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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熒】飄萍

 湛璿 2019-09-05

#仙山私設(shè),不談任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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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山乃山。

有云,有風,潮濕多雨,常年是陰冷到適宜下葬的天氣,所以仙山上來來往往的也只有死人。

或身死,或身心皆死,流連在淫雨霏霏之下,不去觸人間的明媚春光。

有些人是貪嗔癡,有些人是斷舍離,還有些人,是沒必要,真的——沒必要。

畢竟這世上,并非所有人一開始就為了求道。

熒禍并沒有那么能明白問奈何是哪一類,實則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則問奈何必為那個剩下的一,他有一條朗朗大道鋪在自己眼前,腳步堅實,不容置喙,無數(shù)同行者在逆天而行的路上背離,還有更多人眼看著他一步步走到了頭。

熒禍很羨慕這群人,對于他們來說,問奈何只是個領(lǐng)頭者,純粹的能讓他們一心一意的崇敬或敵對,而他熒禍,一個人類養(yǎng)大的魔子,從一開始就是矛盾到了極點的存在,至死也這么無謂的矛盾著。

即便問奈何已經(jīng)走到了頭,抽身離去了。

上了仙山之后的日子奇妙的與九曜居里無數(shù)隨流水而走的歲月相合,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清寂而簡單的,甚至吝嗇于給出一丁一點值得糾結(jié)的東西。其實仙山真正是個十分鬧熱的地方,在苦境經(jīng)歷了生離死別的人們用嶄新得來的機會消磨著時間,變著花樣折騰出豐富多彩的節(jié)日,將日子過的很快。即便沒有節(jié)日的日子里,這片無垠之土上也能被家長里短吵得熱熱鬧鬧。今天哪個組織的大佬和昔日宿敵結(jié)了婚,那天苦境橫著走的魔頭被妻子趕出了房門,勸架的看鬧熱的鄰里調(diào)解的一個接一個,連買賣瓜子花生茶水的攤販和維護治安的都不缺。六弒有時候閑的無聊來撩撥他,各種八卦竹筒倒豆子一樣的講,末了總要說一句,做這么多餅干,你去賣一下就發(fā)家了。

熒禍聽他扯淡,邊聽邊把餅干往河里倒,倒完就趕六弒荒魔走人。

六弒荒魔氣的直笑,說熒禍我他媽告訴你,這一片下來住的都各個種類的魔,從異度魔界住到閻羅鬼獄,你就是捆都不能把他捆來,你擔心個屁。

熒禍砰的一下甩上門,說就算住的都是魔,你也得注意素質(zhì)。

六弒荒魔罵罵咧咧的走了人,過兩天還來,熒禍又做了新的餅干,糖漿濃厚的味道飄出百八十丈遠,引得整個魔域甜的像什么兒童游樂園糖果屋,鼻子沒壞的都能聞到。魔界這圈人都是幾千幾萬年的老不死,一個兩個兇悍的女人偏偏又還對幼崽母性泛濫,把手下管的分外嚴格,由得他做由得他倒,由得他污染環(huán)境,連帶對六弒荒魔也略有忍讓。

全仙山都知道魔族那片新來了個很會做小餅干的幼崽,做出來又不給人吃,逗一逗應該很好玩。

問奈何也知道。

夏戡玄有時來找他喝茶下棋閑扯淡,討嫌一樣非要多說兩句,問奈何不動如山,落子玉盤,某天餅干的味道又跟著夏戡玄一路兒穿過雨簾飄進來,他下完一局,啜了口茶,輕飄飄的丟下一句,不是他要吃卻還要做,何必。

后來夏戡玄便不提了,心道又不是說給我聽,非要趕著我在時讓我做這個惡人?

