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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以君:《曼殊妙跡百幀》序言

 昵稱16627923 2019-04-18

馬 以 君

    繼朱少璋的《蘇曼殊畫冊》、黃永建的《蘇曼殊書畫論》之后,李蔚的《曼殊妙跡百幀》又快問世了。這三響目標幾乎一致的連珠炮,說不定會給沉寂多時的曼殊研究帶來震撼,“曼殊熱”由此有望升溫。

    這三位編著者都是我的好友,我們都在為曼殊研究盡著綿力。依我耳順之眼光看,少璋沉實而有卓見,永建精進而富活力,李蔚老成而具膽識,加上我這個不自量力而好穿針引線的角色,綴聯(lián)著活躍在學(xué)壇上研究曼殊的朋友,匯成一股不大不小的力量,在柳無忌先生的啟示和指導(dǎo)下,從多角度、多側(cè)面地進行著曼殊研究。

    曼殊真的值得那么長年累月去研究嗎?回答這個問題,恐怕得先借曼殊的朋友魯迅的一句話去引入。魯迅在“曼殊熱”最高溫時對增田涉說:“研究曼殊和尚確比研究《左傳》、《公羊傳》更饒興味?!薄蹲髠鳌?、《公羊傳》的研究已逾千年,但許多少問題尚懸而未決。蘇曼殊研究自上世紀二十代中葉,由曼殊的老友柳亞子、小友柳無忌父子揭竿發(fā)軔,迄今才傳承至第三代,謎樣的東西自然不少了。

    蘇曼殊確實是個謎,他離奇的身世,復(fù)雜的行止,奇特的個性,神妙的創(chuàng)作,迷離的思想,吸引著他生前和身后無數(shù)的愛好者。人們多圍繞著他的本質(zhì)究竟是“風流和尚”還是“革命和尚”而努力探索。這個探索很重要,因為不同的結(jié)論會影響到對他的創(chuàng)作的認識和評價。

    我也為此問題困惑了十多年。在斷斷續(xù)續(xù)的業(yè)馀爬梳中,我朦朧覺得,曼殊是個以革命為“天職”、以為文為馀事的愛國志士,他有心革命而業(yè)績不顯,無意為文而成效甚高。我得出這個結(jié)論主要是根據(jù)曼殊的性情志趣和創(chuàng)作軌跡。

    縱觀蘇曼殊短暫的一生,他“忍看國破先離俗”。離俗后他因“眾生一日不成佛”而“我夢終宵有淚痕”。他為救國救民,發(fā)出“丈夫自有沖天氣,不向他人行處行”的警言。他在十多年的革命生涯中,“狂歌走馬遍天涯”,他跨越江南江北,奔走南亞東亞。但由于他的交往,他的氣質(zhì),決定他盡管有“蹈海魯連不帝”的反決心,也不可能拿槍戰(zhàn)斗,而只能從事“易水瀟瀟人去也”和“輕叩柴扉問起居”一類的秘密活動。所以他的出家,他的教書,他的撰述,多半是為了掩護自己的真相。

    弄清蘇曼殊的意向和行徑,就可以探討他的性情志趣了。曼殊既然醉心革命,他就必然尚剛鄙柔、重武輕文。事實上,他生性“高抗”,所推崇的是舍生取義的譚嗣同秋瑾、郭耳縵,贊揚的是明季苦節(jié)艱貞的英烈;他所鄙棄的是了無骨氣的職方、都督,以及長婦姹女,嘲諷的是圖名為利的“眾蟻院蟻員”;他喜歡的是“河流大野猶嫌束,山入潼關(guān)不解平”的大氣,不喜歡的“馬后桃花馬前雪,教人那得不回頭”的戀憂。所有這些,都反映曼殊尚剛鄙柔的性情。至其志趣,曼殊早歲習陸軍、練步槍,參加學(xué)生軍,欲殺康有為。而對為文,他認為不是“修身立命之道”,所以他經(jīng)?!熬媒^文字”,“畫筆久廢”。這些都反映曼殊重武輕文。

