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大學(xué)堂 出品

文：鐵騎如風(fēng)

編輯：莉莉絲

自古以來，西域大地都是中原王朝重點經(jīng)營的區(qū)域。雖然張騫鑿空拓荒，為大漢帝國打開進軍西域的道路之舉是神來之筆，然而與西漢相比，東漢經(jīng)營西域的故事更加傳奇。如果說張騫是開拓西域，那么班超就是徹底將西域穩(wěn)定在大漢的統(tǒng)治之下，成為華夏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那么他是怎么做到為東漢重新收服西域各國的呢？

一．初定三國：降服鄯善、于闐、疏勒

班超是東漢史學(xué)家班彪的兒子，從小志向遠大又勤奮好學(xué)，博覽群書。雖然家境比較貧寒，只能在首都洛陽靠抄寫官府文書糊口，但卻被給他相面的人斷言其有“萬里封侯”之相。有時候相面之術(shù)還真是神奇，這句話正好說中了班超一生的使命和宿命。他在抄寫文書的時候也常常擱下筆，感嘆大丈夫就應(yīng)該像傅介子和張騫那樣在國外建功立業(yè)。

當(dāng)時的北匈奴趁著兩漢之交的亂世重新積蓄其強大的力量，屢屢南下進犯邊境，并開始與東漢朝廷爭奪對西域的控制權(quán)，迫使西域各國重新附屬匈奴旗下。而東漢政權(quán)由于剛經(jīng)過連連戰(zhàn)亂不久，尚缺乏西漢那種大規(guī)模反擊匈奴的經(jīng)濟和軍事實力，應(yīng)對匈奴的進犯也只是在長城和漠南地區(qū)打打防御戰(zhàn)。

上圖_ 東漢光武帝劉秀（公元前5年1月15日－57年3月29日），字文叔

光武帝劉秀駕崩后，即位的漢明帝劉莊時期國力發(fā)展迅速，有種力量涌上來了的感覺。于是明帝開始采取主動出擊的策略，要把西域從匈奴人手中搶回來。永平十六年（73年），明帝派外戚將軍竇固率大軍進兵西域，與匈奴人來一場真正的較量。

當(dāng)時的班超被明帝派到竇固麾下，原本只是打算讓他做個普通的偏將軍。然而這對班超而言，卻是一個不容放過的展現(xiàn)自己才能的機會。在西域的蒲類海，班超率軍擊潰了匈奴騎兵，首戰(zhàn)告捷。竇固發(fā)現(xiàn)這位新人有兩把刷子，于是讓他前往聯(lián)絡(luò)西域各國共討匈奴。

萬事開頭難，在西域各國服屬匈奴的情況下，必須得找一個國家來“殺雞儆猴”。班超率軍進入了最近的鄯善國的地盤。見到天朝來使，鄯善王剛開始表現(xiàn)的很恭敬，可下一次見面時就變得很冷淡了。班超敏銳地發(fā)現(xiàn)：前恭后倨，其中有詐，必定是北匈奴的使者到達了這里，才讓鄯善王改變了態(tài)度。于是與手下人商議：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如果匈奴使節(jié)發(fā)現(xiàn)了我們，我們都會沒命。我們要想脫身，不如直接斬殺匈奴使者，這樣才能震懾住鄯善王。

上圖_ 班超（32年－102年），字仲升

手下們面露難色，我們就三十幾個人，怎么在別人的地盤上做成這件事？但是在班超自信滿滿的姿態(tài)鼓勵下，還是同意一起行動。畢竟這種舉動雖然瘋狂，但畢竟有西漢時期使臣在樓蘭國地盤殺死人家國王的先例，這一回不妨也可以賭一把。

在這個月黑風(fēng)高的夜晚，班超率領(lǐng)大家埋伏在匈奴使者駐地，放起一把大火。匈奴使者不明情況驚慌出逃，被班超等人一刀一個砍殺三十余人。班超將匈奴使者首級拿去給鄯善王看，把國王嚇得大驚失色，心想這種狠人實在是惹不起，在我的地盤上就敢殺匈奴使者，下一個會不會就像當(dāng)年殺樓蘭王一樣殺了我？于是馬上表示稱臣納貢，并將質(zhì)子交給班超帶回洛陽。

毫無疑問，這是班超的成名之戰(zhàn)。漢明帝見竇固手下有如此厲害角色，龍顏大悅，派遣他再次出使西域，收服更多的國家。竇固想要給班超多派人手，但班超只帶手下三十六勇士出發(fā)。這一次的目標(biāo)是于闐國。