但他結(jié)果還是做了這個惡人,攏共攏來不差這一樁罪責,而后話傳去仙山上的九曜居,他這個罪人仍舊安然無恙。問奈何照常下他下不完的棋,睡他睡不完的覺,熒禍不再做餅干了,但也不來見問奈何,悶不做聲和不知道誰慪氣,把不長不短的時間如此荒廢掉。唯有魔界那條不知名河邊的住戶松了口氣質(zhì)之余又惋惜,心道幼崽的樂子沒了,可惜,可惜。

人啊魔啊都是這樣,功在千秋業(yè),樂在眼前。

說到底,很少有人一開始便為求道,他們原本求衣食無憂,求不經(jīng)戰(zhàn)火,求出人頭地光宗耀祖,求翻手為云覆手為雨,求跳出三界五行,大道長生。

求得是人心不足,尋得是仙,成得是魔,在一切塵埃落定之后,剝洗出求而不得的執(zhí)念來,再仰仗時光去消磨殆盡。

這便是仙山骨子里的模樣,陰雨霏霏,云霧繚繞,山上不只有身死道消的魂,還有累的想不起這輩子也不去想下輩子的人,揣著一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在此地不來不去。河道里飄著的不止有餅干,還有生來就為擱淺而落、不知逐水何方的飄萍,不似落花有其意,進不了知音的茶碗與掌心。熒禍把他那些做餅干的材料都埋進土里,隨手薅了棵橋邊的柳樹往里一扎,心道這柳樹真能成活,吾就再不去討他的嫌,又道如果活不成,吾也不能將他怎么樣。

他總是恨不動問奈何的,只好和自己生氣,腦子里亂糟糟的竄著紛紛擾擾的情緒,纏綿的鉤織在一起,又成為他想見又不敢見的問奈何的模樣??偸抢w塵不染的人在他眼里濕了個透,胸襟前的血跡卻還是濃的化不開,這樣搖搖欲墜的問奈何他此生只見一次,也只在這一次徹底讀懂了問奈何的情緒。

他不生氣,也不后悔,平靜的令人忍不住想要落淚。

熒禍不做餅干之后格外沒有事了。

問奈何又一次從他的生命里不帶走一片云彩的消失,元佛子給他打下的七元封魔印之殘余也日漸消散,成年魔者冷煞的氣息日漸充盈九曜居,像是要把之前被制住的囂張全部散發(fā)出來才好。魔域住宅區(qū)的人失落于幼崽并不真的是未成年幼崽,家長里短的說出去,七拐八彎又落進了夏戡玄的耳朵,被帶上問奈何的居所。捧著茶盞在樹下小憩的問奈何聽完,過了一會兒才道,好友用心良苦,懷璧明罪真是甚為感動。

夏戡玄剛要免謝,便聽他半點不留情面的又開口,說既然如此,好友接著聽。

夏戡玄配合演出,做出一副洗耳恭聽的姿態(tài),說請神主指教。

問奈何在躺椅上搖了一會兒——這躺椅還是魔域那片地方才有的木頭,誰削的不言而喻——還真的跟神主那時做派一樣的抬起手,漫不經(jīng)心道,也不是他要丟,為何要丟?

夏戡玄從他那里出來的時候,直覺是人在仙山住了太久,骨子里都寫滿了大大的閑字兒。然而問奈何寥寥數(shù)語還是跟環(huán)繞仙山的流水一起被顛來倒去的傳,傳到熒禍耳朵里竟然還是原樣的冷漠淡然。

六弒荒魔又來跟他信口閑扯的時候,熒禍正在看自己隨手插下的柳枝。他不會養(yǎng)樹,枝條蔫蔫的伏倒,又被他嘗試著用手扶正。問奈何的話被六弒荒魔用一種戲謔的腔調(diào)強行灌進腦子里,熒禍手一松,被他強行扯正的樹枝又重新歪斜到一邊,恢復了那副要死不活生無可戀的模樣。

六弒荒魔還在喋喋不休,熒禍站起來趕他出門,說你明天別來,來了吾也不在。

六弒荒魔大驚失色,直問你意欲何為,問奈何不見你你就要把自己人道毀滅?兄弟你醒醒!

