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圖洛書”與“河洛”

“河圖洛書”是與上古帝王活動關系最為密切的字眼，遍載于經(jīng)史典籍。伏羲、黃帝、倉頡、唐堯、虞舜、大禹等傳說中的顯赫人物都與此有關。而進一步分析“河圖洛書”產(chǎn)生的緣由，則主要發(fā)生在他們?nèi)松D(zhuǎn)折的關鍵時刻和重要關頭，是天降“神物”，具有傳授“天命”的重要功能。另外，有學者又把“河圖洛書”定位為中華文化的最早萌芽和第一個里程碑，被譽為“中國先民心靈思維的最高成就”。

“河洛”即黃河、洛河相間的地方。以洛陽為中心的河洛地區(qū)，是上古帝王活動的主要區(qū)域之一。特別是洛河與黃河交匯處——洛汭，曾長期是他們祭天典禮，祈盼天降祥瑞，河清海晏的朝圣之地。因此，“河圖洛書”的產(chǎn)生和發(fā)展與黃河及其支流洛河的關系也最為密切。

一、“河圖洛書”與黃河、洛河

“河出圖，洛出書”，指的是黃河出“河圖”，洛河產(chǎn)生“洛書”。然而，按史籍記載最早誕生“河圖洛書”的河流卻既不是黃河，也不是洛河，而是孟津縣境的孟河（亦說圖河，為黃河支流）。至今仍有“龍馬負圖寺”為證。

據(jù)《漢書·孔安國傳》載：“龍馬者，天地之精，其為形也，馬身而龍鱗，故謂之龍馬，龍馬赤紋綠色，高八尺五寸，類駱有翼，蹈水不沒，圣人在位，負圖出于孟河之中焉。” “伏羲王天下，龍馬出河，遂則其文以畫八卦，謂之河圖?！?這一記述把“河圖洛書” 首次與上古帝王活動聯(lián)系起來。

龍馬負圖寺位于孟津縣會盟鎮(zhèn)雷河村，因龍馬“負圖出于孟河之中”而興建。始建于晉懷帝四年，初名“浮圖寺”，永嘉時改為“河圖寺”，梁武帝改稱“龍馬寺”，唐高宗麟德四年更名為“興國寺”，明嘉靖四十二年仍叫“負圖寺”，清乾隆十九年又改“羲皇廟”，民國后又稱其為“負圖寺”。該寺北臨黃河，南依邙山，寺前緊鄰孟河故道，規(guī)模宏偉，供殿巍峨，山門峻拔，前有崇邙橫臥，后有大河奔涌。山門東西分立“圖河故道”、“龍馬負圖處”兩通巨碑。寺內(nèi)存有宋、明、清歷代著名理學家、書法家、及詩人程頤、朱熹、邵雍、王鐸、張漢等撰述的碑、銘、詩、賦。

因此，龍馬負圖寺被譽為“河圖之源”。

洛河，古稱洛水，亦作雒水，發(fā)源于陜西省藍田縣木岔溝，經(jīng)陜西省洛南縣和河南省盧氏、洛寧、宜陽、洛陽、偃師等縣、市，于鞏義市注入黃河?！奥宄鰰钡摹奥濉敝傅木褪锹搴印?/p>

北魏酈道元《水經(jīng)注》注“洛水”云：“昔黃帝之時，天下霧三日，帝游洛水之上見大魚，殺五牲以醮之。天乃甚雨七日七夜，魚流，始得圖書，今《河圖視萌篇》是也”?！奥鍟钡漠a(chǎn)生地為洛河與伊河交匯的地方。

《河圖玉版》說：“倉頡為帝南巡，登陽虛之山，于玄扈洛汭之水，靈龜負書，丹甲青文，以授之，即于此水也?！?“玄扈洛汭”，即今洛寧縣玄滬河與洛河交匯處。據(jù)明代《河南通志·古跡》中記載：“龜剿：在永寧縣西洛水北岸水濱，乃夏禹治水龜呈汭處?！薄褒斀恕奔慈缃衤鍖幦怂f的龜窩，在洛河支流玄滬河上。

