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xiàn)在留學是一件很普遍的事了，很多人拿了外國的學位，卻不清楚自己學位的來歷，鬧了不少笑話。有些人到國外留學，并且博士畢業(yè)，但拿到學位證書的時候，總會很納悶：我學得是理科，為什么拿的是哲學博士學位呢？其實，這不是學位證書發(fā)錯了，而是西方學位制度的一個特殊現(xiàn)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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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亥俄州立大學頒發(fā)的哲學博士學位

哲學博士的歷史起源

學習理科、法學，或者跟哲學不搭界的學科，最終獲得“哲學博士（Doctor of Philosophy，一般美國簡寫為Ph.D.，英國則常寫為D.Phil.），這并非學校發(fā)了假證書，而是大學系統(tǒng)內(nèi)部的傳統(tǒng)規(guī)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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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吉爾大學的博士畢業(yè)生

“哲學博士（Ph.D.）”跟哲學系扯不上任何關(guān)系，要搞懂哲學博士是怎么回事，得從博士（doctor）這個詞說起。學過英語的人都知道“doctor”是醫(yī)生的意思，但其實這個詞的原意是“教師”。上溯詞源，可以追蹤到中世紀，當時天主教把一批對早期教會知識傳承與理論發(fā)展有貢獻的圣人，追奉為“教會圣師（doctor of church）”。這是將doctor作為教師最早的案例，后來，它變成了學位制度的專有名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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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會圣師（doctor of church）”

人類文明的高等教育分三個階段，分別是學士（bachelor）、碩士（master）以及最高等的博士（doctor）。Bachelor原本的意思是“學徒、助手”；master代表“老練的熟手、師傅”；doctor則專指“教師、老師”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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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馬斯·阿奎那，經(jīng)院哲學的代表

在中古時代（公元476年—1457年）的歐洲，原始大學不像現(xiàn)在的綜合性大學，有分門別類，學科齊全的專業(yè)設置，當時的大學基本分四門：文藝、神學、醫(yī)學與法學，畢業(yè)了就算社會棟梁和人才，嚴謹?shù)膶W位制度要經(jīng)過數(shù)百年的發(fā)展，最后才大致定型為學士、碩士、博士三個等級。博士旨在培養(yǎng)高等教育體系里面的教學人才，也就是說，讀到博士畢業(yè)，就能跟自己的老師稱兄道弟，成為同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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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古時代的大學

一般而言，中古時代歐洲的“哲學博士”這個詞，最開始出現(xiàn)于十九世紀初的德國（嚴格地來說，當時還沒有統(tǒng)一的德意志帝國，德國指的是以普魯士為首的德語文化圈）。在德語文化圈中，中古時代的“文藝（arts）”學科大類，被稱為哲學（philosophie）。以普魯士的柏林大學（今天叫做柏林洪堡大學，被譽為現(xiàn)代大學之母）為首的一批學校，進行教學制度改革，在哲學學科中推出了“哲學博士”這個學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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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哲學（philosophy），是由兩個希臘詞根構(gòu)成的，大致上philo，可以當成動詞“愛”來理解，sophia是名詞“智慧”，這兩個詞組合起來，就是philosophy——哲學，也就是愛智慧的意思。

在普魯士教學制度改革的語境中，所謂“哲學博士”，并不僅僅指學習形而上學，或者哲學史的博士，而是要求具備以下四種能力的高級人才：

首先，有自主搜集知識的能力。

其次，有構(gòu)筑知識體系的能力。

再次，能夠從事原創(chuàng)性研究并拿出成果。

最后，必須經(jīng)過論文答辯。

只有經(jīng)過這樣的高要求訓練出來的學術(shù)人才，在某種程度上說才算是觸及了“哲學”的范圍了，不管你學什么專業(yè)，都是本專業(yè)的有智慧者，所以被稱為“哲學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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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50年的柏林大學

哲學博士制度的傳播和演變

普魯士的教學改革大獲成功，歐洲國家紛紛效仿，甚至影響了剛成立的美國。當時美國百廢待興，大學寥寥無幾，根本沒有高等學位制度，于是很多美國青年才俊，從哈佛、耶魯?shù)却髮W畢業(yè)后，如果還想充實自己的知識，就得專門去德國進修拿博士學位。有鑒于此，以耶魯為首的美國大學，在十九世紀中葉也引進了“哲學博士”的制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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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61年耶魯大學頒發(fā)的博士學位證書