熒禍心想以前怎么沒看出六弒荒魔想象力這么豐富,又想吾以前沒事也不看六弒,今日當然也可以看不看,所以他二話不說關(guān)上了門,閉上了眼。九曜居天還沒黑,但他夢里有一個長夜的冷雨,滴答滴答的就將他驅(qū)趕著入了夢,夢里他站在雨簾之下,顫抖著摸上問奈何的側(cè)臉,問奈何已經(jīng)沒辦法再打開他的手,他聽到身后正道人士雜亂的呼喊,聽到雨滴打在地上濺開了血花,浮萍在暴雨的摧折下隨著猛然洶涌的水流浮起,被沖向了他看不見的地方。

然后他終于進入了沉黑的睡夢,夢里什么都沒有,連他自己也看不見了,再醒來時渾身便好像被拆散了重組那樣的疼,冷雨郁郁之氣砸進了他的骨子里,一覺下來比不睡更累。

熒禍昏昏沉沉的爬起來,屋里陰暗又潮濕,外面下著小雨,淅淅瀝瀝的打在地上,他突兀的想起了自己沒怎么管過得柳條,拿著傘沖了出去。

雨下的剛剛好,他剛才扶也扶不住的糟心玩意這會兒活潑了十倍,乍一看生的還十分筆挺。熒禍莫名的看了眼前不要他也長得挺好的小樹,又看了看手里的傘和昏暗的屋子,在雨里安靜的站了一會兒,轉(zhuǎn)過身出去了。

他原本只是說給六弒那么一聽,現(xiàn)在倒真的有些想出門。

一半春隨殘夜醉,卻言明日是花朝。

仙山的雨來的隨性,路邊閑來無事擺攤的各家先天都利索的支起了雨棚繼續(xù)奮戰(zhàn),熒禍一路走過去,覺得恍惚與人間集市沒有多少不同,然后這幫子人又沒有真正的店頭家那么兢兢業(yè)業(yè),在雨棚下嘮嗑的嘮嗑犯困的犯困,愛賣不賣的擺個情懷。喁喁私語壓在嗓子里,該有的喧囂反而讓人覺得清寂。

他無處可去,又心不在焉,漫無目的在街上閑逛,最后走出集市的時候發(fā)現(xiàn)前頭出現(xiàn)了座沒見過的橋時四下一望,結(jié)果哪哪都不認識。于是他別無選擇的上了橋,一抬頭與問奈何結(jié)結(jié)實實的打了個照面。

杳無音訊的故人很有野趣的拎著籃楊梅,紙傘素衣一如既往,目不斜視的與他錯身而過,冰冷的像是間隔生死,照面不識。問奈何身上有不知屬于楊梅還是還是他的冷香,特地錯身與他避開時,那縷香氣打了個圈兒也繞過熒禍,牽扯著他頸后的印記隱隱作痛,生出那種撕裂拉扯的感覺來。

天佛七元相用以封魔之印雖然封去了他的魔息,卻終究佛魔不兩立,以前在他身上時有種輝芒灼灼的痛。問奈何死后,這種因他而受的疼痛仍然灸烤著另一人死后腐朽到森冷的骨肉,強迫魔者意識到自己仍然活著,只是再往后去,連這種疼痛也被習慣的能夠忽略不計了。

直到他不知不自覺的上了仙山,打在身上的印被厭惡魔者的人親手撕去,才又一跳一跳的疼了起來。

問奈何身上的氣息并未隨著他離去便消散,熒禍愣在原地,怔然無言的表情還留在臉上。他的后頸處被撕去佛印后留下的內(nèi)傷開始發(fā)作一樣,熒禍伸手去捂,滿臉清雨橫掃眉目之間,與頸后傷處冷熱交雜,不知身體究竟因何而顫抖,直到手中握不住的傘徹底落在橋上砸起水花,才轉(zhuǎn)過身去盲目尋找問奈何的身影。

煙籠畫橋的景色擋不住水流湍急,他匆匆找尋的人影早已穿行出雨簾之外,楊梅那股清冷的香氣被雨珠砸在泥土中濺開的腥味沖刷的一干二凈,就像那個仿佛不屑留戀生命中什么事情的問奈何一樣走的干脆,土腥氣在他的鼻尖濃郁起來,逐漸能嗅出過濃的鮮血而堆積出的鐵銹味。

