對影成三人?！倍Z島《翫月詩》亦云：“但愛杉倚月，我倚杉為三?！保ù藯l《歷代詩話》本無）
唐竇常、牟、羣、庠、鞏兄弟五人，四人擢進(jìn)士，獨(dú)群客隱毗陵，因韋夏卿屢薦，始入仕，皆詩人也。牟晚從昭義盧從史，從史浸驕，牟度不可諫，即移疾歸東都，故其《秋夕閑居詩》云：“燕燕辭巢蟬蛻枝，窮居積雨壞藩籬?！绷t嘗為黔中觀察使，故其詩云：“佩刀看日曬，賜馬旁江調(diào)。言語多重譯，壺觴每獨(dú)謠?！倍栐娭心擞小蹲跃煂⒏扒稀分鳎ā稓v代詩話》本訛作“所”），謂“風(fēng)雨荊州二月天，問人初雇峽中舡。西南一望雲(yún)和水，猶道黔南有四千?！贝嗽娨闪t所作而誤寘鞏集中爾。常歴武陵、夔、江、撫四州刺史，所謂“看春又過清明節(jié)，算老重經(jīng)癸巳年”者，將之武陵到松滋渡之所作也。庠詩不見，其《巡內(nèi)》一絕云：“愁雲(yún)漠漠草離離，太液（《歷代詩話》本原亦作“液”，點(diǎn)校者據(jù)《全唐詩》改為“乙”）鉤陳處處疑。薄暮毀垣春雨裏，殘花猶發(fā)萬年枝。”造句亦可謂秀整矣。兄弟中獨(dú)羣詩稍低，又不得舉進(jìn)士，而位反居上。鞏詩有《放魚詩》云：“好去長江千萬里，不須辛苦上龍門。”豈非為群而言乎？史載鞏平居與人言，若不出口，世號“囁嚅翁”，乃肯為是耶？（按《歷代詩話》本此條自“唐竇?！敝痢昂萌ラL江千”原缺，點(diǎn)校者據(jù)《詩話總龜後集》卷三十七補(bǔ)）
張祜喜遊山而多苦吟，凡所（《歷代詩話》本無“所”字）歴僧寺，往往題詠。如《題僧壁》云：“客地多逢酒，僧房卻厭（《歷代詩話》本訛作“獻(xiàn)”）花?！薄度f道人禪房》云：“殘陽過遠(yuǎn)水，落葉滿疎鍾?！薄额}金山寺》云：“僧歸夜舩月，龍出曉堂雲(yún)。寺影中流見，鐘聲兩岸聞。”《題孤山寺》云：“不雨山長潤，無雲(yún)（《歷代詩話》本作“風(fēng)”）水自陰。斷橋荒蘚澀，空院落花深?！比绾贾`隱、天竺，蘇之靈巖、楞伽，常之惠山、善權(quán)（《歷代詩話》本作“卷”），潤之甘露、招隱，皆有佳作。李涉在岳陽嘗贈其詩曰：“岳陽西南湖上寺，水閣松房遍文字。新釘張生一首詩，自餘吟著皆無味?！毙胖糠鹚沦嚻湓娨該繝ィā稓v代詩話》本作“標(biāo)榜”）者多矣。
張祜詩云：“故國三千里，深宮二十年?！倍拍临p之，作詩云：“可憐故國三千里，虛唱歌詞滿六宮?！惫枢嵐仍疲骸皬埳蕠Ю铮呶?yīng)杜紫微?！敝T賢品題如是，祜之詩名安得不重乎？其後有“解道澄江靜如練，世間惟有謝元（《歷代詩話》本作“玄”，是）暉”，“解道江南斷腸句，世間唯（《歷代詩話》本作“惟”，同）有賀方回”等語，皆祖是（《歷代詩話》本作“其”）意也。
