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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里第一傷感派女詩人,毫無疑問是林黛玉。 葬花不高興了寫詩:花謝花飛花滿天、紅消香斷有誰憐。 秋天來了不高興了寫詩:秋花慘淡秋草黃。 聊天聊high了,連段子都是詩:有人要取名“蕉下客”,林黛玉一秒反應(yīng)“快牽著去下酒”。 對草草的喜好,原由也全是詩:眾人商量著要打撈殘荷,林黛玉說我一向不喜歡李商隱的詩,除了一句“留得殘荷聽雨聲”,偏偏你們又要撈干凈。 一聽見有人愛詩、想學(xué)詩,她一秒切換成話癆模式,什么高冷、小心眼、小性子、不好相處等等怪毛病,分分鐘消失不見,超級耐心教香菱學(xué)詩。 這樣愛詩的一個人,住在大觀園里,起詩社的念頭應(yīng)該由她提起才對,但偏偏是探春下帖子請來眾人,商議建詩社。
為什么呢?理由一個比一個心酸。 首先,林黛玉在賈府是客居,心態(tài)是寄人籬下。雖然早期愛和賈寶玉鬧小脾氣,但其實(shí)她很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寧可自己一個人哭,也不愿意被你們嫌棄”的心態(tài)。 薛寶釵建議林黛玉吃燕窩,林黛玉怎么說?為了我這個病,看病請醫(yī)生開藥鬧得天翻地覆,老太太、太太雖然不說什么,但保不齊別人嫌棄。老太太疼寶玉和鳳姐兒都有那么多人不樂意了,更何況她這個“蹭飯的”。 在這種心態(tài)之下,林妹妹其實(shí)不太敢提要求、提倡議。 哪怕詩社不花多少銀子,她也難免會顧慮,考慮增加的打掃工作量、多開銷的茶點(diǎn),是否會惹各房的丫鬟婆子們嫌棄,所以她不說。
其次,林黛玉寫詩,更多是自我情緒的發(fā)泄,而并非一項(xiàng)集體文學(xué)活動。 林黛玉固然也喜歡“大展奇才、壓倒眾人”,固然也愿意和史湘云“寒潭渡鶴影、冷月葬花魂”,前一種是被肯定的快樂、表現(xiàn)自己的快樂,后一種是被理解的快樂、表達(dá)自己的快樂,無論是作為才藝考試、還是唱和活動,林黛玉都喜歡;但是,詩歌對她而言,最最重要的屬性,還是傷心人的傷心詞。 她未必不知道,大家在一起寫詩的時候不用寫得那么傷感,但畢竟曾經(jīng)離喪、下筆易哀。
無論是客居心態(tài),還是傷感習(xí)慣,都導(dǎo)致了林黛玉最愛詩、卻不會主動提建立詩社。 而在林黛玉的賈府歲月中,她隱忍、放棄、壓抑的事情,僅僅只有“不主動號召建立詩社”這一件嗎?當(dāng)然不可能。 情感里,林黛玉經(jīng)常因?yàn)椤安环判摹倍唾Z寶玉吵架,看似“小性兒”,實(shí)則患得患失。她的“不講道理”,常常很容易叫人因此忘了,在和寶玉吵架之外,她的一舉一動何其謹(jǐn)小慎微、擔(dān)驚受怕。 曾經(jīng)離喪,雖有刻骨銘心之言,“可惜無人為我主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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