熒禍在橋上后退了一步。

天地寬廣,大雨傾盆,舉目四望都再也找不到一個問奈何。

他連傘都忘記撿起,倉促轉(zhuǎn)身,落荒而逃。仙山這地方的雨水太多太多,多的陰冷進了骨子里,讓他走在何處都喘不過氣。死非死,生非生,這仙山與塵世之間并無多少改變,他還是被問奈何親手丟下的那個小孩子,一次兩次三次,囿于三界困于五行,大道在前,問奈何在那條路上,與他漸行漸遠。

這世上并非所有人一開始就為了求道,更多成道者是世間磋磨出一路崎嶇,而問奈何之所以離他那么遠,是因為熒禍還在尋找的時候,問奈何就已經(jīng)看到了終途。

他走的不快,只是真的沒有過多時間來等他。熒禍直到上了仙山,才徹徹底底的明白了這句話有多么真,真的刻骨銘心,真到他現(xiàn)在有了無數(shù)時間,也跨不過與問奈何之間的一道天塹。

此時飄萍盡去,便知逝水何方,也無處可追。大名鼎鼎的懷璧明罪,死之前也與苦境諸多來往的梟雄一般,壯烈的同也不同。

熒禍從那時候開始討厭下雨,否則他便再無可怨懟的東西。與問奈何不歡而散之后沒落下的雨在夜風呼嘯中一股腦的潑天而墜,熒禍看著素來從容不迫的問奈何站在刀風劍雨之下,一罪明今上的紋路被血跡染的清晰可見,他也站在這片刀風劍雨之下,無措的跟個做錯事的孩子一樣不知自己為什么在那里,他握著劍,纖細的劍身上也能看見清晰可見的血,問奈何的指尖搭在劍尖,輕柔無匹,力撼千鈞。劍鋒不敢后扯,問奈何卻容不得他再有一次停滯不前,壓住尖端的指節(jié)施力后來,一寸一寸,點落九執(zhí),引魔元剖入心肺。

他滿口都是久戰(zhàn)后功體催發(fā)極致而反噬出的血,無法講話,也不需要講話,只是沉沉的看著熒禍,不知道什么時候淚流滿面的孩子的淚水滾燙的落到臉上,從未慈祥的父親搖了搖頭,似乎嘆了口氣想摸摸他,最終也只是眼睫垂落,倒落在他的懷中。

一罪明今鏘然落地,熒禍聽到有人驚贊魔者高義,雙膝一軟,重重跪倒塵埃。

這是他第一次肆無忌憚的擁抱問奈何。

但問奈何已經(jīng)把他丟在原地了——這一次,他連袖子也不想給他。

熒禍終于將自己熬上了仙山的第一件事,便是去查問奈何住在哪里。

問奈何并未轉(zhuǎn)生,獨自辟了個山頭住的安然,他的玉子棋盤擺在樹下,兩三天落個半子,他的院子里養(yǎng)著草植,隨性瘋長,上頭是故人早晚上高臺,下面是浮生只合樽前老,一副畫景,兩處愁情——或也不對,問奈何應該是看他矯情。

熒禍生死一遭,終于覺得自己多了點兒自知之明。他想問奈何必不想見他,學著他的樣子遠遠躲在樹上,小心翼翼的不被問奈何發(fā)現(xiàn),今天留一籃果子,明日丟一包糖餅,后天送一顆新苗。問奈何不見他,東西倒是照單全收的不用白不用,熒禍越發(fā)大膽,終于整了件兒大事,送了一把搖椅來到門口。

他本想著問奈何每日大半時間不在睡覺也在養(yǎng)神,走的躡手躡腳,卻被人一把扯住了衣領(lǐng)。問奈何一式輕巧的姿態(tài)又蘊下千鈞之力,牢牢扯住他的衣領(lǐng),讓魔僵直的不敢動彈——他的魔息分明已經(jīng)內(nèi)斂入骨,絕不該在元佛子為他印下的封印還在的情況下被問奈何發(fā)現(xiàn)。但問奈何那只似能撼天動地的手就那么懸在他身后,甚至不多一點不必要的接觸。

“七元封魔印?!眴柲魏卫涞馈!叭绱俗云燮廴说臇|西,熒禍,你真不像吾教出來的?!?/p>

熒禍看不到他的表情,卻能自聲線中勾勒出熟悉的姿態(tài),眉目微蹙的問奈何大概倦怠的連寫個厭煩都深感不必,大寫的強耐性子。熒禍自然而然的便回不出話了,悶不做聲的低著頭。

“臊眉耷眼,做給誰看?!眴柲魏嗡闪怂囊骂I(lǐng),難得講出這種鄉(xiāng)野粗語?!拔崆纺愕??”

