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觀十七年（643）二月戊申（二十八日），唐太宗李世民下令在凌煙閣給二十四名功臣畫像，這就是著名的“凌煙閣二十四功臣”。

關(guān)于凌煙閣二十四功臣的排序規(guī)律，一直存在爭論，有說按照功績排序的，有說按照官爵品級排序的，還有說按照李世民個人的喜好排序的。那么，凌煙閣二十四功臣到底是按照什么規(guī)律排序的呢？本文就來簡單探討一下。

一、凌煙閣二十四功臣排序

李世民“圖功臣像于凌煙閣詔”的原文保存了下來，收錄在《全唐文》第七卷中，該詔書明確列出的二十四功臣的排序如下：

1.司徒趙國公（長孫）無忌；

2.故司空揚州都督河間元王（李）孝恭；

3.故司空萊國文成公（杜）如晦；

4.故司空相州都督太子太師鄭國文貞公（魏）征；

5.司空梁國公（房）玄齡；

6.開府儀同三司尚書右仆射申國公（高）士廉；

7.開府儀同三司鄂國公（尉遲）敬德；

8.特進(jìn)衛(wèi)國公（李）靖；

9.特進(jìn)宋國公（蕭）瑀；

10.故輔國大將軍揚州都督忠壯公（段）志玄；

11.輔國大將軍夔國公（劉）弘基；

12.故尚書左仆射蔣忠公（屈突）通；

13.故陜東道大行臺尚書右仆射鄖節(jié)公（殷）開山；

14.故荊州都督譙襄公柴紹；

15.故荊州都督邳襄公（長孫）順德；

16.洛州都督鄖國公張亮；

17.光祿大夫吏部尚書陳國公侯君集；

18.故左驍衛(wèi)大將軍郯襄公張公謹(jǐn)；

19.左領(lǐng)軍大將軍盧國公程知節(jié)；

20.故禮部尚書永興文懿公虞世南；

21.故戶部尚書渝襄公劉政會；

22.光祿大夫戶部尚書莒國公唐儉；

23.光祿大夫兵部尚書英國公李世勣；

24.故徐州都督胡壯公秦叔寶。

這是按照什么順序排的呢？為什么秦叔寶排倒數(shù)第一呢？為什么李世勣排倒數(shù)第二呢？

由于詔書中明確列出了二十四功臣的官職和爵位，因此，最直接的猜測就是按照官職和爵位的品級來排序，再考慮到二十四功臣絕大部分都是國公（從一品），因此，合理的推測就是按照官職的品級來排序。

事實是不是這樣呢？

二、凌煙閣二十四功臣官職品級統(tǒng)計

我結(jié)合兩唐書、資治通鑒等記載，把二十四功臣的官職品級整理成一張表，同時擁有多個官職的，以最高官職為準(zhǔn)。截至貞觀十七年（643）二月畫像凌煙閣時，二十四功臣官職品級具體如下：

通過這張表，我們就可以探討二十四功臣的排序規(guī)律了。

三、凌煙閣二十四功臣排序規(guī)律探討

（一）整體按照官職品級排序

通過上表的“最高官品”一列，我們可以很明顯的看出，凌煙閣二十四功臣整體上是按照官品從高到低排序的。其中，正一品5人，從一品2人，正二品4人，從二品5人，正三品8人。從高到低依次排開，井然有序。