唐朝人士，以詩名者甚衆(zhòng)，往往因一篇之善，一句之工，名公先達(dá)為之游談延譽(yù)，遂至聲問（《歷代詩話》本作“聞”）四馳。“曲終人不見，江上數(shù)峯青”，錢起以是得名。“故國三千里，深宮二十年”，張祜以是得名?！拔㈦?yún)淡河漢，疎雨滴梧桐”，孟浩然以是得名?！氨l(wèi)森畫戟，宴寢凝清香”，韋應(yīng)物以是得名?！耙盎馃槐M，東風(fēng)吹又生”，白居易以是得名?！扒瞄T風(fēng)動竹，疑是故人來”，李益以是得名?！傍B宿池邊樹，僧敲月下門”，賈島以是得名?！爱嫍澇w南浦雲(yún)，珠簾暮捲西山雨”，王勃以是得名。“華裾織翠青如蔥，入門下馬氣如虹”，李賀以是得名。然觀各人詩集，平平處甚多，豈皆如此句哉？古人所謂嘗鼎一臠，可以盡知其味，恐未必然爾。杜子美云：“為人性僻躭（《歷代詩話》本作“耽”，同）佳句，語不驚人死不休。”則是凡子美胷中流出者，無非驚人之語矣。讀其集者，當(dāng)知此言不妄，殆非前數(shù)公之可比倫也。
劉禹錫《嘉話》（《歷代詩話》本作“嘉話錄”）載楊祭酒《贈項(xiàng)斯詩》曰：“幾度見詩詩總好，今觀標(biāo)格勝於詩。平生不解藏人善，到處相逢說項(xiàng)斯?！彼辜薪^少佳句，如《晚春花》云：“疎與香風(fēng)會，細(xì)將泉影移?！薄秳e張籍》云：“子城西並宅，御水北同渠。”拙惡有餘，宜祭酒公謂標(biāo)格勝於詩也。祭酒乃敬之也。其贈斯詩，鄙俗如此，與斯亦奚遠(yuǎn)哉？
趙嘏《長安秋望詩》云：“殘星幾點(diǎn)鴈橫塞，長笛一聲人倚樓。”當(dāng)時(shí)人誦詠之，以為佳作，遂有“趙倚樓”之目。又有《長安月夜與友人話歸故山詩》云：“楊柳風(fēng)多潮未落，蒹葭霜在雁初飛。”亦不減倚樓之句。至於《獻(xiàn)李仆射詩》云：“新諾似山無力負(fù)，舊恩如水滿身流?！眲t謬矣。
或云韋應(yīng)物乃韋后之族，慿恃恩私作里中橫。故韋集載《逢楊開府詩》云：“少事武皇帝，無賴恃恩私。身作里中橫，家藏亡命兒。武皇升仙去，把筆學(xué)題詩，兩府始收跡，南宮謬見推?！狈蛭浠势絻?nèi)亂，殺韋后，不應(yīng)后之族敢於武皇之時(shí)豪橫若此，正恐非後族爾。李肇《國史補(bǔ)》言應(yīng)物性高潔，鮮食寡欲，所居焚香掃地而坐。與楊開府詩所述不同，豈非武皇仙去之後，折節(jié)悔過之時(shí)邪？
竹未嘗香也，而杜子美詩云：“雨洗娟娟靜，風(fēng)吹細(xì)細(xì)香。”雪未嘗香也，而李太白詩云：“瑤臺雪花數(shù)千點(diǎn)，片片吹落春風(fēng)香。”
韋應(yīng)物《奉詶（《歷代詩話》本訛作“謝”）處士叔詩》云：“高齋樂宴罷，清夜道相存?！睎|坡（“坡”原作“破”，據(jù)《歷代詩話》本改）《次王鞏韻》云：“那能廢詩酒，亦未妨禪寂?！弊佑伞洞罕M詩》云：“《楞嚴(yán)》十卷幾回讀，法酒三升是客同。”道貴沖寂，宴主歡暢，二者恐不能相兼也。白樂天延樂命釂之時(shí)，不忘於佛事，達(dá)者至今譏之。