“你……!”熒禍震驚的回過頭,完全不能理解他為何能說出這種話來,然而面色蒼白的問奈何將所有的話語都又重新噎回了心底,他想說的太多了,實際上問奈何早和他無話可說,連開場都無從措辭。

“所以吾不欠你什么?!眴柲魏伟戳税疵碱^揮手打斷接下來的廢話,冷眼一掃,駢指為招,順時刀招點于佛印之上,一式將之擊碎殆盡!

背負若久的枷鎖突然消失,熒禍身形一晃,劇痛之下瞬間難以支持自身脫離掌控,洶涌翻覆的魔氣,狼狽的坐倒在地。

“你看,你連自己都管不好,又何必來打擾吾?!?/p>

這一招廢了問奈何不少力氣,他順著胸口咳了兩下,俯下身來,看著滿臉冷汗,無法開口的熒禍。

“吾一再告訴你,吾并無多少時間等你,容不得你猶豫,也容不得你自找余地?!眴柲魏螏еc冷嘲的笑意掀了掀嘴角?!澳懵牭牟粺?,吾說的都累。”

熒禍咬牙看著他,佛印強行被拆破的反噬之力讓他隨時就要暈厥在地,但他仍然努力睜大眼,寫滿憤怒與不解的眼神哀傷的落在問奈何眼中,只讓問奈何更加覺得疲憊。

“看來吾走后,你依然沒點長進?!?/p>

他只是個筋脈盡斷的死人,還沒被仙山調(diào)養(yǎng)過來,而熒禍攪和了他的一半午睡了。

沒有按照他的期許走向新生的魔崽子茫然而糾結(jié)的看著他,過去的時間沒在他的性格上磋磨出痕跡來,或者說他仍停在過去,心甘情愿的被利用,心甘情愿的去付出,心甘情愿的的給自己找個鎖上好了戴著乖乖聽話。

問奈何心想,要你聽話的時候你要拿主意,不要你聽話你半點主意沒有,這是生來就杠,還是魔不可渡?

這念頭只是閃過一瞬,問奈何到底教熒禍教了半輩子,上了仙山依舊還要為此費神。

誰開發(fā)誰治理,誰污染誰保護,誰造的孽誰自己收。

“封了魔氣的魔仍是魔,吾只是要你徹底做個魔?!彼路饝械迷俣嗍┥嵋粋€眼神一樣,低下頭沖外揮了揮手?!捌咴饽в◎_不了別人,吾不需要,也不領(lǐng)情?!?/p>

“別再來找吾。”問奈何在熒禍要開口之前就轉(zhuǎn)身往回走去,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云彩。“吾沒時間?!?/p>

熒禍猛的錘了一下沙地,在他要進屋之前,啞著嗓子開口,細細一聽竟然還帶了哭腔。

“問奈何。”他沙啞的叫到?!澳銖氐撞灰崃??!?/p>

問奈何頭也不回,擲地有聲的拋下一個對字。

“吾人都死了,你還有什么用?”

熒禍在他身后試了兩三次才從地上爬起來,問奈何大概覺得背影給他都多余,屋子連條窗戶縫都沒留下,遮的嚴嚴實實。

終于連最后一絲余地也徹底封死,問奈何打定了主意要來個分道揚鑣。

剛從疼痛里勉強回神的魔者渾身一陣陣發(fā)冷,心跳的緩慢異常,悶悶脹疼。他轉(zhuǎn)身往外走去,心想這大概就是所謂心神不定,空落落的。

大概是因為你熒禍之于問奈何,什么也不是了吧。

刻意被拋卻角落的記憶重新浮現(xiàn)出來,自雨中沖回小屋的熒禍濕淋淋的愣坐在屋里,不知道是該先唾棄自己下定決心要和問奈何劃清界限的自己,還是先跟當他是個陌生人的問奈何生氣。問奈何像一筆凌厲的墨痕破開白宣,留下一道玄乎其玄奧妙萬千的痕跡,平時藏起來尚可無視,甫一照面便又展了開來,直白的告訴他自己問奈何就是這么個濃墨重彩的存在,并非說抹去就能抹去。

