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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生了你,你就該養(yǎng)我,否則就是不孝,這種想法是錯誤的,因為每個家庭的生活狀況,每個人的生長環(huán)境都是不一樣的,不能一概論之。 我父親有位同事,因孩子先天殘疾,剛出生便將棄之公廁,想任其自生自滅,另一同事恰巧不能生育,將那個奄奄一息的孩子抱回家,精心照顧教育,孩子長大后成為我們那個年代極少數(shù)大學生之一,畢業(yè)后,親生父母前來想要認回,孩子一言不發(fā),冷冷將門關上,直到今天,雖然兩家近在咫尺,確從無往來,沒聽說誰說孩子的不是。 我還有一個同學,少年時父母離異,母親再嫁,不久又生了一個小弟弟,全家人視若珍寶,有一次,她帶弟弟玩耍時,不小心將弟弟摔倒,鼻梁出血,她繼父二話不說,上來就狠狠給她一個耳光,隨之她母親又狠狠給她一個耳光,導致她左耳失鳴。她在十六歲那年輟學經(jīng)商,遠走異鄉(xiāng),整整十五年音訊全無,再回來時,已身價百萬,她母親則因血栓半身癱瘓,她弟弟生活窘迫,對母親無暇照顧,看著母親哀求的目光,我同學再也恨不起來,將母親接到身邊,請了保姆精心照顧,隨著母親日益康復,她也釋然了,因為在這段相守的日子,她也得到了渴望已久的母愛。 我們姐妹三人,父母都是雙職工,照顧不過來,我剛出生便被送到外婆家,直到九歲才回父母身邊,或許是因為愧疚,他們對我有求必應,兩個姐姐惹禍都想讓我擔著,因為父母絕不會跟我動手,但我心底對他們一直保持距離,我自己都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不管發(fā)生什么事,我都極少跟他們傾訴,只要有沖突,我一概漠然置之,可以和他們幾天都不說一句話,經(jīng)濟獨立后,我記得每月給外婆零用錢,卻不記得給他們買過什么。 直到我有了自己的孩子,在孩子日復一日啼哭中,我才慢慢釋然,但在孩子成長過程中,我從未讓她和她奶奶住過一宿,跟我母親同住也是屈指可數(shù),那是我心中不愿碰撞又揮之不去的陰影。 我父母今年都近80歲了,除了偶爾病痛極少麻煩我,只是吃飯飲食越來越挑剔,又不愛做,我是距離最近的那個,有空便回去給他們做做飯,他們常嫌我費水費電,我則煩他們不停在我身邊無事忙,啰哩啰嗦,但吵歸吵,煩歸煩,該回去還是要回去。 今年春節(jié)剛過,母親因視力模糊到醫(yī)院做了白內(nèi)障手術,隨后隔了一星期又因頭暈被我硬拉倒醫(yī)院檢查輸液,我每天除了上班就是醫(yī)院,越低工作又多,她有時又矯情,弄得我心煩氣躁。 那天有親戚來探望,談起雙方老人都頗有同感,我沖口說道,以后都給他們請保姆,不管他們。 親戚走后,母親躺在床上,久久不說話,似受了極大委屈,我很是后悔,但嘴硬慣了,也沒開口哄她。 我一直都懷疑他們有沒有愛過我,可我總記得在那個炎熱的夏日,為了我隨口說的一句想吃豬舌頭,他們就跑遍市區(qū),第一星期沒買到,第二星期接著買,雖然那個豬舌頭變了味道,我一口都沒吃。 我也記得,回到他們身邊后,我的零花錢是同學中最多的,我的飯菜也是同學中最好的。 我還記得,這么多年,他們從沒要求過我什么,沒勉強過我什么,我想要的,我想做的,只要在他們能力范圍內(nèi),他們都盡量滿足我了。 我不知道我愛不愛他們,我永遠都不會告訴他們,在我和外婆相守的日子,在一個又一個大年夜,對著那任人都能打開的門栓,我心底有多恐懼。 我永遠不會告訴他們,在我生病時孤零零一個人躺在炕上,沒人安慰,沒人照看,我心里曾經(jīng)是怎樣的孤單難過。 我永遠不會告訴他們,在我和丈夫一次次爭吵中,膽小怕事的母親總是成為我投鼠忌器中的“器”,我是何等憤怒絕望。 可是,我知道,我不會不管他們,如果有一天他們真的走不動爬不動,生活不能自理,我會給他們請保姆,但我也會守在他們身邊。 父母與子女注定這一生都要相愛相殺。 所以,我生了你,你就該養(yǎng)我,否則就是不孝這種想法是不對的,如果我想奉養(yǎng)父母,不需要道德規(guī)范也會善待他們,如果不想奉養(yǎng)父母,即使有道德規(guī)范也無濟于事。 若從人性出發(fā),只要有能力,大多數(shù)父母都會愛護自己的子女,只要有能力,大多數(shù)子女都愿善待父母,如若不能也一定有各自苦衷,這世上沒有完美的父母,也沒有完美的兒女,惟愿天下父母在孩子弱小無知時都肯耐心照顧他們,天下兒女在父母年邁無助時肯耐心照顧他們。不要輕易用道德評價親情,一旦上升到道德法律制約,也就不能稱之為親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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