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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慶專欄】王牧滋 | 那山那路那煤那鄉(xiāng)親

 香落塵外 2020-03-14

那山那路那煤那鄉(xiāng)親

作者:王牧滋

圖源:網(wǎng)    絡

版式設計:路    人

那山那路那煤

那鄉(xiāng)親

山,兩座。

路,120里。

煤,100斤。

鄉(xiāng)親,上山下鄉(xiāng)時期幫助過我的所有鄉(xiāng)下人!

那山那路那煤窯,留下了我當知青時挑煤的足跡。

翻開自己上山下鄉(xiāng)日記,我的眼睛定格在這一天:

71年4月21日,晴

“今天又進行了一次挑煤嘗試,雖然人回來后很疲勞,但在思想?yún)s是有了很大收獲。原來在家里就是到十來里路的地方,也要坐車,而現(xiàn)在卻走了120里路,而且是挑煤!

才來時,聽說要到100里外的地方挑煤,是很嚇人的,覺得是件非常艱難的事情,非常難的。

偉人說:“你要有知識,你就得參加變革現(xiàn)實的實踐,你要知道梨子的味道,你就得將變革梨子親口吃一吃?!睘榱酥捞裘旱母惺?,我從去年三月十八日起,到今天,先后挑了六次煤,親身體驗了挑煤的滋味。原來,被人們說得很艱難的挑煤,并不是十分艱難。

"120里“、"六次"、一年多一點,就憑這幾個數(shù)字,就夠嚇人的了?,F(xiàn)在想來,當初是怎樣走過來的,真有點不可思議!

但日記上寫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這事就實實在在地發(fā)生在當年我的身上!

而在我的另一本出工記載中也有關于挑媒的時間、地點和重量的記錄。只是幾次搬家之后,那本出工記載已不知去向。

望著日記,我的思緒又回到上山下鄉(xiāng)時期。當年挑煤的情景自然便浮現(xiàn)了出來……

那山那路那煤

那鄉(xiāng)親

我們下鄉(xiāng)的四川省開縣(現(xiàn)屬重慶市開州)義和公社那個地方,雖說是半山區(qū),但卻異常缺燃料。早先周圍的山還有一些樹林,但經(jīng)過大躍進和大煉鋼鐵后,都變得光禿禿的無柴可砍。鄉(xiāng)親們燒火做飯,除了生產(chǎn)隊分點農(nóng)作物桿類,如包谷桿、棉花桿、胡豆桿、黃豆桿外,就是谷草,麥草等不經(jīng)燒的草類。因此,全年里大部分時間都靠燒煤,而市場上的煤又很貴,要賣3元100斤,如果是好的無煙煤,每百斤還要多出2一4角。這個價格鄉(xiāng)下人是承受不了的。而到宣漢縣山里的小煤窯去買,只要4角錢100斤,但是路途遙遠,來回要兩三天時間。

在那個時代,鄉(xiāng)親們的收入是極低的,最好的全勞力干一天(10工分)也只掙得幾分錢,好一些的生產(chǎn)隊可掙上一、二角錢。(第一年我隊小春預算每個全勞力每天7分錢)。鄉(xiāng)親們雖然沒有錢,但是有勞動力,因此,他們別無選擇,只好在農(nóng)閑時,成群結(jié)隊地到宣漢縣大山里的小煤窯去挑煤。

由于燃料緊張,為了節(jié)約用煤,因此家家戶戶的灶臺旁都配置有一個風箱,煮飯時"撲哧撲哧"地拉它,煮飯就會更快更節(jié)省煤,這樣挑一次煤就可以管用兩個月左右。我記得我落戶后,副隊長帶我置辦家具,買的第一件物品就是風箱。

那是我下鄉(xiāng)落戶的第二年春季,一天晚上,與我很要好的貴娃,照例來到我的住處玩耍,他只比我小九個月,由于年齡相仿,所以我倆很談得來。

我和貴娃住的地方是一個大院落,分上下兩院,我住上院,他家在下院,和父母哥嫂住一起,哥哥叫安娃,曾是義和街上供銷社的職工。因嘴巴愛說,大鳴大放后引發(fā)大批民眾被下放。作為家里主心骨的他哥也在其中,只好帶領全家人來到了仁和一隊的農(nóng)村。

我插隊落戶之后,他哥有一種都是“落難人"之感覺,因此,很是同情我,經(jīng)常請我到他們家吃飯,雖然生活極其困難,但只要他家有點什么好吃的,他哥總忘不了我,總會叫貴娃來請我,那份真心和誠意真是可圈可點,難能可貴。

因此我和他弟弟貴娃自然就成了很要好的朋友。他幾乎天天晚上都要來我這里耍上一陣才回家。這天晚上臨走時,他突然說明晚我們要去挑煤,有十幾個人一路,你想不想去?

