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內(nèi)容提要：嶺南先秦是不是中國的領(lǐng)土，這是中國領(lǐng)土完整的一個原則問題。越南在《越南歷史》第一集和陶維英《越南古代史》當(dāng)中，鼓吹嶺南是他們的所謂“雄王”開發(fā)的，污蔑秦始皇“侵略”嶺南占領(lǐng)其領(lǐng)土。這一謬論違反歷史事實(shí)，必須以予駁斥和澄清。

　　關(guān) 鍵 詞：嶺南 先秦 中國領(lǐng)土

　　作 者：梁庭望 中央民族大學(xué)原副校長 博士生導(dǎo)師

廣西先秦是否是中國的一部分，這是中國領(lǐng)土完整的一個重大問題，原則問題。鄰國在《越南歷史》等著作中，鼓吹嶺南先秦是他們的所謂“雄王”開發(fā)的，公然把廣西和壯侗語族民族建立的地方政權(quán)駱越管轄范圍都劃入越南的版圖。秦始皇統(tǒng)一嶺南本是中國內(nèi)政正常的朝代更替，但陶維英在其《越南古代史》里，竟然將秦始皇統(tǒng)一嶺南污蔑為“侵略”，說什么“我們祖先抵抗秦朝軍隊(duì)的入侵”未果，嶺南被秦始皇“占領(lǐng)”。[1]

遺憾的是，我們的一些學(xué)者由于對史料掌握的局限，也持秦始皇統(tǒng)一嶺南以后嶺南才加入中國版圖的觀點(diǎn)，認(rèn)為，“秦始皇最后統(tǒng)一嶺南，是嶺南越族歷史的轉(zhuǎn)折點(diǎn)和新起點(diǎn)。從此，嶺南越族人民正式加入了祖國統(tǒng)一的多民族大家庭，嶺南地區(qū)也就成為我國版圖不可分割而一部分?！盵2]

對上述觀點(diǎn)，中國多數(shù)學(xué)者是不同意的，認(rèn)定先秦嶺南自古就是中國的一部分，如徐松石認(rèn)為“僮人或僮佬，自文化展開之后，歷周秦漢以至今日，繼續(xù)屹立于粵江流域?！盵3]他指出：“（僮人）在必要的時候，他們始終以握有宗法權(quán)的中央為前提，通力幫助政府，和竭誠擁護(hù)民族正義。”所以武王伐紂，僚族人“非常賣力。”“其旅若林，會于牧野，無有敵于我?guī)?。前徒倒戈，受攻于后。以北。血流漂杵?！薄傲刨兹朔堑転檎x而戰(zhàn)，而且為中央政府驅(qū)逐外患亦很有功?！盵4]徐松石在此論證了壯族是中華民族的一員,其地域當(dāng)然是中國的。鄭超雄在其專著《壯族文明起源研究》中,論證了西甌、駱越及其前身甌、路（駱）、桂國、損子、產(chǎn)里是先秦商周時期壯族祖先建立的方國，文中指出：“商王朝與四周諸侯方國的關(guān)系是一種臣服稱首的關(guān)系?！焙笪鳟T和駱越在兼并戰(zhàn)爭中做大，桂國、損子、產(chǎn)里皆被納入，而西甌、駱越依然保持與商周中央王朝的臣屬關(guān)系。[5]

顯然，嶺南先秦就是中國的一部分的觀點(diǎn)是正確的，相反的觀點(diǎn)違背歷史事實(shí)。古籍記載對此有充分的證明。

　　(一)堯舜時期的記載

早在堯舜時期，就有嶺南屬于中華的記載?？鬃泳幾氲摹渡袝虻洹酚涊d：“申命羲叔,宅南交?！笔份d堯派遣羲仲、羲叔、和仲、和叔四人分駐東南西北四方，觀看星象，判定季節(jié)，制作律法?！渡袝へ氛鳌份d，羲和因沉迷于酒，昏亂天象，日食未能預(yù)報(bào)，被治罪流于南交。南交就包括嶺南和交趾。

《禮記》雖然是西漢人編纂，但內(nèi)容是先秦古籍文集，其《少問篇》記載：“虞舜以天德嗣堯……南撫交趾?！睋峒磳χ蜗聡磷用襁M(jìn)行撫慰，直到交趾。關(guān)于交趾，《辭?！纷隽嗽敱M解釋，《交趾》條稱：“①古地區(qū)名。泛指五嶺以南?！俄n非子》《尚書大傳》都說帝堯之地，南至交趾（址）。因地在南方，故又稱南交，《書·堯典》：‘申命羲叔，宅南交?！跐h武帝所置十三刺史部之一，轄境相當(dāng)今廣東廣西的大部，和越南的北部、中部。東漢末改為交州。③公元前二世紀(jì)初，南越趙佗置。公元前111年歸漢。轄境相當(dāng)于今越南北部。西漢治羸僂（今河內(nèi)西北），東漢治龍編。后轄境逐漸縮小，限于紅河三角洲一帶。隋平陳廢。大業(yè)初又曾改交州為交趾部……”[6]從這里可以看出，先秦《尚書·堯典》、《禮記》等所說的交趾、南交，泛指嶺南，包括現(xiàn)在的廣東、廣西、海南和南海，以及香港和澳門兩個特區(qū)，還有越南北部地區(qū)。說明堯舜時南陲已達(dá)五嶺以南直至南海。

《史記？五帝本記》又云：舜命禹“定九州，可以其職來貢，不失厥宜。方五千里，至于荒服，南撫交趾?！薄埃ㄋ矗┷`位三十九年，南巡狩，崩于蒼梧之野。葬于江南九疑，是為零陵?！薄抖Y記·檀弓下》也載：“舜葬于蒼梧之野。”鄭玄注：“舜征有苗而死，因留葬焉?！鄙n梧又作倉吾、倉梧、蒼吾，是堯舜時代著名的壯族部落或部落聯(lián)盟，后升格為古國，名聞中州，舜帝征三苗南巡至其地，死在蒼梧部中心零陵九疑，壯族祖先“殯以瓦棺”，也就是用民族葬俗禮葬他。蒼梧古國的地望，梁玉繩的《史記志疑》引《史通·疑古篇》載：“（倉吾）于楚則川號汨羅，在漢則邑稱零陵。地總百越，山連五嶺?！绷_泌《路史·國名記丙》稱蒼梧古國“自廣東至湘潭?！笨偟膩碚f，蒼梧古國北到洞庭湖之南，西南到廣西東北部的今柳州市、桂林市以西及賀州市、梧州市一帶，東部到肇慶、羅定、信宜以北。今廣西的梧州市、蒼梧縣，都源于蒼梧古國。舜帝巡視蒼梧古國屬于視察自己的地方政權(quán)。

到了夏代，夏禹繼承了對嶺南和南海的管理，《史記·卷二·夏本紀(jì)第二》中敘述夏禹“披九山，通九澤，決九河，定九州”，疏通洪水。最先，“禹行自冀州始”，最后在九川開辟道路：“弱水至於合黎，馀波入于流沙。道黑水，至于三危，入于南海?！币簿褪鞘鑼?dǎo)黑水直入南海。禹對南海進(jìn)一步的開發(fā)和利用自然是常理之事。

此外，《史記·太史公自序》中同樣記載：“少康（夏朝第六位國君）之子，實(shí)賓南海，文身斷發(fā)，黿鱔與處，既守封禺，奉禹之祀?！鄙倏抵邮芊鈦淼侥虾?，管轄、開發(fā)此地，他入鄉(xiāng)隨俗，和當(dāng)?shù)氐鸟樤街褚粯?，紋身斷發(fā)，守住封地，并保持了對先祖夏禹的祭祀之俗。說明在夏朝時，南海邊上的駱越居民就與中原夏朝的統(tǒng)治者一起，開發(fā)、管理南海。

　　(二) 商周文獻(xiàn)

商朝開國，第一位君主商湯發(fā)令：“諸侯來獻(xiàn)，或無馬牛之所生，而獻(xiàn)遠(yuǎn)方之物事實(shí)相反不利。今吾欲因其地勢，所有獻(xiàn)之，必易得而不貴，其為四方獻(xiàn)令?！边@段詔令包含三個意思，一是商王朝不貪地方方物，進(jìn)貢易得而不貴之物即可；二是商剛剛?cè)〉锰煜?，進(jìn)貢就表示臣服；三是凡進(jìn)貢表示臣服的，就得到“侯”的待遇?！兑葜軙ぞ砥咄鯐狻份d：“伊尹受命，于是為四方令曰：‘臣請正東,符婁、仇州、伊慮、漚深、十蠻、越漚，剪發(fā)文身，請令以魚皮之鞞，烏鰂之醬，鮫瞂利劍為獻(xiàn)。正南,甌鄧、桂國、損子、產(chǎn)里、百濮、九菌，請令以珠璣、玳瑁、象齒、文犀、翠羽、菌鶴、短狗為獻(xiàn)?！薄爱T”即西甌；“路人”，即駱越人。此外還有“南海之秬”、“倉吾翡翠”、“路人大竹”，都是嶺南的特產(chǎn)。該書云：“自古之政，南人至，眾皆北向”，也就是表示臣服。

周時，南海曾是日益強(qiáng)大的楚國管轄范圍之內(nèi)。《讀史方輿紀(jì)要》“廣州城”條引唐《通歷》曰：“周夷王（公元前887——前858年）八年，楚子熊渠伐揚(yáng)越，自是南海事楚，有楚亭?！睋P(yáng)越分布于江漢以南，后被楚國吞并。楚國控制百越，到達(dá)南海，并建造楚亭。隨后周宣王派名臣召伯虎大舉南征，討伐楚國，收復(fù)失地，一路縱深，直到南海。這一史實(shí)記錄在《詩經(jīng)？大雅·江漢》中：“江漢之滸，王命召虎，式辟四方，徹我疆土，匪疚匪棘，王國來極，于疆于理，至于南?！瓭h湯湯，武夫洸洸，經(jīng)營四方，告成于王?！敝苄跏侵信d之主，他調(diào)兵遣將，多次主動出擊，并且還曾經(jīng)親自出征。《詩經(jīng)·小雅的《六月》、《采芑》，《大雅》的《江漢》、《常武》，都是作于宣王時期的頗為壯觀的戰(zhàn)爭詩?！啊瓭h之滸，王命召虎?！@是周宣王在率軍討伐徐夷時冊封召虎。鄭玄注：‘王于江漢之水上命召虎?！窃谛熊娺^程中發(fā)布命令，讓召虎從容行事，治理南部疆土，擴(kuò)大周王朝的版圖，賦予召虎很大的權(quán)力，他的責(zé)任極其重大?！盵7]召虎是召康公之后，召康公曾經(jīng)先后輔佐文王和武王，功績赫赫。召虎對宣王功績極大，宣王幼時宮廷大亂，他被圍困，生命危急之時，召虎以其子代宣王赴死，宣王這才得以留命，后立為王，所以他對召虎很器重。召虎不負(fù)君望，屢立戰(zhàn)功，宣王用周初冊封周康公的大禮冊封他，賞賜了大量玉器、香酒和田土，極為莊嚴(yán)。因之“于疆于理，至于南?！苯^非虛言，而是確有其績。但他不可能親自去治理南海，只能向駱越方國發(fā)布命令，讓駱越方國實(shí)行他治理南海和管理南海的事務(wù)。

