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影／Wouter Jansen 

文／寧二

活躍在歐洲的笙演奏家吳巍，即將與荷蘭巴洛克樂團展開中國巡演。Silk Baroque Tour，佛山、南京、濟南、北京、鞍山五座城市，其中北京場在5月12日，國家大劇院音樂廳。

巡演的主題Silk Baroque，也是他們新唱片的名字，“絲綢般的巴洛克”。正如吳巍所言：“和Holland Baroque合作，讓我最感興趣的是笙這件樂器有很豐富的泛音，她和巴洛克弦樂器用羊腸做的琴弦產(chǎn)生的銀色的音質(zhì)有很多共同點，當融和在一起會產(chǎn)生出神奇的新的色調(diào)，可以說是銀色的，或金色，當柔軟時也可以說是綢緞質(zhì)地的，非常神奇?！?/p>

笙和巴洛克對話，東方的古樂和西方的古樂，乍一聽似乎并非完美CP組合，但這不是吳巍第一次用笙和西方古典音樂合作了。事實上，這位1970年出生于江蘇，1992年畢業(yè)于上海音樂學院，1995年拿到獎學金留學德國學習爵士鋼琴的笙演奏家，在過去20年給笙開辟出的道路，無論對于民族音樂，古典音樂，抑或即興音樂，都是先鋒性的。他演奏了大量世界首演的曲目，為笙的演奏曲庫增加了400多首新曲目。他的英文官網(wǎng)上，有27張在全球出版的唱片，也有從5月到12月已排好的30多場全球演出，中國、韓國和臺灣，以及巴西、德國與荷蘭。

吳巍與荷蘭巴洛克樂團錄音記錄

幾年前吳巍給過我一些他的專輯，一段時間里，我反復聽。有和手風琴的即興，有和口弦合奏的《金蛇狂舞》，也有與歐洲樂團合作的巴赫，那是奇妙的體驗，我聽到了一個熟悉卻又嶄新的開闊世界，以至于一段時間里，我見人必談吳巍必談笙。那些唱片里的笙音，因為對象和曲目的不同而變化，卻時時充滿優(yōu)雅的美感也浸透深沉的思考，每到聽時，你既得放松神經(jīng)讓身體跟著他美美地走，又需專注在心里默默回應那充滿能量的氣息與背后的情感。每一次都是耳朵的節(jié)日，每一次也都是充滿對話感的儀式。

笙有著古老的歷史，兩三千年的綿延傳承到今天。春秋戰(zhàn)國時期，“濫竽充數(shù)”故事里的“竽”便是大一號的笙，“齊宣王使人吹竽，必三百人”，說的也是竽這種樂器與宮廷音樂密切的關(guān)系。到了隋唐，竽退隱，笙崛起，在宮廷和民間都廣泛流傳，并且東傳日韓，迄今日韓的宮廷雅樂，笙仍然扮演重要角色。到了明清民國和當下，則是各地的戲曲音樂，民間婚喪嫁娶的笙管樂，還有西南苗侗等民族的蘆笙文化，以及專業(yè)民族樂團的笙獨奏協(xié)奏曲的創(chuàng)作創(chuàng)新——古老的笙，當然需要新聲音和新使命，在我看來，活躍在世界舞臺上的吳巍，又是走的最遠卻也最深的一位。

著名的韓裔作曲家陳銀淑曾給吳巍寫過一首笙協(xié)奏曲《SU》，意為“空氣”，收錄這首曲子的陳銀淑作品集曾獲得國際古典音樂唱片大獎。她談到吳巍手里的37簧加鍵笙時，這樣說道：“與韓國、日本的情況不同，中國的笙已經(jīng)發(fā)展成為一種現(xiàn)代化、多功能的樂器（這也要感謝吳?。?。一些關(guān)鍵的構(gòu)造讓它有了演奏半音、微分音、和弦、復調(diào)、音簇的潛力……有時，它能模仿電子音效，演奏出最詭異可怕和充滿爆發(fā)力的聲音。 ”她還說：“在柏林第一次聽吳巍的演奏時，我更加著迷了。他向我展示了這種樂器巨大的炫技潛力和多方面的特性。另外，很少有哪一個音樂家的想象力和技巧如此吸引我?！?/p>

荷蘭巴洛克樂團 攝影／Wouter Jansen

在一些官方的介紹里，吳巍被稱作“現(xiàn)代笙演奏家”。我不曉得在今天還有誰會是“古代笙演奏家”，可這奇特的身份也的確有另一層涵義。

“Baroque is Now”，這是與吳巍合作的荷蘭巴洛克樂團的slogan，換成漢語，也許就是“巴洛克在當下”或“當代巴洛克”。樂團的音樂總監(jiān)Judith Steenbrink和Tineke Steenbrink是雙胞胎姐妹，生于1977年，在她們的世界里，巴洛克是開放性的寶藏，沒有哪個音符是古老的，它們只屬于被演奏出來的那一刻，她們用日本音樂的視角去看維瓦爾第，她們也強化打擊樂給巴洛克帶來新的脈動。所有這些積極主動嘗試，正是吳巍的笙和荷蘭樂團巴洛克音樂合作的基礎(chǔ)，他們擁有共通的精神：從傳統(tǒng)來，在當下活，向未來去。