我說想去,有多遠?

“120里。"他輕描淡寫地回答。

“120里?"我驚愕。

反問道:"不是說60里嗎?"

"那是南面的南山,是煙煤,我們是往北,過開江,到宣漢去挑,是很好的大砣大砣的無煙煤。"

于是,他便講起了以往挑煤的故事:要過踏水橋;要爬兩座山;要經(jīng)過一個平地長廊;路上還有晾風埡,燈臺樹;還要爬很陡很陡的"之“字形路;要去的煤窯在山溝里;挖煤的工人幾乎都不穿衣服褲子等等等等,說得天花亂墜,好像不是去挑煤,而是去看山景。

聽著貴娃的講述,那山那路那煤窯,深深地吸引著我。出于好奇,我決定跟貴娃他們一道去嘗試一下挑煤,去感受一下挑煤的艱辛,去看一看大山里的世界。同時也可以好好地鍛煉鍛煉自己的毅力, 于是便回答說想去。

我和貴娃說好:由他給我借花籃(裝煤用的竹筐,當?shù)胤Q花籃,這名字很好聽)、扁擔、打杵等挑煤用的工具。我自己則準備干糧、大米等吃的食物。

第二天,他給我準備好了挑煤用的花籃等物,我則做了幾個玉米窩頭,還準備了一袋大米。貴娃教我將兩個花籃重在一起,把花籃的繩子系成能背的背繩,把糧食和干糧裝在花籃里,扁擔和打杵系在繩子中間。這樣就把花籃背在背上,走起路來會輕松許多。

當晚九點鐘左右,隊里一群身強力壯的男人在大堰塘堤壩上集中后,在茫茫的夜色中沿著石板路往開江方向行進,目標是西北方向宣漢縣大山里的小煤窯。

一路上,穿過斗牛寨(這是一個長形的寨子,中間斷開,遠遠望去,好似兩條斗架的牛,因而取此名),過鎖口水庫,從水庫的尾部開始往上爬山。

漆黑的夜晚,鄉(xiāng)親們點上用向日葵桿經(jīng)水浸泡再曬干后做成的火把,很亮,但燒得也快,每個人都有一把,輪流點燃照明。我是唯一帶手電筒的人,但怕電池的電量耗完,所以一般都不會輕易打開。

我是第一次在農(nóng)村走夜路,我和貴娃走在隊伍前面,有這么多人在一起走夜路,我有一種新奇和興奮感。

鄉(xiāng)親們邊走邊說笑,會計首先講了一個笑話。他說,以前是上私塾,教書先生喜歡在課堂上出對聯(lián)考學生,他先出上聯(lián),然后叫學生答下聯(lián),一般情況下,學生們幾經(jīng)討論都能答出正確對子。這天,老先生又出了一個上聯(lián),曰:"花紅不香,花香不紅,唯有牡丹花又香又紅。"上聯(lián)吟出好一陣,竟沒有學生能對出下聯(lián)。這時,一直在教室外看學生們上課的放牛娃突然發(fā)聲,冒了一句:"響屁不臭,臭屁不響,獨有碗豆屁又臭又響。"此語一出,引起了學生們的哄堂大笑,先生聽罷也驚得目瞪口呆。

會計的笑話講完,大家在一陣熱鬧之后,便搜腸刮肚,爭先恐后地講起了各自所知道的笑話。

腳下,彎彎曲曲的山路在茫茫的夜色中不斷向遠處延伸,一會兒寬,一會兒窄;一會兒是石板路,一會兒又是泥巴路。大家走著擺著笑著,朦朦朧朧的路在鄉(xiāng)親們的說笑聲中慢慢向后退去,手中的火把漸漸熄滅,舉目四望,漆黑一片,偶有遠處的鬼火忽閃忽閃地并伴隨著鬼般的嚎叫,真有點嚇人。我打開電筒,大著膽子和貴娃急步在前,待走到剛才有鬼火出現(xiàn)的地方細看時,卻什么也沒有,再往前看,鬼火又忽閃忽閃地出現(xiàn)在前方,待再走近看時,又什么也沒有,給人一種很神秘的感覺。