（二）相同品級按照《貞觀令》確定的班次排序

相同品級的官員如何排序，唐朝律令是有明確規(guī)定的，具體到貞觀十七年（643），當(dāng)時執(zhí)行的應(yīng)該是《貞觀令》。

凌煙閣二十四功臣排序時，對于相同品級的功臣，就是按照各自官職在《貞觀令》中確定的班次排序的。具體分析如下：

1、正一品

二十四功臣中，正一品的功臣共有5人，其中，長孫無忌是司徒，其余4人均為司空，都位列三公。查《舊唐書》職官志記錄的唐朝律令規(guī)定，三公的排序為：

太尉、司徒、司空。

因此，長孫無忌排在其他4人的前面。

這也就同時解釋了為什么長孫無忌位列二十四功臣之首，因為他的官職排序最靠前。

2、正二品

二十四功臣中，正二品的功臣共有4人，其中，2人是特進(jìn)，2人是輔國大將軍。

查《舊唐書》職官志規(guī)定，正二品官職排序為：

特進(jìn)、輔國大將軍、……

因此，擔(dān)任特進(jìn)的李靖、蕭瑀，排在擔(dān)任輔國大將軍的段志玄、劉弘基的前面。

3、從二品

二十四功臣中，從二品的功臣共有5人，其中，屈突通贈尚書左仆射，殷開山贈陜東道大行臺右仆射，柴紹、長孫順德贈荊州都督，張亮為洛州都督。

查《舊唐書》職官志規(guī)定，從二品官職排序為：

尚書左右仆射、……京兆河南太原等七府牧、大都督……

因此，贈尚書左仆射的屈突通排在最前面，贈陜東道大行臺右仆射的殷開山排在他后面（陜東道大行臺尚書右仆射的品級等同于朝廷的尚書右仆射），州都督的3人排在后面。

4、正三品

二十四功臣中，正三品的功臣共有8人。

查《舊唐書》職官志規(guī)定，正三品官職排序為：

吏部尚書、……左右驍衛(wèi)、……左右領(lǐng)軍衛(wèi)、……戶部、禮部、兵部、刑部、工部尚書、……中都督。

需要注意的是，這個排序是武則天時期的，貞觀年間六部尚書的排序有所不同，據(jù)《舊唐書》職官志記載：

貞觀年改以民部次禮部，兵部次之。

亦即排序應(yīng)為：禮部、民部、兵部。據(jù)此將上述排序調(diào)整為：

吏部尚書、……左右驍衛(wèi)、……左右領(lǐng)軍衛(wèi)、……禮部、民部、兵部、刑部、工部尚書、……中都督。

依據(jù)該排序，將正三品功臣列入：

吏部尚書（侯君集）、……左右驍衛(wèi)（張公謹(jǐn)）、……左右領(lǐng)軍衛(wèi)（程知節(jié)）、……禮部（虞世南）、民部（劉政會、唐儉）、兵部（李世勣）、刑部、工部尚書、……中都督（秦叔寶）。

可見是嚴(yán)絲合縫，一絲不亂的。

（三）相同官職的排序

對于最高官職完全相同的功臣，該如何排序呢？通過分析上表，我認(rèn)為，遵從以下幾條規(guī)則：

1、爵位較高的排在前面

最典型的就是李孝恭，他是貞觀十四年（640）贈司空，晚于貞觀四年（630）贈司空的杜如晦，但是，李孝恭的爵位是郡王，排序在杜如晦的國公之前，因此，李孝恭排在杜如晦的前面。

2、逝者排在生者的前面

符合這一規(guī)則的有以下幾例：

（1）魏征排在房玄齡的前面

魏征贈司空發(fā)生在貞觀十七年（643），晚于房玄齡的貞觀十六年（642），但是，由于魏征已經(jīng)去世，逝者為大，所以，魏征排在了房玄齡的前面。

（2）段志玄排在劉弘基的前面

段志玄和劉弘基都是輔國大將軍，但段志玄已經(jīng)去世，因此排在劉弘基前面。

（3）柴紹和長孫順德排在張亮的前面

柴紹、長孫順德、張亮皆為州都督，細(xì)究起來，張亮的洛州都督還應(yīng)排在柴紹和長孫順德的荊州都督的前面，但是，柴紹和長孫順德已經(jīng)去世，因此其排在了張亮的前面。

（4）劉政會排在唐儉的前面

劉政會和唐儉都是民部尚書，但劉政會已經(jīng)去世，因此排在唐儉的前面。

3、逝者和生者內(nèi)部，各自按照官職授予時間排序，授予時間早的排在前面

符合這一規(guī)則的有以下幾例：

（1）杜如晦排在魏征前面

杜如晦贈司空發(fā)生在貞觀四年（630），而魏征在貞觀十七年（643），因此，杜如晦排在魏征的前面。

（2）高士廉排在尉遲敬德的前面

高士廉獲得開府儀同三司在貞觀十六年（642），早于尉遲敬德的貞觀十七年（643），因此，高士廉排在尉遲敬德的前面。

（3）李靖排在蕭瑀的前面

李靖獲得特進(jìn)在貞觀八年（634），早于蕭瑀的貞觀九年（635），因此，李靖排在蕭瑀的前面。

（四）特殊事項說明

1、文散官“光祿大夫”不作為排序依據(jù)

二十四功臣中，有3位（侯君集、唐儉、李世勣）加有光祿大夫，光祿大夫是文散官，從二品。如果考慮這一因素，則唐儉和李世勣應(yīng)排在張公謹(jǐn)?shù)那懊妗?/p>

但是，二十四功臣排序時，并未考慮光祿大夫。為什么呢？《舊唐書》職官志有這么一條記載：

舊例，開府及特進(jìn)，雖不職事，皆給俸祿，預(yù)朝會，行立在于本品之次。光祿大夫已下，朝散大夫已上，衣服依本品，無祿俸，不預(yù)朝會。

也就是說，開府儀同三司和特進(jìn)，雖然是散官，不是職事官，但是都有俸祿，而且參與朝會，班次排在本品的后面。而光祿大夫到朝散大夫的散官，雖然官服依照本品，但是沒有俸祿，也不參與朝會。既然不參與朝會，也就不存在排序的問題，因此，二十四功臣排序時，也不考慮光祿大夫。

2、柴紹與長孫順德的荊州都督的品級

荊州都督，在唐朝初年經(jīng)歷了幾次變動，根據(jù)《舊唐書》地理志記載，荊州在武德五年（622）設(shè)立大總管府，武德七年（624）改為大都督府，貞觀二年（628）降為都督府，龍朔二年（662）又升為大都督府。

