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風(fēng)波·常羨人間琢玉郎

王定國歌兒曰柔奴，姓宇文氏，眉目娟麗，善應(yīng)對，家世住京師。定國南遷歸，余問柔：“廣南風(fēng)土，應(yīng)是不好？”柔對曰：“此心安處，便是吾鄉(xiāng)。”因為綴詞云。

常羨人間琢玉郎，天應(yīng)乞與點酥娘。

自作清歌傳皓齒，風(fēng)起，雪飛炎海變清涼。

萬里歸來年愈少，微笑，笑時猶帶嶺梅香。

試問嶺南應(yīng)不好？卻道，此心安處是吾鄉(xiāng)。

【題解】

王鞏，字定國，北宋詩人、畫家，蘇軾好友，因受“烏臺詩案”牽 連，被貶到地處嶺南荒僻之地的賓州。王鞏受貶時，其歌姬柔奴（別名寓 娘）毅然隨行到嶺南。五年后（元豐六年，即1083）王鞏北歸，蘇軾與 會，王鞏命柔奴為蘇軾唱歌勸酒。蘇軾問及嶺南條件的艱苦，柔奴答: “此心安處，便是吾鄉(xiāng)。”蘇軾大為感動，作此詞以贊。

【注釋】

① 綴詞：作詞。綴，連接、組合。

② 琢玉郎：形容王定國英俊，如玉琢成一般。天應(yīng)乞與點酥娘：意思 是，這樣好的柔奴真是老天賜予你的。點酥娘，是說柔奴膚潤如酥。娘是古時對年輕女子的稱呼。

③ 風(fēng)起，雪飛炎海變清涼：（柔奴的歌聲）像風(fēng)吹雪片過熱海，讓人 倍感清涼，格外愜意。

④ 年愈少：據(jù)《續(xù)資治通鑒長編》記載，王定國自嶺南歸來時“顏色 和豫，氣益剛實”，此處可理解為兩人（王和柔奴）都更顯年輕了。

【故事】

王鞏，乃北宋名相王旦之孫，宇文柔奴是他的侍妾?！盀跖_詩案”中， 王鞏因助蘇軾而落難，被貶至廣西賓州。蘇軾對此懷著極大的歉疚。居黃州時，蘇軾與王鞏常有書信來往，二人大談養(yǎng)生之法，彼此相互鼓勵。同在貶所，最重要的就是好好活下去。

1085年，這對患難朋友終于在京城相聚。

司馬光言：“王定國瘴煙窟里三年，面如紅玉?！笨梢娡蹯栐趲X南三年，反而身心俱佳。司馬光頗為不解，而蘇軾心中了然，看看宇文柔奴便都明白了。

王鞏被貶時，家中侍從相繼辭去，獨柔奴一心隨著愛人，踏上茫茫嶺外原?！按诵陌蔡幨俏徉l(xiāng)”，蘇軾深為感動，當(dāng)即寫下這首《定風(fēng) 波》。而蘇軾身邊，有位女性同樣感動著，卻不作聲，便是王朝云。十年后，蘇軾被貶惠州，朝云一如當(dāng)年的柔奴，一心隨著愛人，“此心安處是吾鄉(xiāng)”。

【賞析】

本詞借贊美友人的歌姬表達了貶謫人生應(yīng)具有的一種積極態(tài)度，那就是安之若素，處之泰然。詞風(fēng)輕快，為貶謫生活灑下了難得的陽光。

上闋寫柔奴人美歌美，由開篇對王鞏的羨慕引出，有些開玩笑，而變著法子的贊美也含有些友情（也許還有內(nèi)疚之情——因自己連累了朋友）因素在內(nèi)。

下闋可說是寫柔奴的精神之美。從荒僻的嶺南貶所歸來，竟然顯得更年輕了，臉上還總掛著可愛的微笑——那微笑還帶著嶺南梅花的清香，何以能夠如此？ 一語道破天機：一切取決于內(nèi)心——只要內(nèi)心坦然安詳，到哪里都會像到自己家一樣！

一個女子，能有如此見地，如此妙語，就不能不令蘇軾點頭稱賞了。這話說到蘇軾心里去了，因為這其實也是蘇軾自己的一種哲學(xué)啊。而蘇軾也不必過于羨慕友人，艱難貶謫生涯中，他身邊也一直有一位跟柔奴一樣好的人：王朝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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