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

這個暑期看了一部好電影——《至暗時刻》。影片講述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時，丘吉爾臨危受命，擔任英國首相一職。德國大軍逼近，形勢不容樂觀。內閣成員多人主張與希特勒議和。他在重重壓力之下，力排眾議，不屈服嚴峻的現(xiàn)實，以堅定的信念號召人們起來抵抗。影片呈現(xiàn)歷史上的重要時刻，一個人是怎樣在孤獨之中開辟自己的事業(yè)，擔負起重擔，使人類的歷史發(fā)生了重大轉折。

一個人的力量有多大？他在歷史的長河中該擔任怎樣的角色？最近讀奧地利著名作家茨威格的《人類的群星閃耀時》，心中激蕩不已。十四篇歷史特寫，聚焦于特定的歷史事件，不是故事，也不是傳奇。作者如同拎著探照燈，照著那些人物在歷史的隧道里踽踽獨行……

書中的這些人物你大多不熟悉，因為茨威格并沒有為那些所謂的“英雄人物”歌功頌德。他沒有寫歷史上功名赫赫的大人物，而是那些失敗的、失勢的悲情人物。盡管其中有的人最終獲得成功，但這并非世俗意義上的成功，而是個人精神的勝利。

▲ 斯蒂芬·茨威格

正如作者在《序言》中所說：“我想在本書中從極其不同的時代和地區(qū)回顧這樣一些群星閃耀的時刻——我之所以如此稱呼它們，是因為它們宛若星辰一般永遠散射著光輝，普照著終將消逝的黑夜。”

讀這些歷史特寫，你會發(fā)現(xiàn)一個人是怎樣在某個瞬間發(fā)現(xiàn)自己的人生使命，并毫不猶豫地捍衛(wèi)它——

▲ 瓦斯科·努涅斯·德·巴爾沃亞

西班牙探險家巴爾沃亞第一次發(fā)現(xiàn)了太平洋，其過程并非一帆風順，而是危機四伏。不斷地逃離，不斷地征服，生命遇到阻礙后激發(fā)出更多的能量——茨威格認為“人生最大的幸運，莫過于在他的人生中途，即在他想象力豐富的壯年發(fā)現(xiàn)了自己的人生使命?！?/strong>

▲ 亨德爾

落魄的作曲家亨德爾，頻頻受挫，突患中風后奇跡般地恢復了健康。一次偶然的機會，他為《彌賽爾》譜曲，蜚聲全歐，靈魂也得到了救贖——“??！這聲音在攢動、在擁擠，這贊美聲要從他心里迸發(fā)出來，向上飛升，回到蒼天。享德爾趕緊拿起筆，記下樂譜，他以神奇的速度寫下一個個音符。他無法停止，就像一艘被暴風雨鼓起了風帆的船，一往直前。四周是萬籟俱寂的黑夜。黑魆魆的潮濕的夜空靜靜地籠罩著這座大城市。但是在他的心中卻是一片光明，在他的房間里所有的音樂聲都在齊鳴，只是聽不見罷了。”——茨威格的筆端飽含深情，細膩的描寫觸動心靈。

▲ 塞勒斯·韋斯特·菲爾德

美國實業(yè)家菲爾德為了實現(xiàn)歐美兩洲的連接，一次又一次嘗試，付出不屈不撓的努力，不斷遭遇失敗，最終通過海底電纜從美洲向歐洲傳來清晰的電報訊號。此篇，茨威格毫不留情地諷刺了那些見風使舵的人們，熱情謳歌了這位無畏的勇士。文章末尾，他呼吁：“由于戰(zhàn)勝了空間和時間，但愿人類永遠友好團結，而不是被災難性的狂想一再迷惑：想不斷去破壞這種偉大的統(tǒng)一；想用戰(zhàn)勝大自然的同樣手段來消滅人類自己?！?/strong>

▲ 1908年5月的托爾斯泰

大文豪托爾斯泰終于擺脫長期以來內心的羈絆，晚年時離家出走，最終在火車站與世長辭。茨威格以劇本的形式寫出了他人道主義思想與內心的掙扎，人物呼之欲出，形象感人。他對來訪的學生說：“通過暴力不可能建立一種符合道德的制度，因為任何一種暴力不可避免地會再產(chǎn)生暴力。一旦你們掌握了武器，你們也很快建立新的專制主義。你們不是破壞專制，而是使它永存下去?！?/strong>

你也會發(fā)現(xiàn)歷史非常吊詭的一面，只在一瞬間——如果拿破侖沒有重用那個惟命是從的格魯希，如果那扇關乎歐洲命運的凱爾卡門有重兵把守，如果列寧沒有乘坐那輛列車回國，如果威爾遜總統(tǒng)一再堅持的《凡爾賽和約》得到通過……歷史會不會改寫？

可是，歷史上沒有“如果”，留下的是經(jīng)驗與教訓，以便后來人以史為鑒，防患于未然。

▲ 斯科特探險隊在南極點

最令我感動的一篇是《南極探險的斗爭》。茨威格記述人到南極探險這一歷史時刻，沒有寫第一位到達此地的挪威人阿蒙森，卻挑選了晚到近一個月的英國人斯科特。他們團隊在十分惡劣的天氣下艱難前進，用強大的意志力克服重重困難，戰(zhàn)勝內心的恐懼與孤獨，一步一步向著目標出發(fā)——可最后還是夢想破滅了。因為有人比他們先到一步。

回來的路程中危險增加了十倍。天氣愈來愈惡劣，熱能愈來愈少。他們一行人被暴風雪困在帳篷中，心知生還無望，便在日記里寫下了一封封信，給妻子，給朋友，給祖國。“那些書信寫得非常感人。死在眉睫，信中卻絲毫沒有纏綿悱惻的情意，仿佛信中也滲透著那種沒有生命的天空中的清澈空氣。那些信是寫給他認識的人的，然而是說給全人類聽的；那些信是寫給那個時代的，但說的話卻千古永垂?！?/strong>

他死前談到民族時無比自豪——“我不知道，我算不算是一個偉大的發(fā)現(xiàn)者。但我們的結局將證明，我們的民族還沒有喪失那種勇敢精神和忍耐力量?！?/strong>此行無憾——“關于這次遠征的一切，我能告訴你什么呢。它比舒舒服服地坐在家里不知要好多少！”

令人動容的是，他最后用凍傷的手指寫下：“請把這本日記送到我的妻子手中！”但又悲傷地、堅決地劃去了“我的妻子”這幾個字，在它們上面補寫了可怕的字眼：“我的遺孀”。

這是人類精神偉大的時刻，人物身上閃現(xiàn)出的人性光芒，如天上的群星一樣熠熠生輝。

女兒，我讀到書中的人物，總習慣地看一看他們的生卒年月——有的生命長久，有的如曇花一現(xiàn)。人是時間的單位，從生到死的這段時間里，真要好好想想自己應該做些什么。

但愿這些星光一直照亮我們前行的道路。

老爸  

2018年8月12日

作者簡介

潘健

小學語文教師。愛讀書，愛電影。家有中學生，愿和她一起讀書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