《左傳·襄公十三年》載，楚共王（公元前590——前560）時子囊謀謚，說“赫赫楚國，而君臨之，撫有蠻夷，奄有南海，以屬諸夏”。襄公十三年是公元前560年。這是說，春秋中葉時楚人就征南海，繼續(xù)將之歸屬于諸夏。說明駱越人對南海的開發(fā)持續(xù)不斷。在駱越方國都城今武鳴馬頭鎮(zhèn)的元龍坡和勉嶺，相繼出土高級的商周銅卣，其中可能有中央王朝用以賞賜駱越方國開發(fā)和管理南海的獎品。

從以上文獻(xiàn)，我們可以梳理出一個脈絡(luò)，瀕臨南海生活的駱越之民，不但早就開發(fā)、利用南海資源，而且在堯舜禹商周時期，中央王朝就通過駱越開發(fā)和管理南海,將之視為華夏民族國土的最南端。駱越方國是讓其圖額（蛟龍）部落聯(lián)盟開發(fā)和管理南海的，該部以圖額（以鱷魚為主體，糅合犀牛、河馬等多種動物而成的神物蛟龍）為圖騰，故《淮南子·原道篇》載：“九疑之南，陸事寡而水事眾，于是民人劗發(fā)文身，以像鱗蟲?！?/p>

由于嶺南是中華國土，西甌和駱越方國必須不斷進(jìn)貢表示臣服。當(dāng)時中央王朝尚未實(shí)行郡縣制，對侯國即地方方國管理比較松散，大都以進(jìn)貢為標(biāo)志。如《呂氏春秋·本味篇》[8]載：“和之美者：陽樸之姜，招搖之桂，越駱之菌，鳣鮪之醢，大夏之鹽，宰揭之露，其色如玉，長澤之卵?！薄熬本褪侵窆S。漢朝高誘注：“越駱,國名。”駱越為什么進(jìn)貢竹筍?構(gòu)成駱越的十二部當(dāng)中有竹部，《華陽國志·南中志》載：“有竹王者，興于遯水。有一女子浣于水濱，有三節(jié)大竹流入女子足間，推之不肯去，聞有兒聲，取持歸，破之得一男兒。長養(yǎng)有才武，遂雄夷狄，氏以竹為姓?！闭f明竹部以竹為圖騰，包含有生殖崇拜。給中央王朝進(jìn)貢竹筍，不單是美味，主要含有本氏族方國人丁興旺之意。《呂氏春秋·本味》還載：“飯之美者：玄山之禾，不周之粟，陽山之穄，南海之秬。”這說明，同時進(jìn)貢的還有“招搖之桂”和“南海之秬”，招搖即招搖山，即桂北的貓兒山，這一帶多產(chǎn)桂。秬即黑色的黍，產(chǎn)于南海即嶺南到南海島嶼上。這些話雖然見于戰(zhàn)國后期的《呂氏春秋》，但記錄的是伊尹與商湯的對話，伊尹“說湯以至味”，向他介紹了中華大地上的美味，是當(dāng)時的“舌尖上的中國”?？磥砩讨軙r代，壯族祖先都給中央王朝進(jìn)貢“招搖之桂，越駱之菌”和“南海之秬”。

駱越送去還有南海龜甲和貝殼，中原“早期卜甲多用動物肩胛骨，后來視龜為‘通靈之物’，遂使卜甲用量大增，尤其殷墟武丁、祖庚、祖甲時期，卜骨基本不用。正因此，在發(fā)現(xiàn)的商代甲骨中，卜甲數(shù)量最多。關(guān)于卜甲的來源，民國時北平地質(zhì)研究所卞美年先生曾就殷墟甲骨做過種屬鑒定，并在《河南安陽遺龜》一文中寫道：‘中國膠龜……僅僅產(chǎn)于南方（福建、廣東、廣西、海南和臺灣）?！送?，殷墟歷年所得最大龜甲[9]長44厘米，寬35厘米，鑒定與現(xiàn)產(chǎn)馬來半島之龜同種?！?/p>

據(jù)考古資料推測，駱越方國進(jìn)貢給商周的海產(chǎn)品類貢品中有海貝。有學(xué)者認(rèn)為，在商王畿殷墟等中原內(nèi)陸發(fā)現(xiàn)南海的海貝，且成為殷周貴族社會流通的貨幣和隨葬品，這種遠(yuǎn)距離的貿(mào)易交往，其作用都是不能過于低估的。[10]海貝從二里頭文化開始也漸次流行于中原，商代更發(fā)展成為具有早期貨幣性質(zhì)，或象征財(cái)富，或作為王室的賞賜之物，并集中控制在少數(shù)貴族手中。[11] 安陽小屯m5，出土6880枚海貝，據(jù)鑒定，其產(chǎn)地為臺灣、南海以及阿曼灣、南非的阿國阿灣等地。[12]

從以上所引說明，嶺南自古以來就是中國的領(lǐng)土，考古發(fā)掘出來的10萬年前的“柳江人”，其骨骼已經(jīng)與壯人相近，說明壯族先民早就開發(fā)嶺南，這與明代（1329年）越南古籍《越甸幽靈集》第一次提到的越南民間傳說中的“雄王”有何關(guān)系？到堯舜時代，中華領(lǐng)土的南端已經(jīng)到達(dá)南海。夏商周時期，中央王朝繼承了堯舜的業(yè)績，繼續(xù)經(jīng)營和管理南海。在具體操作上，則是通過西甌方國和駱越方國經(jīng)營和管理嶺南，通過駱越方國的蛟龍部經(jīng)營管理南海，在南海的西沙群島、中沙群島和南沙群島的不少島嶼上，發(fā)現(xiàn)了壯侗語族民族的文物，其中包括壯族現(xiàn)在還在用的甕棺，俗稱“金壇”。嶺南和南海有大量的那（水田）、六陸（山谷）、弄（山弄）、洞垌峝峒（山間平壩）、岜（山）、板班（村落）等壯語地名，這是壯侗語族民族鐫刻在大地上的豐碑，無可撼動！

參考文獻(xiàn)

　　[1]陶維英：《越南古代史》116—119頁，1959年。

　　[2]周宗賢：《論秦甌戰(zhàn)爭》，《學(xué)術(shù)論壇》1982年第四期。

　　[3]《壯學(xué)叢書·徐松石民族學(xué)文集》86頁，廣西師範(fàn)大學(xué)出版社。2005年。

　　[4]同上書63頁。

　　[5]鄭超雄：《壯族文明起源研究》第四章、第五章，關(guān)係人民出版社，2005年。

　　[6]《辭?！罚ㄉ希?94頁，上海辭書出版社，1978。

　　[7]李炳海：《中國詩歌通史·先秦卷》212——227頁，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2012.年。

　　[8]梁庭望、厲聲等主編：《駱越方國研究》350頁，未刊稿。

　　[9]謝崇安：《壯侗語族先民青銅文化藝術(shù)研究》，民族出版社，2007年，第170頁。

　　[10]鄭超雄：《壯族文明起源研究》，廣西人民出版社，2005年，第205頁。

　　[11]裴安平：《中原商代“牙璋”南下沿海的路線和意義》，見《南方中國及臨近地區(qū)文化研究》，香港中文大學(xué)，1994年。

 二

秦始皇統(tǒng)一嶺南是中國內(nèi)政朝代更替的例行行為。統(tǒng)一嶺南以后，與中原一樣實(shí)行郡縣制，建立了桂林、南海、象郡三郡，桂林郡郡治今在貴港市，當(dāng)時叫做“布山”。桂林郡范圍比較大，“其郡所轄區(qū)域主要在廣西境內(nèi)，四至為東起于今廣東肇慶，與南?？の鹘缛澜诲e；西抵今田東右江以北；北至今廣西興安縣以南；南面瀕臨南海，其地包括桂林地區(qū)中部和南部、柳州地區(qū)、河池地區(qū)東部、百色地區(qū)東北部、南寧地區(qū)中部和北部、玉林地區(qū)北部、梧州地區(qū)西北部及廣東西部?！盵1]這個四至基本準(zhǔn)確，但個別地方仍須斟酌，如北部應(yīng)到桂林市北部而不是中部，南部到交趾?？梢娨圆忌綖橹行牡墓鹆挚?，范圍相當(dāng)廣闊。但秦朝幾年以后就垮臺，西甌方國和駱越方國恢復(fù)原狀（到公元前111年漢滅南越國，西甌、駱越方國同時滅亡），漢朝在嶺南設(shè)置了九郡，即儋耳郡、珠崖郡、南?？?、蒼梧郡、郁（鬰林郡、合浦郡、交趾郡、九真郡、日南郡。當(dāng)時廣西北部為蒼梧郡，中部為鬰林郡，南部為合浦郡，其中鬰林郡郡治在布山，也就是今貴港市，領(lǐng)縣12，即布山縣，與郡治同；安廣縣，今橫縣；阿林縣，今桂平；廣鬰縣，今巴馬；中留縣，今武宣縣；桂林縣，今象州；潭中縣，今柳州市；臨塵縣，今崇左；定周縣，今宜州縣；增城縣，今隆安縣；領(lǐng)方縣，今賓陽縣；雍雞縣，今龍州縣北，這12個縣所在原來皆是駱越方國管轄范圍?！犊滴踝值洹?856頁對貴縣的解釋是：“貴，州名。春秋駱越地，隋鬰州，唐改貴州?！闭f明鬰林是駱越地。

貴港為什么叫做鬰林？鬰林是什么意思？這是因?yàn)轸c林和周朝中央王朝有密切的扯不斷的關(guān)系。從西周初（公元前11世紀(jì)）開始，今廣西貴港市一帶壯族祖先就給中央王朝進(jìn)貢芳草鬰草，年年不絕。當(dāng)時周王室每年給周王先祖（王）獻(xiàn)祭時所敬的黑黍酒，釀酒時必須放鬰林芳草鬰草，這種酒就叫做鬰鬯（音廠chang）。據(jù)云不放芳草鬰草先祖就不領(lǐng)受。由于常年進(jìn)貢鬰草，進(jìn)貢鬰草地方之人就被稱為鬰人。而掌管盛放供祭鬰鬯的酒器的小官，干脆就讓鬰人擔(dān)任?！吨芏Y·春官宗伯第三》的《鬰人》條載：“鬰人掌祼器。凡祭祀、賓客之祼事，和鬰鬯以實(shí)彝而陳之。凡祼玉，濯之，以贊祼事，詔祼將之儀與其節(jié)。凡祼事沃盥。”這段話的意思是：“鬰人掌管行祼禮的器具。凡祭祀或招待賓客有行祼禮的事，就調(diào)和鬰鬯盛在彝（托盤）中而加以陳設(shè)。凡行祼禮用的圭瓚、璋瓚，要洗滌干凈，告教（王）獻(xiàn)祼的禮儀和時間?！盵2]祼音貫，指祭祀先王的祭禮。圭瓚的圭是一種上圓下方的玉器，瓚是勺，圭瓚即以圭為柄的勺；璋即半圭，以半圭為柄的勺叫做璋瓚。鬰人官很小，不過是掌管祭祀先王用的托盤、酒勺之類器具，負(fù)責(zé)清洗干凈，幫助盛酒。并提醒行祼禮者儀式的時間和禮儀格式。雖然官小，卻是禮官的助手，在春官的六類官職當(dāng)中屬于第一類即掌握祭禮事官一類，而且排在肆師之后的第二位。肆師掌管建立王國的祭祀之禮，協(xié)助大宗伯，類似后世的部長助理，“鬰人”等于部長助理的助理?！吨芏Y·春官宗伯第三》載：“鬰人，下仕二人，府二人，史一人，徒八人?！币馑际怯上率硕藫?dān)任鬰人，下有府、史、徒共11個助手。史家注釋：“鬰人：是以郁金香和鬯為香酒（即鬰鬯）以供行禮事用的官。”