六弒曾嘲諷他,說你和問奈何叫如魚得水,你沒了他要死不活,他沒了你樂得清靜。

熒禍當時嗤之以鼻,現(xiàn)在卻驚覺六弒有時也看的透徹,他站在原地走了幾圈,突然很想去買一壇酒回來喝,喝個所謂酩酊大醉,一忘皆空,最好連問奈何都忘得一干二凈。然而他一邊想的豪邁,一邊也只是蹲下身捂住了心口。

人是死了,心還沒死透。

花開兩頭。

與熒禍橋頭一別的問奈何拎著那籃子洗好的楊梅往酒壇里擺的時候,夏戡玄又循著味兒飄上來打秋風,站在門邊看他一層冰糖一層楊梅的往里鋪,信手隨來,道道精準,順口便問見到小孩了嗎。

問奈何冷淡的嗯出個氣音,那只攪動風云的手親昵的戳弄著一顆顆圓滾滾的楊梅,讓玫紅的果肉沾上晶瑩的碎糖。

“你說見都見了,何必呢?!?/p>

問奈何抽回手來,拎過酒壇往里倒,嘩啦一聲濺開在琉璃壇上的水聲如雷貫耳,夏戡玄看不到問奈何的表情,在這種聲音里忍笑忍的辛苦至極。問奈何嫌他話多,拎上小酒壇便出去悶上,直到夏戡玄笑夠了終于又和他坐回了樹下棋盤前,正色開口。

“那孩子,你帶的不累嗎?”

“當年那學弟,你帶的開心嗎?”

茶盞浮花,風動葉稍,一陣娑娑之聲代替對話,良久方有人長嘆一答。

“開心,他不開心。”

“所以累,但他不累?!?/p>

“那這孩子……”

問奈何意興闌珊,自盒中拈出一子,隨手開局,來往數(shù)招后龍形將成,卻突然在該靜思的時候開了口。

“他是吾此生輸?shù)淖詈笠槐P棋?!?/p>

子落成龍,龍困淺灘。

夏戡玄看他將棋子丟回盒中,失了興致似的揮揮手?!伴T前那壇酒,勞好友替吾帶下給他?!?/p>

夏戡玄帶著他的酒下去了,一輩子趕著時間的人的一天又再度漫長了起來,問奈何枕在躺椅上看向滿園歪七扭八瘋長的枝條,他們安靜攀上了籬笆,綠油油地圍繞了一圈春色滿園,亂中生序,未辜負幾旬的等待。他的指尖也殘存著清酒的辛辣,還有一點糖漬楊梅不甘心的隱隱留香,像極了要討人注意的魔子。只楊梅酒終會成一碗佳釀,滿園枝蔓終要成一院蔭綠,或許中間他們自己發(fā)酵生長,但總歸是好好的成為了問奈何想要的模樣,反倒是他步步落子成局的熒禍困在棋盤上的方寸,蹉跎著從頭到尾,未被屠龍卻也未能沖天。

然而這無常世事又怎會真正是盤棋,世上又有多少棋局無解?

問奈何以前也曾為此不悅,自始至終未能做出個徹底選擇的魔子讓他失望,但左顧右盼的小家伙最后還是跌跌撞撞的摔到了他的面前,不懂是不懂,聽話也是真聽話,突然也就把氣消了大半。