天快亮時,坡爬完了,隊伍上了一片平地,這是一個處于兩山之間的狹長地帶(地名已記不起了),總有二十來里長吧。一條石板路躺在地帶中央,兩邊散布著大小不一的水田。石板路兩旁住著不少農(nóng)家,此時炊煙裊裊,家家戶戶都在做早飯。我們來到地帶中段的一戶農(nóng)家,主人熱情地接待我們,大家扔下米袋,告訴主人,晚上我們回住這里,請主人早點給我們煮好晚飯。

那時住一晚再加上主人幫忙煮晚、早兩頓飯,每人收費1角。因開縣方向挑煤的人大都要走這條石板路,所以石板路兩旁的農(nóng)家大都經(jīng)營著此行道一一住宿和幫忙煮飯,而且生意不錯。

大家扔下米袋后繼續(xù)前進,說笑聲仍不絕于耳。隊伍中的民兵排長是個大喉嚨,他突然說,回來時我們走老王(指我)后頭,好撿他扔下的煤塊,眾人以笑應之。

走了很長一段平路,來到一埡口,翻過埡口,便是向下的"之"字形路,一直到溝底。

穿過溝底,又開始向另一座山上爬去。貴娃說,就是這座山,開有許多小煤窯,我們今天要去的那個煤窯叫洞河壩,煤質(zhì)很好。

他接著給我講了一個故事,說有人第一次到這里來挑煤,看到如此好的煤塊,就盡量往花籃里裝,挑著上路后,越挑越重,最后實在走不動了,為減輕負擔,只好扔掉一些煤塊,走一路扔一路,于是跟在后面的人就撿煤塊,一路走一路撿。我想,難怪剛才有人說要跟在我的后面。

這邊的山更高,沒有一點莊稼地,除了樹林就是漫山遍野的竹林,竹子不大,但密密麻麻全是,挑煤的小路蜿蜒曲折,時而在明處,時而在暗處,一直延伸到山頂,過了山頂小路向下,仍然是竹林與路。

大概又走了近20里路,終于下到溝底,這溝底有一條淌著黑水的小溪,小溪上方不遠便是一個小煤窯。窯前有一個小壩,也是黑色的,小壩邊上有一個小山,卻是紅色的,那是燃燒著的一大堆煤阡石,但看不到火焰。這紅色小山溫暖了這個小壩。小山旁,不少人伸長胳膊用樹枝叉著窩頭或飯團在那里燒烤,散發(fā)出誘人的香味。

不斷有人背著花籃來到這個小壩,不一會兒小壩就全是人了一一挖煤的和挑煤的。二者很容易區(qū)別,那未穿衣褲、屁股后面拖著一個小船的是拖娃子(挖煤工),穿著衣服、背著花籃的是買煤的人。拖娃子全身黝黑,上下赤裸,大部分都只在中間拴有一布條,也有一絲不掛的,走起路來,面前那話兒故意一甩一甩的,招人眼球。因這里沒有女性,所以他們也不顧忌。

小壩邊上堆放著一些垮了架的小船。這小船全由毛竹編制,做成船形,底部多加了兩塊厚厚的毛竹板。拖娃子拖著滿載煤炭的小船在窯洞里爬行,就靠這兩大塊毛竹板著地,拖著裝有約200斤煤的小船向前滑動,拉出洞后每一小船煤能賣8角錢。

沒有帳房,沒有司稱,甚至沒有一間像樣的房屋,交易直接在壩子里和拖娃子們間進行。不需要過稱,不需要細算,一船煤8角錢,先交錢后拖煤。我和貴娃找到一個剛卸下煤炭的拖娃子,每人交了4角錢。拖娃子收錢后叫我們等著,他再進去挖,便拉著小船兒轉(zhuǎn)身鉆進了窯洞。

我來到煤窯洞口,那是一個很小很矮的洞口。僅能容得下人的身子,拖娃子們都是拖著小船爬著出來。

我們在洞口侯著,等了良久,才見拖娃子拉著小船爬了出來, 船上裝滿了煤。

這煤確實不一般,大砣大砣的,泛著白光。我和貴娃二一添作五,把它分了。

貴娃說,多了你挑不動,拿一砣給我,我?guī)湍闾?,回去后還你。鄉(xiāng)親們也說,老王,你第一次來挑煤,少裝點吧!我們都可以幫你挑一些。眼看這么好的煤,我那里舍得?依仗著在家時經(jīng)常挑水,而且有著在十多里外的中樑山煤礦挑煤的經(jīng)驗,我自恃有勞動力,挑得動,固執(zhí)地不給。

