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龐立群 去虎丘,想到兩個人的虎丘:其一是袁宏道的《虎丘》,其二則是張岱的《虎丘中秋夜》。 袁宏道,明代湖北公安人氏,曾任吳縣知縣,足跡遍游東南名勝?!痘⑶稹芬晃纳鷦用枥L了明代江南富庶之地的風(fēng)月繁華。每年中秋之夜,姑蘇全城閉戶,鄉(xiāng)紳、仕女、小家碧玉以至貧民百姓攜手并肩而來,聚集虎丘。袁宏道入筆先鬧后靜,層層遞進(jìn),從游客月下聽歌的喧嘩,直至月影橫斜之際,俗輩散去。此際,“一夫登場,四座屏息,音若細(xì)發(fā),響徹云際,每度一字,幾盡一刻,飛鳥為之徘徊,壯士聽而下淚矣?!边@段裂石穿云的描寫,給虎丘中秋夜添染了幾多蒼涼與空靈之感。私底下,我愛讀這樣的文字,常會與金庸小說《倚天屠龍記》光明頂一役中的張無忌聯(lián)想起來,主人公姍姍出場,出手卻是如此不同凡響,一時英雄氣概,石破天驚。 作為晚明小品文的集大成者,論年紀(jì),張岱屬于晚輩,但其《虎丘中秋夜》短而不瘠,同樣精彩:“……一夫登場,高坐石上,不簫不拍,聲出如絲,裂石穿云,串度抑揚,一字一刻。聽者尋入針芥,心血為枯,不敢擊節(jié),惟有點頭。然此時雁比而坐者,猶存百 十人焉。使非蘇州,焉討識者!” 張岱生于晚明江南官宦世家,早年過著錦衣玉食的優(yōu)游日子,后期經(jīng)歷國破家亡的滄桑巨變,富貴榮華俱逝。張岱以樂事寫愁心,以合歡寫孤獨,令人但覺天地之大足可以包容萬物,卻容不下一個人內(nèi)心的苦楚。 對虎丘,袁宏道無疑是喜歡的。他說過:“吏吳兩載,登虎丘者六。”更曾對月作誓,他日辭官后定當(dāng)再來此石臺上聽曲。袁宏道做到了,寫就《虎丘》一文時,袁宏道也已辭官,身為“吳客”了。那么,張岱到過幾回虎丘呢?他未有述及。崇禎七年(公元1634年)張岱在紹興老家舉辦一場700余人的盛大野餐,其中能歌者有百余人,同聲共唱“澄湖萬傾”,氣勢恢宏。在記述此事的《閏中秋》中,張岱寫道:“崇禎七年閏中秋,仿虎丘故事,會各友于蕺山亭……”就一個“仿”字,便已道出了張岱對姑蘇虎丘中秋盛會的眷戀。 是在暮春的某個周末,我又一次漫步虎丘。擠身于擁堵的人群,我駐足千人石上,袁宏道、張岱筆下的中秋盛景不自覺地浮于腦海,遙想此間數(shù)百年前的風(fēng)雅逸事,頓生思古之幽情?;⑶?,自然不屬于袁宏道與張岱,但兩個人的虎丘也給后人留下了別樣的俗世風(fēng)景與文化印記。近些年,蘇州地方文化機(jī)構(gòu)會在每年中秋組織虎丘曲會,各地的文人雅士、文藝工作者與業(yè)余愛好者紛至沓來,競技交流,續(xù)寫吳地風(fēng)雅。毋庸置疑,現(xiàn)代社會巨大的物質(zhì)誘惑、高度發(fā)達(dá)的商業(yè)邏輯以及實用主義的社交方式,讓城市巨獸的意志越來越強,地鐵車廂越來越擠,手機(jī)屏幕越來越大,也讓在商業(yè)社會中一路疾行的現(xiàn)代人少有喘息。某種意義說,綿延至今的虎丘曲會,不僅是對傳統(tǒng)文化習(xí)俗的致敬與傳承,也給一路高歌猛進(jìn)的我們提供了仰望星空、人生且停停的人文守護(hù)。 山河不語,日月永新。兩個人的虎丘,不朽于歷史的長河之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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