問奈何將手握上劍尖,親手割裂魔賴以為生的執(zhí)念,將他推向了完全相反的方向。

那是正邪黑白的混沌之地,是漫天冷雨傾盆而下的不歸之處,是江湖腥風血雨撲面而來的刀劍兇途。

那是世上無人能替熒禍去面對的新生。

沒有問奈何的熒禍,才能真正看清問奈何。

玉瑕抱缺,懷璧明罪,這世上本沒有完美無缺的事情,熒禍也不是他算無遺策的局。

他是塊得要盤玩的玉,恰好現(xiàn)在問奈何最不缺的就是時間,能等楊梅酒從夏戡玄丟給儒門開始兜兜轉(zhuǎn)轉(zhuǎn),最后正宜入口時落進熒禍手中。

喝與不喝,端看其人,問奈何那腔索然興味逐漸逐漸起死回生,低哂一聲,抓緊在好賴不會被喋喋不休的魔子打擾的時間養(yǎng)精蓄銳,以便面對將要來到的收網(wǎng)時機。他新埋下的壇中糖碎開始融落,好像庭院中也開始醞釀酒香,香的萬轉(zhuǎn)千回令人沉醉,常年懸在身上的玉佩也沾著這絲醇香,甜滋滋的味道讓大名鼎鼎到連仙山都獨辟一居無人置喙的懷璧明罪都能枕著一張手藝糟心的搖椅一晃一晃,繼續(xù)睡他睡不完的覺,下他下不完的棋,慢悠悠的將一對有缺之玨,一點一點,對的嚴絲合縫,天然一體。

梅酒自儒門轉(zhuǎn)進鬼族,又自鬼族轉(zhuǎn)入魔者之手時,仙山又下起那種繾綣小雨,裊裊煙云卷如絲,混著朦朧雨水落入山間溪流,送落花迎客。

這場雨下到半晚才停,一日無處可去的熒禍終于有機會打開屋門去看他歪歪扭扭的柳樹是否還安然無恙,樹下卻有一人,不厭澎湃魔息,安然而立。普渡眾生的佛雙掌合十,金剛怒目,菩薩慈眉,一身江湖,舍得清清靜靜,放的曠古豁達,與他含笑相禮。

“熒禍施主?!眻?zhí)刀的佛者笑容滿面,從未如此像個佛門中人?!澳銓⒔溆∩⑷チ?,恭喜?!?/p>

“元佛子?!彼驹谟旰蟮哪嗾拥厣希驗樽约捍蛏辖溆?,欲將自己拖出苦海的佛者,同樣平靜異常。“久見了。”

元佛子看著他,也說的確久見,而后亦將久別,今夜來訪,是為送別。

熒禍頓了頓,長久靜默后一聲低語,而后讓開身后房門,說那吾為你開一壇送別之酒。

“吾一生未嘗佳釀之味,故無牽亦無掛?!痹鹱与S之進屋。爽朗一笑。“留到后世便好?!?/p>

熒禍默不作聲,仍將一小壇新酒放上桌案,琉璃瓶中顆顆楊梅圓潤可愛的漂浮著,乍見便生當為清冽之感,令人愉悅非常。

元佛子眉梢微挑,道你會喝酒?

熒禍沉默一會,默默開口,說吾喝過。

“又澀又辣?!彼鏌o表情道?!半y喝至極?!?/p>

“那又為何要喝?”元佛子有點好笑?!笆廊素澗剖菫樽砗笄鍍?,既然此酒令你痛苦,何不干脆放手?!?/p>

熒禍不答,卻解開壇上絲帶,仰頭便灌。清亮酒水入喉婉轉(zhuǎn)一口綿柔,暖暖燒開后回味悠長,甜滋滋的從香中沁出。不擅飲的人猶不擅飲,但甜酒不似酒,盅盅灌下毫無知覺,想起時醉意早翻涌上頭占據(jù)了大腦,元佛子以茶代酒,清醒異常,卻仍笑著看他,并沒有半點阻攔的意思,直到小小一壇酒見了底,才與還剩半盞的熒禍重新碰杯。

“你和他說一樣的話,卻不早告訴吾——所以吾怎么也丟不下。”

熒禍飲盡最后一口,連燒的通紅,雙眼卻亮晶晶的不知醉醒,認認真真看著元佛子。

元佛子將他的酒碟滿上茶,毫無騙人的不安之心,邊勸他喝下邊道,你以前像個孩童,現(xiàn)今死過一遭,早是真正的大人,吾們當然要和你講。酒之一字,能嘗便飲,不能嘗便拋,你覺得苦境之酒辛辣,便來尋此處清甜,你若覺此地清甜醉人,便干脆盡拋。

