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篇抒情小賦。自宋玉“悲哉，秋之為氣也。蕭瑟兮草木搖落而變衰”的感嘆發(fā)出以后，歷代詩文中抒發(fā)類似情緒的，便不乏其人。名篇佳作是不少的。但能把秋聲的浩大聲勢狀寫得酣暢淋漓，撼人心靈的，當推這篇《秋聲賦》了。

本篇開頭一句，由四個分句組成。敘述初聞聲時的情況。歐陽子正夜讀時，聽到從西南方向傳來的聲音，“自西南來”已透露了“秋”的消息。接著，“悚然”“異哉”使讀者已有“不尋?！敝辛恕?/p>

接著便是對“聲”的具體描繪。開始是輕輕的，徐徐的，忽然狂急起來，為了把這“聲”的氣勢狀寫得更如酣暢，更能震撼人心，又用了一連串的貼切新穎的比喻。如夜驚的波濤，驟至的風雨，銜枚疾走的千軍萬馬，難怪使人“悚然”并發(fā)出“異哉”的感嘆！但，究竟“此何聲也”？至此，作者還不急于點明，還要命童子“出視之”。

上面的描寫都是訴諸聽覺的，這里，要使讀者用視覺了?！靶窃陆g潔，明河在天”，好一幅平靜明媚的秋夜圖景！“四無人聲”，聲是從“樹間”產(chǎn)生的。童子只是把觀察到的現(xiàn)象轉告了他。然后，根據(jù)童子的答復，才作出“此秋聲也”的判斷。文筆曲折有致，是很耐人尋味的！

第二段在“此秋聲也”的判斷之后，緊接著筆鋒便轉到描寫“秋之為狀”了?！扒餇睢迸c“秋聲”是相依相存的。寫“狀”正是為了更好地寫“點”?！扒镏疄闋睢弊髡呔毜貜乃膫€方面進行了描寫；即：秋的顏色是陰晦的；秋的容貌是高朗的；秋的氣溫是寒冷的；秋的意味是蕭索的。

這樣一幅“秋狀”，“其為聲也”因而是“凄凄切切，呼號奮發(fā)”，它橫掃千軍，威猛異常。豐草綠立即萎黃衰敗；佳木蔥蘢立即枝沾葉落。這“摧敗零落”殺氣騰騰的秋聲，正是秋氣的余威！至此，文意似已窮盡了。但“夫秋”一轉，又從感性升華到理性，從對秋狀秋聲的具體描繪，轉入理論上的闡發(fā)。他引喻取臂，把古人對“秋”的理解引為制度或其方面的安排，來說明“秋”的特性，概括起來就是“傷”和“殺”。如把刑官稱秋官，審定處決死囚也在秋天，又如把秋比作“兵象”，是用兵出征的季節(jié)。作者又以音樂與律呂作比，說明秋聲是西方的音樂，屬商聲，“商，傷也”；“律”中的“夷則”屬于“七月”，“夷”就是殺的意思。世間萬物，老了自然悲傷；過盛了，應該殺戮。這就是大自然的規(guī)律。

從大自然的這一規(guī)律，再聯(lián)系到人類，實際上就是聯(lián)系作者自己。

草木是無情的，秋聲來了，隨即枯萎凋零。萬物之靈的人類，卻與草木不同，他是有感情的，是有所作為的。因此，他一生當中，會有多種多樣的憂傷觸動他的心，有各種各樣的煩惱事情損傷他的形體。內(nèi)心憂傷必定使精神受到影響，況且想達到自己力所不及的愿望，擔優(yōu)自己智慧不能辦到的事情，都會使自己的情緒低沉，憂心忡忡。這樣必然會弄得自己紅潤的臉色變成搞木一般，黑色的頭發(fā)變成白色。人的體質(zhì)不比金石，何必與草木爭繁榮呢！這樣看來，實際上是；己我賊了自己，何必去怨恨秋聲呢！

“思其力之所不及，憂其智之所不能”，似有“志大才疏”之慨；但根據(jù)作者的實際情況來看，他多方面都已有很大的成就了，仕途上雖遭受過一些挫折，如因與“小人冊黨”斗，或因勇敢直諫，屢遭貶謫；但他仍然官至樞密副使參知政事。地位十分顯赫。文學上，詩、詞、散文早已是一代名家。那么，還有什么感到“力”不及，“智”不能的呢？顯然不是為了個人名利成就，而是為了更崇高的政治理想不能實現(xiàn)才發(fā)出如此感慨的。這難道不是先天下之憂而憂的“憂國憂民”的意味么？悲憂先已存在心中，秋聲一起，觸發(fā)了久存于心的郁抑之情。所謂“秋聲”，實際就是作者的“心聲”。

這也是一篇散文賦。語言上的特色與《醉翁亭記》是相同的，就是駢散結合。它辭藻華美，聲調(diào)和諧。在內(nèi)容結構上一層一層地由情入理，由感性到理性，逐步深入。文中添一童子，一是為了增加情趣；一是為了以童子的無愁，反襯作者的深愁。但這篇文賦的情調(diào)低沉，這是應當注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