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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賀的《李憑箜篌引》:一個朝代盛衰興亡、一代文人的詩風轉(zhuǎn)變

 milano1895 2020-03-14

“詩鬼”李賀一生顛簸,臨了二十七歲去世。他這一生經(jīng)歷了許多文人所處的困境,滿腔辛酸淚可坍縮為三句,象征著仕人的三個階段,在歷史中浮浮沉沉,也見證著大唐詩風的轉(zhuǎn)變,隱于其詩《李憑箜篌引》中。

李賀的《李憑箜篌引》:一個朝代盛衰興亡、一代文人的詩風轉(zhuǎn)變

一.吳絲蜀桐張高秋,空山凝云頹不留

鯤鵬起,御風去。

李賀幼年時曾得韓愈、黃埔湜考較,揮筆落下“我今垂翅附冥鴻,他日不羞蛇做龍”的名句。

他生于中唐,大有鴻鵠之志。李賀初初長成,是宗室王孫,為唐高祖李淵叔父李亮后裔,他有如吳絲蜀桐,華章一起,連天際的流云都為其駐足。

回溯歷史,我們皆知這大唐有多煊赫繁盛,無數(shù)名家子弟在這盛世中風云而起。李白、王維、杜甫、王之渙等人皆生在這樣的年代。

史書記載:觀夫開元之治,則橫制六合,駿奔百蠻。

又有:

玉輦縱橫過住第,金鞭絡繹向侯家。

龍銜寶蓋承朝日,鳳吐流蘇帶晚霞。

(選自唐·盧照齡《長安古意》)

這樣的盛世,倒真是因知海上神仙窟,只似人間富貴家了。詩人們意氣風發(fā),欲坐高堂。一個時代的鼎盛,為詩詞誕育了溫床。

有如李白,醉酒成詩,寫下了這么一句: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無限風光,無限暢想。

早期的李賀所寫之詩并無詭譎氣韻,倒與李白類似,唐朝是個很神奇的朝代,它分成幾個階段,就生出什么樣的詩人來,端看這鼎盛時期,詩中山水風光一瀉千里,洋洋灑灑,葡萄美酒夜光杯,詩風也是無限旖旎。

詩人們滿腹才情,對這大唐充滿期許,對這山河無限熱愛,浪漫主義的詩風一時盛行,倡行“以詩言志”,而李賀,就是典型的浪漫主義詩人之一。

李賀的《李憑箜篌引》:一個朝代盛衰興亡、一代文人的詩風轉(zhuǎn)變

二.十二門前融冷光,二十三絲動紫皇

忘名堂,不思量。

自安史之亂后,昔人往矣,盛筵難再。

洛陽宮殿燒毀盡,宗廟新除狐兔穴。

(出自杜甫《憶昔》)

往往與國亂并行而來的就是家亡,唐人浪漫主義詩風在此有了極大的異變,詩人們不再歌頌大好河山,而是漸漸轉(zhuǎn)向現(xiàn)實主義的風格。

李賀年少成名,卻又歷經(jīng)由中唐轉(zhuǎn)為晚唐的大變化。他一生仕途失意,早年雖有才學卻因父親的名中帶“晉”與“進”相沖,而不得已離開仕途。幾年后他回歸長安任官,卻只能當個小官,“牢落長安”長達三年,也借此機會看盡了官場的黑暗,仕途一片黯淡。

賀詩在此有了一個飛躍的轉(zhuǎn)變,他仍舊秉持著浪漫主義色彩,卻開始借著神話異談,來表抒胸臆。

所謂賀詩“深刺當世之弊,切中當世之隱”(清姚文燮語),他的大多數(shù)作品出于這一時期。他所寫的詩也大多開始感慨生不逢時的苦悶之情和對理想抱負的追求之意。

在名篇《雁門太守行》中他這樣寫:

黑云壓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鱗開。

報君黃金臺上意,提攜玉龍為君死。

黑云已然壓城,然而金鱗氣象又何時大開呢?

李賀的《李憑箜篌引》:一個朝代盛衰興亡、一代文人的詩風轉(zhuǎn)變

五言絕句《馬詩》中曾如此落筆:

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鉤。

何當金絡腦,快走踏清秋。

戰(zhàn)馬還未佩上金絡頭,我更是不知何時才能駕著它踏遍秋日疆野?