    那么,何以蘇曼殊又以文人鳴世呢?這有多個原因。首先是他的天份。蘇曼殊是個私生混血兒,父母特異的節(jié)律和交錯的基因使他獲得良好的天賦,尤其是對藝術(shù)有極強的感悟力,故而被公認為“天才”。其次是他的經(jīng)歷。曼殊自小遭家族歧視,長成經(jīng)缽飄零,滄桑的飽閱,刺激他對人生和社會作深沉思考,所以他“生天成佛我何能”,出世仍如入世。再次是他的交往。曼殊交往的多是有文化的革命家,陳獨秀的口授手教,其他人對他的耳濡目染,都促使他竿頭日進,青出于藍。最后是他的學(xué)識。曼殊涉獵很廣,漢英文俱精,我注他的作品時,許多詞語找不到出處,柳無忌美國各大圖書館也查不出他編譯所本,我倆都深佩

他視野開闊。綜上數(shù)項,曼殊具備了成為杰出文藝家的主客觀條件。

    但是,曼殊雖多才多藝,作品卻不多,幾篇小說,百把首詩和百馀幅畫,譯述也是寥寥。為什么會這樣?主要是他有心革命、無意為文所致。從曼殊畢生的創(chuàng)作軌跡,可以看到,凡是革命處于高潮時,他的作品較少;凡是革命處于低潮時,他的作品較多。1907年,光復(fù)會舉事失敗后,他走避日本。僅半年,他做詩撰文,繪畫編書,又參與亞洲和親會工作,又協(xié)助魯迅籌辦《新生》,這是他文化活動的高峰期。1909年,曼殊痛感國勢日衰,“萬事

零墜”,又赴日本。這一年,他異常消極,“不愛英雄愛美人”,但他著譯甚豐,寫出最佳的詩作,譯出最具水平的詩篇,也繪了一些畫。這是他創(chuàng)作的旺盛期。類似的情況有1910年在爪哇,1913年在上海。在爪哇,他支離病骨,哦詩排悶,寫出了代表作《斷鴻零雁記》。在上海,他目睹黨人腐敗,氏篡政,悲憤難平,縱情花酒,寫出《吳門》、《海上》等組詩,及繪出大量畫幅。上述可知,曼殊主要是個“行者”而不是個“言者”。他的精力總體是做革命工作,在革命無大所為時才進行創(chuàng)作。在這種環(huán)境下產(chǎn)生出來的作品,其基本特征自然是“真”了。正因為“真”,才會傾倒一時,哀感頑艷。

    曼殊既是個革命志士,為何他的業(yè)績卻不顯呢?這也有多個原因。一是他從事的是秘密工作,知道的人不多。二是他的聯(lián)絡(luò)人陶成章早死于他,故革命勝利后,無人推介。三是他口訥不善言,書呆子氣又重,故他的工作不會做得太出色。四是他淡薄名利,不計個人得失。但盡管如此,他仍獲得光復(fù)會追認為與“思想導(dǎo)師”魯迅齊名的“文化導(dǎo)師”,孫中山評為“率真”,并追賜“曼殘遺墨”題詞。

    曼殊這種“有心革命而業(yè)績不顯,無意為文而成效甚高”的現(xiàn)象,從一個標本的角度印證了要做革命文必做革命人的道理。這個道理,甚值得那些“死抱住文學(xué)不放”、“以創(chuàng)作豐富自愉”的“知錢分子”深思。        