在該縣西長水村現(xiàn)存的兩通古碑中，東邊一碑為沙質(zhì)巖石，上圓下方，額刻圭首，由于年代久遠，只剩一蒼勁有力的魏體“洛”字，據(jù)專家學者考證為漢魏遺碑。西邊一碑石灰?guī)r質(zhì)，為清雍正二年（1724年）臘月永寧縣令沈育所立。碑上四個大字“洛出書處”為河南尹張漢所書。兩通古碑為“洛出書處在洛寧”的有力證據(jù)。

《竹書統(tǒng)箋》載：“洪水既平，（堯）歸功于舜，將以天下禪之，乃潔齋修壇場于河洛。擇良日，率舜等升首山，遵河渚。……二月辛丑昧明禮備，至于日昃，溁光出河，休氣四塞，白云起，廻風搖，乃有龍馬銜甲，赤文綠色，緣壇而上，吐甲圖而去。甲似龜背，廣有九尺，其圖以白玉為檢，赤土為口，泥以黃金，約以青繩，文曰：闓色授帝舜言虞夏當受天命。帝乃寫真言藏于東序。后二年二月仲辛，率群臣沉璧于洛，視畢退俟至于下昃，赤光起，元龜負書而出，背甲赤文成字，止于壇。其書言當禪舜，遂讓舜?！贝颂幩f的“首山”，即洛陽附近的首陽山。

“河出圖，洛出書”，更多的則發(fā)生在“洛汭”，即伊洛河與黃河交匯處。

《水經(jīng)注》說：“洛水又東北流入于河，《山海經(jīng)》曰：洛水成皋西入河是也，謂之洛汭?！辈⒆⒁妒酚浺袅x》曰：“黃帝東巡河，過洛，修壇沈璧，受龍圖于河，魚書于洛，赤文綠字?！?/p>

此后，舜、禹也在洛汭得到了“河圖洛書”?！吨駮o年》載：“舜乃設壇于河，依堯故事。至于下昃，榮光休氣至，黃龍負圖，長三十二尺，廣九尺，出于壇畔，赤文綠錯。其文言：當禪禹。”這是說禹執(zhí)掌天下，是在舜設壇沉壁祭天之后，河圖傳達的天命。還說：“禹觀于河，有長人白面魚身，出曰：'吾河精也?！粲碓唬?文命治水’。言訖，授禹河圖，言治水之事。退入于淵。治水既畢天賜元圭以告成功。夏道將興，草木暢茂，青龍至于郊，祝融之神降于崇山，乃受舜禪即天子位。洛出龜書是為洪范?！?/p>

另外，還有多部典籍記述了“河出圖、洛出書”。如《后漢書》方術列傳，李賢注引《尚書中侯》曰：“堯沈璧于洛，玄龜負書，背中赤文朱字，止壇。舜禮壇于河畔，沈璧禮畢，……舒圖出水壇畔?！薄队窈！肪?96引《春秋緯》云：“河以通乾出天苞，洛以流坤吐地符，河龍圖發(fā)，洛龜書感，故圖有九篇，書有六篇?！薄独[史》注引《河圖挺輔佐》云：“黃帝修德立義，天下乃治。乃召天老而問焉：余夢見兩龍挺白圖以授余于河之都。天老曰：河出龍圖，洛出龜書，紀帝錄、列圣人之姓號，……天其授帝圖乎？”等等。

到了夏、商、周三代，洛汭這一上古帝王祭祀之地仍不斷誕生“河圖洛書”。

面對夏桀的荒淫無道，湯部興起，為祈求天意，取而代之，商湯便到洛汭祭祀?！皽藮|至于洛，觀帝堯之壇，沉璧退立，黃魚雙踴，黑鳥隨之，止于壇，化為黑玉，又有黑龜并赤文成字，言夏桀無道，湯當代之?！?（《竹書紀年》）

周武王死后，成王年少，由周公旦攝政7年?！芭c成王觀于河洛，沉璧，禮畢王退，俟至于日昃，溁光并出，幕河青云浮至，青龍臨壇，啣玄甲之圖，坐之而去。禮于洛，亦如之，元龜青龍，蒼光止于壇，背甲刻書，赤文成字。周公授筆以世文寫之。書成文銷，龜隨甲而去?！保ā端?jīng)注》）

二、由“圖”到“書”再到“圖”“書”并存的演變

從上面有關記述我們不難看出，“河出圖，洛出書”是不斷發(fā)展的，并隨著時間的推進和地點的變化而變化，產(chǎn)生了由“圖”到“書”再到“圖”“書”并存的發(fā)展過程。