從前的大唐,仕人們各自寫詩,看的是個人的才氣風骨,而到了晚唐時期,卻開始漸漸形成了一個無意識的共同抨擊時政現(xiàn)象。

或是尚在官場之上、或是隱居山林之中,都在以筆為刃,文人的風骨成了當時的一道利刃。

正所謂驍騰有如此,萬里可橫行。單個的力量總是微薄的,可當所有的詩人共同在溫柔鄉(xiāng)中醒來時,這個國家的奢靡風氣也將大改。不少詩人都在詩詞中表述自己對黑暗的官場和政績的不滿,更甚者想要奔赴前線,為生民挽回一個可依靠倚仗的歸宿。

就連長安十二城門前的清冷光氣,也被這二十三弦所融合,箜篌弦絲易斷,詩人們卻仍舊高彈輕撥,想要打動高高在上的“天帝”。

對于當時的朝代來說,這些文人的詞韻并未對戰(zhàn)事起到什么真正的作用,該亡的國依舊得亡,該更替的朝代依舊要更替。

但就后世看來,正是因著安史之亂,在山河俱碎,國破家亡的巨大裂變之下,才真正給后人留下了流傳千古的好詩章。

李賀的《李憑箜篌引》:一個朝代盛衰興亡、一代文人的詩風轉(zhuǎn)變

三、吳質(zhì)不眠倚桂樹,露腳斜飛濕寒兔

孤魂來,與鬼行。

李賀的詩真正成為“鬼仙之詞”是在他晚年漂泊時期,而這個時候的大唐已經(jīng)完全衰頹。藩鎮(zhèn)割據(jù)異常嚴重,宦官掌權(quán),馬嵬驛之變葬送了一個朝代的浮夢。

李唐正式走入歷史的絕境氣象,再無轉(zhuǎn)圜的余地,而那些曾經(jīng)還企圖救世的詩人們,也逐漸擱下了手中紙筆,但見硝煙蠶食著每一寸城池。

經(jīng)亂衰翁居破村,村中何時不傷魂。

因供寨木無桑柘,為著鄉(xiāng)兵絕子孫。

至今雞犬皆星散,日落前山獨倚門。

(選自唐·杜荀鶴《亂后逢村叟》)

一朝罹難,李賀的詩風開始變的詭譎,且看他的詩詞便可得知:鬼燈如漆《南山田中行》、鬼雨灑空《感諷五首》、秋墳鬼唱《秋來》、鬼母啼哭《春坊正字劍子歌》......這些詩中再無人的身影,全是志怪小說中的異談。

李賀的《李憑箜篌引》:一個朝代盛衰興亡、一代文人的詩風轉(zhuǎn)變

可在某種意義上,正如后人評論所言,李賀的詩,名義上在說鬼,實際上還是在談人。有的人如真正的惡鬼一般狠厲不堪,有的人甚至連鬼都比不上,最起碼鬼母尚且還存著惻隱之心,懂得一哭。

借著這些鬼魅來吐納人氣,他老來多病,拖著殘破的軀體,就連寫下的詩都是鬼氣森森,由此可以想見他的無奈和枯寂。

李賀曾在其詩《開愁歌》中寫道:我當二十不得義,一心愁謝如枯蘭。

他失魂落魄,與許多詩人一樣,已經(jīng)走到了人生的絕境,亦在絕境中迸發(fā)出新一輪的創(chuàng)造力。

反過頭來再看當初,一同想要為官有所成就的人各自遠去,有些甚至已經(jīng)死生相隔,這些孤存下來的詩人們開始與己為伴。

余人皆是月宮中的吳剛,徹夜不眠的在桂樹下逗留。

想來這里可妙用離騷中常見的“香草美人”寫法,桂樹不再是死物,而是初心夢想的象征,這些在亂世中茍存的詩人們,終究還是成了伐樹的吳剛。

一個時代的詩人,心境歷此磋磨;而一個時代的詩風,也因此而漸生轉(zhuǎn)變。

李賀的《李憑箜篌引》:一個朝代盛衰興亡、一代文人的詩風轉(zhuǎn)變

終.

李賀的詩風轉(zhuǎn)向詭譎奇幻,是這時代的大局所致使。

細讀他的詩,兀自心驚之時,也能在其中窺看到一段時光的厚重。心極靜,思索他字里行間對人生哲理的追求和苦苦探尋,感知那些欲說還休的傷情和悲憫。

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每個詩人都有自己的心之所向,或是居廟堂之高,或是處江湖之遠,無一例外的是皆離不了自己的心弦。

每個朝代都會更迭,而那些真正流芳百世的詩人也必定要經(jīng)歷高低起伏的跌宕。

歷史的長河證明了一點,詩人與朝代就像是相互成就的兩個個體,沒有那些詩詞,我們無以得見當初的繁華或落魄;可若沒有那些朝代,我們也就是從根本意義上失去了看到那些詩詞的機會。

這詩詞啊,盡在風骨中,盡在山河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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