    說到曼殊的畫,自然同他的詩歌、小說、散文、翻譯一樣,都是有為而發(fā),靈妙難儔了。

    曼殊親屬說,他繪畫具有“夙根”。這似不為過。他四歲“伏地繪獅子頻伸狀,栩栩欲活”。打后,繪所乘之輪船,所見的公雞、鳥雀無不維肖維妙。在大同學(xué)校讀書時,更為學(xué)校繪教科書插圖及上美術(shù)課。這個妙筆生花的少年,到底從何處、跟何人學(xué)畫呢?這到現(xiàn)在還是個謎。雖然曼殊說“太夫人令學(xué)泰西美術(shù)于上野二年”,但柳亞子卻以行狀無法排下為由而予以否決;羅孝明引別人說曼殊烏目山僧學(xué)畫,但又被以風格殊異、對不上號為由而給以否定。在跟尋出蹤跡之前,只能姑且說他是無師自通。無師自通固有絕對化之嫌。但據(jù)曼殊說:他的繪畫是“自創(chuàng)新宗,不傍前人門戶”的,故此說亦非全虛妄。所以單一追尋曼殊繪畫效那一宗、學(xué)那一門就無異緣木求魚。

    曼殊繪畫既屬“自創(chuàng)”,那它首先體現(xiàn)在題材上。從曼殊現(xiàn)存的畫,不難看到,它的選材多是有為而發(fā)的。這且不說《過馬關(guān)圖》、《聽鵑圖》、《江山無主圖》、《潼關(guān)圖》及《天討》上的幾圖,都取意明顯,哀國傷時。即以以仕女為主體的《臥處徘徊圖》、《清秋弦月圖》、《文姬圖》、《葬花圖》等,亦寓“西風故國”、“興亡聚散”的深意。至于贈友送行的,其對象如劉三、黃節(jié)黃侃、沈尹默、諸宗元、鄧繩侯、波羅罕、水野等,也多是追求進步之士。而較多的紀宗述教圖,亦于充滿禪風佛味之馀,寄傷“崦嵫落日”之感,表“白馬投荒”之情。而最為明顯的是,他善借酒澆壘,在別人繪的《螃蟹》上寫上“大有橫行意,青袍誤此生??蓱z”的字樣,極斥當官的為害。據(jù)此,對曼殊的畫,不宜僅僅當一般山水、仕女等去觀賞,而應(yīng)結(jié)合他的題跋去理解他的情意。

    其次,曼殊的“自創(chuàng)”還體現(xiàn)在技法上。他說,他的畫“精妙奇特”。這精妙奇特,最重要的是表現(xiàn)在風格上。曼殊繪畫,雖以中國畫為基礎(chǔ),卻溶合了東洋畫、西洋畫的技法,所以他透視準確,畫面浮剔,除“有人之致,去其纖;有人之雄,去其獷”外,還有反差強烈、立體感強等特點。這一東西方文化拼撞的產(chǎn)物,誠“空谷足音”。此外,表現(xiàn)在構(gòu)圖上。曼殊的畫布局得體,中心突出,疏密有致,虛實分明,錯落成章,極富動感。這些都與他的文學(xué)修養(yǎng)有關(guān)。試借他的《淀江道中》一詩說明。此詩寫從鄉(xiāng)到市的途程:人騎著馬,穿柳陰,向下看見水在沙灘中涌動,向上看見山上女郎在打樵,向前看見酒旗及其下的茅店。

全詩方位明確,記述有序。最難能者是綠柳、銀沙、紅葉、白旗,色彩鮮明。一個“知市近”,即注入靈魂,全詩靈動。詩如此,畫也如此,詩中有畫,畫中同樣有詩。還有表現(xiàn)在運筆上。曼殊的畫,偏于工筆細描,不論仕女修竹,還是溝壑流泉,無不落墨靈巧,線條流暢,濃淡有度,點到即止。曼殊有此功力,恐是得力于他對素描寫生的重視。試看他的幾幅人、牛、柳、石,都有獨到的觀察及表達的功底。曼殊也有寥寥幾筆,頓成大器的畫,但此非其手本??偟膩碚f,曼殊的畫,屬文人畫一路,但他既有天份,又有學(xué)養(yǎng),故而“非食煙火人所能及”。