古人詩勉人行樂，未嘗不以日月迅駛為言。謝惠連云：“四節(jié)競闌候，六龍引頹機(jī)。”沈約云：“馳蓋轉(zhuǎn)徂（《歷代詩話》本作“祖”）龍，回星引奔月?！标憴C(jī)云：“出西門，望天庭，陽谷既虛崦嵫盈。逝者若斯安得停?！彼究請D云：“女媧只解補(bǔ)青天，不解煎膠黏日月?！泵辖荚疲骸吧S昏曉中，皆被日月驅(qū)?！苯约颜Z也。至盧仝《歎昨日詩》則曰：“上帝版版主何物，日車劫劫西向（《歷代詩話》本作“何”）沒。自古聖賢無奈何，道行不得皆白骨?！眲t又以不得行道為歎，非止欲行樂而已也。
《七哀詩》起曹子建，其次則王仲宣、張孟陽也。釋詩者謂病而哀、義而哀、感而哀、悲而哀、耳目聞見而哀、口歎而哀、鼻酸而哀，謂一事而七者具也。子建之《七哀》，在於獨(dú)棲之思婦（《歷代詩話》本句前有“哀”字，以下二句例之，此“哀”字當(dāng)有）；仲宣之《七哀》，哀在於棄子之婦人；張孟陽之《七哀》，哀在於已毀之園寢。唐雍陶亦有《七哀詩》，所謂“君若無定雲(yún)，妾作不動山。雲(yún)行出山易，山逐雲(yún)去難?！笔墙砸砸话Ф哒呔咭病＠隙胖栋税А?、則所哀者八人也。王思禮、李光弼之武功，蘇源明、李邕之文翰，汝陽、鄭虔之多能，張九齡、嚴(yán)武之政事，皆不復(fù)見矣。蓋當(dāng)時(shí)盜賊未息，歎舊懷賢而作者也。司馬溫公亦有《五哀詩》，謂楚屈原、趙李牧、漢鼂錯(cuò)、馬援、齊斛律光皆負(fù)才竭忠，卒困於讒而不能自脫，蓋有激而云爾。
韓退之詩（《歷代詩話》本作“李正封與韓退之《郾城聯(lián)句》”）云：“從軍古云樂，談笑青油幕。明燈（《歷代詩話》本作“燈明”）夜觀棊，月暗秋城柝?！毖詷范患翱?。陸士衡《從軍行》云：“朝食不免胄，夕息常負(fù)戈?？嘣者h(yuǎn)征人，撫心悲奈何?！毖钥喽患皹贰Ｖ领锻踔傩鳌稄能娫姟?，則曰：“從軍有苦樂，但問所從誰。所從神且武，焉得久勞思?！敝^從曹操也。其詩有“昔人從公旦，一徂輒三齡。今我神武師，暫往必速平?！彼品菙M人必於其倫之義。蓋仲宣時(shí)為操軍謀祭酒，則亦無所不至矣。
老杜《雨詩》云：“紫崖奔處黑，白鳥去邊明?！倍敖跳B逾白，山青花欲燃”之句似之?！顿浲跏逃吩疲骸皶扎L工迸淚，秋月解傷神?！倍案袝r(shí)花濺淚，恨別鳥驚心”之句似之。殆是同一機(jī)軸也。
孟郊詩云：“借車載傢俱，傢俱少於車。借者莫彈指，貧窮何足嗟?！笨梢娖渌馗M。後有詩云：“賓秩已覺厚，私儲常恐多?！笔枪湃丝指磺髿w之義，則貧亦何足怪。按郊為溧陽尉，縣有投金瀨平陵城，林薄蓊蔚，郊往來其間，曹務(wù)都廢，至遣假尉代之，而分其半奉（《歷代詩話》本作“俸”），則安得有私儲哉。退之贈郊詩云：“陋室有文史，高門有笙竽。何能辨榮辱，且欲分賢愚?！鄙w言貧者文史之樂，賢於富者笙竽之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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