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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當(dāng)今藝術(shù)圈還有一本私下流傳的手抄本“秘笈”,那就是趙無極1985年回國辦講習(xí)班時,由學(xué)生記錄整理的“講學(xué)筆錄”?!S江 5月13日(周一)油畫人體 (看劉大鴻的畫)你的畫一下子變成這樣,一下子變成那樣,你自己也不知怎樣。你這種畫不是不可以畫,但你這幅畫出來三個綠色的人體排在一起,不知道你腦子里想的是什么?你為什么這樣畫?想變?(劉插話:我有這種需要。)你有這種需要,但你基本的東西差得太遠(yuǎn),沒辦法把想的東西連在手上邊,這還是個功夫問題。班上的畫家,有的功夫好, 有的理解能力強(qiáng)。比如那個畫中國畫的理解能力很強(qiáng),他已是很成熟的畫家了,我對他的要求不一樣了,我要使他畫里頭的作風(fēng)更深、更厚、更經(jīng)看。作為你,不要把自己套在一個圈套里。你就最喜歡自己套住自己。你現(xiàn)在才二十多歲就套住自己,到五十歲不知套成什么樣子了。你二十歲就——講一句不客氣的話——頑固,就糟糕了。你二十多歲就不肯接受外來的東西,就自己在那里搞腦筋里想的東西,我想你看書一定看得很多。這個繪畫的東西啊,要有點傻勁的,不能太聰明了,畫家要一直地、不停地想辦法往前走。往前走呢,就要有一個往前走的可能性。假如你所有畫畫的問題都解決了,你總是一套,畫人體是三個都一樣,你還可以畫二十個嘛!每個和每個都是沒聯(lián)系,好像排尸首一樣,那就糟了。所以你這個觀念東西不打破,你這樣覺得挺滿意,我就沒辦法教,沒辦法解決你的問題了。因為一個畫家能夠進(jìn)步, 就是因為他有問題,才能進(jìn)步。你先把自己套在一個圈套里,這對教的人很難,我還得去把你的圈套一條一條地慢慢拆除, 把你放出來。假如你不愿意出來,只肯躲在圈套里,我更沒辦法。所以,我一直講觀念問題。你觀念不自由,你的畫也不會自由。你會說我的手很靈動,不是很自由嗎?那,誰都會這一套。那你的手,有了這一套以后,同什么東西連得起來?有沒有根據(jù)?怎么往前走呢?(劉大鴻:你不是說讓我們畫畫有點傻勁嗎?)傻勁——就是不停地不停地往前鉆,鉆,鉆,不鉆到一個地方就沒有問題,鉆到那個地方就有另外一個問題,這個問題不停地產(chǎn)生,繪畫就進(jìn)步了。假如畫畫沒有問題需要解決,那何必畫呢?而且,意外的效果不會來的。畫畫如果沒有意外,那興趣就少了。繪畫不是單部分,你現(xiàn)在畫了三個綠人體,還可以再多,畫幅可以五公尺、十公尺、二十公尺。繪畫有很重要的一點是 l'echeble。意思是在規(guī)定大小的畫框中構(gòu)圖。繪畫的空間同畫布的大小很有關(guān)系,你這個畫中沒關(guān)系,你可以再填,填,填,像連環(huán)畫一樣。(劉大鴻:我平時也不這樣畫,我這樣畫是想看您怎么講。)你想嚇一嚇我呀!是不是,哈……嚇一嚇 我,你看我這一套?。▌ⅲ哼@不是我的一套,我是模仿。)我—直講模仿的問題,是要吸收、消化,模仿不是抄??!你們 抄的事太多了,還要抄,我現(xiàn)在要你們創(chuàng)作。 一個畫家總覺得有話要講,總覺得畫不完,那就變成一種需要,這是畫家最重要的動力。你若覺得每張畫沒有問題,就糟糕了,那就是退步。因此,畫總是不停地往前走,總不斷產(chǎn)生新的問題,這是觀察訓(xùn)練的結(jié)果。你沒這種訓(xùn)練,就不可能有問題不斷產(chǎn)生,那你的藝術(shù)生命就死掉了。有的二十歲的畫家比八十歲的畫家觀念還老;有的八十歲的畫家比二十歲的畫家還年輕,這是由創(chuàng)作精神維持他年輕的,因為他的想法是新的。我講的新,不是表面的新,我記得有個畫家學(xué)馬蒂斯,他教人時總是說:“新呀!新呀!新!”什么叫新?新,根本不是那種表面效果的新。還是觀察深刻之后,才把你引到新的道路上去。觀察總是照老辦法,那樣的新也不見得就是好。所以我主張,繪畫對于一個人要誠懇、忠厚。畫家本身要有一個忠實、誠懇的性格,假如對自己說謊,騙自己,是不能做一個畫家的。所以繪畫的問題,也是一個道德觀念的問題。不要騙人家,不要硬求新,要經(jīng)??紤]自己的畫要實在,要有深厚、永久的性格。