鬰人是哪里人？《說文解字》云：“鬰，今鬰林郡也?！倍斡癫米ⅲ骸霸S意古書云鬰人所貢，即今鬰林郡地之人也?！贝说赜恤c水，即今潯江與邕江之間的郁江?！啊兜乩碇尽肺涞墼α旮鹆譃轸c林?！边@說明所貢芳草之人，確為貴港人祖先鬰林人。因?yàn)橘F港一帶芳草鬰草茂密成林，年年進(jìn)貢，給周王朝留下了強(qiáng)烈的印象，所以周朝就把貴港一帶稱為鬰林，意思是鬰草成林的地方。后來簡化成郁林，新中國再次簡化成玉林。

周王室祭祀祖先為什么要用郁林芳草？漢代《說文解字》[3]載：“鬰鬯，百草之華，遠(yuǎn)方鬰人所貢芳草，合釀之以降神?！盵4]清朝著名語言學(xué)家段玉裁注：“凡言鬰鬯者，用中國百草之華及遠(yuǎn)方鬰人所貢芳草，二者合而釀之。芬芳條暢，可用降神，是曰鬰鬯，此別一義也。前說芳草筑煮為鬰，和秬釀為鬯。此說謂合釀草華及遠(yuǎn)國芳草為鬰鬯。不必合秬酒而后為鬯也?！?/p>

關(guān)于鬯字，《說文解字》解釋：“鬯，以鬯（上有矩字）釀鬰草，芬芳攸服以降神也?！倍斡癫谩墩f文解字注》217頁解釋：“攸服當(dāng)作條暢?！吨芏Y》鬯人注、《大雅》漢箋皆云芬香條暢，可證也。郊特牲云：‘周人尚臭，灌用鬯臭，鬰合鬯，臭陰達(dá)于淵泉?！启c和鬯，與下文蕭合黍稷，皆謂二物相合也。《周禮·鬰人職》：‘凡祭祀賓客之祼事，和鬰鬯以實(shí)彝而陳之’?！臂耍ㄉ嫌芯刈郑┮艟?，即黑黍。祼音貫，以鬰鬯祭祀先王謂之祼。《周禮》一般認(rèn)為產(chǎn)生于戰(zhàn)國時代，但記錄的是整個周王朝的禮儀，鬰人所貢芳草進(jìn)入《周禮》，說明周代鬰人所在地區(qū)被認(rèn)為是周朝的領(lǐng)土，才能夠享有鬰草與黑黍合釀香酒敬周王室先王的榮譽(yù)。鬰人分布地區(qū)，即上文所列的12個縣，實(shí)為嶺南的代稱，說明周代嶺南是中國的一部分，不像有的書文所說的秦始皇統(tǒng)一嶺南后嶺南才加入中國版圖，這個說法是錯誤的。

  鬰人芳草是什么？實(shí)際是金櫻花及子，并非郁金香?！墩f文解字》解釋：“鬰，芳草也，十葉為貫?！倍斡癫靡班嵥巨r(nóng)云：‘鬰，草名，十葉為貫。百二十貫筑以煮之鐎中，停于祭前。”段注中稱為“鬰金香草”。段玉裁（1735—1815）是清代著名的訓(xùn)詁學(xué)家、經(jīng)學(xué)家，其《說文解字注》被譽(yù)為注釋《說文解字》的經(jīng)典，但他沒有服官嶺南，只在四川巫山縣當(dāng)過知縣，更不懂得壯語，只能從鬰字的字面來理解為郁金香，可以理解，但他解釋錯了。實(shí)際不是荷蘭的那種郁金香，而是《壯漢詞匯》所列的金英花。金英花應(yīng)為金櫻花，是金櫻子之花?！掇o?！贰敖饳炎印睏l目解釋：“金櫻子（rosalaevigata）薔薇科。常綠蔓生灌木，有刺。羽狀復(fù)葉，小葉常三片，無毛，光亮。初夏開花，花白色，大型，芳香。果實(shí)梨形，密生刺狀毛。產(chǎn)于我國中部和東南部?？晒┯^賞。果實(shí)除釀酒外，中醫(yī)上常用為固腎澀精藥，性平，味酸澀，主治遺精、遺尿、小便頻數(shù)、帶下等癥?！苯饳炎訅颜Z叫做vengj，其花叫做vavengj(va1ve）3)，此花花瓣雪白，十瓣圍繞花蕊環(huán)列呈斗笠形或飛輪狀，宛如白蝶翻飛，在綠葉中分外顯眼。果實(shí)呈橄欖形，綠色?；ü星逑?，壯族民間常以之與糧混合釀酒?！秹褲h詞匯》注：“vavengj，金英花。生在山野，二、三月開花，花呈白色，莖有刺，果成熟后呈淡紅色，味甜，可釀酒、制糖?！盵5]近期田野調(diào)查得知，貴港等壯族鄉(xiāng)間至今仍然用金櫻子果實(shí)釀酒。貴港田野及路邊隨地可以見到金櫻子，于是有人收購，每斤16元。壯醫(yī)也常以金櫻花果入藥?！秹褲h詞匯》所載壯族地區(qū)百花之名，獨(dú)缺郁金香，說明鬰是金櫻子及花而不是郁金香。鬰按漢語粵方言應(yīng)當(dāng)讀yug（juk8），普通話讀yu。但貴港、玉林一帶白話卻讀成vaet，很多人迷惑不解。實(shí)際鬰指的是金櫻子，壯語讀vengj，鬰林本讀vengjlaemz，但因發(fā)l音時舌尖抵硬顎，快讀容易變音成vaetlaemz。所以鬰林、郁林、玉林都不按照粵語及普通話讀成juk8lam2或yulin,而讀成vaetlaemz,這是一個由古壯語詞和漢語詞結(jié)合而成的復(fù)合詞。

周時，雖然中央政權(quán)羸弱，對諸侯國管理比較松散，但中央政權(quán)在領(lǐng)土領(lǐng)海等大的問題上，態(tài)度鮮明，沒有動搖。對嶺南的管理通常是以羈縻方式實(shí)施的，用進(jìn)貢的方式體現(xiàn)。正如《詩·小雅·北山》贊云：“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該是王朝的地方，不會含糊，只是管理有松緊之分而已，所以所貢之物也叫做“遠(yuǎn)國芳草”。鬰人年年進(jìn)貢鬰草，說明駱越國與中央王朝的上下關(guān)系很明確，也就是駱越方國是屬于周王朝的地方政權(quán)，它與周王朝的關(guān)系是臣服關(guān)系?！安忌健币苍?jīng)一度是駱越方國的都城。這個材料很有意義，它說明駱越方國是中國的地方政權(quán)，商周時代就是中國的領(lǐng)土。而貴港市的歷史，至少可以追溯到周代（公元前11世紀(jì)——前771年為西周；前771——前222年為東周，其中前770年——前477年為春秋，前476年——前222年為戰(zhàn)國），從這個中央王朝的年代可以看出，貴港聞名中原距今有長達(dá)3000年的歷史，遠(yuǎn)遠(yuǎn)超過桂林市和南寧市。

那么，為什么貴港一帶周代叫做郁林，玉林人叫做鬰人；秦始皇統(tǒng)一嶺南以后卻叫做桂林；西漢又恢復(fù)郁林之名，建立郁林郡？問題是“桂林”有多種理解，一種認(rèn)為，桂林意思是桂樹成林的地方。又稱為“八桂”，一般人解釋為“廣西四面八方都有桂樹”，錯了，“八”是壯語“山”的漢字音譯，“山”壯語叫做pla1(bya)或pa1（ba）、仫佬語叫pγa、水語叫pja1、毛南語叫pja3，[6]都和漢語“八”近音，故“八桂”直譯是“山桂”，壯語語法修飾語在中心成分之后，意思是“桂山”。后廣西因山多桂而得名。但桂林市得名很晚，一般學(xué)者都認(rèn)為元鼎六年（前111年）是桂林建城年。但當(dāng)時不稱為桂林市，而以始安縣名之，屬于零陵郡。到南北朝的梁時才有桂的稱謂。唐代廣西分為邕、桂、容三管，桂管府治在桂州，這時桂林才得以成為府一級的待遇。

 對“桂”，《說文解字》解釋：“桂，江南木，百藥之長。從木圭?！倍斡癫迷凇敖夏尽毕伦ⅲ骸啊侗静荨吩唬骸鹕痍枴Ｄ倒鹕虾Ｉ焦?。菌桂生交趾、桂林山谷?！惫痍柨闈h高祖置，四至北到今湖南耒陽以南，南包括今廣東英德以北，后降為縣，縣治在今廣東連縣?？梢姽痍柌皇枪鹆帧！肮鹆稚焦取币膊皇枪鹆挚?。段氏在“百藥之長”下注：“《本草經(jīng)》木部上品首列牡桂、菌桂。菌桂味辛溫，主百病，養(yǎng)精神，和顏色，為諸藥先聘通使故許云‘百藥之長’。檀弓、內(nèi)則皆姜桂并言。劉逵引《本草經(jīng)》正文云：‘菌桂，圓如竹，出交趾。然則其樹正圓如竹，故名菌桂。’今《本草》云：‘無骨正圓如竹’，不系之正文。無骨，蓋謂空心也?！蹲笏假x》‘邛竹緣嶺，菌桂臨崖’，正以竹之實(shí)中者與桂之虛中者反對也。”[7]《說文解字》及《說文解字注》對“桂”的解釋，兼有桂樹和桂圓樹兩種意思。桂圓樹又叫做龍眼樹，其果實(shí)稱為桂圓，壯話叫做maknganx,是廣西有名的補(bǔ)品。但無論是桂樹抑或桂圓樹，都與鬰林無關(guān)。“鬰”與鬰林郡掛鉤，而“桂”與鬰林郡沒有掛鉤。既然“桂”與鬰林郡沒有關(guān)系，為什么秦末叫它“桂林郡”？這里另有原因。原來金櫻子在這里的壯語中有兩種叫法，一叫做gvaej，音桂或貴；二叫做vengj。金櫻花在這里的壯語遂出現(xiàn)兩種叫法，一種叫做vagvaej[8]，直譯為“花貴”或“花桂”，意譯為“桂花”、“貴花”，vagvaej成林之地便可以叫做“桂林”或“貴林”。貴縣的“貴”應(yīng)源于gvaej，而不是寶貴的貴?！墩f文解字》云：“貴，物不賤也。”不與貴港地掛鉤。說明貴港的“貴”不與“物不賤也”掛鉤,另有來源,即源于gvaej。另一種叫做vavengj，金櫻花如林之地被稱為vengjlaemz，快讀變?yōu)関aetlaemz,漢語音譯為“鬰林”。

貴港為什么秦時為桂林郡，漢時改稱鬰林郡。筆者認(rèn)為，先秦貴港人給周中央王朝進(jìn)貢鬰香草，先時可能多叫vengj,vavengj,其產(chǎn)地遂被叫做vengjlaemz，但有時也叫做gvaej，其產(chǎn)地就被稱為“gvaejlaemz”，音譯桂林。秦始皇統(tǒng)一中國，改朝換代，遂不用周代常用的鬰林而改用“gvaejlaemz”（桂林），置桂林郡。漢元鼎六年漢王朝滅南越國、西甌方國和駱越方國，改朝換代，遂不用秦名，恢復(fù)周代名稱，即金櫻子比較常用的名字vengj，與laemz和韻而成vengjlaemz，快讀成為vaetlaemz，音譯為鬰林，置鬰林郡，以區(qū)別于前朝之名。在中國歷史上，因改朝換代而改地名比比皆是。就拿廣西來說，有時稱為嶺南，有時稱為嶺表，有時稱為嶺嶠，有時稱為交趾，有時稱為交州，有時稱為交廣，到宋代才稱為廣南西路、廣南東路，簡稱廣西和廣東。從貴港先后立為桂林郡和鬰林郡，說明中原對廣西的命名最早是以其名貴植物藥物為據(jù)的，廣西是中國唯一以植物藥物命名的省區(qū)。