等大家花籃里都裝了煤,(每個人都是100斤)于是一行人急急地挑著煤擔子上了路。開始我還覺得挑得起,走得動。但沒走多遠,腳桿便乏力了,步子也邁不開了。貴娃和民兵排長看見,過來一人拿走一砣,我只好默認??斓缴巾?,大家見我走得很慢,于是又有人來幫我減負,看看我的花籃里大概也就五六十斤煤了,我再也不好意思讓大家拿了,于是又繼續(xù)上路。

再爬坡,肩上輕松了許多。山路上走的挑煤者漸漸地多了起來,這是幾路挑煤者匯入的,最后山路上形成了長長的蛇形挑煤者的隊伍。

走著走著,只聽得前面的挑擔人長長的一聲吼:"喲…………呵!"

聲音在山谷里回蕩,傳得很遠很遠。這是在招呼后面的挑煤人該歇氣了,然后"啪"地一聲,打杵立地,擔子懸空平放在打杵的月牙形頂端上。

傾刻間,后面挑煤者的"喲呵、喲呵、喲呵……"聲不斷響起,算是答應。

接著打杵:“啪、啪、啪、啪……“紛紛落地,然后,人們把擔子從肩上挪到打杵頂端的月牙上,大家一個挨著一個地站立著,歇氣了!

在山區(qū)挑擔子歇氣,不像平地,在平地可以放地上,再擱上扁擔,人還可以坐在扁擔上休息。而山區(qū)地不平,擔子放不下來,因此,只能懸空放在打杵的月牙形頂端上,而人則扶住打杵,站立著休息。因此,這打杵棒就發(fā)揮著非常重要的作用:歇氣、減重和換肩。

打杵是一根與肩等高的雜木棒,上端是一月牙形木塊,好擱扁擔,下端則安裝了杵地的錐形鐵頭。

挑擔時減重:一只肩擱扁擔,另一只肩搭打杵,打杵從扁擔下方穿過,月牙形上端從肩后勾住扁擔,胸前,用一只手按住打杵,使打杵端頭往上,托起扁擔,這樣可以承受擔子的一些重量,使一肩受力變?yōu)閮杉缡芰?,感覺擔子就會輕了許多。

換肩:不用卸下?lián)?,靠打杵的幫助,可以輕松地旋轉(zhuǎn)擔子,把它從這一只肩上換到另一只肩上。

歇氣:打杵鐵頭朝下,直立地上,擔子即可懸空平放于打杵的月牙形端頭上,從而騰出肩膀站立著休息片刻,這種短暫的休息方式被稱之為"打杵"或"打一杵"。

我夾在隊伍中間,學著大家放下打杵,移動擔子,想把它放在月牙形端頭上。初用打杵,由于掌握不好平衡,擔子兩頭像打秋千一樣晃動,要不是貴娃拉住,人都要倒下。我咬緊牙關,努力控制住晃動的花籃,讓它慢慢停下來,使它保持平衡,就可讓站立著的我得到休息。休息片刻后,我們又挑擔上路,上到山頂后往下又是15里,感覺比上山輕松一些。

下到溝底往對面山上望去,只見前方的"之"形石階梯路上,挑煤者一個挨著一個,慢慢往上挪動。貴娃說這之字形路很陡,有5里多,有得爬。

我隨著隊伍上了“之"字形路,隊伍也走得很慢很慢。石梯坎很陡,前一個人的花籃在晃動中幾乎碰著后一個人的腦袋,同樣,我的花籃也幾乎撞到下一個人的腦袋。

走幾步就要打一杵,經(jīng)過數(shù)次打杵休息之后,我們終于爬完了"之“字形路,來到了晾風埡口。

過了埡口往下,有一條小溪,地勢平坦,于是大家放下?lián)娱_始在小溪旁歇大氣,并就著溪水吃午飯(早飯根本就沒有吃)。我拿出玉米窩頭,咬一口,又干又硬,咬不動,趕忙喝一口溪水,再咬,只咬下一小塊。貴娃看見,趕忙遞個摻有菜葉的飯團給我說,吃這個吧!你那個要不得,于是他拿走我的窩頭,不知在哪找了個小頂罐,裝上溪水把玉米窩頭扔里面,在小溪旁架起火煮了起來。