當(dāng)然每個人都是這么想的,還要看每個人的才能和毅力,有人深沉,有人浮淺,有的人可以進(jìn)步下去,有的人停滯不前。 ……假如你們用自己的眼睛去看,能有個自我準(zhǔn)確的批評,那么以后,你們的畫就慢慢進(jìn)步,眼界就能放得開,不然,你就不能吸收很多好的東西。如果不限制在具象方面,你們還可以有更多的自由。 語重心長 每一個抽象派畫家,也都有一個依據(jù),比如杰森·帕洛克講動作;瓦斯特講空間,講顏色比例;比如克萊講結(jié)構(gòu),有點像中國的東西;哈斯同是動的,他的畫受中國的影響,形式完全是西方的,他是德國人,當(dāng)然受到康定斯基的影響;比如米羅又是一種辦法,他有民間的東西,受中國字影響,他畫畫時常把中國字圖表放在前面。所以,每個畫家有一個出發(fā)點。講穿了,近代歐洲畫家、美國畫家受中國影響很多,而我們呢,受蘇聯(lián)影響…… 我畫畫從來沒人來搗亂,我不讓人家看。我的畫室四面是墻,后面一塊玻璃從來不開,光都從上頭來。沒有人能看到我畫畫,我覺得畫畫叫人看,總不免有點做樣子。我就避免這種影響。自己一個人畫畫,無意之中,感情和畫面就連在一起了。就連弗朗索娃絲叫我,也先打個電話,同意后再進(jìn)去。我們中國有那么多傳統(tǒng),非常深厚、非常豐富的傳統(tǒng),比如商周銅器,漢魏雕刻,玉器,唐宋陶瓷、繪畫、書法這一大套。你看,中國書法也在不停地演變,石鼓文、篆、楷、草……為什么中國的書法沒有以前好呢?當(dāng)然,是創(chuàng)造精神比較少的關(guān)系,受王羲之、米芾的限制太多了;中國畫為什么進(jìn)步也小,還在仿唐宋的味道。而唐宋的畫家,也是在自然生活中體會的東西,并不是抄。這一點是中國現(xiàn)在不能夠理解的,為什么我們還在抄?中國有這么多最好的傳統(tǒng),每一個人只要拿出一部分自己最喜歡的,對自己性格最接近的,把它消化,然后把學(xué)到的西方的東西——要拿好的東西,也不要收他們舊的東西——把兩方面最好的東西合起來,然后再加上自己的個性,慢慢地、自然而然地融合起來,那你的作風(fēng)就有了。這個作風(fēng),還不單單是地方性的作風(fēng),不是中國土產(chǎn)的作風(fēng),要有世界性的作風(fēng)。所以眼光要看得大,看得遠(yuǎn)。如果沒有世界性作風(fēng),根本不可能在世界上立腳。比如法國有很多畫家的作風(fēng),限制在法國的作風(fēng)里,所以沒有在世界的潮流之上,沒有在國際上有市場。總之,你們從年輕時開始,就應(yīng)該往遠(yuǎn)的地方想,想將來做國際上有地位的畫家。同時,開始學(xué)畫時,你就認(rèn)定自己的工作像做和尚一樣,一生畫不完。我現(xiàn)在畫了五十年了,越畫越有興趣,覺得好玩了,因為我現(xiàn)在自由了?,F(xiàn)在我自己畫畫,覺得很開心,所以我煩悶時一到畫室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 這種一米左右大小的畫,你們當(dāng)做一種尋找研究的東西,畫大畫時,你們把個人擺進(jìn)去了。你們不能在那大畫中找啦。好像是畫同本身打架一樣對立。所以在教室里不宜畫太大的畫,在這里面研究,找到經(jīng)驗,將來畫大畫時可以利用。 投入的給學(xué)員改畫 畫什么畫也是一樣的要求,畫裸體或不畫裸體,所有真正畫的結(jié)構(gòu)方面還是一樣的。明白這部分,畫別的方面也一樣。(孫建平:到最后還是畫想畫的東西。)我在教室 里也讓你們畫你們想畫的,不過是借題發(fā)揮。有個模特兒,有個根據(jù),我改起來方便,但也是讓你們按自己的方法去畫。(耿建翌:那您說劉大鴻的畫沒有出路?)因為他的畫,畫幾丈都可以,問題太大了…… 現(xiàn)在人家的畫好多了,每個人的作風(fēng),開始有一點面貌了,開始完整了。(對孫建平的畫)他那個顏色再大膽一點,太悶了,太悶了,你在搞什么我還不清楚。(鷗洋:他想學(xué)雷諾阿哦!)雷諾阿,雷諾阿的顏色很新鮮,可你的太悶了,你是天津的雷諾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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