伏羲是與“河圖洛書”發(fā)生關系最早的上古帝王?！柏搱D出于孟河之中”，才有了伏羲八卦圖。這里，只講到了“河圖”，而發(fā)生地則在洛陽孟津境內(nèi)的孟河。

此后，在洛河上又多次誕生了“洛書”。倉頡在洛寧縣玄滬河與洛河交匯處求得“靈龜負書”，黃帝、堯相繼又在洛河上獲得“洛書”，且地點由伊河、洛河交匯處移至首陽山。

“河出圖，洛出書”的重要發(fā)生地在洛汭。黃帝、舜、禹及商湯、周成王等都在此得到了“河圖洛書”。

地點變了，形式也在變。伏羲“龍馬負圖” 、黃帝“洛書魚獻”、倉頡“靈龜負書”似乎為偶然事件，而堯、舜、禹等則是沉璧祭天的結(jié)果。

更為有趣的是“河圖洛書”的內(nèi)容變化。

伏羲氏仰觀象于天，俯察法于地，用陰陽八卦來解釋天地萬物的演化規(guī)律和人倫秩序。他造書契、正婚姻、教漁獵，結(jié)束了人們?nèi)忝嬔?、結(jié)繩記事的蒙昧歷史，開創(chuàng)了中華文明，被尊為中華民族的“人根之祖”、“人文之祖”。因“圣人在位”而發(fā)生了“龍馬負圖”，他還因此而發(fā)明了乾、兌、離、震、巽、坎、艮、坤為內(nèi)容的“八卦圖”。

黃帝是統(tǒng)一中原華夏地區(qū)的功臣。黃帝時代，發(fā)明創(chuàng)造繁多，成就輝煌，因而被尊為中華民族的祖先?！奥鍟~獻”說的是黃帝因此而得到了所需的各種知識，助其創(chuàng)造了不朽的業(yè)績。

倉頡得“靈龜負書”盡管未明確具體內(nèi)容，但后人卻把倉頡創(chuàng)造文字與“河圖洛書”緊密聯(lián)系起來。如《春秋元命苞》說：倉頡“生而能書，又受河圖洛書，于是窮天地之變，仰視奎星圜曲之勢，俯察魚文鳥羽，山川指掌，而創(chuàng)文字”。意思是說倉頡創(chuàng)造文字是在的“靈龜負書”啟發(fā)下完成的。

堯在洛河的兩次祭祀活動一是為了慶祝洪水制服，水災消除，告天知道，而引來了龍馬負圖；二是為找接班人，于是修壇沉璧，獲得“洛書”，得到上天的旨意，把王位交給舜，乃有禪讓制的產(chǎn)生。

到了大禹，“河圖洛書”除反映君權(quán)天授外，值得注意的是提到河圖是言治水之事，提到的洛書（龜書）是洪范，而洪范是治國的大法。

“河圖洛書”在產(chǎn)生地點、形式和內(nèi)容上的變化，又向后人傳遞了什么樣的信息呢？

史前歷史是口耳相傳的歷史，對重大史實和重大事件的代代相傳并被后人記錄下來應有其相對真實的一面。“河圖洛書”是與上古帝王緊密相關的重要活動，對他們產(chǎn)生了至關重要的影響，因此才有了至高無上的地位，并相傳和相習下來。若把產(chǎn)生地點的變化歸結(jié)人文環(huán)境因素的影響，而形式上的改變則應是古人認識進步所使然。由孟河（圖河），到洛河，再到洛汭，開始可能為偶然現(xiàn)象，而后就成了上古帝王們追求的目標。

至于內(nèi)容的變化，則突出地體現(xiàn)了“河圖洛書”在上古時期的重要地位和作用。伏羲“龍馬負圖”、黃帝“洛書魚獻”、倉頡“靈龜負書”是天降祥瑞，因而也就有了“天生神物，圣人則之；天地變化，圣人效之；天垂象，見吉兇，圣人象之；河出圖，洛出書，圣人則之”之說。（《周易·系辭傳》）到了堯、舜、禹時期，“河圖洛書”更是成了“天命”。因此，后人對“河圖洛書”有著極高的評價。依《周易》說，他是天降“神物”，是“圣人”的法則；依《尚書》所記，他是周康王即位大典上陳列的天書；依《禮記》載，他與“膏露”、“醴泉”、“器車”并列，共為“天地山河”滋育生靈，陶冶人文之精華；依《論語》孔子之慨嘆，他又是治國平天下之先機，太平盛世之本源。等等。洛汭，亦因此而長期成為帝王們的朝圣之地。

