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報上曾經(jīng)說國外有個植物人，昏迷了九年，他的未婚妻不相信醫(yī)學(xué)的論斷，堅信他會醒來，這個勇敢的女子，用的是常人不可想象的辦法，讓未婚夫醒了過來。

我想，我也可以做到。那個女人，她能喚醒整個人，而我，只要喚醒這一點。

接下去的日子是實實在在的，既然已經(jīng)說開了，我沒有嫌棄他，他也放開膽子讓我看他的身體，他的那部分跟他的人是完全不一樣的，他的人任何時候都是那么陽光那么朝氣，而他的那里卻是那樣慵懶，落落寡歡的神態(tài)，象一根脫水收縮的蘿卜干，怎么也不能令它飽滿地昂頭。我努力地幫他，每次幾乎都是我一個人在運動，他雖然很想合作，有幾次也確實進去了，但總是沒有任何實質(zhì)性的內(nèi)容，我總是流著一個人的汗。幾個月堅持下來，我很累，他也很失望。終于在一次嘗試中，他將我推下床，躍然而起，一頭撞在墻上。

除了這樣，唐唐確實是個好丈夫。我是個普通女人，不是雄風(fēng)再造丸，這個夢想我們都放棄了?？墒?，沒有孩子，人家已經(jīng)開始說閑話了，每次走過宿舍區(qū)，都會有人對著我交頭接耳。

唐唐的奶奶也多次說我們，不要光顧了工作，也好要個孩子了。那時唐唐做了建筑隊長，我也做了工段長，這樣用工作做借口過了好幾年。有一次因為貼壁鄰居芳嫂倒洗澡水沖到了我們家門口，奶奶講她幾句，她不依不饒，跟奶奶大吵。芳嫂牙尖嘴利，奶奶說不過她，我就去勸了幾句，結(jié)果芳嫂說我是："大石板也壓不出小人來的石女。"我當場氣的暈過去，唐唐差點把芳嫂的家抄掉。

后來我還是懷孕了，大家看我驕傲地挺著肚子，用行動證明自己做女人的能力，也就再不說什么了。

當我生下女兒，同事和鄰居們都來賀喜，奶奶更是樂得合不攏嘴。

我的師兄，曾經(jīng)說"誰也不準跟他搶師妹"的人，林風(fēng)，在我女兒滿月的酒席上，抱了抱我的女兒，后來喝醉了，趴桌子上嚎啕大哭，阿唐摟著他喊兄弟，說老婆的師兄，就是自己一生的親人。同事們又是感動又是羨慕，也有人調(diào)侃說春娣真是好命，有一個這么好的老公，生了漂亮寶寶，還有一個癡心不改的師兄。

在酒席上大哭一頓的林風(fēng)，接著放棄好好的辦公室主任不當，調(diào)回到早已無親無故的北方去，跟他來到南方的父母，也不明白他抽什么瘋。單位里除了我，沒有人知道那是為什么。

是阿唐去找他，跟他去了一個山間亭子喝酒，求他跟我行一次人倫。林風(fēng)當時以為阿唐是聽到什么閑話，借酒發(fā)揮用反話警告他，于是賭咒發(fā)誓，恨不得跪下來求天作證，他和我之間是清白的。直到明確了阿唐的真意，林風(fēng)覺得自己聽到了世界上最不可思議最骯臟的話，他直接打了阿唐一個耳光，把阿唐掀翻在地，一通暴揍：“你是畜生嗎？”

阿唐淚流滿面。說自己沒有后代，就認了。但是，不能讓春娣一輩子被人看不起。“春娣這么好的女人，她應(yīng)該做個媽媽啊……”阿唐跪了下去，伏地大哭。

當阿唐鼻青臉腫回家來，我和奶奶都嚇了一跳。但是阿唐說自己騎摩托車摔得，聞著他滿身酒味，似乎真是那么回事。那年代還沒有處罰酒駕之類，摩托車更加沒人管束。不過奶奶捶了他好幾拳，罵他：“討債的，你現(xiàn)在是有家有室的人，奶奶反正老了，你這樣不愛惜自己，你想害了春娣嗎？”

阿唐跟奶奶發(fā)誓，再也不這樣了。奶奶換衣服，準備出去買跌打酒，阿唐攔住奶奶說：“讓春娣陪我去醫(yī)院，好像背有點超痛，去醫(yī)院檢查一下?！?/p>

奶奶一聽就趕緊催我，我和阿唐走出來，阿唐卻不去醫(yī)院了，不管我說什么問什么，他也不回答，只管拉著我去了附近一個小公園，那里有個僻靜的小房子，是一個蘭花協(xié)會的活動室，平時沒有人來。阿唐拉我到小房子邊上，把我靠在墻上，他兩個手臂左右按著墻壁，跟我說：“春娣，你要原諒我?！?/p>

我吃驚地看著她，不知道他要說什么。

一分鐘后我就開始發(fā)瘋了，我哭著要逃離，他兩臂圈著我，我動彈不了。我覺得我不認識他，他是我今生最不可思議的人，我瘋了一樣癱倒在地，我哭，我喊。我不知道他還說了些什么，只看見他嘴巴不停的在動，他的眼淚也滾滾而下，但是他不松手，我一直在他懷里。