英國人總是跟歐洲大陸唱反調(diào)，在德國設立哲學博士制度的同一時期，英國發(fā)展出自己的研究型學位，稱之為“科學博士”（doctor of science，簡稱D.Sc.或Sc.D.）。不過，學術(shù)圈是一個聯(lián)系十分緊密的團體，總是特立獨行往往會造成不必要的交流麻煩，到了二十世紀初，英國人不得不放棄自己的科學博士學位，開始采用德國和美國的制度，引入哲學博士學位。原先的科學博士，變成了學位中的“太上皇”，只頒發(fā)給“具有優(yōu)秀貢獻，超乎一般哲學博士之上”的人，從一個真實學位轉(zhuǎn)變?yōu)闃s譽性質(zhì)的虛擬學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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頒發(fā)榮譽博士證書

自普魯士教學改革開始，已經(jīng)過去200多年了，彼時對于學科的認識，完全與現(xiàn)在不同，當時德國學制中的所謂“哲學大類”其實包羅萬象，涵蓋了現(xiàn)代語境中人文學科，以及自然科學兩個領(lǐng)域。在當時德國人的觀念中，學物理、化學、文學、歷史、哲學的人沒有區(qū)別，都可以籠統(tǒng)地稱為“哲學家”。正因為如此，現(xiàn)在學習工程、生物、經(jīng)濟等等學科的學生，博士畢業(yè)后拿到的都是哲學博士（Ph.D.），其實這也是沿襲傳統(tǒng)，是從當年德國人的觀念一脈相承下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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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xiàn)在的伯林洪堡大學

需要特別指出一點，在美國學位制度中，與哲學博士相對的，是專業(yè)性質(zhì)的博士學位（professional doctorate degrees），比如說醫(yī)師（doctor of medicine）和法律博士（juris doctor）。這種學位通常是取得專業(yè)執(zhí)照的先決條件，打個比方，在美國要成為執(zhí)業(yè)醫(yī)師，必先取得醫(yī)師學位，而在一些州要成為執(zhí)業(yè)律師，也必須先有法律博士學位。

哲學博士制度的哲學淵源

哲學最開始的研究對象是形而上學（metaphysics）。形而上學這個詞來源于亞里士多德，亞氏寫過一本《物理學》（physica），他去世后，徒弟們整理他的遺作時候，發(fā)現(xiàn)在《物理學》這本書后面，還有一堆無法歸類的文獻，于是就把它們籠統(tǒng)成為形而上學（metaphysics）。這個詞也是兩個希臘語詞根組合的，meta是某東西之后的意思，physica是物理的意思，也就是說，形而上學是物理之后的知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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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理研究的對象是具象的自然世界，那它之后的對象，就只能是抽象的精神或語言了?；旧掀胀ㄈ肆私獾恼軐W，都是形而上學。由于形而上學內(nèi)容晦澀、邏輯艱深，人們對哲學產(chǎn)生了兩種截然不同的看法，一是輕視，認為哲學腳不點地，頭望青天，太輕??；二是重視，認為哲學是無用之大用，只有聰明人才能學習。

到了中世紀，由于教會把持了教育，自然而然地把經(jīng)院哲學變成了最主要的學術(shù)對象，有了教會的支持，哲學的地位愈加尊崇，人們對哲學的看法基本上趨于一致，在當時說一個人是哲學家，是極其光榮的評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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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格爾

正如前文說的，19世紀初，普魯士開始實施教育改革，當時柏林大學的校長正是德國著名哲學家黑格爾，由他經(jīng)手的教學改革，必定會對哲學這個詞青睞有加，再加上彼時眾多德國哲學家在大學中影響力巨大，堪稱學術(shù)巨擘，普魯士諸大學把最高學位稱為哲學博士，也就順理成章了。

總而言之，哲學博士作為最高等的學位，發(fā)端于中世紀，定型于十九世紀的普魯士，經(jīng)過百年的發(fā)展，最終在現(xiàn)代社會成為墨守成規(guī)的傳統(tǒng)。

參考資料：

《Oxford Living Dictionaries》Ph.D.詞條

《What is a DPhil？》University of Oxford

《A history of the university in Europe：Universities in the Middle Ages》Hilde de Ridder-Symoens

《The universities of Europe in the Middle Ages》Hastings Rashdall

《How the PhD came to Britain：A Century of Struggle for Postgraduate Education》Renate Simps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