三、“河洛”為什么能夠成為“河圖洛書”的誕生地

“河洛”這個地理概念最晚在西漢時期就已經(jīng)出現(xiàn)，如《史記·封禪書》中有“昔三代之居，皆在河洛之間”。關于“河洛”的區(qū)域定位當今有三種不同說法，一種觀點認為“河洛地區(qū)就是指黃河中游洛水流域（包括伊、洛、瀍、澗諸河）這樣一個地區(qū)”；第二種觀點認為，“從廣義上來講，就是指黃河中游、洛水流域這一廣闊的地域范圍。具體地說，即是黃河從河曲（風陵度）向東經(jīng)三門砥柱、過孟津直達滎陽、鄭州，這一段大河以南，洛水、伊水及嵩山周圍，包括穎水上游登封等地。古時稱為河南地，亦稱之為河洛地”；第三種觀點認為河洛地區(qū)應該是“以洛陽為中心，西至潼關、華陰，東至滎陽、鄭州，南至汝穎，北跨黃河而至晉南、濟源一帶地區(qū)”。

“河洛”之所以能夠成為“河圖洛書”的誕生地，首先是與上古帝王在這里的長期活動密切相關。據(jù)河洛文化專家楊作龍先生考證，伏羲氏、神農(nóng)氏、少典氏、有嬌氏、炎帝、黃帝、帝嚳等這些傳說中赫赫有名的上古帝王，都曾在以洛陽為中心的伊洛河盆地留下遺跡。伏羲氏族主要活動于今澠池、新安、孟津、鞏義至上街一帶，并在此發(fā)明八卦、網(wǎng)、羅與動物飼養(yǎng)。神農(nóng)氏族出于湖北厲山，其后繼者遷居河洛，孟津之潛亭山即神農(nóng)赫蘇氏之都。有嬌氏生活于平逢山即洛陽北邙山一帶。少典氏世代居住在青要山及其周邊地區(qū)。炎帝、黃帝俱誕生于河洛，并都曾活動于洛陽。炎帝將原始農(nóng)業(yè)發(fā)展到頂峰，黃帝推進原始畜牧業(yè)發(fā)展，并建密都于青要之山；帝嚳受封之高辛在今伊川，即帝位后都偃師。而到了堯、舜、禹時期，更是把作為洛汭作為修壇沉璧，祭祀上天的圣地。夏、商、周三代則長期定都于河洛地區(qū)。

其次，也是各類文化在這里交流融合的結(jié)果。嚴文明先生將史前文化劃分為中原、甘青、燕遼、山東、江浙和長江中游6大文化區(qū)，并強調(diào)指出，“（其他）五個文化區(qū)都緊鄰和圍繞著中原文化區(qū)，很像一個巨大的花朵，五個文化區(qū)是花瓣，而中原文化區(qū)是花心。各文化區(qū)都有自己的特色，同時又有不同程度的聯(lián)系，中原文化區(qū)更起著聯(lián)系文化區(qū)的核心作用”。

河洛地區(qū)是人類文明早期人類活動的中心地區(qū)之一。而也正是天下之中的地理位置，使其成為各類文化交會融合的焦點。如黃帝部落往來無常處，又以中原地區(qū)為中心，這就使得周邊的文化在中原得到交匯和融合。高陽時，“北至于幽陵，南至于交阯，西至于流沙，東至于蟠木。動靜之物，大小之神，日月所照，莫不砥屬?！眻蛞杂H“九族”而聞?！熬抛寮饶溃阏掳傩?。百姓昭明，合和萬國。”（《史記·五帝本記》）這種“合和萬國”就是各種文化間的交融與綜合。大禹治水時，“道九山”、“道九川”，最后實現(xiàn)天下太平，“于是九州攸同，四奧既居，九川滌原，九澤既陂，四海會同。六府甚修，眾土交正，致慎財賦，咸則三壤成賦?！?（《史記·夏本記》）可以看出，夏禹治水后達到了天下文化的融合。交流促發(fā)展?！昂訄D洛書”從形式到內(nèi)容的不斷豐富，就是最有力的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