周王室祭祀先王的酒，用鬰人芳草合釀，說明了什么呢？古者“國之大事，在祀與戎”，祭祀先王何其隆重莊嚴(yán)！《禮記·王制》規(guī)定，“天子七廟，三昭三穆，與大祖之廟而七。”父廟曰穆，子廟曰昭，都是最莊嚴(yán)的地方?！抖Y記·曲禮下》云：“君子將營宮室，宗廟為先?！布以?，祭器為先，牲賦為次，養(yǎng)器為后?！币簿褪钦f，君王將建立宗廟和祭器、祭品放在首要地位?！疤熳右誀夼?。”即所用的祭品中的牛，必須是專門喂養(yǎng)的純毛色牛。酒也不得隨便釀造和豪飲，故《禮記·樂記》云：“是故先王因?yàn)榫贫Y?！??！抖Y記·祭義》云：“飲酒之禮廢……，而爭斗之獄繁矣。”可見，周人是將鬰人視為自己國家的成員，共奉于一國之君及其先王，才用他們的香草合釀敬祭先王，而且只有合釀，先王才來領(lǐng)受。還要鬰人來擔(dān)任管理管理器具的官，這給了鬰人很大的榮譽(yù)，實(shí)際是古代公民權(quán)和領(lǐng)土意識的一種表達(dá)方式。正因?yàn)槿绱?，鬰人每年都樂意送去鬰草?！抖Y記·曲禮下》載：“大夫去國，逾竟（境），為壇位，鄉(xiāng)國而哭?！贝蠓螂x開自己的國家，剛過國境，就要設(shè)立祭壇，面向祖國哭泣。鬰人送去鬰草，不是離開自己的國家，而是在自己的宗主國周王朝領(lǐng)土之內(nèi)，是一種榮譽(yù)和義務(wù)，故而沒有“鄉(xiāng)國而哭”。周王室讓駱越之民鬰人進(jìn)貢鬰草，從周王室方面來說，是用以表明嶺南是我周朝的領(lǐng)土；從鬰人方面來說，是明確我是周朝的子民，我的土地是屬于周王朝的。祭祀禮儀如此莊嚴(yán)，不是自己國家進(jìn)貢的物品，是絕對不能夠獻(xiàn)祭給先王的。而古者以草合釀，是分檔次的，《王度記》云：“天子以鬯，諸侯以薰，大夫以蘭芝，士以蕭，庶人以艾?！笨梢婔c人在周王室，得到了最高禮遇，用意在使嶺南越人賓服。鬰人也就成為最早在朝廷任職的駱越人即嶺南壯侗民族祖先。

參考文獻(xiàn)：

　　[1]張聲震主編：《壯族通史》（上卷）260頁，民族出版社，1997年。

　　[2]楊天宇：《周禮譯注》296頁，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

　　[3]《說文解字》六篇上林部。

　　[4]漢·許慎撰，清··段玉裁注： 《說文解字注》217頁，，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

　　[5]廣西壯族自治區(qū)少數(shù)民族語言文字工作委員會研究室：《壯漢詞典》707頁，廣西民族出版社社，1984年。

　　[6]中央民族學(xué)院少數(shù)民族語言研究所第五研究室編：《壯侗語族語言辭彙集》第5頁，中央民族學(xué)院出版社，1985年。

　　[7]《說文解字注》240頁六篇上·木部。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年2月。

　　[8]廣西壯族自治區(qū)少數(shù)民族語言文字工作委員會研究室：《壯漢詞典》706頁，廣西民族出版社社，1984年。

三

《山海經(jīng)》是戰(zhàn)國時代楚人所作的一部奇特的地理書，說它奇特，是其描繪的人物、動物都奇形怪狀，胸部貫通的貫匈國人，背生雙翅的羽民國人，頭如鸛頭的讙頭國人，以卵繁衍后代的卵民國人……三只青獸合并而成的雙雙鳥，大可吞象的巴蛇、知曉人名的怪獸狌狌，人首蛇身的延維，背生雙翅的鯥魚，九尾四耳目在背的羊狀猼訑，三首六目六足三翼的怪鳥……總之大都是存在于神話當(dāng)中的形象。其實(shí)這些形象大都有所本，氏族時代的人們，每個氏族部落都有圖騰，被供奉為同一氏族部落的“祖先”。圖騰“祖先”的最重要功能，就是保護(hù)族人的平安幸福。為此人們在圖騰節(jié)日里總是打扮成圖騰的形象，或?yàn)榘肴税氆F，或?yàn)榛喂肢F，以顯示出本部圖騰的異乎尋常的威力，求得神佑的心理安寧。流行于紅水河中游的壯族“蛙婆節(jié)”，人們就打扮成蛙形，仿蛙形舞姿跳躍，渴求風(fēng)調(diào)雨順，老少泰安。

《山海經(jīng)》中提到嶺南壯族地區(qū)風(fēng)物很多,這不奇怪，《左傳·襄公十三年》載,楚共王（公元前590——前560）時子囊謀謚，說：“赫赫楚國，而君臨之，撫有蠻夷，奄有南海，以屬諸夏”。楚人的疆域最南端到達(dá)南海，故而對嶺南和南海特別關(guān)照是很自然的。《山海經(jīng)》中提到的嶺南和南海條目眾多，這里僅作疏略介紹：

（1）整個《山海經(jīng)》的第一條《南山一經(jīng)》（1·1）就寫道：“南山經(jīng)之首，曰鵲山。其首曰招搖之山，臨于西海之上，多桂，多金玉。……麗鹿（下有旨字，音ji）之水出焉，而西注于海?！睂W(xué)者注釋：鵲山是南嶺山脈或桂林漓江上游的貓兒山；招搖之山也在廣西或廣東境內(nèi)；麗鹿之水一說是廣東連江，又說是漓江，也有的說是桂南北部灣沿岸的欽江，總之是在壯族地區(qū)。[1]桂是廣西特產(chǎn)，今廣西簡稱“桂”。

（2）《南山一經(jīng)》（1·4）：“又東三百七十里，曰杻陽之山……”，據(jù)研究此山即今廣東連山壯族瑤族自治縣的房山。

（3）《南山一經(jīng)》（1·6）：“又東四百里，曰亶愛之山，多水，無草木，不可以上?！贝松揭徽f在廣東南雄市內(nèi)；一說是廣東新豐縣的九連山，是東江與贛江、東江與滃江的分水嶺。

（4）《南山一經(jīng)》（1·7）：“又東三百里，曰基山其陽多玉，其陰多怪木?！被皆趶V東境內(nèi)。

（5）《南山一經(jīng)》（1·10）：“凡鵲山之首，自招搖之上以至箕尾之山，凡十山，二千九百五十里?！冰o山一說指嶺南山脈；一說指漓江上游的貓兒山。

（6）《南次三經(jīng)》（1·29）：“南次三經(jīng)之首，曰天虞之山，其下多水，不可以上?！贝松皆趶V東境內(nèi)。

（7）《南次三經(jīng)》（1·30）：“東五百里，曰禱過之山，其上多金玉，其下多犀、兕，多象?！瓫幩鲅?，而南流注于海。其中有虎蛟，其狀魚身而蛇尾，其音如鴛鴦，食者部腫，可以已痔?！倍\過之山一說在廣東境內(nèi)；一說在廣西境內(nèi)。泿水即廣西西北部的融江支流洛清江?；Ⅱ约匆憎{魚為主體的蛟龍。

（8）《南次三經(jīng)》（1·31）：“東五百里，曰丹穴之山，其上多金玉。丹水出焉，而南流注于渤海?！钡ぱㄖ疆?dāng)在廣西境內(nèi)，“渤海”非遼南渤海，而是指南海。

（9）《南次三經(jīng)》（1·32）：“有東五百里，曰發(fā)爽之山，無草木，多水，多白猿。泛水出焉，而南流注于渤海?！卑l(fā)爽之山在廣西境，即今廣西中部的金秀大瑤山；渤海是南海。

（10）《南次三經(jīng)》（1·33）：“又東四百里，至于旄山之尾……”，旄山即廣東的羅浮山，古為壯族祖先分布。

（11）《南次三經(jīng)》（1·35）：“又東五百里，曰陽夾之山，無草木，多水。”此山在廣西境內(nèi)。

（12）《南次三經(jīng)》（1·36）:“又東五百里，曰灌湘之山，上多木，無草；多怪鳥，無獸?！贝松接械恼f在廣西灌陽境內(nèi)。

（13）《南次三經(jīng)》（1·37）:“又東五百里，曰雞山，其上多金，其下多丹雘。黑水出焉，而南流注于海?！彪u山一說是廣東的韶關(guān)桂山，一說在廣西境內(nèi)。黑水指西江上游，因無沙河水深綠而得名。海即南海。

（14）《南次三經(jīng)》（1·36）:“又東四百里，曰令丘之山，無草木，多火?！币徽f此山在廣西或廣東境內(nèi)，也有的說在滇南，延伸到老撾境，哪里有壯族支系沙人。筆者曾在滇南元陽、綠春之間的黃草嶺調(diào)研，那里有一座山延伸到老撾境，老撾人常常翻山越嶺到黃草嶺購物。1969年我在黃草嶺遇到沙人，很興奮地寫了一首小詩：“元陽草嶺遇沙人，瑞麗铓鑼認(rèn)舊親。僰海茫茫滇國路，江山萬里夢越魂?！?/p>

（15）《南次三經(jīng)》（1·40）:“又東五百八十里，曰禺高之山，多怪獸，多大蛇?！贝松揭徽f在云南，一說是廣東白云山，一說在粵桂交界的云開大山。

（16）《南次三經(jīng)》（1·41）:“又東五百八十里，曰南禺之山……”，此山一說是云南哀牢山。“哀”是壯傣語ae(ai1)的漢字記音，原意為成年男子的量詞個，傣族用“巖”表示。也可以用于支系，如沙人可以叫做”哀沙”。還可以用于民族，如稱漢族為“哀官”，意為“官人”?！袄巍奔础傲拧?，故“哀牢”即“僚人”（咱們?nèi)耍Ａ硪徽f是廣東的番禹山。

（17）《海外南經(jīng)》（6·2）：“海外自西南陬至東南陬者?！边@包括了云南東南部今文山一帶到廣西、廣東等地域。

（18）《海外南經(jīng)》（6·3）：“結(jié)匈國在其西南，其為人結(jié)匈?！贝说刂傅氖菑脑颇蠔|南部一帶的壯族地區(qū)到廣東廣西的廣大地域，其中提到的結(jié)匈（胸）國，學(xué)者公認(rèn)在云南，與西疇暗合。[2]壯族處于亞熱帶地區(qū)，人比較瘦，胸骨易顯，故而被稱為“結(jié)匈國”。

（19）《海外南經(jīng)》（6·6）：“羽民國在其西南，其為人長頭，身生羽。”壯人以鳥為圖騰，頭上飾以高高的羽翎，云南文山壯族濮儂人至今頭飾仍為鳥羽形。在壯族地區(qū)的銅鼓上都刻有栩栩如生的羽人紋。下圖是壯錦上復(fù)制的銅鼓羽人紋：

