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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從弟南齋玩月憶山陰崔少府》 唐 王昌齡 高臥南齋時,開帷月初吐。 清輝澹水木,演漾在窗戶。 荏苒幾盈虛,澄澄變今古。 美人清江畔,是夜越吟苦。 千里共如何,微風吹蘭杜。 白馬獨家譯詩: 和堂弟在南書房高枕閑臥,卷開窗簾,只見月亮剛剛升起。它的清輝淡淡地撒在粼粼的水面上、樹上,那水中的月影和樹影也隨著清清的水色透過窗欞映入到書房里。漸漸消逝的日子里,幾度月缺月圓。澄明的月光照遍古今的大地,而古今的世事已經變幻紛紜。在這清幽的月夜里,賢能的崔少府在清江江邊徘徊不定,像越國的莊舃一樣苦苦地吟誦著思鄉(xiāng)的詩篇。你我相隔千里之遙,都可以觀賞今晚的月亮。不知道你我的心情是否相同,但覺我們的心思如蘭花和杜若的香氣,被吹入這個夜晚的微風中。 王昌齡,字少伯,出生于京兆長安,也就是今天的陜西西安市。因為做過江寧丞,世人稱他為王江寧。王昌齡在唐代詩壇的地位很重要,詩名很顯赫,號稱“詩家夫子王江寧”,“七絕圣手”。從他的詩號里,可以看出關于他詩歌創(chuàng)作的很重要信息,那就是他比較擅長寫七言絕句。大唐七言絕句寫得比較好的也就那么幾位詩人: 李白,王昌齡,杜甫,李商隱,杜牧。其他詩人在數(shù)量和質量上面都不如他們幾個,并且他們幾位的風格能自成一家。 王昌齡的另一個詩號“詩家夫子”,有時也被稱為“詩家天子”。不論是哪一個都很驚人,聽起來真神氣。這充分彰顯了王昌齡在當時詩壇的地位。之所以被以“詩家夫子”的詩號,主要因為王昌齡的五言古風寫得嚴正肅然,風骨勁健。明代的胡應麟在《詩藪》里說“昌齡神秀”,即是說王昌齡的五古風格。這是五古的正道。若學習寫五古,可以從王昌齡的這一種詩風開始。今天我們就好好讀讀王昌齡這一首從種的《同從弟南宅玩月憶山陰崔少府》。 這首詩名字比較長,我換了詩歌書寫的人物,位置,時間和情由。從弟就是堂弟。南宅可以理解為南書房。玩月即賞月。山陰就是今天的浙江紹興地區(qū)。崔少府本名崔國輔,唐朝開元年間進士,也是一名詩人。少府是他的官職名,職位比縣令低一點;縣令在唐代叫明府。詩題意思就是我同堂弟在南書房一邊賞月一邊懷念遠在山陰的崔少府。 這首詩是王昌齡二十九歲的時候在藍田縣石門谷寫的。當年世人還沒有考中進士,避門閑居,一副無憂無慮的樣子。因此,詩人一開篇即寫道: 高臥南齋時,開帷月初吐。詩人和他的堂弟在書房里卷著身子,一手支頤,高枕而臥,隨手打開窗簾。此刻月兒高升,剛好透過窗戶照到室內。 開頭兩句即化悠悠之心于無聲的境界中: 人高臥,開??;月初吐。這個“吐”字一用,即把人的閑適賦予了月亮。于是乎月與人互為良伴。出句即幽雅如斯,況下文乎?我們可以比較李太白的“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王右丞詩:“獨坐幽篁里,彈琴復長嘯,深林人不知,明月來相照。”如此情景,詩意如潮生。三位詩人所寫,一脈相承。 清輝澹水木,演漾在窗戶。仰頭明月在天,低首銀輝瀉地。窗外樹影參差,隨波滟滟,映入窗欞。此刻,月色與水色在室內交互映輝,水面波動,室中光影亦亂動。由此詩人心動,繼而感嘆歲月與人間的改變: 冉冉幾盈虛,澄澄變今古。 這兩句感情與義理都極濃厚,盡管語句樸實平淡。孟襄陽有句“人事有謝代,往來變古今”;杜工部有詩句“ 錦江春色來天地,玉壘浮云變古今”;張若虛有句“ 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望相似”。都是和這首詩的第五、六句一樣,感嘆時光悄悄流走,而人世間已經古今更迭。這些永恒不變的和瞬息即變的事物強烈地震撼著詩人的心: 人生如此的苦短!從而詩人想到了遠在山陰做官的故友崔少府。 美人清江畔,是夜越吟苦。美人在古代是個中性詞,既可以指美女,如李白詩句“美人卷珠簾,深坐顰蛾眉”;也可以指賢能的君王,德才兼俱的男子,如《離騷》中有句: 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遲暮 。這里用來指崔少府崔國輔,一位比較擅長寫五言詩的詩人。 詩人猜想著崔少府踏步山陰的清江岸邊,在月光下深情的吟誦著懷鄉(xiāng)的詩篇。越,古代浙江曾經是越國的簡稱。出身于越地的莊舄在楚國為官,想家時他便唱越地的歌以寄思鄉(xiāng)之情。王粲在《登樓賦》里有句“莊舄顯而越吟”。詩人便在這里揣思崔少府并加以引用了莊舄越吟的典故。 千里共如何,微風吹蘭杜。讀到最后這兩句的時侯,我們會想起“海上生升明月,天涯共此時”,“但愿人長久,千里共嬋娟”之類的句子。王昌齡這兩句同樣是望月懷遠的情思,它不但包含了“共此時”,“共嬋娟”,還包含了共生的蘭香杜芳的氣息。 后面這四句詩讀起來古雅淳樸,延續(xù)了《離騷》中香草美人的傳統(tǒng)意象,“余既滋蘭之九畹兮,又樹蕙之百畝。畦留夷與揭車兮,雜杜衡與芳芷。”同時 以暗喻手法,對崔少府寄以“天涯共此時”的懷想。美人,蘭花,杜若,三者的芳潔品性自然地與崔少府,詩人貫穿起來,隨風流芳,伴月映輝。詩人其實是化借了謝莊《月賦》中的句子:美人邁兮音塵絕,隔千里兮共明月。 縱觀王昌齡這首詩,典雅清淳,景中融情,用墨淡而情懷自高遠,非盛唐時期的詩人氣質所不能有。各位詩友覺得如何呢?歡迎討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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