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石澤豐 籬笆是古老中國農村房前屋后的一道風景。 它圍著花園或菜園,默默地守望著朝陽和落日,阻攔著雞犬和豬羊,謹慎而有序地保持著站立的姿勢,既流露出鄉(xiāng)野的風情,又深懷著對土地的敬畏。它把母親進出的菜園門留在一側,用吱嘎的聲音迎接著母親歸園,或目送著母親離去,日復一日,于平淡的日子里看炊煙裊裊。 過去的鄉(xiāng)村沒有高大的院墻,沒有如今規(guī)整的鑄鐵護欄,所見的是那些用棍子、竹子、蘆葦、灌木編扎在一起的籬笆,它們依在樸素房舍的身邊,護出青青的菜薺,或是芬芳的花朵,以一種略略高出地面的“超現實部分”,展露出對農家的熱愛,對田園風光的眷戀。 在我記憶里,那些農家調皮的孩子,那些和我一起玩得日落了還不知歸家的伙伴,總是隔著籬笆向園子里窺視,哪家的瓜果熟了,哪家的花兒開得最艷,我們總是想最先摘到手。因為籬笆,我們成了進不去的局外人,成了偶爾翻越籬笆的“小偷”。記得有一年,橘子尚未成熟的時候,一天,我去了外婆家,冬水看到黑佬爺爺家園子里的橘子掛滿枝頭,便約上其他幾個同伴,偷偷地從橘園的后面潛入,翻過籬笆,躲在橘子樹底下。他們正準備伸手去摘又青又澀的橘子時,被黑佬爺爺的女兒石蓮發(fā)現了,石蓮立即告訴黑佬爺爺,而黑佬爺爺并沒有去園子趕跑他們的意思,而是繞道去了冬水家,讓冬水的母親去喚回冬水。如今想來,像黑佬爺爺這樣質樸的農民,首先考慮的不是橘子被毀,而是怕自己的舉動驚嚇著冬水這幫孩子,怕給孩子們造成心理陰影。 時下,黑佬爺爺早已去世了,我們個個都步入了不惑之年。聽說因為標準化農田建設的需要,昔日那些梯田已被推平,包括黑佬爺爺家的橘園。那些曾經站立在風中的籬笆,也全部不知去向,原址上留下的,是一種空曠,一種現實的空白。北風勁吹而來,發(fā)出呼呼的聲音,我似乎聽到了一種對農村溫情和生存意趣深情呼喚的聲音,這聲音像是對我們作生活哲學和田園美學的深度發(fā)問。 歲月依舊,依舊在四季輪回的軌道上勻速環(huán)行,以離心運動的方式把附著在它上面的萬事萬物一一拋出,包括那些不凌空蹈虛的籬笆。它把我們這群孩子也拋到了中年,拋出了農村,使我們成為遠行的游子。時隔多年,當我以感情力量向村莊一次次靠近時,所見的是一種被日子的長鞭抽打得如此滄桑的村莊面容,它陌生而又模糊。我收回視線,閉上眼睛,滿腦子都是昔年籬笆繞園的情景,它樸素、謙卑、柔和,且具有詩意,摻雜著母親的呵護和溫情。由此,我想起了我那一代代厚道的先人,想起了手扎籬笆的鄉(xiāng)間母親,他們把鄉(xiāng)土意蘊塞進我們記憶的背包,等我們在那些思鄉(xiāng)的日子里,嚼嚼念念不忘的鄉(xiāng)情。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