（20）《海外南經(jīng)》（6·9）：“讙頭國在其南，其為人人面有翼，鳥喙，方捕魚?！眽炎遄嫦刃欧罾坠珵閳D騰，其神職人員打扮成雷公的摸樣：人身人面，背生雙翅，鳥喙禽足。

（21）《海外南經(jīng)》（6·13）：“臷國在其東，其為人黃，能操弓射蛇?！贝藝徽f在廣西，一說在滇南。

（22）《海外東經(jīng)》（9·10）：“黑齒國在其北，為人黑，食稻啖蛇，一赤一青，在其旁?！焙邶X指壯族、傣族?！笆车距⑸摺睘閴炎辶?xí)俗。

（23）《海外東經(jīng)》（9·11）：“（黑齒國）下有湯谷。湯谷上有扶桑，十日所浴，在黑齒北。居水中，有大木，九日居下枝，一日居上枝。”黑齒指壯族、傣族，可見浴日在壯族地區(qū)。

（24）《海內(nèi)南經(jīng)》（10·4）:“桂林八樹在番隅東?！?番隅即番禺，今廣州市番禺區(qū)。桂林應(yīng)在其西。

（25）《海內(nèi)南經(jīng)》（10·5）：“伯慮國、離耳國、雕題國、北朐國皆在郁水南。郁水出湘陵南海。”郁水南即今廣西郁江一帶，包括珠江的西江、郁江、左江、右江。

（26）《海內(nèi)南經(jīng)》（10·6）：“梟陽國在北朐之西……?！苯?jīng)考證，此國在廣西境內(nèi)。

（27）《海內(nèi)南經(jīng)》（10·8）：“蒼梧之山，帝舜葬于陽，帝丹朱葬于陰?！鄙n梧是壯族古國，其范圍包括湖南的零陵地區(qū)，廣東信宜、羅浮以北的西北部，廣西的桂林市、梧州市、賀州市和柳州以東。今廣西的梧州市和蒼梧縣由此得名。蒼梧之山即九嶷山，壯族祖先禮葬舜帝于此，史載“殯以瓦棺”，也就是壯族一直用到今天的“金壇”（盛遺骨陶壇）。

（28）《海內(nèi)東經(jīng)》（13·28）：“郁水出象郡，而西南注南海，入須陵東南?！庇羲磸V西郁江，其上游左江出于象郡，該郡為秦始皇所建，郡治在崇左市區(qū)。須陵又作猛陵，古縣名，屬于蒼梧郡。

（29）《海內(nèi)東經(jīng)》（13·30）：“潢水出桂陽西北上，東南注入肆水，入敦浦西?！惫痍柤磸V東連州市，漢置縣，壯族分布地區(qū)。潢水即連江，西江支流，貫通廣東西北部壯族地區(qū)。

（30）《大荒東經(jīng)》（14·20）：“有招搖山，融水出焉。有國曰玄股，黍食?！贝怂诮駨V西西北，即今柳州市的融江。

（31）《大荒東經(jīng)》（14·23）：“大荒之中，有山名曰孽搖群頵羝。上有扶木，柱三百里，其葉如芥。有谷曰溫源谷、湯谷，上有扶木，一日方至，一日方出，皆載于烏?！狈瞿炯礃淠尽Ｕf明湯谷不在中原，在遙遠(yuǎn)的地方。高達(dá)300里，真正是“扶?！薄邩?。

（32）《大荒南經(jīng)》（15·1）：“南海之外，赤水之西，有獸，左右有首，名曰怵（術(shù)前為足旁）踢，有三青獸相并，名曰雙雙?！贝四虾Ｒ恢笌X南和南海海域；一指南海，南海指壯族駱越方國蛟龍部開發(fā)的南海海域島嶼。

（33） 《大荒南經(jīng)》（15·2）：“有阿山者，南海之中，有泛天之山，赤水窮焉。赤水之東有蒼梧之野，舜與叔均之所葬也。”蒼梧之野即九嶷山。此條提到南海有“蒼梧之野”，可見此南海指的是嶺南和南海海域。

（34）《大荒南經(jīng)》（15·11）：“南海渚中，有神，人面，珥兩青蛇，踐兩赤蛇，曰不廷胡余?！贝四虾Ｖ改虾：Ｓ?，渚即海上小島。

（35）《海內(nèi)經(jīng)》（18·8）：“西南黑水之間，有都廣之野，后稷葬焉。爰有膏菽、膏稻、膏黍、膏稷，百谷自生，冬夏播琴。鑾鳥自歌，鳳鳥自儛，靈壽實(shí)華，草木所聚。爰有百獸，相群爰處。此草也，冬夏不死?！边@段詞描繪的是嶺南草木爭榮冬夏常青的景象，只有嶺南草木才“冬夏不死?！焙谒肝鹘驘o泥沙而深綠，故曰黑水?！岸紡V”即古壯語“洞廣”（音doenghguangq）的漢字記音，意思是“廣闊的田峒”。“膏”并非是“肥美如油”之意，而是古壯語植物量詞go(株、棵，ko1)的漢語音譯?！案噍摹⒏嗟?、膏黍、膏稷”古壯語念goduh、gohaeux（gohaeuxnaz）、gosuz(gohaeuxvaeng)、goci(haeuxvuengj)的漢字音譯。

(36)《海內(nèi)經(jīng)》（18·23）：“南海之內(nèi)，有衡山，有菌上，有桂山。有山名天子之都。”此南海指嶺南和南海海域。桂山在桂林。

（37）《海內(nèi)經(jīng)》（18·24）：“南方蒼梧之丘，蒼梧之淵，其中有九嶷山，舜之所葬，在長沙零陵界中?！贝酥笁炎迳n梧古國所在。

（38）《大荒南經(jīng)》（15·9）：“有不死之國，啊姓，甘木是食。”甘木即甘蔗，廣西最早培育，今廣西仍是大陸最大甘蔗產(chǎn)區(qū)。

（39）《大荒南經(jīng)》（15·12）：“有神名曰因因乎，南方曰因乎，夸風(fēng)曰乎民，處南極以出入風(fēng)?！蹦蠘O即指中國最南端的土地，應(yīng)是北部灣海岸或南沙群島，此地海風(fēng)強(qiáng)勁。

（40）《大荒南經(jīng)》（15·14）：“有臷民之國。舜帝生無淫，降臷處，是謂巫臷民。巫臷民朌姓，食谷，不績布經(jīng)，服也；不稼不穡，食也。爰有歌舞之鳥，鸞鳥自歌，鳳鳥自舞。爰有百獸，相群爰處。百谷所聚?！敝挥卸辔?，“百谷自生，冬夏播琴”，孔雀歡歌開屏的壯族地區(qū)，才有這樣的景象。舜子降臷，不就是后來舜巡視的蒼梧嗎？！

（41）《大荒南經(jīng)》（15·16）：“有人曰鑿齒，羿殺之?！辫忼X指的是壯族或傣族，羿射日當(dāng)在炎熱的地方，故更像壯族地區(qū)。

　?。?2）《大荒南經(jīng)》（15·17）：“有蜮山者，有蜮民之國，食黍，桑姓，射蜮為食。有人方扜弓射黃蛇，名曰蜮人?！薄稘h書·五行志》：“蜮生南越，在水旁能射人，南方謂之短狐?！编椔对凇冻嘌拧ざ毯窏l中描繪他在廣西受到短狐的勁射。含沙射影即源于廣西的民間傳說。

(43)《大荒南經(jīng)》（15·24）：“有人焉，鳥喙，有翼，方捕魚于海?！敝袊线呑钸h(yuǎn)的地方捕魚，顯然捕魚之地在南海。捕魚者打扮成人身、鳥喙、背生雙翼，這是壯族雷公的典型形象，至今師公在道場中唱《布伯》時，其雷公扮相仍是這個摸樣。

《山海經(jīng)》中與壯族先民有關(guān)的可能不止這些，但僅這43條就足以說明《山海經(jīng)》作者對古代壯族祖先分布地域的熟悉和關(guān)注，有這么多關(guān)注必有緣由?！渡胶＝?jīng)》中提到的與壯族地區(qū)有關(guān)的山脈、河流、海洋、動植物，主要匯集于第一卷的《南山經(jīng)》、第六卷的《海外南經(jīng)》、第十卷的《海內(nèi)南經(jīng)》和第十五卷的《大荒南經(jīng)》、第十八卷的《海內(nèi)經(jīng)》里，這些地方在中華大地上處于什么地位呢？

中國古代根據(jù)離帝畿的遠(yuǎn)近將中華國土劃分為“五服”——即甸服、侯服、綏服、要服、荒服。其中的甸服、侯服、綏服為“海內(nèi)”，要服、荒服為“海外”。400里內(nèi)為帝畿，帝畿以外最近的是甸服，居于帝畿以外100里到200里之間；最遠(yuǎn)的是荒服，在千里之外。故“海內(nèi)”、“海外”都是中國的地方，“海外”只是比較遙遠(yuǎn)而已，和現(xiàn)在的“海外”指外國內(nèi)涵不同。所以與壯族地區(qū)有關(guān)的《南山經(jīng)》、《海內(nèi)經(jīng)》、《海內(nèi)南經(jīng)》屬于“海內(nèi)”，而第六卷的《海外南經(jīng)》和第十五卷的《大荒南經(jīng)》屬于“海外”的“要服”和“荒服”?！耙焙汀盎姆比允侵腥A國土，只是比較邊遠(yuǎn)而已。

在《山海經(jīng)》里，多處直接提到與壯族有關(guān)的事象，如《海外南經(jīng)》（6·19）載：“羿與鑿齒戰(zhàn)于壽華之野，羿殺之。在昆侖虛東。羿持弓矢，鑿齒持盾，一曰戈?！敝袊糯显?jīng)流行鑿齒之俗，在常州圩墩、福建閩侯、廣東佛山、廣西扶綏的新石器時代遺址中都又發(fā)現(xiàn)。但這里說的是海外南經(jīng)的鑿齒，顯然是嶺南。壯族祖先曾經(jīng)有鑿齒之俗，如《博物志》載：“僚婦生子既長，皆拔去上齒各一，以為身飾?！边@是一種成丁禮，在壯族中曾經(jīng)普遍存在?！堆紫o(jì)聞》載：“父母死，則子、婦各折其二齒投棺中，以贈永訣?！边@是服葬拔牙。鑿齒習(xí)俗在神話《布伯》中就存在，雷王要發(fā)大水淹沒天下，為感謝兄妹的救命之恩，特拔一牙相送，兄妹用牙種出葫蘆，躲在里面避難。壯族因之被稱為“鑿齒”。這說明后羿進(jìn)攻的是壯族祖先——鑿齒，鑿齒以盾抵擋。反映的是楚人伐華南越人。

《山海經(jīng)·大荒南經(jīng)》（15·27）：“東南海之外，甘水之間，有羲和之國。有女子名曰羲和，方日浴于甘淵。羲和者，帝俊之妻，生十日?！钡劭〖此?，傳說舜乃天神，自天而降與鳳凰交朋友，這鳳凰在甲骨文里是一只孔雀，可見在壯傣民族地區(qū)。舜與壯族祖先關(guān)系密切，南巡死在湘南的壯族先民蒼梧部，壯族依壯人葬禮“殯以瓦棺”，還創(chuàng)作了長詩《唱舜兒》來歌頌他。