地理志同時提到，在貞觀十年（636）時，荊州都督府管理“硤、澧、朗、岳四州，都督從三品”。

按照唐制，大都督從二品，中都督正三品，下都督從三品。如果按照這一記載，則柴紹和長孫順德的荊州都督只是從三品的下都督，應(yīng)該排在二十四功臣的最后面。

但是，我認(rèn)為地理志的這一記載是有問題的。柴紹早在貞觀七年（633）就已經(jīng)加授鎮(zhèn)軍大將軍（散官，從二品），并擔(dān)任右驍衛(wèi)大將軍（職事官，正三品），按說去世時的贈官應(yīng)該至少與其生前擔(dān)任的官職品級持平，如果僅僅贈個從三品的下都督，于理不合。

再考慮到荊州在貞觀前的武德年間和貞觀后的龍朔年間，都是大都督府，都督為從二品，貞觀年間雖然降為普通的都督府，但是，應(yīng)該不至于直接降成了下都督府，只是降成了中都督府，但都督仍然享受從二品的待遇，正因為如此，地理志才要突出強調(diào)一下荊州都督的品級，但很可能出現(xiàn)筆誤，將“從二品”寫成了“從三品”。

綜合以上分析，我認(rèn)為，柴紹和長孫順德的贈官荊州都督，其品級應(yīng)該是比照大都督的從二品執(zhí)行。

3、柴紹與長孫順德的排序

柴紹去世于貞觀十二年（638），長孫順德卒年不詳，但據(jù)其本傳判斷，應(yīng)該是在貞觀十三年（639）之前。如果上面分析的排序規(guī)律成立，則長孫順德也是去世于貞觀十二年（638），且比柴紹稍晚，所以長孫順德才排在了柴紹的后面。但是，史實是否確實如此，還需要更多史料的驗證。

4、張亮的洛州都督的品級

根據(jù)《舊唐書》職官志記載，“京兆河南太原等七府牧”，從二品，排序在大都督之前。

河南府設(shè)立于唐玄宗開元元年（713），貞觀年間沒有河南府，只有洛州都督府。考慮到洛州的重要性，我認(rèn)為，洛州都督的品級應(yīng)該是參照大都督執(zhí)行，為從二品。

（五）個別對比

在分析完凌煙閣二十四功臣的排序規(guī)律后，我想就秦叔寶和李世勣單獨做個說明。

很多人說秦叔寶排名倒數(shù)第一，李世勣排名倒數(shù)第二，由此衍生出一系列陰謀論的觀點，諸如秦叔寶因為不參加玄武門之變而靠邊站了，李世勣在貞觀后期受到李世民猜忌，等等。

實際上這都是沒影的事，下面具體說一下。

1、秦叔寶

秦叔寶排名倒數(shù)第一，那是因為秦叔寶的贈官徐州都督，按照《貞觀令》的排序就應(yīng)該排在后面。實際上，二十四功臣的后8位，品級都是正三品，并沒有太多的高低優(yōu)劣之分。

此外，我發(fā)現(xiàn)李世民給武將贈官有個特點，如果武將生前是京官，一般就贈個州都督的外官，如果武將生前是外官，一般就贈個京官。例如，柴紹，去世于右驍衛(wèi)大將軍任上，贈官就是荊州都督；張公謹(jǐn)，去世于襄州都督任上，贈官就是左驍衛(wèi)大將軍；同理，秦叔寶，去世于左武衛(wèi)大將軍任上，贈官就是徐州都督。探究李世民本意，很可能是想讓武將把京官和外官的頭銜都擁有一次，不留遺憾。至于因此而導(dǎo)致秦叔寶排名倒數(shù)第一，斷然不是李世民的本意。

還想多說一句，秦叔寶排名墊底，與他去世早也有很大關(guān)系。例如，尉遲敬德在貞觀十七年（643）之前，也是在州都督任上，“歷鄜、夏二州都督”（《舊唐書》尉遲敬德傳），與秦叔寶相比并不靠前，貞觀十七年（643）尉遲敬德主動申請退休，李世民給了他一個從一品的開府儀同三司的虛銜以示撫慰，尉遲敬德的排序才靠了前。

2、李世勣

李世勣擔(dān)任兵部尚書，這個職位很重要，很關(guān)鍵，“掌天下武官選授及地圖與甲仗之政令”（《舊唐書》職官志），李世民任命李世勣為兵部尚書，這是信任李世勣的表現(xiàn)。但是，按照《貞觀令》規(guī)定，六部尚書排序時，兵部尚書排在吏部、禮部、民部尚書的后面，所以李世勣就糊里糊涂的成了二十四功臣的倒數(shù)第二。

實際上，畫像凌煙閣2個月后，貞觀十七年（643）四月，李世勣加授特進(jìn)（散官，正二品），排序就能一下子上升到第10，排在蕭瑀的后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