吃飯休息大概花了近1個小時,再挑擔上路,前面全是平坦的石板路,只見挑煤者隊伍向前的速度快了起來。

隊伍中,有專業(yè)挑煤者,是專吃挑煤這碗飯的。他們在小煤窯花4角錢買100斤煤,挑到百多里外的義和等場鎮(zhèn)上,可以賣到3元以上,賣掉后再返回煤窯。他們長期往返于煤窯與場鎮(zhèn)之間,賺點勞力錢,用以養(yǎng)家糊口。

看看他們的扁擔,與我們的完全不一樣,長長的,那是用富有彈性的樹木而非毛竹制成,至少比我們的扁擔長一倍,彎彎的呈很大的弧形,挑煤時扁擔兩頭往上翹。為了防止花籃向下滑動,扁擔兩個端頭各有兩顆木釘,用來固定花藍繩索,避免兩頭往中間滑。挑擔時兩翹頭向上,走動時扁擔兩頭因彈性好而不住的上下閃動,兩個花籃被拋上又落下,配合好腳下步伐,這樣會更省力。這種扁擔我們不會用,我曾試過,放在肩上它會翻下而不是上翹。

由五六人組成的專業(yè)挑煤者的隊伍更是腳下生風,行走如飛,他們肩上的長扁擔閃悠閃悠的,掛在扁擔兩頭的花籃一上一下歡快地跳著。步伐整齊,動作一致,他們更像是舞者,不是在挑煤,而是在跳舞!

專業(yè)挑煤者隊伍的出現(xiàn),成了這條路上的一道風景線。他們走得極快,貴娃對我說,我們挑一次煤要兩三天,而他們跑一趟只需一天。

傍晚,我們到達了來時擱米的住宿地,老板正在煮稀飯。山里人的灶,沒有灶臺,屋中一個地坑,稍加石圍,便是灶,一來煮飯,二來也好烤火。樑上一根粗鐵絲,吊著一個大頂罐一一山里人喜歡這鐵頂罐,大大小小每家好幾個,除了吊著頂罐,旁邊還吊了一些大塊臘肉。在另一間屋,大大小小的老南瓜碼了半屋。門外,寬大的屋檐下滿掛未脫粒的金黃色玉米,很是好看。貴娃對我說,山里人不缺吃的,只是缺大米。

主人邊煮飯便告訴我們:南瓜和玉米是他們的主糧。開春后,拿個小鋤頭,帶上干糧和水,背上玉米種子。在山上一干就是一天,小鋤頭打個小窩,扔一粒玉米蓋上土就不管了,秋后只管漫山遍野地去收。南瓜則在房前屋后方園幾百米的范圍內(nèi)栽種,一年下來,不光人吃得飽,還可喂兩頭豬兒。

龍門陣擺著擺著,稀飯煮好,沒有下飯菜,一干人狼吞虎咽,很快見了鍋底。老板又端來洗臉水,一張帕子又小又黑,一木盆水又洗臉又洗腳。洗畢,大家排排坐式地上了大床。這床用數(shù)根小園木捆綁而成,并鋪了厚厚的一層稻草,稻草上面是席子,每人一床爛棉絮。貴娃悄悄告訴我,這床上虱子多得很,我也管不了這些,和十幾個人擠成一長排,很快入睡。

第二天一大早,又是稀飯,大家吃完早飯?zhí)糁鴵佑稚下妨?。這邊的路是平路和下坡,少有往上爬大坡的,昨晚睡了起來,渾身都疼,特別是肩膀和小腿。但我不能退縮,必須堅持下去。于是我咬緊牙關,忍著疼痛挑著擔子艱難地上了路,一步一步地往前邁,這也是在接受再教育的革命道路上向前邁進。鄉(xiāng)親們?yōu)榱苏疹櫸遥麄€隊伍也放慢了前進的速度。

與此同時,家里各自的女人也背著背篼出發(fā),前來接煤。兩隊人馬相向而行,在哪碰面就在哪接煤。碰見后她們從自己男人的花籃里取出一些煤塊背著,以減輕丈夫的負擔,然后一同返回。

