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國金屬鑄幣出現(xiàn)以后，即有在錢幣上鑄吉祥文字和圖案的，以表示人們的美好祝愿。西漢之后這類錢日益流行，其最初本義主要是壓邪攘災(zāi)和喜慶祈福，此即所謂的厭勝錢。后來其范圍內(nèi)容越來越廣，從功用上來講有辟邪、辟兵、開爐、鎮(zhèn)庫、賞賜、憑信、棋錢、打馬錢、行樂錢、撒帳錢、戲作錢、供養(yǎng)錢、上梁錢、冥錢等；從形制上可分為鏤空錢、實(shí)體錢；從圖案上看有生肖、八卦、花草、龍鳳、魚、虎、鹿、人物、四神、吉語、詩錢、雷霆錢、秘戲錢等等。此類錢不是貨幣，不能行使貨幣職能，但從文化意義上看，它們和古代鑄幣一脈相承，從材質(zhì)、形制、鑄造工藝等方面都有共通之處，故后世將這類不作流通的“非正用品”的錢形物均泛稱之為厭勝錢，也叫壓勝錢、民俗錢、花錢等。定名的不同是因?yàn)殄X幣界諸賢分別從這類錢幣的性質(zhì)、用途、圖案表象等不同的角度出發(fā)所致。歷代厭勝錢雖官方與民間均有鑄造，但總體上以民間私鑄為主，其材質(zhì)多樣，形狀有別，大小各異，圖案內(nèi)容豐富多彩，用途亦各不相同。從其圖案內(nèi)容及用途來看，多反映了歷代人民避禍祈福、祈求美好生活的思想感情，是各時代風(fēng)俗民情的實(shí)物反映。人們將各種不同寓意的圖案或文字鑄造于攜帶方便的錢形物上，作為配飾、護(hù)身符或吉祥物攜帶、懸掛、擺放、禮贈或庫藏。從某種意義上說，厭勝錢反映的是一個鮮活的民間風(fēng)俗時尚的片斷，故而將其稱作民俗錢更具代表性。

在林林總總、琳瑯滿目的民俗錢中，周元通寶民俗錢只是其中之一種，屬于錢文民俗錢。為何要以周元通寶為文，其上的各種圖案又蘊(yùn)涵了怎樣的含義，本文將對其試加分析。

周元通寶本是五代后周世宗于顯德二年（955 年）鑄行的。唐朝滅亡后，中國進(jìn)入了藩鎮(zhèn)割據(jù)的五代時期，其最后一代是郭威建立的后周，僅存在了9年（951～960 年）。后周之時佛寺遍天下，大量熔銅、熔錢鑄佛像及寺院用具，以致國家發(fā)生錢荒。私度者和越建越多的寺院成為國家的沉重負(fù)擔(dān)，逃避軍役和作奸犯科者紛紛遁入佛門，使寺院成了藏污納垢之所。郭威死后，由其養(yǎng)子郭榮（柴榮）繼位，廟號世宗，改元顯德。世宗為解決錢荒，穩(wěn)定社會和經(jīng)濟(jì)，除將民間雜銅收聚外，又決心封閉寺院、毀佛鑄錢?！笆雷陲@德二年（955年），敕天下寺院，非敕額者悉廢之。”即只有國家敕賜的寺院才可存在，私辦的盡皆被廢?！八嫠略悍捕Я倬攀乃?，廢寺院凡三萬三百三十六，僧尼系籍者六萬一千二百人?！薄熬旁卤罚t禁天下銅器，始議立監(jiān)鑄錢?！薄缎挛宕贰酚涊d：世宗“即位之明年，廢天下佛寺三千三百三十六。是時中國乏錢，乃詔悉毀天下銅佛像以鑄錢，嘗曰：‘吾聞佛說以身世為妄，而以利人為急，使其真身尚在，茍利于世，猶欲割截，況此銅像，豈其所惜哉？’由是群臣皆不敢言。”世宗毀佛鑄錢，解決了當(dāng)時國中錢幣缺乏的困難，其所鑄之錢便是周元通寶。

圖1  周元通寶

周元通寶仿唐開元通寶錢，其正面錢文為“周元通寶”，沿襲開元通寶的形制和書體，僅改“開”為“周”。錢文直讀，闊廓，隸書錢文深峻，書韻十足，刀工嫻熟，鑄造工整精湛，它與開元通寶的區(qū)別是“元”字較扁，“寶”字較小，外廓稍寬（圖1）。世宗對鑄錢很重視，據(jù)說曾在后殿設(shè)幾十座大爐，親自督鑄。周元錢質(zhì)量上乘，形制基本一致，錢徑25～29毫米，重3.5～3.6克，幕之四周多有月紋或星月紋飾。