湯谷浴日也與壯族有關(guān)。《山海經(jīng)·海外東經(jīng)》（9·11）中是這樣寫的：“（黑齒國）下有湯谷。湯谷上有扶桑，十日所浴，在黑齒北。居水中，有大木，九日居下枝，一日居上枝。”[3]原來“十日所浴”的湯谷，是在壯傣民族（黑齒）分布區(qū)域。這里因?yàn)檠谉岫嘤?，?jīng)常濃霧彌漫，故有“十日所浴”的景象，也就是太陽經(jīng)常被云霧遮擋，朦朦朧朧，像在洗澡。壯族地區(qū)溪河縱橫，水網(wǎng)連綿，故有太陽“居水中，有大木，九日居下枝，一日居上枝”之景象。也就是太陽和樹木都倒影在水里，加上日光斜射，產(chǎn)生彩虹現(xiàn)象，于是出現(xiàn)“九日居下枝，一日居上枝”的自然奇觀。缺水地區(qū)，干旱地帶，冰天雪地，不會有“九日居下枝，一日居上枝”的景象。《山海經(jīng)》中的扶桑，歷代的研究都不靠譜，有的甚至拉扯到東洋，純粹瞎猜。其實(shí)“扶?！笔枪艍颜Z的漢語音譯。古壯語樹木叫做feix(fei4)、fuix(fui4)[4],“扶”唐韻“防無切”；集韻“馮舞切，音夫”，fu音與fuix近，fuix快念易成fu。“?！笔莝ang的漢字音譯，壯語“高”的意思。故“扶?！眽颜Z即feixsang，意思是“高樹”，日掛于高高的樹枝上，與壯族地區(qū)貴港漢墓出土的扶桑形燈盞何其吻合：

顯然湯谷不在甸服、侯服、綏服之內(nèi)，也就是不在神州的中心中原地帶，而在“要服”和“荒服”?！耙敝傅氖恰耙娜司幼〉亍焙汀傲鞣欧溉说牡胤健盵5]?！耙娜恕痹诠糯_始時指東方的民族，主要是江南越人，后來也指南部邊疆的少數(shù)民族?！盎姆敝浮靶U荒地帶”和“流放犯人的地方”。蠻指的是南方少數(shù)民族，《禮記》稱“南方曰蠻?！薄靶U荒地帶”常常用來指華南和西南少數(shù)民族地區(qū)，壯族地區(qū)屢屢被稱為“蠻荒”地，壯族祖先被稱為“蠻夷”?！妒酚洝肪?13載南越王趙佗給漢文帝書即稱：“且南方卑濕，蠻夷中間，其眾半羸，其東閩越千人眾號稱王，其西甌駱裸國亦稱王……。”蠻夷明顯包括福建和嶺南壯族等越人地區(qū)。趙佗在這封給漢文帝的稱謝信中，自稱“蠻夷大長”，這里的“蠻夷”主要指壯族祖先。這說明，湯谷不在中原而在邊遠(yuǎn)的南方，經(jīng)研究當(dāng)在云南文山西疇一帶。

再來看《海外東經(jīng)》湯谷浴日的第11條之前的上一條第10條的記載：“黑齒國在其北，為人黑，食稻啖蛇?！边@條極像是壯族的風(fēng)俗。黑齒曾經(jīng)用來指常嚼檳榔的壯侗語族民族，傣族古代就曾經(jīng)被稱為“黑齒”。唐代樊綽的《蠻書》稱秦漢時滇越為“黑齒”，滇越既指傣族祖先，也包括云南壯族祖先。《民族詞典》“黑齒”條載：“黑齒，亦稱‘漆齒’，中國古族名。此稱之起源與嚼食檳榔之俗有關(guān)。最早見于先秦載籍。屈原《招魂》謂其為楚國南方之民族。楚之南，正是古代百越及其后裔——今壯傣諸族的分布地區(qū)。”[6]這說明，黑齒主要是指壯族、傣族等壯侗語族民族。壯族有嚼檳榔的習(xí)俗，廣西崇左市的龍州、崇左等縣的鄉(xiāng)間婦女，一向有嚼檳榔的習(xí)俗，延續(xù)至今。清代壯族詩人謝蘭（1830——？）在《麗江竹枝詞》中寫道：“市聲喧響郡城東，販婦如花倩倚風(fēng)。多嚼檳榔街上立，迎人一笑齒牙紅。”麗江即左江，郡城指崇左市區(qū)江北岸的太平鎮(zhèn)。嚼檳榔初牙齒染紅，久之積淀呈紫紅色而趨暗紅色，形如黑色。古代壯族嚼檳榔在于防暑祛病，后來演變?yōu)槎ㄓH貴重禮品，《白山司志》載：“土人婚姻……，行聘亦以檳榔為重。富厚家以千記，用蘇木染之，每八枚包以箬葉，每二三十葉為一束，縛以紅絨”，作為聘禮?！额I(lǐng)表紀(jì)蠻》也說：“約為夫婦，乃倩媒以蘇木染檳榔定之?！币?yàn)楣媚飩兤饺粘＝罊壚?，用以防病，檳榔身價(jià)遂高，聘禮貴重至千。檳榔的食法：“瓜分之，水調(diào)蜆灰一銖于蔞葉上，裹檳榔咀嚼，先吐赤水一口，而后啖其余汁?！笔澈罂梢浴氨僬蜗職庀场Ｊ尘?，頃刻不可無之。”食者“每逢人則黑齒朱唇。”[7]黑齒已明，而“食稻啖蛇”更是壯族的習(xí)俗。壯族是最早發(fā)明水稻人工種植的民族之一，“食稻”有上萬年的歷史。稻米在壯族的飲食結(jié)構(gòu)當(dāng)中占有突出的地位，在稻米、小麥、玉米三大糧食中，稻米品味最高，其制品被認(rèn)為是最高等級的主食。至于“啖蛇”，在氣候比較炎熱的嶺南，蛇類繁殖近乎瘋狂，更是壯人的佳肴，史稱“深廣及溪峒人，不問鳥獸蛇蟲，無不食之?！盵8]。《桂海虞衡志》也說，南人打到蚺蛇，“數(shù)十人舁之，一村飽其肉。”現(xiàn)在來看“（黑齒國）下有湯谷。”就可以理解了。

綜上所述，《山海經(jīng)》里無論是《南山經(jīng)》、《海內(nèi)經(jīng)》、《海內(nèi)南經(jīng)》抑或《海外南經(jīng)》、《大荒南經(jīng)》里的提到的嶺南山川、河流、海洋和鑿齒、黑齒、浴日等等風(fēng)物，都反映了嶺南先秦是中華國土，壯族先秦早就是中華民族的一員。

參考文獻(xiàn)：

[1]《彩圖全解山海經(jīng)》第4—5頁。思履主編，中國華僑出版社，2013年。

[2]思履：《彩圖全解山海經(jīng)》257——259頁，中國華僑出版社，2013年。

[3]《山海經(jīng)》9·11.

[4]梁敏、張均如：《侗臺語族概論》313頁，社會科學(xué)出版社，1996·5。

[5]《彩圖全解山海經(jīng)》第一頁。思履主編，中國華僑出版社，2013年。

[6]陳永齡：《民族詞典》1077頁，上海辭書出版社，1984年。

[7]宋周去非：《嶺外代答》135頁，上海遠(yuǎn)東出版社，1995年。

[8]宋周去非：《嶺外代答》137頁，上海遠(yuǎn)東出版社，1995年。

四

先秦壯侗語族民族祖先在嶺南建立了西甌方國和駱越方國，它們都是當(dāng)時中國的地方政權(quán)。西甌方國大致在珠江的西江上游潯江、黔江以北，柳江以東，駱越方國在潯江、黔江以南，柳江以西，它們在郁江一帶交錯。駱越方國開發(fā)嶺南中部直至南沙群島，在大地上留下了大量地名，這是鐫刻在大地上的豐碑，任何人想抹殺都是徒勞的。

(一)駱越方國的建立

駱越方國由部落聯(lián)盟做大成為方國的，有一個漫長的過程。商代初年，商湯剛剛?cè)〉锰煜拢妥屍湔啄X伊尹發(fā)布四方令，命令各地侯國進(jìn)貢，以表示對新成立的商朝的臣服。這段話記錄在《逸周書·卷七王會解》中：“東越海蛤，甌人蟬蛇，蟬蛇順食之美。遇越納□。姑妹珍，且甌文蜃，其人玄貝，海陽大蟹。……禽人菅，路人大竹，長沙鱉。其西魚復(fù)，鼓鍾，鍾牛。蠻楊之翟。倉吾翡翠，翡翠者，所以取羽。其余皆可知。自古之政，南人至，眾皆北向”。伊尹在這段四方令當(dāng)中，首次提到“路人大竹”和“倉吾翡翠”。路人即駱越人，也就是要駱越人進(jìn)貢大竹，以表示“南人至，眾皆北向”，即臣服新朝。

那時候的“路人”，可能還是部落或部落聯(lián)盟，后來屬于駱越的損子、產(chǎn)里，當(dāng)時也是單獨(dú)進(jìn)貢。后來駱越在戰(zhàn)斗中做大，大約在商代中后期成為方國。駱越方國成立的時間，史無記載，但方國都城留下的墓葬，透露了其成立的大致時間。世界尋找古城的主要通用方法之一，是通過古代墓葬來確定都城所在，殷商都城就是通過墓葬確定的。駱越方國也是這樣，1985年發(fā)掘武鳴馬頭鎮(zhèn)元龍坡商周幾百座墓葬和相鄰的安等秧戰(zhàn)國墓葬，這是嶺南先秦唯一的墓葬群，這說明駱越方國都城就在附近。關(guān)于武鳴元龍坡墓葬產(chǎn)生的年代，1994年出版的《中國考古學(xué)14c年代數(shù)據(jù)集1965—1991》公布元龍坡的8個數(shù)據(jù)，最早為3230±100年，經(jīng)樹輪校正年代為公元前1520——前1310年，最晚在春秋。[1]前1520年——前1310年屬于商代中前期。據(jù)三代工程《夏商周年表》，商湯建國時間為公元前1600年左右，歷經(jīng)商湯、太丁、外丙、中壬、太甲、沃丁、太庚、小甲、雍己、太戊、中丁、外壬、河亶甲、祖乙、祖辛、沃甲、祖丁、南庚、陽甲、盤庚（遷殷前）等20王，遷殷時為公元前1300年。300年20王，平均每王15年。對比元龍坡墓葬樹輪核定的前1520年——前1310，則駱越都城開始興建約在商代第6王沃丁到20王盤庚之間。也就是說，從沃丁到第20王盤庚之間的200年里，是駱越方國聚合時期。我們斷定，公元前1520年駱越人開始在元龍坡附近落腳，此時還不是建國之始，則到公元前1300年左右，駱越方國應(yīng)當(dāng)產(chǎn)生了，最晚也不晚于前1046年武王姬發(fā)滅紂王建立西周時間。因?yàn)樵埰履乖岢鐾恋你~卣，應(yīng)當(dāng)是商王朝對新成立的地方政權(quán)的認(rèn)可之物。而對于銅卣的判斷，容庚認(rèn)為：“（銅卣）皆屬西周前期以前之物，西周后期以后未見其器?！盵2]“西周前期以前”明顯指的是商代。

(二)建立民族和管轄地域

駱越方國管轄的地域，北到潯江、黔江、紅水河以南，正北與西甌方國為鄰，西北與夜郎為鄰；東到今廣東的羅定以南西南部，與閩國和后起的南越國為鄰；東南到海南島和西沙群島、東沙群島、南沙群島；正南一度到交趾、九真；西部一度達(dá)到今云南文山一帶，與滇國為鄰，句町國崛起以后，在廣西百色西部的西林和田林一帶與句町國為鄰。這是先秦這一帶唯一的地方政權(quán)，轄地相當(dāng)廣闊。后甌駱一些上層在交趾、九真地域短期建立甌駱國，南越國崛起，于公元前204年滅甌駱國，建立交趾和九真兩郡，駱越方國南部疆域縮到今廣西崇左市、百色市、防城港市境內(nèi)。

