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按】“老事舊人”平臺的創(chuàng)建人、涂鴉群的群主王老師，在群里建議我們寫寫一個地方的人?？吹竭@個建議的時候我第一感覺就是我寫不出來，因為我不知道自己屬于哪里人。十歲離開家鄉(xiāng)來到錫盟的一個鄉(xiāng)鎮(zhèn)，落戶于此，我就應(yīng)該不再屬于烏盟人了。在那個鄉(xiāng)鎮(zhèn)里生活了12年，我對那個地方的人沒有半點兒感情，所以我覺得我不是錫盟人。來二連22年了，盡管這個地方屬于錫盟，但很多人開玩笑時總說：“這是中國二連。”我的戶口身份證都是二連的，可我說不清我到底算不算二連人，因為我不了解這個地方的人。所以我不打算寫，也寫不來。可當我看到王老師的文章時，我忽然想寫，寫不了一個地方的人?？梢詫憣懤霞椅沂煜さ膸讉€人。
        

王老師在他的文章《漫談烏盟人》結(jié)尾處這樣寫：“本來早想寫一篇有關(guān)烏盟人的文章，但苦于無法普遍地概括近三百萬烏盟人身上所具有的共同特點，所以遲遲不敢下筆，另外還就是怕把烏盟人寫得好了遭外人謾罵，寫得差了遭本鄉(xiāng)人唾棄，總之豬八戒照鏡子——里外不是人。” 王老師寫的那么好都這樣謙虛！我這點兒水平又能寫出個什么呢？不過我寫不了“面”，我想寫個“點”。所以我只想寫寫村里幾位熟悉的人。也許從他們身上，可以看出些什么。我只以我了解到的和個人的感覺摸索著寫，什么地方讀起來讓大家不舒服了，敬請諒解。

001.花嬸嬸

花嬸嬸的家在我們家的后面。嬸嬸給我留下的最深的印象是：滿嘴臟話、很熱情、很善良！
        

小時候記得嬸嬸整天都在用臟話罵人，罵孩子、罵叔叔、罵鄰居、罵親戚。其實當你知道她是個什么人的時候，你就會知道，她的罵，就像我們平時說話帶的口頭禪。比方說我媽忙的顧不過來，就把我們姐弟三人都送到嬸嬸家，讓她看著。她就會說：“不進眼你媽格的，爺天天是給你看孩子的？該下你們家*空了？”（烏盟人都知道她這話的意思）我媽從來不理會嬸嬸。等我媽走了，她照顧我們姐弟比照顧她家的孩子都好，拉了、尿了，處理的干干凈凈。

可是嬸嬸對自己家孩子就有些不可思議。她的大女兒只比我小一個月。她叫梅。如果梅尿在褲子里，她不是罵就是打，有一次梅拉在褲子里，嬸嬸就把梅放在墻上，正好上不去也下不來，梅嚇得死死地扒在墻上，哭地都快喘不上氣了，嬸嬸就站在旁邊看著、罵著。我媽在我家院子聽到了，趕緊跑過去，一邊罵嬸嬸，一邊把梅抱下來。嬸嬸還和我媽搶孩子，一邊搶一邊罵：“*你媽的，這是爺家的孩子，跟你有*相干。”看到這里你也許覺得她是個壞媽媽，其實不是這樣。梅上初中去外地讀書的時候，每當星期天梅走了以后，嬸嬸總是進不了家，能在外面站一天。星期四的時候他們家肯定吃面片。因為梅喜歡吃“滾面片”（就是頭一天吃剩下了，第二天回鍋再燒開）。星期六又吃面片，為的是梅周日走的時候再吃一次滾面片。嬸嬸只是表達的方式很特別罷了。
 

小的時候不太懂，只知道嬸嬸罵人、說臟話。我十六、七歲的時候，有一年寒假和我爸一起回老家，我住在嬸嬸家。幾乎是從進門一直笑到深夜！才知道嬸嬸其實說的是葷段子，里面摻雜著平時我們不說的字。那個年齡接觸那些東西少，所以覺得神奇又搞笑。如果以現(xiàn)在的眼光看，嬸嬸有民間藝人的特質(zhì)。
        

她似乎誰都不怕，但我和我媽知道她怕我爸，大概是我爸話少又從來不開玩笑，所以嬸嬸在我爸面前從來不說臟話，以至于我爸根本不知道嬸嬸的葷段子出口成章！晚上的時候，我正笑的肚疼地爬不上來，我爸進來了，嬸嬸秒變成了另一個人。等我爸走了，她就問我：“你說你爸聽到了嗎？”我說應(yīng)該沒聽到。她反復問我：“真的沒聽到？”我一看嬸嬸那么緊張，就逗她：“估計聽到了。”嬸嬸就說：“這下完了，完了。”直到很晚了，要睡覺了，嬸嬸還問我：“你說你爸聽到了嗎？應(yīng)該沒聽到吧！”
        