上圖_ 班超 出使西域

到達了于闐王廷之后，班超發(fā)現(xiàn)這也是正在被北匈奴使者控制的一個國家，而且國王被巫師的話蠱惑，對班超一行人態(tài)度冷淡，還派宰相來向班超索要馬匹祭祀天神。班超心里冷笑這種伎倆之幼稚，痛快答應(yīng)了宰相要求，但是得讓巫師親自來牽馬。等巫師來之后，班超二話不說斬其人頭，并將宰相綁起來鞭打一頓，帶去給于闐王看。于闐王早就聽說班超在鄯善國做的狠事，趕緊下令誅殺匈奴使節(jié)，宣布臣服漢朝，漢朝于是又收伏一個小弟。

于闐事情剛完，疏勒又出了事。匈奴人扶持的龜茲國在西域國力最為強大，攻破了疏勒國并擁立龜茲人兜題為國王。班超先派手下吏員田慮去招降兜題，見其不從干脆就劫持了兜題，導(dǎo)致疏勒國內(nèi)大亂。班超趕來將疏勒王公大臣聚在一起，痛陳匈奴人的罪過，另立原來被殺掉的疏勒國君的侄兒忠當(dāng)新國王，放了兜題回去以顯示恩德。

上圖_ 龜茲國使

至此，疏勒也歸附大漢，絲綢之路開始通暢起來。不料在公元75年，漢明帝劉莊駕崩，焉耆國趁著國朝大喪期間圍攻并殺死了西域都護陳睦。龜茲、姑墨等國也趁機圍攻疏勒，一時間班超在西域面臨的形勢極為嚴(yán)峻。

新即位的漢章帝下詔讓班超回國，可是疏勒和于闐國的國君和百姓都跪求班超留下。當(dāng)?shù)氐亩嘉纠鑿m聲淚俱下地說，如果漢使離開西域，那么自己國家必將再次被龜茲滅亡，說罷拔劍自刎以勸阻班超。還有不少百姓也苦苦攔住哭求勿離。班超本就有留在西域建功立業(yè)的愿望，于是答應(yīng)了當(dāng)?shù)厝藗兊恼埱?，決定暫時不回漢朝，重新帶兵回去安定了疏勒等國的局勢。

上圖_ 西域三十六國（漢時期)

二．“以夷制夷”方略的提出和打通天山南道

在這里有必要說一下所謂的“西域三十六國”分別是哪些。根據(jù)史料分析，這36國分別是龜茲、焉耆、若羌、樓蘭、且末、小宛、戎盧、彌、渠勒、皮山、西夜、蒲犁、依耐、莎車、疏勒、尉頭、溫宿、尉犁、姑墨、卑陸、烏貪訾、卑陸后國、單桓、蒲類、蒲類后國、西且彌、劫國、狐胡、山國、車師前國、車師后國、車師尉都國、車師后城國等國。

除此之外還有地方更遙遠的烏孫、大宛、安息、大月氏、康居、浩罕、坎巨提、烏弋山離等十幾個，這些國家的國土基本都在當(dāng)今的中亞和西亞地區(qū)，屬于廣義上的西域地區(qū)，即玉門關(guān)以西的地帶。

由于生產(chǎn)力有限且地域遙遠，兩漢在西域的軍事力量往往最多只能維持幾千漢軍的駐扎，更多的得依靠西域?qū)賴能婈犝鲬?zhàn)。在接下來的幾年，班超都是借各國的兵士先后擊破親龜茲的尉頭、姑墨、莎車等國，最后形成對龜茲的合圍之勢。

上圖_ 龜茲國 壁畫

為什么龜茲這么難對付呢？看班超給漢章帝上的奏疏就明白了。

建初五年（80年），班超上書朝廷提出徹底解決西域問題的“以夷制夷”方略，這是一項全面收服西域36國的戰(zhàn)略規(guī)劃。班超敏銳地指出西域最大的難點是龜茲，龜茲在西域各國中國力最強且依附匈奴人，還有焉耆國也不服王化。解決龜茲這個主要矛盾，再平定焉耆國就可以使西域徹底平定了。綜上所述，龜茲和平定西域最大的刺兒頭，焉耆次之。

那么具體該如何實施呢？班超提到現(xiàn)在疏勒、烏孫、康居等國都愿意歸順大漢。莎車、疏勒兩國田地肥廣，草茂畜繁，朝廷在那里駐軍糧食可以自給自足，不須耗費國內(nèi)的財力物力。而且，姑墨、溫宿二國的國王又全是龜茲國所冊立的，既不是那兩國的人，就會進一步相互對立和厭棄，這樣必將會背離龜茲而而投降大漢。我們必須依靠大漢的聲威號令其他西域?qū)賴能婈犝鲬?zhàn)，打通蔥嶺道路，同時封龜茲國的侍子白霸為龜茲國王，取代現(xiàn)在匈奴人把持下的龜茲王，那么龜茲自然就可以降服了。龜茲一降，焉耆自然也會倒向大漢。