駱越方國轄地的今廣東西南、海南島和廣西，歷來是壯族祖先和侗族、黎族、仫佬族、毛南族、布依族、水族、傣族等壯侗語族民族祖先的分布地域，雖然后來一部分壯侗語族民族遷移到交趾北部、老撾、泰國、緬甸和印度阿薩姆邦，但主體部分依然生活在這里。僅從“柳江人”算起至今，也有5—10萬年的歷史。對“柳江人”的頭骨進(jìn)行結(jié)構(gòu)分析表明，“柳江人”與時下壯人的體征基本相同，說明“柳江人”是壯人的祖先?！傲恕奔捌浜笠釅讯闭Z族民族一直生活在嶺南，漢族是秦始皇于公元前214年統(tǒng)一嶺南以后才進(jìn)入嶺南的，苗瑤民族史隋唐以來才陸續(xù)進(jìn)入嶺南，其他民族如回族和彝族則更晚。東興的京族是明代從安南遷來的。從這里可以得到結(jié)論，建立駱越方國主要指壯族祖先，以及壯侗語族民族侗族、黎族、仫佬族、毛南族、布依族、水族、傣族等民族祖先。后人在追述這一帶的民族分布時說：“俚在廣州之南，蒼梧、郁林、合浦、寧浦、高粱一帶皆有之，地方數(shù)千里?！盵3]

駱越方國的存在，戰(zhàn)國到駱越方國于西漢元鼎六年（公元前111年）滅亡以前，《呂氏春秋》、《史記》、《漢書》多有記載。《呂氏春秋》卷十四《行孝覽第二·本味》載：“和之美者：陽樸之姜，招搖之桂，越駱之菌，鱧鮪之醢，大夏之鹽，宰揭之露，其色如玉，長澤之卵。飯之美者：玄山之禾，不周之粟，陽山之穄，南海之秬?！盵4]這段話有三個地方與壯族祖先分布有關(guān)，即招搖之桂、越駱之菌、南海之秬，招搖即招搖山，桂林市的貓兒山；南海包括嶺南和南海諸島，秬即黑黍。漢朝高誘注：“越駱，國名?！薄熬本褪侵窆S?！秴问洗呵铩芬玫氖且烈鼮樯虦v“至味”，也就是介紹中華國土上的美味，是當(dāng)時的“舌尖上的中國”。直到戰(zhàn)國，中原仍然記住越駱之菌，說明路（即駱）時進(jìn)貢竹筍，到戰(zhàn)國成為駱越國時還在繼續(xù)進(jìn)貢，也就是商周時駱越都是中央政權(quán)下的方國，其轄區(qū)當(dāng)然是中國的領(lǐng)土。

《史記·南越王列傳》曰，“歲馀，高后崩，即罷兵。佗因此以兵威邊，財(cái)物賂遺閩越、西甌、駱，役屬焉?！盵集解]：漢書音義曰：“駱越也。”【索隱】：鄒氏云：“又有駱越。”姚氏案：廣州記云：“交趾有駱田，仰潮水上下，人食其田，名為‘駱人’。有駱王駱侯。諸縣自名為‘雒將’，銅印青綬，即今之令長也。后蜀王子將兵討駱侯，自稱為安陽王，治封溪縣。后南越王尉佗攻破安陽王，令二使典主交趾、九真二郡。東西萬馀里。尋此駱即駱越也，乃乘黃屋左纛，稱制，與中國侔”?！扒夷戏奖皾?，蠻夷中間，其東閩越千人眾，號稱王；其西甌駱裸國【索隱】：裸國。音和寡反。裸，露形也。亦稱王?！??！爸I甌駱屬漢：索隱案《漢書》：甌駱三十余萬口降漢?！?/p>

《史記》： “甌駱相攻，南越動搖” 。壯族民間傳說《神弓寶劍》[5]載，西甌國國王派王子給駱越方國國王送南越國國王趙佗贈送的寶劍，以表示西甌國和駱越方國友好。西甌國王子愛上了駱越方國公主。由于烏龜精搗亂，引起誤會，引發(fā)兩國大戰(zhàn)。為了消除誤會，王子自刎而亡，公主將烏龜精剁碎，痛哭王子，眼淚化為珍珠。王子的鮮血變?yōu)楹＿吳迦?。這個傳說和《史記》所說的“甌駱相攻，南越動搖”可以互相印證。傳說中甌與駱皆為國。

《漢書·高帝紀(jì)下》：“五月，詔曰：‘南人之俗，好相攻擊，前時秦徙中縣之民南方三郡，使與百粵雜處。會天下誅秦，南海尉佗居南方長治之，甚有文理，中縣人以故不耗減，粵人相攻擊之俗益止，俱賴其力。今立佗為南粵王?！龟戀Z即授璽、綬。佗稽首稱臣。如淳曰：‘中縣之民，中國縣民也。秦始皇略取陸梁地以為桂林、象郡、南?？ぃ试蝗??！钇嬖唬骸越槠溟g，使不相攻擊也?！薄瓣懥骸奔础榜槨钡囊艮D(zhuǎn)，“中縣之民，中國縣民也”，中縣指嶺南，明確其民為中國人，其地當(dāng)然是中國地。

《漢書·西南夷兩粵朝鮮傳·南粵》，“佗因此以兵威邊，財(cái)物賂遺閩粵、西甌駱，役屬焉”。南越國是漢朝地方政權(quán)，閩國、西甌、駱越受南越國管轄，但處于半自治狀態(tài)，故趙佗只是以兵威邊，任其以故俗治。

《漢書·景武昭宣元成功臣表》：“湘成侯監(jiān)居翁，以南越桂林監(jiān)聞漢兵破番禺，諭甌駱民四十余萬降侯，八百三十戶?！币蛑锌h之民即中國之民，故南越國亡時，甌駱人很自然降漢。

《前漢書》卷九五《南越王傳》：“文帝元年（前179年）……賜佗書曰：‘皇帝謹(jǐn)問南粵王，甚苦心勞意?！概c王分棄前患，終今以來，通使如故。（師古曰：從今通使，至于永久，故云終今以來也）故使賈馳諭告王朕意；王亦受之，毋為寇災(zāi)矣。上褚五十衣、中褚三十衣、下褚二十衣遣王（師古曰：以綿裝衣曰褚。上中下者，綿之多少厚薄之差也），愿王聽樂娛憂，存問鄰國?！◣煿旁唬褐^東越及甌駱也）?！睗h文帝“存問”的地方政權(quán)為閩國、西甌國、駱越國，說明漢文帝對自己下屬方國很清楚。

《后漢書·馬援傳》：“條奏越律與漢律駁者十余事，與越人申明舊制以約束之，自后駱越奉行馬將軍故事”。

《前漢書》卷九十五《南越王傳》曰，“歲馀，高后崩，即罷兵。佗因此以兵威邊，財(cái)物賂遺閩越、西甌、駱，役屬焉?！保ā据嫿狻浚簼h書音義曰：“駱越也?！薄舅麟[】：鄒氏云“又有駱越”。）鄒氏案：“《廣州記》云：‘交趾有駱田，仰潮水上下，人食其田，名為駱人.有駱王、駱侯。諸縣自名為駱將，銅印青綬，即今之令長也。后蜀王子將兵討駱侯，自稱安陽王，治封溪縣。后南越王尉佗攻破安陽王，令二主典主交趾、九真二郡?！瘜ご笋樇瘩樤揭病|西萬馀里。乃乘黃屋左纛，稱制，與中國侔”。

《史記》卷一百三十《南越尉佗傳》載，漢文帝元年（前179）派遣太中大夫陸賈使南越，“陸賈至，南越王恐，為書謝，稱曰：‘……且南方卑濕，蠻夷中間，其東閩越千人眾，號稱王；其西甌駱裸國（【索隱】：裸國。音和寡反。裸，露形也。）亦稱王。”此書實(shí)際是南越王給漢朝皇帝的謝罪書，書中所列屬下稱王的閩越國、甌駱裸國，不會錯。

中華書局1959年版《史記》卷6第280頁：“及至秦王，……南取百越之地，以為南海、桂林、象郡，百越之君俯首系頸，委命下吏?！薄鞍僭街碑?dāng)指西甌君、駱越之君，有國才有君。同書卷41第1748——1751頁載：“王無強(qiáng)時，越興師北伐齊，西伐楚，與中國爭強(qiáng)?！跖d兵而伐之，大敗越，殺王無強(qiáng)，盡取故吳地至浙江，北破齊于徐州。而越以此散，諸族子爭立，或?yàn)橥?，或?yàn)榫?，濱于江南海上，朝服于楚?！彼^“或?yàn)橥酰驗(yàn)榫?，意思是越國亡后，在江南濱海建立的眾多小國，應(yīng)包括西甌和駱越。

《后漢書·南蠻傳》云：“（交趾）其西有啖人國，生首子輒解而食之，謂之宜弟。味旨則遺其君，君喜而賞其父。取妻，美則讓其兄，今烏滸人是也?！边@段話說明，烏滸人有君，當(dāng)然有國。因?yàn)槭呈鬃?，故亦稱“損子”。是駱越方國的主要組成部分，極善于耕海。

漢代以后的著作，仍有不少追記，如：

晉朝人戴凱的《竹譜》中也記載駱越人的竹筍，“越駱”記為“駱越”?！霸今槨笔菨h語語法，“駱越”是越語語法，內(nèi)容一樣。

北魏《水經(jīng)注·卷三十七 葉榆河》引《交州外域記》曰：“交阯昔未有郡縣之時，土地有雒田。其田從潮水上下，民墾食其田，因名為雒民。設(shè)雒王、雒侯主諸郡縣?？h多為雒將，雒將銅印青綬。后蜀王子將兵三萬，來討雒王、雒侯，服諸雒將，蜀王子因稱為安陽王。后南越王尉佗舉眾攻安陽王?！宾眉瘩槨：筅w佗大敗安陽王，在其地建立了交趾、九真兩郡。

[南朝]顧野王《輿地志》：“貴州（筆者按：今貴港），故西甌駱越之地，秦屬立郡，仍有甌駱之名”。

[唐]李吉甫《元和郡縣圖志》:“貴州郁林縣，本西即駱越之地，秦并天下置桂林郡”。

[唐]杜佑《通典·卷184》:“貴州今理郁平縣，古西甌駱越之地。秦屬桂林郡，徙謫人居之，自漢以下，與郁林郡同。”

