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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法考（1090）
李剛田 | 評改古印
 漢人治印，以均滿平正為尚，結(jié)構(gòu)稀疏的字使之屈曲填滿，
結(jié)構(gòu)稠密的字省改使之變疏朗，圓者使其變方，斜者使其變正，
此即漢印模式，表現(xiàn)著漢印的和諧美。明清印人雖然以“印宗秦漢”為旗幟，但此時的篆刻創(chuàng)作已與漢人的印章制作有著本質(zhì)的不同，由原來被動的制作印章之美變?yōu)橹鲃拥淖非笞趟囆g(shù)。藝術(shù)構(gòu)成的規(guī)律悄悄地改變著漢印的既成模式，其中，加強印面的
疏密對比之美，使形式上變化豐富而具有對視覺的沖擊力，是重要的創(chuàng)作手法。
改刻此印，使“平”字一任其疏，末筆不再作屈曲盤繞，故印面中部留出大塊空間，形成疏密對比之美?！坝 弊帧白Α辈咳?筆使其輕靈，在平直、嚴整之間放松自然。如此一變，雖然基本上
仍是漢式面目，但疏密對比、刀情筆趣則已非漢人所有。
 印文往往對印面有很強的規(guī)定性，這就使得治印者往往沒有選擇的權(quán)利。但換一個角度看，正是由于印文的規(guī)定性，才使治印者有了展示聰明才智的機會。在印文的規(guī)定中尋求形式上的自由，在印文的不變中尋求藝術(shù)上的變化，這也正是篆刻區(qū)別于其
他藝術(shù)門類的特殊性。
“執(zhí)法直二十二”印刻工藝技巧精湛，點畫的感覺很好。這方印給治印者出了一道難題：“二十二”三個字結(jié)構(gòu)太簡單，怎樣排列都難以完全妥帖，以至于印面排列缺點明顯，“二十二”
三個稀疏的字形使印面左下空洞無依，印面下部“二”“二”兩 個字與“法”字嚴重不協(xié)調(diào)。今改變印文排列，變原印每行字數(shù)
“二二二”的三行排列為“一二三”的三行排列。這樣一來，印面大體上得到了均衡，印文能布滿印面四周，使印面顯得飽滿。改刻后鈐出，雖自覺較原印為好，但仍覺不十分滿意，但別無良策，也只好如此。
 “秦譚”一印，精美可愛，本不必改動。古人追求印面平和安詳、均滿妥帖，今人意在求變化、生趣味，其中有著審美的差別。今試將此印做一番篆法上由松到緊的布局嘗試。“秦”字稍縮窄占地，重心上提，舒展其下?！白T”字“言”部篆法小改，使其下部成為排疊豎線，與“秦”字之長豎線略成左右呼應(yīng)之勢；“覃”部重心上提，留出下部空地。這樣一改，雖不如原印精美，但比原作醒目。此印之改重在改變章法，變飽滿安詳之美為疏密對比之美。
 “鞠次公”印，原印“公”字大得沒有道理，致使“次”字有被壓迫感。改此印，并無多少奇思妙想，只不過將印面三字排布均衡而已?！熬稀弊肿ㄒ琅f，“米”部四點順筆勢微斜，避免了此字許多豎畫排疊中的刻板?！按巍弊肿ńY(jié)構(gòu)自然放松，上邊加一畫，占印面左半五分之三。“公”字占地縮小，一改原來大而空
洞的形態(tài)。改變后的印面，布局相對合理，原因在于印面布置的節(jié) 律感一致了，雖然布置均滿，沒有大塊的疏密對比，但均衡之中有
細節(jié)的變化，故不覺刻板。
 此印原來上部兩字占地較大，下部兩字占地較小，這樣安排并沒有必要，以至于使下部兩字過于壓抑，而“德”字之“心”部大
而重，使印面密實無通透之處。今改此印，篆法結(jié)構(gòu)一遵原印，使四字占地略同，將壓抑中的下面兩字解放出來，使其舒展自然。同
時，“德”字“心”部刀筆輕健，并使印面左右兩行略分，印心留有余地。如此一變，原印刻板除矣，刀筆之趣增矣。
刻印之道，不過變化與均衡四字而已。過于求變化，則會失去方寸印面所特有的安詳均衡之美，從而失靜態(tài)，失古意；過于求均衡，則失虛靈，失趣味，刻板如木戳，無篆刻美可言。變化而不
失均衡方可入大雅，關(guān)鍵在于把握二者之間的度。
原文刊載于《書法》雜志2018年第９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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