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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代篆刻家何震印作 在中國古代的文人藝術中,歷來都把個人的學養(yǎng)放在重要的地位,人們普遍認為藝術家不僅要有精湛的藝術技巧和堅實的傳統(tǒng)功力,并且需要有淵博的知識。明代篆刻被稱為文人流派篆刻,除了紛起的各種風格地域流派,還有就是參與者大多是當時的文人。與之前秦漢治印的,特別是最后完成印章的大多是匠人不同,文人印人更加的重視學問的累積、自身修養(yǎng)的提高和印外功夫的修煉,因此這種傳統(tǒng)的文人審美在明代印論中更是處處可見。 “學”與“養(yǎng)”,在學養(yǎng)論中是相互依存、不可偏廢的。“學”指的是學識,印人必須有印外的學識,即在以刀刻?。ㄟ@是之前印章工匠的必備能力)之外還應該多方面的學習汲取知識、累積學問。如讀書、書法、識篆通篆等古文字學?!梆B(yǎng)”則是指將上述這些印外的學問化入印人的人格之中,而養(yǎng)成一種具有高度審美能力的眼力,和一種超凡脫俗的氣質,進而融入創(chuàng)作之中,產(chǎn)生出情趣與雅致、耐人尋味的優(yōu)秀印作來。所以不學則養(yǎng)不成,不養(yǎng)則學而無目標,前提則是優(yōu)先學。 我們來看看明代一些印人在印論中的表述: 印雖小技,須是靜坐讀書,凡百技藝,未有不靜坐讀書而能入室者。篆隸諸書,故當潛玩,譬如詩詞有別裁,非關學也。然自古無不讀書之詩人,故不但篆隸,更須讀書?!蛞啊队≌劇?/strong> 無論是詩詞,還是“小技”的治印,不讀書,胸無點墨,鑒賞不博,則杜撰必多,縱能獨創(chuàng)一家,終入野狐下乘。明朝末年著名的學者張岱在為印友會稽胡蘭渚所作的《印匯印品》序言中,將讀書作為評定印作氣息的重要標準,強調讀書對于印人之重要。其中的言語雖然已過百年仍然發(fā)人省醒。我們來看看這段文字: 近世俗工,字皆杜撰,不足與語。余憶王太史之評唐寅、周臣畫,謂二人稍落一筆,其妍丑立見。或問臣畫何以不如伯虎?太史曰:但少伯虎胸中數(shù)千卷書耳。今蘭渚之與俗工,其妍丑相去,確確如此。呵囑諸人,其再讀十年書,方可與蘭渚語痛癢也。 唐寅,字伯虎,明代著名畫家、書法家、詩人,曾經(jīng)師從明代畫家周臣,后青出于藍,其畫作名氣亦在其師周臣之上。這里說到唐寅之畫之所以青出于藍在于讀書,雖只是其中一方面,但是亦可見對于各種藝術,學養(yǎng)都是十分重要的。這段論述頗似蘇東坡的詩意,曰:“退筆如山未足珍,讀書萬卷始通神。”即是認為匠人作印,印中求技能,死功夫下足,然無法與有學養(yǎng)之文人印人相比,所謂“稍落一筆,其妍丑立見”。而印章之外,讀書萬卷,胸次自高。厚積薄發(fā),方可在印作中顯出精神方面的品格意境。一位印人倘若沒有詩、文、書、畫之藝術修養(yǎng),沒有讀書千卷的根底,要想提高藝術創(chuàng)造力,則是不可能的。 如果說讀書是各種文化藝術的學養(yǎng)的基礎,那么對于篆刻的學養(yǎng)論,除了讀書,識篆、寫篆、古文字學更是重中之重。 明代篆刻家趙宦光印作 對于識篆和寫篆,明代篆刻家趙宦光嘗言:“今人不會寫篆字,如何有好印。”而對于印外古文字和書法明代篆刻家朱簡又言:“摹印家不精《石鼓》、款識等字,是作詩人不曾見《詩經(jīng)》、《楚辭》,求其高古,可得乎載。臨仿古帖,毫發(fā)精研,隨手變化,得魚忘筌。以上皆古人書法,通用于印,則思過半矣?!?/p> 明代篆刻家朱簡印作 我們在之前也曾經(jīng)以“篆刻之道篆書先行”為題寫過文章,還放在了第三講,我們對篆書無論是從書法角度,還是古文字角度對于篆刻的重要性都是十分重視的。所以篆刻中有句話“不通文義不可刻,不深篆學不可刻”。 明代很多篆刻家在印論中都對學養(yǎng)論很重視,強調印人必須博覽古印譜、研讀古人印論著述和旁通金石學。之前我們曾經(jīng)介紹過的徐上達在其《印法參同》中在《參互類》中專門列出“蓄印譜”一節(jié),指出:“古印雖多散亡,而譜之所載尚著,是即印人未泯之真,作我印證者也?!彼宰鳌靶钣∽V”一節(jié),為的是以古人之印印證自己之印。更是主張以集印章的方法來豐富印人的學養(yǎng)。 明代的印論,大多數(shù)直接建樹于創(chuàng)作實踐的基礎之上的,所以對創(chuàng)作發(fā)展有著積極的推動作用,并對清及后世的印論影響極深。特別是在學養(yǎng)論上,特別是關于印人要有一手好的篆書書法,與必須具備印外古文字修養(yǎng)、具備古文字造型美的修養(yǎng)的理論,這更是在清朝末年在篆刻藝術中發(fā)展出兩個重要的美學觀,那就是“印從書出”論和“印外求印”論。 明代篆刻家梁袠印作 明代篆刻家歸昌世印作 ?在明代的印人中,很多都是杰出的詩人和書畫家,關于詩文書畫的修養(yǎng),就被視為很自然的事情。即便如此,上述各個方面都足以證明,一方小小的印章,實乃一門包孕萬千的大學問,所謂方寸天地,氣象萬千。這其中的氣象,包孕著博大精深的中國文化和印人的學養(yǎng)。學養(yǎng)對于印人絕不是簡單的各門知識的簡單疊加。誠如清末印人王光烈在《印學今義》中所言,“派別不可不知,眼界不可不廣,金石印集,多多益善。以印學一事,由宋元至今,數(shù)百余年,其中名流輩出,著作如林,考核參稽,皆足益人神智,泛觀博覽,后歸之約,自名一家不難矣?!?/p> 可見“學養(yǎng)論”真正的內涵當是綜合學養(yǎng)的各個方面,融為一體,從而達到藝術家精神世界的升華。唯此,才可能創(chuàng)造出融化了人性之美的印作來。關于“學養(yǎng)”,如今的印人似乎比之古人要稍微遜色,本期列出的幾方印章,都是名家的閑文印,而其中的語句一眼便能認出出處的人恐怕不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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