駱越的駱，讀roeg（loeg）音，意思是鳥，駱越以鳥為圖騰，故稱為“駱”。從以上所引的古籍來看，駱的漢語音譯有：

1、路——《逸周書·王會解》

2、越駱——戰(zhàn)國《呂氏春秋·本味》

3、陸梁——《史記·秦始皇本紀(jì)》

4、駱裸——《史記·南越王尉佗傳》

5、甌駱——《史記》、《前漢書》

6、駱越——晉《竹譜》

7、雒——《交州外域記》、《廣州記》、《南越志》

8、蔞——宋《嶺外代答》卷三。

9、陸斡——武鳴地名，壯話roegvat，意思是“挖田鳥鎮(zhèn)”。

10、鹿——馬山地名周鹿，壯話gyaeujroeg，意思是“鳥頭鎮(zhèn)”。

駱的代碼和符號是，鳥和雛鳥形，見于駱越方國中心的武鳴安等秧出土陶器刻畫文和大明山天書。

}三駱越文化燦爛輝煌

商周時期，壯族社會處于從原始社會瓦解，文明社會產(chǎn)生的重要階段，駱越方國的誕生是這一重大轉(zhuǎn)換的標(biāo)志。從武鳴元龍坡和安等秧墓葬的等級和出土的110件青銅器、上萬片中心穿孔的玉片、陶片上的文字來看，駱越時期壯族社會的發(fā)展程度超過我們的想象。元龍坡附近勉嶺出土的高級銅卣，與商代同類產(chǎn)品已經(jīng)沒有區(qū)別。這件卣身精雕了四個圓眼圜睜水牛頭的精美銅卣，現(xiàn)在成了廣西博物館的鎮(zhèn)館之寶。對它的來源，一種說法是中央王朝的回贈品，但我更傾向于駱越方國鑄造。從墓葬出土的鑄模來看，駱越方國完全具備鑄造能力。如果是中央王朝在駱越方國進(jìn)貢時回贈，那就是專門為駱越特鑄，上面鑄上了駱越十二大部中的水牛圖騰（四頭）和蛇圖騰（兩條）。駱越方國的文化貢獻(xiàn)略舉其要：

一、開發(fā)嶺南，地名為證

駱越開發(fā)嶺南，留下了大量的地名。這些地名只有用駱越語言才能夠讀通，由于駱越語言是壯侗語族民族語言的前身，因而用現(xiàn)代壯侗語言語言也能夠大致讀通。如“那”（naz）字地名，壯語意為“水田”；什、打、大、達(dá)（ta2），黎語意為田；下(？ja2)，侗語、毛南語意為水田；拉（？ra2），仫佬語、水語意為水田；臘（la2，德宏傣語意為水田……。洞垌峒峝（doengh），壯語低海拔山間平壩之意；弄？隴龍隆(rungh)，壯語高海拔山間小平地之意；六陸羅洛陸淥（lueg），壯語山谷之意；東崠農(nóng)檂（ndoeng），壯語森林之意；北博百白八（bak），壯語原意為口、嘴巴，引申為山口、河口、出?？冢话歪卑眩╞ya），壯語山巒之意；板班版（mbanj），壯語村寨之意；岑琴上勤肯更（gwnz）壯語原意為上、上面，用來指位置比較高的地名；拉下（laj），壯語原意下、下邊之意，用來指位置比較低的地名；古果枯姑可（go）壯語植物的量詞，常用作詞頭，如古考，意思是樟樹，長有樟樹的村子就叫做“古考”或“隴古考”；塘壇潭譚屯覃派（taemz），壯語水塘之意；馱大達(dá)（dah），壯語河流之意；浦蒲（buz），壯語愿意為老婦、奶奶，用來標(biāo)識與奶奶、女王、女神有關(guān)的地名；九（gyaeuj），壯語頭、首之一，常用來標(biāo)識與大人物或動物有關(guān)的地名，例如馬山縣的“周鹿”鎮(zhèn)，壯語叫做gyaeujroeg,意思是鳥頭鎮(zhèn)；甘敢（gamj），壯語巖洞、山洞之意；念淰（raemx），壯語水之意……類似地名太多了，舉不勝舉。壯侗語族民族祖先最早開辟之地，遂用自己的語言命名，漢族進(jìn)入嶺南以后，尊重前者開辟之功，大部分都保留原名，只是用漢字來標(biāo)注了。

“那”字地名在駱越方國原來的轄區(qū)最為密集，僅標(biāo)在地圖上的就有：南寧市171處；崇左市251處；百色市561處；河池市399處；欽州市147處；防城港市122處；來賓市33處；玉林市38處?？傆?jì)1722處，其中最多的隆安45、武鳴38、邕寧36、崇左50、扶綏39、寧明69、欽州市轄區(qū)116、防城69、上思50、百色98、田東87、平果48、那坡53、田陽44、凌云40、田林40、天峨64、環(huán)江64。漢族分布的玉林才38，但峒字地名比較多，達(dá)到122處。廣東西南部有96處，其中湛江多達(dá)45處；海南有100多處。不過地圖上標(biāo)的地名只是反映行政村所在地以上地名，以下地名比這多得多，例如馬山縣地圖上標(biāo)的“那”字地名僅17個，但《馬山縣志》就標(biāo)了多達(dá)114個，但這還只是到居民委員會點(diǎn)（解放前叫做甲），以下還有不少地名。例如居民點(diǎn)上標(biāo)“崠竹”，實(shí)際包括11個山弄，其中就還有那字地名?？梢婑樤椒絿硟?nèi)壯語地名之密集程度。上述地名鐵板釘釘，是壯侗語族民族祖先開發(fā)的明證。

(二)開發(fā)南海，文物為證

南海也留有許多類似地名，如南沙群島的無乜礁，“無乜”是海南話，意思是無門可進(jìn)；南華礁華南漁民稱之為“惡落門”，“惡”壯語讀ok,意思是出、出來；“落”壯語讀loh,意思是暴露，“惡落門”意思是退潮時露出水面的海礁；柏礁，“柏”壯語意思是口、嘴巴，華南漁民因之稱為?？谏?；大現(xiàn)礁，中國漁民稱之為“勞牛勞”，此礁長條形，竟然長10千米，寬1·5千米，壯族漁民因之贊嘆“l(fā)auxnauz laux”,壯語意思是“大啊大”[6]……

此外南海的考古意義重大：

1974年，我國考古工作者在西沙群島北礁發(fā)現(xiàn)大量古代銅錢，其中以明代的“永樂通寶”最多。[7]

是年3月，廣東省博物館考古工作者在甘泉島西北坡發(fā)現(xiàn)唐宋時漁民居住的遺址。出土陶器107件，這些陶器為繩紋夾砂陶，是嶺南壯侗語族民族的代表性文化，顯然是駱越人后裔在此生活過。

1975年中國考古人員在甘泉島發(fā)現(xiàn)一處唐宋時期的居民遺址，先后兩次出土107件唐宋青釉陶瓷器，鐵刀、鐵鑿5件，鐵鍋殘?bào)w一件。[8]

1991年5月下旬到6月上旬，中央民族學(xué)院（中央民族大學(xué)前身）考古專家王恒杰教授到西沙群島進(jìn)行考察，“從整個至少三件相連排列的殘罐痕跡看，它應(yīng)是一套甕棺殘部?！盵9]甕棺顯然是壯族祖先駱越人的遺物，壯族祖先西甌人和駱越人先民早在新石器時代就使用甕棺，后裔一直用到現(xiàn)在。葬儀是所有儀式中最穩(wěn)定的習(xí)俗儀式。也就是說，史前的新石器時代晚期，壯族祖先駱越先民就開發(fā)和管理了西沙群島，只有比較長期居住在島上，才有在島上埋葬死者的可能。在擾亂過的土層中，出土了有肩石器、有段石器、帶肩石斧，這是越人的特有工具，嶺南越人也一樣。這些石器顯然是駱越人祖先留下的。

在甘泉島環(huán)島砂丘坡地內(nèi)，……在地表采到數(shù)量不多的陶甕殘片，這種陶片顯然也來自海南及華南沿海地區(qū)。與1977年7月于廣東廣寧縣銅鼓崗出土了器物同類，經(jīng)鑒定為戰(zhàn)國器物，由此可以斷定甘泉島硬陶遺物當(dāng)屬戰(zhàn)國無疑。此陶又稱劃紋水波紋硬陶，被確定為華南越人的代表性器物。

類似文物在南海各島還有很多，此處從略。

(三)稻作文化，花山為證

稻米在水稻、小麥、玉米三大糧食作物中比重最大，世界大約55—60%的人在餐桌上以大米制品為主食。因此誰先發(fā)明榮譽(yù)極大。世界各國為此爭論了200年。新中國成立后的考古證明最早發(fā)明水稻人工栽培方法的是中國江南越人，浙江河姆渡發(fā)掘出的6700±200年的大量炭化稻粒，結(jié)束了200年的爭論。1995年在原壯族蒼梧部道縣玉蟾宮發(fā)掘出18000—22000（中國文物局考古數(shù)據(jù)，刊1996年《人民日報(bào)》海外版）炭化稻粒，至今尚未突破。蒼梧部曾經(jīng)建立古國，其范圍北到湖南汨羅江之南的零陵地區(qū)，西南到今廣西的桂林、柳州柳江以東和賀州市、梧州市，東南到廣東信宜羅浮以北的粵西北部。戰(zhàn)國以前，楚人尚未到這一地區(qū)，以此可知，玉蟾宮炭化稻粒當(dāng)時蒼梧部也就是壯族祖先留下，說明壯族是中國也是世界最早發(fā)明水稻人工種植的民族之一。差不多同時的是江西萬年縣漢族祖先留下的炭化稻粒，為18000多年，比玉蟾宮稍晚一些。

壯族最早發(fā)明水稻人工種植，水稻對季節(jié)尤其水的依賴很大。人們在生產(chǎn)實(shí)踐中發(fā)現(xiàn)蛙聲能夠預(yù)報(bào)水旱，便尊之為神。人們?yōu)榱顺绨萃?，在敬蛙?jié)日里打扮成人身蛙形歡歌狂舞，并把人身蛙形的節(jié)日情景畫在花山上，以便各氏族分別頂禮膜拜，這就是花山巖畫的來歷。其實(shí)蛙能夠預(yù)報(bào)水旱，是因?yàn)槠浞涡。荒艹浞治昭鯕?，必須依靠表皮上的粘液補(bǔ)充氧氣。當(dāng)天要下雨空氣中水汽充足，粘液稀釋，吸收氧氣順暢，蛙聲就響亮，農(nóng)民就知道大雨要來了；當(dāng)天旱粘液發(fā)干，吸收氧氣困難，蛙聲就沙啞，農(nóng)民就準(zhǔn)備抗旱。那時人們還不知道這個道理，以為它和雷公有特殊關(guān)系，遂尊為圖騰，稱蛙類中的癩蛤蟆為“你們的爺爺”（gongqsou）。花山巖畫是壯族稻作文化激情的展示，表達(dá)了壯族祖先對稻作豐收的期盼和人丁興旺的祝福。

　　其他要說的還很多，比如青銅制造，銅鼓為證；駱越都城，墓葬為證；駱越女王，夏黃（婭王）為證；進(jìn)貢稱臣，竹筍為證；侯國待遇，珠璣為證；壯醫(yī)壯藥，銅針為證；麼教國教，麼經(jīng)為證……待有時機(jī)，逐一細(xì)說。

　　參考文獻(xiàn)：

　　[1]鄭超雄：《壯族文明起源研究》183頁，南寧，廣西人民出版社，2005年。

　　[2]容庚：《商周彝器通考》，哈佛燕京學(xué)社出版社，1941年3月。

　　[3]唐房千里：《南州異物志》

　　[4]《呂氏春秋》卷十四《孝行覽第二·本味》。

　　[5]藍(lán)鴻恩：《神弓寶劍》65頁，中國民間文藝出版社，1985.

　　[6]《中華人民共和國海南省三沙市地圖》，星球地圖出版社。

　　[7]《嶺南文化百科全書》105頁，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2006。

　　[8]《嶺南文化百科全書》104頁，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2006。

　　[9]王恒杰：《西沙考古發(fā)現(xiàn)和南海歷史研究》，中央民族學(xué)院“科研工作報(bào)告會材料之一“打印稿，《光明日報(bào)》1991年6月24日《西沙群島考古有重大發(fā)現(xiàn)》；《人民日報(bào)》1991年7月29日《王恒杰在西沙群島考古有重大發(fā)現(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