因?yàn)橹茉▽毷怯梅疸~所鑄，所以衍生出許多的說法，迷信的人稱此錢為有靈之物，可治病兼治難產(chǎn)，明末清初周亮工所著見聞札記《書影》中就有關(guān)于這一傳說的記載，因此造成周元錢身價猛增。也正是因?yàn)橹茉▽毐煌可狭松衩氐纳?，于是此后歷代仿鑄出了許多面文為“周元通寶”、背飾各種圖案、大小不一的民俗錢，甚至有直徑6厘米左右的大錢，民間傳說佩之能得神靈保佑，祛病消災(zāi)，逢兇化吉，遇難呈祥。

從目前的資料來看，周元通寶民俗錢正面錢文多為隸書，與正用品周元通寶錢相近，也有部分為楷書的，其背部的圖案有龍紋、龍鳳紋、雙鳳紋、周處斬蛟紋、羅漢坐像、伏虎羅漢、十二地支、八卦紋、持劍斬蛇紋、日月星三辰、龜劍北斗星紋、秘戲圖等，其中尤以各類龍鳳紋最多。本文試分類加以敘述。

一、龍鳳紋類

龍與鳳皆為吉祥的象征，是中華民族常見的裝飾圖案。周元通寶背面龍鳳紋類的形象有蟠龍、龍戲珠、雙龍、雙鳳、人物斬蛟，而最為常見的要數(shù)龍鳳紋。

在中華民族浩瀚的歷史長河中，很早就出現(xiàn)了被我們稱為“龍”的形象。遼寧阜新市查海文化遺址中發(fā)現(xiàn)了距今8000年的石塊擺成的龍，河南濮陽西水坡出土了距今6000多年的蚌殼擺塑的龍。從商周開始，成熟的龍紋已經(jīng)出現(xiàn)，漢代龍的形象被進(jìn)一步加工神化，并逐漸固定，元以后確定了龍的標(biāo)準(zhǔn)形象，成為中華民族的標(biāo)志。龍的藝術(shù)形象自古便是我國傳統(tǒng)裝飾的重要題材，早在西漢時期，就已出現(xiàn)鑄有龍紋的流通貨幣。據(jù)《史記》等典籍記載，漢武帝時用銀錫合金鑄造的白金幣有三品，其中一品圓形，上鐫龍紋，值銅錢3000。唐宋以后，厭勝錢上也常有龍紋出現(xiàn)，成為常見的紋飾題材之一。

圖2  蟠龍紋（清）

蟠龍 指蟄伏在地而未升天之龍，龍的形狀作盤曲環(huán)繞，如《中國花錢》：1349，《民俗錢圖說》：793?！吨袊糯鷫簞馘X譜》第70頁左品，其面文為隸書“周元通寶”四字直讀，外緣裝飾為幾何紋帶，背為一半浮雕蟠龍，為清代民俗錢（圖2）。

圖3  龍戲珠紋（明、清）

龍戲珠 龍是魚、鱷、蛇、豬、馬、牛及雷電、云霧、虹霓等的模糊集合體，其中鱷類和蛇類是卵生的，卵形似珠而大，龍珠或許就是龍卵，是生命之源。龍戲珠實(shí)際上就是龍戲龍卵，是龍對生命的呵護(hù)、愛護(hù)，體現(xiàn)了古人對生生不息的生命現(xiàn)象的認(rèn)識和發(fā)揮。在一些龍戲珠圖案中，珠呈火焰形，為“火珠”或“火球”，如《中國花錢》：1081；《民俗錢圖說》：792，為明清時錢（圖3）。在人們的觀念中，火球很自然地讓人想到太陽，在四神形象中，青龍代表東方，而太陽是從東方升起的，如此，龍戲珠就擁有了太陽崇拜的含義。龍分雌雄，這是二龍戲珠圖案比較多的原因，如果珠作卵解，就是父母雙方共同呵護(hù)、愛撫他們的子女；如果珠作太陽解，就是雌雄二龍共迎旭日東升，讓燦爛的陽光普照大地。再者，從構(gòu)圖上來看，二龍左右對稱，龍體彎長，珠呈圓形，在視覺上也具有一種美感。

