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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村中的炊煙 文:歐陽安 圖 源 :堆糖 主播 / 自在花開 △點擊上面綠色標記收聽香落輸出的音頻 記得是在我記事的時候,母親告訴我的。我出生的那天,舅媽在接生我來到人間時,先在灶屋燒了一大鍋熱氣騰騰的沸水后注入家中的木腳盆,加進嶺上可口的山泉水調(diào)至適當?shù)臏囟?,再把我從母親身體內(nèi)取出,小心翼翼地置入腳盆中,隨后在滿屋熱氣的氤氳中,我開始放聲大哭,這是我來到人間的第一次發(fā)聲。我生下來時呼吸微弱,是那一抹拌合有山村的炊煙催生的溫暖將我溫情撫摸之后,我才驀然驚醒。在以后成長的日子里,母親時常嘮叨:村里早晚間那些自灶屋頂飄出的炊煙,它飄啊飄!抵達月宮,吳剛伐桂嫦娥因此將它釀成了濃濃的八月桂花香;青楓嶺頭頂上的白云是灶屋煙囪中放逐的風箏,不管飄多遠,根在嶺上。從此,我的生命被整個山村的炊煙裹挾著,無論身在何處,每每抬頭仰望藍天白云,總讓我聯(lián)想起故鄉(xiāng)山村——青楓嶺上各式各樣如炊煙般的山里瑣事,鄉(xiāng)愁總在我的生活時空里流蕩,悠悠的,如同一個漫長而又飄忽的夢境。 常在夢里回到故鄉(xiāng)青楓嶺,回到我童年時期的小伙伴們中間,和他們一起在一片紅薯地里追趕著蜻蜓,在牛背上裝騎士沖鋒跌落進楓樹嶺的小溪中后驀然驚醒!然后一個人自樟樹坡那條如牛繩般的山道上狂奔而至現(xiàn)實生活。然后每年清明回青楓嶺在母親墳頭插上一炷香,一任香燭煙霧裊裊如炊煙溶入頭頂上的霧靄和白云。 每回夢回青楓嶺,總能見到母親坐在火塘邊或灶臺前,用一根細細的竹管朝火塘中灶臺內(nèi)冒著青煙的柴火吹氣,一點點火光往往能在瞬間被她吹得光亮歡騰。母親的眼角布滿血絲,額前的頭發(fā)鬈縮著。她已嫻熟掌握了吹火的技巧,但火苗難免襲擊式地噴出來薰烤她的臉,在老人家原本滄桑的臉龐上留下一輪又一輪歲月的印痕。 灶屋中的一角一般都碼滿了干枯的柴禾,深秋后,貓兒會慵懶地俯臥在火塘邊的踏磚上,很認真地舔著自己的爪子。老鼠多半都藏在堆滿柴火的角落里,貓兒的職責就是監(jiān)視他們,不讓他們出來禍害家中的儲糧或灶屋中橫梁懸掛的臘貨。在冬天里,火塘中的火一整天都不會熄滅。柴禾一般是燒不完的,燒得差不多時就添加,堂屋中儲有成垛整碼的柴禾,大多是母親自崇山峻嶺處斫回的粗枝灌木,晾干后再斫成一截截碼成垛,冬至后開始整天燃燒薫烤臘肉臘魚臘雞之類,為春節(jié)儲備豐盛的年貨。或許因為帶油大自然的氣息,相比市場上流通的臘肉臘魚之類,青楓嶺用炊煙薰烤的臘貨備受城里人青睞,逢年節(jié)來臨之際,因此總有朋友同學向我預約購買,而現(xiàn)在這個愿望卻很難實現(xiàn)了! 傍晚時分,青楓嶺上能聽得見各種喚雞呼狗回家的聲音,也有牛哞聲在夕照中穿透炊煙暮靄,搏擊天空,傳向幕阜群山。牛曾經(jīng)是青楓嶺上一道不可或缺的風景,也是青楓嶺不可或缺的一種日常。牛的形象,不僅在于它有渾厚的哞聲,也在于它憨厚如我父親兄長般的形態(tài)。與山村為伴的日子里,那飽滿如山般壯實的身軀,強壯的四肢,堅實的腳步,像譜寫在山歌中一個低沉舒緩的音符。村民和牛是山村中最和諧的兩個符號,晨光暮靄中,山坡洼地處或某處緩坡中常常有一前一后晃動著的兩個點,由一架犁耙嫁接,他們在山地中用一份默契與協(xié)和,將山村畫面構(gòu)建出了一份別樣的溫馨與恬靜。 我特別感謝生我的青楓嶺,我家移民至此后,它給了我家?guī)桩€山林和坡地,那個叫谷坡卻無谷類生存的山谷就好像幕阜群山頭頂上懸掛著的一輪月光,它引誘著我的父母兄長們常年像穿山甲一樣,在山中來回穿行。砍斫山中楠竹編織篾貨,在坡地上種植一大片的紅薯,雖然這不能使我們家脫貧,但在很長的時間里卻養(yǎng)活了一大家人。他們用汗水澆灌的山地總不肥沃,于是又種了冬小麥,因為麥子可以兌換到美味的面條用來改善生活。而麥類收成卻小,有時候種下去麥苗能夠順利長出來,有時卻非常慢,還稀稀疏疏。紅薯卻不一樣,只要不是大旱之年,將薯藤一節(jié)節(jié)埋進土里它就能長出果實。所以村民們都會選擇這種命賤的植物,這樣就不用擔心餓肚子。 我家勞力少人口多,多數(shù)時候口糧緊張,因此我常常會在秋天中的黃昏,用一把小號鋤在一片又一片被收獲過的土地中翻找被遺落的紅薯,待到有了一小簍的收獲后,便將小號鋤柄套進小竹簍的提挽,將收獲的喜悅扛在肩上,一路歡歌朝著已升起炊煙的家的方向奔去。順光與逆光中,我和青楓嶺的那份親密,將山村的黃昏和諧渲染得更加淋漓盡致。 讓人感嘆的是,如今的青楓嶺,青壯年大多去沿海城市謀生去了,只留守下為數(shù)不多的幾位老人。而大片的山地退耕還林后卻也更加蔥綠了,留守老人們在房前屋后栽種些時令菜蔬并少量紅薯,讓偶爾返鄉(xiāng)的我更加眼熱口饞了。沒有了用武之地的牛,在退出了屬于它的舞臺后則成了人類餐桌上各式各樣的美味菜肴。而沒有了炊煙繚繞的山村,則更像是一道的家常菜,總給人一種味覺上的欠缺,讓人生出種種對過去歲月的眷戀! 于是常想,我或者應(yīng)該重新回到生我養(yǎng)我的山村,在那個叫牛欄屋的老宅基地上蓋幾間小木屋,規(guī)劃兩層,和城里住的房子一樣也做個陽臺,將陽臺裝修成露天書房,在其間和著青山、陽光看書或者寫點什么,再或者也練練書法,種點紅薯和時令菜蔬,喂養(yǎng)些牛羊什么的。同時,將兒子喂的貓兒們及自己養(yǎng)的狗一并帶回,守著父母,陪伴故鄉(xiāng),將故鄉(xiāng)的炊煙重新燃起,做一名“平安山村”守護人,讓山村在舊貌換新顏后煥發(fā)出無盡的生機!因為此刻故鄉(xiāng)青楓嶺上的陽光正柔和,楠竹和樹木層層疊疊青綠深黛,泉水更是清甜可口,悠長得已然不需要遙遠的呼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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