上圖_ 劉炟（57年－88年），即漢章帝

漢章帝十分贊賞這一策略，派遣代理司馬徐干帶一千人去西域支援班超。班超和徐干通力合作，在西域縱橫捭闔，穿梭于各國之間，收服一個又一個屬國。

為了最后進攻龜茲，班超向朝廷提出了方向漢武帝曾經(jīng)把細君公主嫁給烏孫王的舊事，再重新和烏孫通好，借助它的力量一起進攻龜茲的建議。章帝采納了他的建議，于建初八年（83年），拜班超為將兵長史，升任徐干為軍司馬，并派遣衛(wèi)侯李邑護送烏孫使者，賜大小昆彌及以下的人錦帛等財物，出使烏孫國。

可是李邑走到于闐時，正趕上龜茲進攻疏勒，他不但因恐懼而沒有再繼續(xù)前行，反而向朝廷進班超的讒言。不過章帝對班超十分信任，不僅嚴(yán)厲駁斥了李邑的讒言，還命李邑接受班超的調(diào)度，讓班超根據(jù)情況決定是否讓李邑留在西域。班超讓李邑帶著烏孫侍子回京。建初九年（84年），朝廷又派和恭為代理司馬，率八百軍士增援班超。班超準(zhǔn)備調(diào)集疏勒、于闐的兵馬進攻投靠龜茲的莎車。

上圖_ 月氏后裔雕像

疏勒國王忠原本是班超扶持上位的，可是莎車王派人重金賄賂賄賂他。見錢眼開的忠于是背叛班超，叛投莎車一方。班超聽聞這個昔日自己扶持的小弟造自己的反，馬上改立府丞成大為疏勒王，并調(diào)集周邊國家的兵力進攻忠?？赡苤鞍喑吖懒宋饔蚋鲊鴮Υ鬂h的友誼值，本來對大漢示好的康居國也派精兵幫助忠，班超久攻疏勒都城不下。硬的不行就來軟的，班超利用月氏人剛和康居聯(lián)姻的便利，給月氏王送了厚禮，讓他勸康居退兵。于是康居王把援軍連同忠一起帶走了，疏勒國再次歸附。 

可是這個忠終究是個禍害，還從康居王那里借了一些兵馬，和龜茲暗中勾結(jié)，派人向班超詐降。班超將計就計答應(yīng)忠投降，并讓他前來見面。忠滿以為這是個反叛的好機會，不料班超為他設(shè)下的是鴻門宴，在宴席中當(dāng)場將其斬殺，并擊潰其部眾，這才總算是除掉一大患。 

上圖_ 前1世紀(jì)西域諸國位置

元和四年（87年），班超調(diào)集于闐等屬國士兵二萬多人，再次進攻之前因忠叛亂而未能征服的莎車。龜茲王聯(lián)合溫宿、姑墨、尉頭合兵五萬救援莎車。班超鑒于敵眾我寡的態(tài)勢，于是召集將校和于闐國王，商議軍情。他故意作出一副很害怕的樣子，囑咐大家如何在晚上趁夜色分批撤走，同時故意放松對之前戰(zhàn)役中抓到的龜茲俘虜?shù)目垂?，讓他們逃回去報信?/span>

只能說龜茲王實在是腦子少根筋，要是班超這么容易對付，那之前自己就不會屢屢吃癟了。龜茲王和溫宿王率一萬八千人的兵力試圖堵住班超等人撤退的道路，班超聞訊迅速命令諸部一同進發(fā)，在雞鳴時分直撲莎車國的中軍大帳，當(dāng)場斬殺五千多人，獲得許多的馬畜財物。莎車國毫無防備，被打的毫無還手之力，只能俯首請降。龜茲王為自己輕率的行動付出了重大代價，局勢已經(jīng)無可挽回，只能撤兵回國。

上圖_ 2世紀(jì)的貴霜帝國

三．擊退貴霜帝國

在降服莎車后，班超基本打通西域南道之道路，從而在東西兩面形成了對西域北道的龜茲國及其盟友們的夾擊態(tài)勢。

然而，曾經(jīng)同漢軍合作的月氏國，此時已經(jīng)成長為了幅員遼闊的貴霜帝國。貴霜帝國占據(jù)了北到阿姆河，南到印度半島，西至安息帝國的廣大區(qū)域，無論是國土面積還是人口軍力都遠遠超過其他各國，被西方史學(xué)界認(rèn)為是當(dāng)時與漢朝并列的歐亞四大強國（另兩者為羅馬和安息）。

