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又是一年榆錢綠

作者：阿巧

春風在水的眉心間漾蕩著，鳥兒在樹的枝頭歡唱著，又是一年榆錢綠。
　 “買春無計托花神，費盡榆錢不計緡?！贝猴L浩蕩，春草凝綠，大地換上了綠色的衣裝，揮舞著衣袖，舞姿蹁躚。潔白的杏花，粉紅的桃花，紫色的丁香，金黃的油菜花……各種花兒聚攏來，把大地變成了一個百花園。在這絢麗多姿的花的世界里，有一種“花兒”最特別，它呈現碧綠的顏色，如玉一樣晶瑩透亮、小巧別致，它就是榆樹的花——榆錢。
　　 每次走到小區(qū)拐角處那棵高大的老榆樹旁，我都忍不住要抬頭望，那綠色的榆錢如繁星點點，不知何時已盈滿了枝頭，風吹枝動，一叢叢，一朵朵，你擁我擠，猶如一個個調皮活潑的孩子，爭先恐后地迎接著春風的愛撫，迫不及待地融入春的懷抱。它多像我記憶中的家鄉(xiāng)老榆樹啊！透過串串榆錢，我仿佛回到了老院子，仿佛看到了門前那棵高大粗壯的老榆樹……

　　 榆樹是家鄉(xiāng)最常見的一種樹，在田野、在村莊、在庭院，到處都有它的身影。它的樣子并不美，彎彎曲曲的枝干向上努力地生長著，生命力特別旺盛。它樹形高大，皮膚粗糙，枝干或直或彎，雖然沒有好看的外形，但它渾身是寶。
　　 在我家老院子堂屋的門口曾有一棵高大粗壯的榆樹。當春風又一次吹綠大地，小草醒了，榆樹也睡醒了，一副欣欣然的樣子。榆樹的枝頭先是掛滿了深紫色的芽苞，古老的榆樹猶如著了一身紫色的碎花裙，斑斑點點，在春風輕拂中它鼓足力氣，一天天地向上生長著。風和日暖的日子，各種小鳥兒仿佛一下子從空中冒出來了，它們站在高高的樹枝上嘰嘰喳喳叫個不停。我天天翹首以盼，小小的心中充滿了無限的期待，“榆錢呀，長得再快一點，我多想早點吃上媽媽親手做的榆錢蒸菜和煎的榆錢餅呀！”

　　 這棵榆樹我不知道什么時候種下的，經歷了風吹雨打，它越來越高大，盤根錯節(jié)，慢慢地越過屋頂直插藍天，它忠實地立在我家老屋的門口，一年又一年，一日又一日，榆錢綠了又黃、黃了又綠，樹的年輪增加了一圈又一圈，我也在一天天地長高。它就像一位慈祥的母親，默默地陪伴我度過了美好的童年時代。

　　 上個世紀八十年代，在我家蓋新房子的時候，父親也沒有舍得把它砍掉，它幸運地保存了下來，緊挨著堂屋門口而立，猶如哨兵一樣守護著家園。在春日的陽光里，我最喜歡看母親坐在榆樹下做針線活，她的一雙手真靈巧，不時地穿針引線，為一家人做出各種各樣的鞋子和衣服來。我們姊妹幾個在榆樹下嘰嘰喳喳地玩游戲，歡快的笑聲驚擾了榆樹枝頭的小鳥兒，它們“呼啦啦”驚惶失措地飛離了樹枝，尋找一個新的“歇腳點”。在堂屋左側窗臺下沿，媽媽用竹籃筐弄了一個簡易的雞窩，里面放一些麥秸稈，蓬松，溫暖，歇了一冬的母雞終于要下蛋了，它下過蛋總要咯嗒咯嗒地在院子里扯開喉嚨叫上一陣子，看著沒人理它，它才低下頭無趣地撿拾樹上落下的榆錢啄食。

　　 院子里還有一棵老槐樹，每年的五月才開花。最先感知春天到來的要數榆樹了，春風送暖，枯木逢春，沉睡了一冬的榆樹醒來了，先是榆樹的枝頭鼓滿了淡紫色的苞，像精力旺盛的年輕人長了一臉的青春豆，它悄悄地孕育著生命。一襲綠色的外衣，身形玲瓏，小巧圓薄，形如錢幣，故人們稱它為榆錢。榆錢，余錢，寓意著吉祥富足。

　　 榆錢的花期很短，一周的時間，它的顏色由淺綠變成深綠，最后變成淺黃，直到變白成熟后便落下來，中間隆起的硬硬的部分就是它的種子。當它成熟后就會隨風飄走，然后安家落戶。在這個過程中，榆樹的葉子在一天一天地生長，在嫩綠的時候被人們從樹上采摘下來，淘洗干凈，充當下鍋的菜。母親喜歡用榆樹的嫩葉做榆葉面條，味道清新爽口。聽母親說榆樹的皮還有藥用的價值，也可以吃，在艱苦的年代它是人們的“救命糧”。

　　 榆錢深受鄉(xiāng)下人的喜歡，香甜中帶有絲絲的清香，摘下來迫不及待地放到嘴里吃一口，真是唇齒留香。榆錢開的時候，我們一幫小孩子就會挎起小竹籃爬到樹上捋榆錢，一片片，一簇簇，哪枝結的多就先摘哪一枝，夠不著的就用鏟刀把它砍下來，然后再一點點捋到竹籃里，然后把它放在水里一遍遍地淘洗干凈。等它控干了水分，母親便撒上一些面粉，和鹽一起攪拌均勻，讓每一片榆錢瓣上都沾上面粉，然后放到地鍋的篦子上蒸上二十多分鐘，那濃濃的榆香味道便在小院里漫延開來，讓人饞涎欲滴。煮熟后媽媽給我們都盛上一大碗，我們便蹲在榆樹下面津津有味地吃起來，惹得家里的狗阿黃也圍著我們團團轉。
　　 有一次我撿起一片榆錢問母親：“為什么這綠綠的小片片叫榆錢呢？”母親說：“說起榆錢還有一個有趣的傳說呢。曾經有一對善良的窮人夫妻，一次一個餓得頭暈眼花的老年乞丐要飯到門前，這對夫妻把家中僅有的一點米煮成稀飯讓他喝，救了他一命。為了報答他們的救命之恩，后來這個乞丐給了這對夫妻一粒榆錢的種子，他們把它種在了院子里，當有人需要幫時，一搖樹干樹上就會掉下一片片銅錢來，所以人們又叫它‘搖錢樹’。”

　　 父親還告訴我，榆樹可是一種結實的樹木，人們蓋房子時常用它來做大梁。但不知為何人們總是把它和“笨”字關聯起來。鄰居家的哥哥憨厚誠實，學習成績不很好，大娘很沒面子，于是手指著哥哥恨恨地罵了一句：“你真是個榆木疙瘩，不開竅！”“榆木疙瘩”說明榆樹長得結實，對人而言是為人實在，沒有那么多的心眼。它樸實無華，深深地扎根于土地中，結出鮮美的果實，供人們享用，它就是善良與愛的化身。
　　 又是一年榆錢綠，我的父母去年相繼去世了，故鄉(xiāng)老院里的那棵老榆樹不知什么時候被砍掉了。時光改變了一切，故鄉(xiāng)那棵高大的榆樹時常出現在我的夢境里，我仿佛看到母親坐在榆樹下面細心地做著針線活，面容是那么的慈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