面對巴赫、維瓦爾第、泰勒曼的作品，吳巍說，他的演奏靈感可以用這六個畫面來描述：“秋之金色中優(yōu)雅的舞蹈，頭戴高貴美麗的皇冠”，“交談，天鵝絨般的語調(diào)，被豐富色彩所修飾的旋律，擁有堅實的基礎(chǔ)，強大的靈活性和有力度的低音”，“口中的氣息，純凈、透明”，“淡淡的香水，純潔、精致”，“舉起金魚缸，想象飛向月亮，年輕的活力、有趣”，“伴著同情的憂傷，純潔與奉獻——在經(jīng)歷了哀愁與愛之后”。

而在Judith那里，她把樂團和吳巍的合作成果就描述為吳巍手中的笙——音樂就像笙本身一樣色彩斑斕，“它可以非常富有節(jié)奏感，非常響亮，它可以一直夢想，它可以低語，它也可以歌唱。吳巍手中的笙擁有千種可能性。我們嘗試了樂器中所有音的特色并實踐在我們演奏的樂曲中。而且，簡直是奇跡，它們最終竟然融合在了一起。”

而奇跡是需要見證的，對于吳巍和巴洛克，最好的是在現(xiàn)場。

吳巍與荷蘭巴洛克樂團演奏的《瑤族舞曲》片段

寧二：和荷蘭巴洛克團的合作是什么機緣開始的？這個團的特點是什么？

吳巍：大約是2015年，樂團的音樂總監(jiān)雙胞胎姊妹Judith和Tineke從各種渠道了解到我的音樂，非常想邀請我作為獨奏家和荷蘭巴洛克樂團開創(chuàng)一個新的項目。我們第一次見面在柏林美麗的皇宮附近一個studio。合樂，Session，馬上一拍即合，決定這年完成和該團冬季的荷蘭5場演出巡演。非常的刺激！這個樂團不但有深厚的巴洛克音樂功底和經(jīng)驗，還有開放性的思維，和不同音樂領(lǐng)域的優(yōu)秀音樂家進行合作，敢于將其他音樂成分融入巴洛克音樂，如爵士音樂家，如古典歌唱家……是荷蘭，甚至歐洲最具音樂活力的巴洛克樂團。他們給古樂注入新的生命，讓古樂活在現(xiàn)在，活到將來。他們也獲得過多次國際國內(nèi)古典音樂大獎。

寧二：與荷蘭樂團合作，用笙參與巴洛克古樂，對你來說，演奏面臨的挑戰(zhàn)和快樂之處分別是什么？

吳巍：我很久就有和巴洛克樂團合作的愿望，2013年和柏林Lautten Compagney巴洛克樂團首度合作，曾獲得德國Reihgrau Festival當年大獎，對我來說是個開始。但和Holland Baroque合作，讓我最感興趣的是笙這件樂器有很豐富的泛音，她和巴洛克弦樂器用羊腸做的琴弦產(chǎn)生的銀色的音質(zhì)有很多共同點，當融和在一起會產(chǎn)生出神奇的新的色調(diào)?？梢哉f是銀色的，或金色，當柔軟時也可以說是綢緞質(zhì)地的，非常神奇。

對于我最大的挑戰(zhàn)就是對巴洛克原汁原味的音樂風格的準確把握，和在此基礎(chǔ)上的再創(chuàng)造……尤其在演奏巴赫的樂曲中，我們竟然各自找到了屬于我們的自己。觀眾們都很感動。

Silk Baroque錄音現(xiàn)場記錄

寧二：在演奏巴赫、泰勒曼、維瓦爾第等作曲家作品時，笙扮演的角色是什么？笙是管風琴的替代品嗎？

吳巍：笙是主旋律的角色。巴洛克樂團用羽鍵琴或管風琴同時伴奏。笙的聲音更為升華！如先前說，笙的泛音和巴洛克樂團泛音互相補充互相融合，尤如兩個光環(huán)的重疊和環(huán)繞……笙的進入為巴洛克樂團打開了新的聲音可能，在不失本質(zhì)的前提下更加豐富了音樂表現(xiàn)力和演奏活力。

寧二：在和巴洛克樂團合作時，你有沒有從中發(fā)現(xiàn)笙的表現(xiàn)力的新的可能性？

吳巍：當然，比如說：第一，音色的不同處理，巴洛克音樂只靠聲音的質(zhì)量做表情，那種返璞歸真的純樸以及高雅的氣質(zhì)是其他音樂少有的。第二，巴洛克音樂的即興加花，那是我們傳統(tǒng)中國音樂也有的手法，當然也會有些不一樣，這樣的學習會擴展樂器的巨大的表現(xiàn)力。第三，另外我會有機會學習到大量的巴洛克時期的音樂作品，大大擴展了笙音樂作品庫。

寧二：唱片Silk Baroque和音樂會現(xiàn)場在曲目和風格上有哪些異同？這是一張Live錄音還是錄音室唱片？

吳?。?/strong>這是一張studio制作的唱片，80%的曲目為巴洛克時期作品，只有三首和中國音樂有關(guān)的作品。這是張發(fā)燒碟，如有好的音響，可能聆聽到現(xiàn)場的很多細節(jié)，當然現(xiàn)場一定更有激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