既然成為了四大帝國之一，那么自然不會像疏勒、莎車等小國一樣向東漢俯首聽命，而是派出使者向班超表達曾經(jīng)幫助漢朝收復(fù)西域國家，向漢朝通好和迎娶漢朝公主的要求。由于當(dāng)時地理和信息交流條件的限制，班超對貴霜帝國的情形不是特別了解，還把他們當(dāng)成曾經(jīng)的月氏人看待，認(rèn)為與他們和親沒有好處，因而沒有上奏朝廷就拒絕了這樁婚事。

上圖_ 貴霜人石像

貴霜帝國的統(tǒng)治者感覺受到了侮辱，于是派遣副王謝率領(lǐng)7萬大軍進攻班超的軍隊。班超常年率領(lǐng)的軍隊不超過2萬人，如今面對7萬人的貴霜大軍，手下人都比較恐慌?？墒前喑茏孕牛J(rèn)為敵人遠道來襲，我們完全可以堅壁清野疲憊敵人，令其不戰(zhàn)自退。

事情果然如班超所料。副王謝的軍隊無法攻下班超軍的城池，也因堅壁清野而無法搶糧，處于進退不得的窘境。班超料想他們會派人去找龜茲幫忙，于是派遣伏兵在半路把派去龜茲求援的使者殺死，并派人拿給謝看。謝這下真的是無可奈何，只好遣使向班超請罪。班超也不愿意和這么一個西域強國成為死敵，于是放他們回國。

貴霜帝國的統(tǒng)治者終于發(fā)現(xiàn)自己國家雖然已經(jīng)擴張的很大了，卻還是難以與大漢扳手腕，只好遣使表示通好，之后兩國都互相派質(zhì)子到對方國家。

上圖_ 匈奴遷徙路線圖

四．鎮(zhèn)服龜茲、焉耆，36國全境復(fù)還

此時一直插手西域的北匈奴勢力，被竇憲率領(lǐng)的大軍在漠北的金微山擊潰，開啟了一路向西遷徙的歷史，其故地被鮮卑人占據(jù)。

幕后黑手?jǐn)財嗪螅喑K于可以來著手解決主要矛盾——龜茲國了。作為大boss的龜茲，其實早就已經(jīng)懾于漢軍的威風(fēng)，又沒有匈奴人的援助，內(nèi)部已經(jīng)開始分裂。在班超率領(lǐng)各國軍隊兵臨城下時，龜茲人連像樣的抵抗都沒有就投降了班超。

班超按照之前的規(guī)劃，封龜茲國的侍子白霸為龜茲國王，取代現(xiàn)在匈奴人把持下的龜茲王，從而把龜茲也變成了大漢的屬國。永元六年（94年），班超調(diào)發(fā)龜茲、鄯善等八個屬國的部隊共七萬人，進攻焉耆及其盟友危須、尉犁。焉耆等三國因曾經(jīng)殺害過西域都護陳睦的關(guān)系，因害怕而想與班超對抗，結(jié)果其內(nèi)部的“親匈派”貴族都被班超設(shè)計殺死，逼迫三國向班超投降，并被班超扶持了親漢的國王上臺，重新聽西域都護府的號令。

上圖_ 漢朝 西域都護府

班超雖然武力制服了西域各國，但是卻對西域的百姓加以善待，讓各國的人民自己管理自己的事務(wù)，其“以夷制夷”的方略得到良好的施行。西域36國歸西域都護府管轄，屬于東漢的直接附屬國，朝廷可以直接干涉其內(nèi)政和調(diào)度軍隊，而烏孫、康居、月氏等國并不要求其附屬，只須保持定期朝貢的友好關(guān)系就可以了。

永元七年（95年），班超因收復(fù)西域的大功被朝廷封為“定遠候”，真成為了萬里封侯的班定遠。7年后，這位功勛卓著但已年邁的大佬回到洛陽，落葉歸根。而其鎮(zhèn)服西域36國的英雄事跡，為后人所津津樂道和歌頌傳唱。

參考資料：

1.《后漢書 西域傳》

2.張永輝 《從班超經(jīng)略西域看東漢絲綢之路上的民族政策》

3.張磊 《班超、班勇父子在西域》

4.王宏謀 《貴霜帝國及其與兩漢的關(guān)系》

5.《東漢與西域關(guān)系述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