我和貴娃還沒有女人,當兩隊人馬碰面時,男人們歡呼起來,放下?lián)佑优藗兊牡絹?。我看到貴娃的哥嫂也在里面,他哥是來接貴娃的。同時他指著嫂子笑著對我說:老王,讓她幫你背一點,松活一些。我一聽這話先是深感意外,然后是喜出望外,在我舉步維艱時來了救兵,實在是讓我感動。因為我知道,貴娃他哥嫂本是街上人,身體都有病,比不上農(nóng)村人身體健壯,能做出幫我接煤的決定,實屬不易。

嫂子也不作聲,徑直來到我面前,從花籃里取出兩大塊煤裝進背篼背著就走,這使我好生感動。卸去一些煤塊后,我頓感輕松了許多,腳下的步子邁得更快了。

回到家已是半下午,趕忙燒一大鍋熱水擦澡,然后將全身衣服泡在鐵鍋里燙煮,以消滅衣服上眾多的虱子。收拾完畢,貴娃又來喊我去他家吃晚飯。

晚上,睡在床上,摸摸兩個肩膀,腫得像饅頭一般,疼痛難忍,渾身上下像散了架一樣。當晚,很快便進入夢鄉(xiāng),直到第二天晌午才起床。一個星期之后,我的身體才恢復正常。

就這樣,我和貴姓在一年多的時間內(nèi),跑了宣漢的好幾個不同煤窯,每個煤窯都是上好的大塊大塊的無煙煤,除第一次去的那個地方外,還有一個地方的小煤窯名叫"英光煤",挖出的煤塊烏黑烏黑的,表面有著大朵大朵的金線暗花,就像是梅花一般,很是好看。我敢說,在重慶是見不到這樣好的煤炭的。

還有一次挑煤,貴娃送給我一雙他自己編的草鞋。他說穿草鞋挑煤更輕松,走得更快一些。于是我穿著草鞋去挑煤,開始確實很輕巧,又起腳。去時走到半山腰,從竹林中爬出一只大螃蟹在石板路上慢行。貴娃見后說,要落大雨了。果不其然,回來途中下起了大雨,渾身都濕透了,我們挑著擔子冒雨急行,草鞋經(jīng)不住雨水的浸泡,很快爛成兩大塊,走起路來在腳下一撻一撻的,很是礙事,無奈我只好脫下草鞋扔掉,赤著腳,居然也把煤挑了回來。

六次到宣漢挑煤,六次長途跋涉,六次翻山越嶺,六次體力鍛煉,這對我來說是一個巨大的考驗,無疑是人生途中的一次"長征",然而,我挺過來了。通過挑煤,使我得到磨煉,培養(yǎng)了我堅韌不拔的革命精神,在我的成長史上留下了光輝的一頁。

改革開放四十年來,農(nóng)村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F(xiàn)在水泥公路已通到生產(chǎn)隊,鄉(xiāng)親們生活所需的煤炭可拉到家門口,再加上電磁爐,大家再也用不著翻山越嶺地去挑煤了。

但是,那山那路那煤,凝結(jié)了我和貴娃兄弟般的感情;那山那路那煤,聚集了鄉(xiāng)親們的深情厚誼;那山那路那煤,是我人生中意志的大考場!

那山那路那煤,將使我終身難忘!  

那山那路那煤

那鄉(xiāng)親

留言:

五十年過去了,對當年的挑煤,我仍記憶猶新,對鄉(xiāng)親們的幫助,我仍深懷感激。寫下這篇文章,也算是對上山下鄉(xiāng)五十周年最好的紀念吧!

有一年春節(jié)將至,突然想起貴娃和他哥,經(jīng)多方打聽,得知全家已搬回義和街上。其哥已八十有余,但仍然健在。想起貴娃和他哥對我的好,想起鄉(xiāng)親們的深情厚誼,很想回第二故鄉(xiāng)去探望,卻又抽不開身。于是急忙匯點過年錢給貴娃他哥,略表心意,也算是問候。

貴娃他哥收到錢后非常高興,特打電話邀我前去過年,可惜未能成行。

作者簡介

王牧滋,別名牧童,1950年生于重慶。1969年下鄉(xiāng)。1976年返城。返城后在四川石油管理局工作。2010年退休。一生信奉:說老實話,做老實事,當老實人。愛好寫作。有作品先后發(fā)表于《四川石油報》、《重慶晚報》以及《石橋鋪的故事-石橋廣角》。主張生活要豐富多彩。喜歡旅游和運動,特別愛好打乒乓球、集郵、釣魚、研制乒乓球底板并為球友修補高檔球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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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監(jiān):徐和生         主編:清歡

編輯: 風碎倒影   連云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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