圖4  斬蛟紋（清）

斬蛟紋 在周元通寶龍紋類紋飾中，還有一種是錢背穿左為一蛟龍張牙舞爪，右為一人作持劍狀，如《中國花錢》：1220、1351；《民俗錢圖說》：803（圖4）；《中國古代壓勝錢譜》第69頁右品，為清代錢。關(guān)于此圖案，有人釋為“斬蛟破璧”圖，其事云孔子的學(xué)生澹臺子羽生得十分丑陋，但為人正直善良，傳說他帶著千金之璧渡河，船行至河中央時波濤洶涌，有兩條蛟龍夾船而來，原是河伯起了貪念，想要奪璧，子羽左手持璧，右手仗劍奮力斬殺蛟龍。渡過河后子羽三次把璧投向河中，河伯又三次送還之，原來河伯為奪璧折了兩條蛟龍，又被子羽一番痛罵，心中羞愧，無臉再要那塊璧，于是子羽將璧摔毀于地而去。后來人們以“斬蛟破璧”來形容氣概豪邁。另有一種解釋為周處斬蛟。南朝宋劉義慶《世說新語·自新第十五》中記載：“周處年少時，兇強(qiáng)俠氣，為鄉(xiāng)里所患。又義興水中有蛟，山中有邅跡虎，并皆暴犯百姓，義興人謂為‘三橫’；而處尤劇?；蛘f處殺虎斬蛟，實(shí)冀三橫唯余其一。處即刺殺虎。又入水擊蛟，蛟或浮或沒，行十?dāng)?shù)里，處與之俱，經(jīng)三日三夜，鄉(xiāng)里皆謂已死，更相慶。竟殺蛟而出，聞里人相慶，始知為人情所患，有自改意。乃自吳尋二陸，平原不在，正見清河，具以情告，并云：‘欲自修改而年已蹉跎，終無所成?！搴釉唬骸湃速F朝聞夕死，況君前途尚可。且人患志之不立，亦何憂令名不彰邪？’處遂改勵，終為忠臣孝子?！边@是中國古代“浪子回頭金不換”教育的一個典型范例。

圖5  雙鳳紋（宋）

鳳 是鳳凰的簡稱，是中國傳說中的瑞鳥，由古代的鳥圖騰崇拜演變而來，為百鳥之王，雄的稱為鳳，雌的稱為凰，鳳凰齊飛，是吉祥和諧的象征。《大戴禮·易本命》云：“有羽之蟲三百六十，而鳳凰為長。”《藝文類聚》九十九記載：“山海經(jīng)曰：丹穴之山，有鳥，狀如鶴，五色而文，名曰鳳，首文曰德，翼文曰順，背文曰義，膺文曰仁，腹文曰信，是鳥自歌自舞，見則天下安寧?！痹诰嘟?000年前的紅山文化牛河梁第16地點(diǎn)4號中心大墓中出土了一只玉鳳，其形“板狀，臥姿，彎頸，回首，高冠，圓眼，疣鼻，扁喙帶鉤，背羽上揚(yáng)，尾羽下垂，背羽下絨羽清晰可見”，是一只造型優(yōu)美、雕刻得非常精細(xì)的鳳。鳳與龍一樣，某種程度上也是華夏民族精神理念的象征和審美形式的體現(xiàn)，這種理想中的靈禽是驅(qū)邪禳災(zāi)、納福迎祥的祥瑞之鳥，歷來被當(dāng)作幸福吉祥的化身，還用來象征美滿的愛情。如《民俗錢圖說》：796，面文為隸書“周元通寶”四字直讀，其背為雙鳳展翅紋，為宋代錢（圖5）。

圖6  龍鳳紋（五代）

圖7  龍鳳紋（清)

圖8  龍鳳紋(元、明)

龍鳳紋 龍鳳文化是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它不但象征著帝王和帝后的權(quán)威，也象征著夫妻間的美滿結(jié)合和一切世間的精神與物質(zhì)的陰陽兩極調(diào)和，故有“龍鳳呈祥”之說。早在5000年前，龍與鳳就同時作為祭祀象征出現(xiàn)在紅山文化牛河梁史前遺址中，可見“龍鳳呈祥”的傳說在中國源遠(yuǎn)流長。龍鳳紋圖案在唐代以后成為廣為流傳的裝飾題材之一，這也是周元通寶背龍鳳紋民俗錢最為多見的原因。如在河北省文物研究所的藏品中，標(biāo)本購1000，面隸書“周元通寶”四字直讀，背為高浮雕龍鳳紋，無內(nèi)外郭，龍鳳左右相對；錢徑23毫米，方穿邊長6毫米，面內(nèi)郭寬0.5毫米，外郭寬1.5毫米，緣厚1毫米；此錢龍鳳造型簡練生動，為五代錢（圖6）。標(biāo)本購1961，面隸書“周元通寶”四字直讀，背面龍鳳圖案，龍頭向上，鳳頭向下，龍與鳳首尾相連；錢徑25毫米，方穿邊長6毫米，內(nèi)郭寬1毫米，外郭寬2.5毫米，緣厚1毫米；時代為清代（圖7）。《中國花錢》：1350，面文楷書“周元通寶”四字直讀，背面為龍飛鳳舞圖，其龍鳳動感十足，為元明時期鑄品（圖8）?！豆糯殄X圖像賞析》第99頁圖十九，面文隸書“周元通寶”四字直讀，文外寬緣裝飾花草紋，背龍鳳紋，龍首上，鳳首下，錢徑59毫米，為明代物。此外，《中國花錢》：1073～1080等皆為背龍鳳紋錢，其龍鳳形態(tài)多種多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