后來，有了一個美麗寶寶叫我媽媽。

我和阿唐日子過得越來越好，他擔(dān)任了單位的工程隊長，也做過項目經(jīng)理，后來自己組建裝潢公司當老板，我是順理成章的老板娘，自己又有份體面的工作，在公路稽查大隊一中隊做副隊長，日子過的一路順風(fēng)。奶奶去世以后，我們在原來的地方還住了幾年，后來賣掉榨糖廠的房改房，買了本市最豪華的山人小區(qū)的房子，進入了先富起來的一族，女兒下蕭蕭也送到貴族學(xué)校去讀書。

四

如果不是半年前發(fā)生了一件事，我以為我們的日子就這樣過下去，永遠都不會有人知道在我們的生活里有著什么樣的秘密。

一個姑娘叫嫣然，她的照片被登在當?shù)貓蠹埳鐣侣劙?，很狼籍的半裸身，陳在寓所的床上，懷有二個月的身孕，身上有傷，在昏迷不醒中，醫(yī)生說可能會成為植物人。

我想不出這件事跟我們有什么關(guān)系，但是警方拘捕了唐唐，說這個女人是唐唐的小蜜，天，小蜜！我不相信！

我是死都想不通，唐唐他養(yǎng)小蜜是用來做什么？這個理由太荒謬了，我不相信。我開始為唐唐奔波鳴冤，但是所有的說辭都不被接受，警方說這個案子唐唐是首當其沖的嫌疑人，地球人都知道嫣然是唐老板的小蜜，只有老板娘被蒙在鼓里。說唐唐在拘留所里拒絕回答任何問題，也不為自己開脫。

這個案子最終水落石出，是我抖爆了一個驚人的證供——唐唐不是男人！這個證供太讓人震撼了。四十多歲，有妻子有女兒，還養(yǎng)著小蜜，竟然不是男人？一時間整個城里，盡人皆知富開來建筑裝潢公司董事長自己不男不女還養(yǎng)小蜜。這是最讓人開胃下飯的，那段時間，大街小巷公交車，無處不在傳說這離奇的故事，每個傳說的笑臉都像一朵朵葵花，噼里啪啦磕著開心瓜子，簡直是這個城市的嘉年華。

那個嫣然是個苦孩子，卻有著一顆不甘平常的心。她的男朋友也是個苦孩子，兩個人都讀不起大學(xué)，都說誰愛的真，誰就會傻，用來說這個女孩子，真是一點不錯。她選擇了一條自毀的路，打算拯救兩個人的愛情。

她讓男孩子去上大學(xué)，她自己選擇打工，給一個公司推銷建材。因為推銷，認識了唐唐，幾次相見，接受了唐唐的一個荒唐建議，做了唐唐的名義情人。

在外人看來，她的的確確是唐唐的小蜜，而唐唐養(yǎng)她只是為了在生意場上和生活形式上跟其他老板保持一致，他一直是虛榮的，這也是他由身體缺陷所致的一種虛榮。

唐唐跟她有個私下協(xié)議。唐唐給錢供養(yǎng)她男朋友讀到大學(xué)畢業(yè)，但是她的男朋友畢業(yè)后不想和她結(jié)婚，他們大吵一架，并罵她“臟貨”，但嫣然已經(jīng)懷有他的孩子，不舍得流產(chǎn)，也不能面對男友的無情，她大喊要把孩子生下來。男人受不住逼迫，煩躁中下了狠手。

這些是嫣然經(jīng)醫(yī)生全力搶救蘇醒之后，做出的證供，可憐的姑娘，因為窒息太久，雖然活了過來，但已經(jīng)癱瘓。她醒來的時候，事件已經(jīng)過去了兩個多月，唐唐已經(jīng)出獄在家。

唐唐從拘留所出來時，受到了泄水不通的圍觀，嘁嘁促促的私語令他感到顏面無存。他責(zé)怪我不該抖爆這個證供，他說他情愿死去，也不想讓人家說他是個半雌雄。他變的脾氣暴躁，罵天罵地，后來心智混亂，聽到我說話就說我在敗壞他，好幾次死死卡住我的喉嚨，不準我發(fā)出聲音，差點送了我的命。他砸爛家里所有的東西，連被子也絞碎，每天他都癲狂得精疲力盡，夜晚我跟他一起躺在客廳冰涼的地上。

以前我不知道把他的身體造成這樣是不是老天犯下的錯誤，后來我不知道跟我結(jié)婚是不是他犯下的錯誤，現(xiàn)在我不知道從嫁給他到為他洗冤是不是我犯下的錯誤。這些錯誤都已即定，無法改正，我只能聽任他的一切所作所為，我感覺幸福像一朵云彩，在我們剛剛感受到它的時候，它卻已經(jīng)從我們身邊飄走了。

唐唐的神智越來越糊涂，總含糊地哼著："我要飛！"一天早晨，他推醒我，神秘地說，他得到了神助，已經(jīng)學(xué)會了飛翔，要飛給我看。他迅速躍身而起，向陽臺沖去。在他飛起的剎那，我抱住了他。他高大的身子向后倒過來，撞掉了陽臺的曬衣架，曬衣架上的鐵鉤扎在我的額頭上，血，噴射而出。

當我醒來的時候，唐唐躺在地上，嘴里含糊不清的說著什么，我撐著陽臺撐起身子，不經(jīng)意間看到了一對在夕陽晚照里散步的夫婦，那樣相依相偎的人間幸福，讓我的淚水奔涌而下。

作者:陳皮朵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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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取自網(wǎng)絡(luò)，感謝?。?/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