熒禍悶不吭聲的盯著桌上琉璃壇,里頭一顆顆飽滿楊梅挨挨擠擠,叫他分外眼熟。元佛子也不在意,端著茶杯,信口敘說,如在念什么心思不必廢的和尚經(jīng)。喝酒的魔不似醉了,喝茶的人倒是醺然,末了連茶也盡,方對上熒禍雙眼,慢悠悠的開口。

“熒禍,吾明日要投胎了,在不能給你啰嗦這些,你便想完罷?!彼部聪驂袟蠲罚闷饋磔p輕晃了一晃?!斑@剩下的楊梅才是真正醉人,若你放得開,到得出,早也能投胎了?!?/p>

熒禍怔怔看著他,道,苦境的酒,也沒有那么難喝,吾喝過很甜的。

他看向琉璃酒壇,自元佛子手中將之拿回,輕挲壇口,敲出一聲清脆。

“他其實也會釀酒。”熒禍將小壇抱進懷里,輕聲開口,幾不可聞?!昂芴穑芴?,很甜?!?/p>

他其實也會釀酒,他其實無所不能,他其實落子之處局局縝密,他其實生來有缺,重病纏身,卻畢生都是贏家,連死都死的按其心意,驚艷絕倫。

獨嘗一敗,乃因一人,懷有寶璧,明徹其罪。

細想來,不過兩字心甘,正如昔日魔子,原因無他,情愿而已。

第二日,轉(zhuǎn)輪臺開,仙山放晴。

熒禍手折一柳,與元佛子無聲同行,眼看他攜柳而下,沒入深云,在臺前獨立良久,終究無聲回轉(zhuǎn)。

回時冷雨又瀟瀟,他深望一眼雨簾,遲疑數(shù)秒,執(zhí)傘坦然走入,漫無目的,閑逛集市。

楊梅還剩在酒壇里,他想尋一盞清酒灌進去,找一找那種甜滋滋的味道,集市又支起那種連篇的雨棚,各家愛賣不賣客人愛來不來,圈圈亂轉(zhuǎn)的熒禍找不到路,最后又莫名走上那日橋頭。

步步踏上,又見素衣白傘,有人拎一枚小壇,站在橋上,不期然間與他錯眼。

問奈何仍是那種夜雨披身的冷然,眼神交匯不過瞬間,仍又錯身別過,今日橋下還是那樣湍急的水,浮萍擁著落花追逐而過,宛似初見。

熒禍立在原處,猛然旋身,扯住了問奈何的袖子。

問奈何轉(zhuǎn)過頭,神色淡然,并無多言。

“吾不想投胎?!?/p>

熒禍看他良久,突然開口,亮晶晶的看著問奈何。

“那又如何?”

“所以便只有仙山這一片了,吾沒有余地,沒有選擇,但有好多時間。”年輕的魔認認真真的,竹筒倒豆似的蹦出一串話語?!澳隳芙涛岷染茊幔瑔柲魏??”

問奈何看他一會兒,長指勾起手中酒壇,撕開封紙,一股如刀割的氣息瞬間竄出。

“你幼時怕苦,所以吃藥便要哭鬧?!彼?,“此酒亦苦,但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長大,再多時間,吾也懶得哄你?!?/p>

熒禍搖搖頭,道,不苦。

他有些雀躍的,去幫問奈何捧那盞酒壇,好好地抱在懷里,坦然的便收下手中。“吾嘗過這酒?!?/p>

問奈何旋身,腰上玉玨相碰,唇畔微彎,說如何?

“甜的?!睙傻湶蹲降侥禽p微一聲,也跟著笑起來,“很甜,很甜,很甜?!?/p>

Fin

*兩個梗。

“他是吾此生輸?shù)淖詈笠槐P棋?!眮碜?nbsp;@奮力上分皮 皮哥,

 “很少有人一開始便為了求道。”來自 @三絲兒春餅 寶貝梗倉。

十分感謝借用,挨個啵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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