那個時候農(nóng)村大多的家庭都窮，嬸嬸家稍微改善一下伙食，就送給我們姐弟三人吃。我家著急和嬸嬸借碗面，她都是壓得實實的，壘的高高的拿給我媽。
        

我每次回村里都住在她家，住兩天六頓飯不重復，如果說住三天九頓飯不重復，有點兒夸張，但每頓飯都是用心做的。這就是花嬸嬸！

002.亮叔叔

亮叔叔很能很能說，人們給他取個綽號“撇子”。但他在我心中是一等一的好叔叔。從我記事起，亮叔叔就是我家的?？?，感覺和我爸說不完的話。我不知道一個農(nóng)村人怎么會知道那么多的事？只要他在，我們都是聽眾。聽他天南地北神侃。我爸和亮叔叔遇到正經(jīng)事的時候會相互討論，更多的時候我爸都是抿嘴一笑。

估計那是我六七歲的時候，我學到了人生第一個哲理。叔叔摸著我的頭對我講：“林，叔叔給你講，如果一個小孩子的頭發(fā)很綿乎，就像我現(xiàn)在摸你的頭發(fā)，摸了一次說，呀！這個孩子頭發(fā)真軟，他就還想再摸一下。如果一摸，被頭發(fā)扎了手，他就會把手縮回去說，呀！這孩子頭發(fā)扎人了，不能摸。你懂了嗎？”我似乎真懂了。長大后的我，很多時候碰到不講理的事，欺負人的事我就奓毛。一個原因是我情商低，一個原因就是我總會想起亮叔叔說的那一番話！
        

亮叔叔特別愛幫助別人。有一次我家有個羊羔吃著東西忽然倒地，四蹄亂抽。亮叔叔正好來我家串門兒，馬上抓住羊的四條腿在地上滾，沒幾下羊羔跳起來跑了。這是我親眼看到的。
        

還有一次，他去我們家對我爸說：“崗崗（哥哥），我今天做了件天大的事。”然后叔叔就講了這件事。原來，他家鄰居的小女孩吃酸杏蛋子（土豆花落了以后結(jié)的果），噎住了，倒在地上，嘴、臉都憋紫了。孩子的媽快瘋了，哭著喊著讓旁邊的人快去喊亮叔叔。從這里我們就就知道了，亮叔叔太愛幫助別人，大大小小的事都幫，以至于孩子噎住了，孩子的媽第一個想到的是亮叔叔，好像亮叔叔是萬能的。亮叔叔趕到的時候發(fā)現(xiàn)小女孩由于出不上氣憋得拉、尿了一褲子。他就找來一根粗電線，就是那種里面是鋁絲，外面包著黃色、綠色的硬光滑塑料皮的電線，對折后捏開孩子的嘴往下捅，結(jié)果真的捅下去了。他對我爸說：“我當時也顧不得想什么了，就想死馬當活馬醫(yī)吧，后來真著怕了。” 2015年我回老家參加堂弟的婚禮，和我媽住在亮叔叔家客房。他家的大炕特別熱，冬天睡舒服極了，就是他家不掛床簾。我有點兒不習慣，問他為什么不掛，他這樣對我說：“林，這你就不懂了，你聽叔叔和你說。等關(guān)了燈，你往外看，滿天的星星，亮哇哇的，天又遠又高，越看越心寬！有月亮的時候就更好看了，近處看的清楚，遠處看著朦朧，越看心越靜。每天早晨你一睜眼就看到外面的大路、莊稼地，晴天是晴天的樣子，陰天是陰天的樣子，雨天、雪天、風天各是各的樣子，你說好看不好看？”之所以記得這么清楚，是被他的話打動了，忽然覺得這世界很美好！

沒想到這一次見面竟然是永別！他的生命停止在2018的深秋。我總是想亮叔叔對生活充滿熱情，為人那么開朗，又樂于助人，他怎么會走了呢？就在那一次的第二天，他領(lǐng)我參觀了他的羊圈、豬圈，我驚嘆他的用心！我從來沒見過那么干凈、設(shè)計那么合理的羊圈、豬圈！
        

他病的很重的時候，我媽、我弟帶著我女兒回去看望了他。我本來想回去，當時二寶還在哺乳期，孩子的脾胃不好，常常鬧肚子，又消瘦，不敢?guī)е?。我只能為他寫下這些文字，希望他在天國一切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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