    曼殊作畫,與創(chuàng)作其他文藝樣式一樣,都十分嚴謹,未有成竹,絕不下筆;一旦下筆,其勢如靜子所見所述。所以他“不肯多作”,以致“中原名士,不知之也”。

    曼殊嶺南畫派的高劍父有交往,兩人當互有交流、互有影響。但兩人相比,劍父似更“雄”,曼殊似略“纖”;劍父更“露”,曼殊似稍“隱”??芍^各有千秋,不相伯仲。但劍父風頭甚勁,而曼殊甘于寂寞。故曼殊的崇拜者黃葉海章)生前嘗賜信我說:“世人但知劍父善繪,而不識曼殊精妙也”。言外有不平之音。

    如今李蔚,以其對曼殊的特有感情,在出版《蘇曼殊評傳》之后,又窮其數(shù)年之心血,遍搜博索,終成這本《曼殊妙跡百幀》。我看著稿本,佳作琳瑯,其中不少為我所未寓目。我真為摯友憐而歌,因為搜佚輯遺,我也做過,個中甘苦,惟己心知。李蔚能在前人的基礎(chǔ)上跨出一大步,編成這么一本迄今為止最豐富、最精詳、最具條理性的曼殊畫集,以為曼殊誕辰一百二十年之奠儀,其付出、其心意,當不言而喻。

    我作為曼殊研究的過來人,李蔚情意殷殷著我作序。我慚愧,我惶恐,因我已快十年無染指曼殊之作了,腦海中一片模糊。我十分害怕所寫會貽誤來者。但又想,有李蔚這本足可供來者研讀參考之文獻,則我的鴉蟬之謬,亦可抵銷了。

                                     馬以君作于嶺海順德鳳城嚶鳴樓

                                        二OO四年四月十五日

原載李蔚《曼殊妙跡百幀》7-11頁,北京遠東聯(lián)合國際拍賣公司2018年10月出品。非賣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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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言作者馬以君1942 2013):別署崔馳,祖籍廣東南海,后逮臺山。早歲在順德大良讀中、小學(xué)。1965年畢業(yè)于華南師范學(xué)院中文系。先后在新會順德從事教學(xué)、教研、修志等工作。業(yè)余涉筆文史。積久在《文學(xué)評論叢刊》、《文藝理論與批評》、《新文學(xué)史料》、《魯迅研究》、《社會科學(xué)戰(zhàn)線》、《華南大學(xué)學(xué)報》、《廣播電視大學(xué)學(xué)報》、香港《大公報》等報刊發(fā)表有研究許地山、蘇曼殊、黃節(jié)、康有為梁啟超、魯迅、柳亞子毛澤東等的文章數(shù)十篇,出版有《燕子龕詩箋注》(四川人民出版社)、《少石詩注》(湖南人民出版社)、《黃節(jié)詩集》(中國人民大學(xué)出版社)、《蘇曼殊文集》(花城出版社)、《蘇曼殊詩集》(珠海政協(xié)文史會)、《〈南社〉未刊稿》(社會科學(xué)文獻出版社)等書。同時,創(chuàng)辦并主編民間學(xué)術(shù)刊物《南社研究》(中山大學(xué)出版社)、《廣東南學(xué)》(內(nèi)部印刷)。是從1980年開始的蘇曼殊研究第三階段的重要代表。他編輯的《蘇曼殊文集》、《蘇曼殊年譜》是截止目前最為完整、最為權(quán)威的文集與年譜,無忌先生曾給予高度評價。在本書的編輯過程中,馬以君先生提供了許多寶貴意見,供給了多幅珍貴畫作,并審閱書稿,為之賜序,襄助良多。本集實際是編者與馬以君先生共同編輯的。編者曾要求二人連署編者,為馬以君先生所謝辭,而僅愿為之撰寫序言。

原載李蔚《曼殊妙跡百幀》240頁,北京遠東聯(lián)合國際拍賣公司2018年10月出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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