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糞?老?頭

? 肥鄉(xiāng)區(qū)大寺上鎮(zhèn)中心校 韓引麗

在我稍微有點記憶時，偶爾的一個早起會在村里遇見一個背著挎簍拿著小鏟的拾糞老頭，他走幾步，都會彎腰用鏟子把每一坨牛糞、馬糞、雞屎、羊屎用鏟子鋤到他的背簍里背回家里像攢東西一樣攢起來，然后再運到田地里。他走過后,我們村唯一的一條大街就會干干凈凈的。娘說，那個大爺每天早起，除非那天沒有牛馬雞羊走過。

深秋，我們幾個小伙伴會摸遍所有的瓜地，然后津津有味的一邊吃一邊討論，這就是那個拾糞老頭的瓜地，那時的我們會對著拾糞老頭的背影做個嫌臭又惡心的模樣。他拾他的糞，我們偷他的瓜。偶爾偷瓜時會被“遇見”。我們幾個都會嬉皮笑臉的說；“大爺，你種的瓜太好吃了，是咱村最好吃的?！比缓竽莻€大爺就會說：“那你就把書讀成咱們村最好的，還有那個生的瓜就不要摘了，摘了你們也不吃，就給扔了?！彼空f到這里我們都會低下頭，我們既沒有把書讀好，還扔了他好多將要熟的瓜。

再后來，在街里肆意行走的牛馬雞羊沒了，而那個拾糞的老爺爺也走了。

然后，我繼續(xù)讀書，從本村讀到鄰村，從鄰村讀到鄰縣。始終沒能讀成我們村里最好的，再也沒有吃到過那么甜的各種瓜。

再后來，各種車越來越多，代替了各種行走和運輸。“拾糞'這個詞在我的不理解中也慢慢淡忘和徹底消失。

我的父親，一個老黨員，小的時候為了能活下去，去挖海河，說管吃飽；國家需要時，去參了軍，說自己是中國人；爺爺病逝，奶奶年邁，小姑尚幼，家庭需要時，毅然從班長辭軍回家，說是家里的男子漢。生性倔強，一世操守。

父親嚴(yán)苛,記得小的時候,我摸著墻根倒著走路,“好好走路”一聲令下，我會被嚇得渾身哆嗦。

考上初中，要到外鄉(xiāng)，一個二八式自行車，前瓦掉，后瓦磨。“好好上學(xué)吧！”父親再無它話。開學(xué)那天，那么厚的被褥，包在一個比人還大的包裹里，一大兜子的白饅頭，還有玻璃瓶里的辣椒醬，一個13歲的我，要把這些東西綁在那么大的自行車上，這個綁上歪了，那個綁上掉了，還有一個孩子在哭，最后，大大的包裹上全是土，饅頭上也是，綁好了，把自行車靠在墻上，自己蹲下來抱著自己使勁地大聲哭?！罢α?？”一個聲音問，那個哭聲突然跑的無影蹤了。然后那個男人拉起我的手說；“哭啥類?看你綁的這個車子，還擦著轱轆類！”“上學(xué)讀書，哪里有恁容易類”他推了推包裹，拽了拽饅頭兜子，把車子推了推，倒了倒，竟真的不擦轱轆了?！敖o，走吧”一個比我大的車子上綁著比我還大的包裹，前把上沉甸甸的饅頭，我忘了我是怎樣的踉踉蹌蹌、搖搖晃晃從韓屯到天臺山的。只記得父親拉著我的手，我和父親從我有記憶以來直到現(xiàn)在的第一次親密接觸。但現(xiàn)在回想一下，那時的哭充斥在心頭的是一種力量，是一種成長的力量。

我在一天天長大，參加工作、結(jié)婚、生子，父親卻在一天天老去。而在這其中，當(dāng)參加工作時不想當(dāng)老師，父親說，把心放下來，踏踏實實做點事對于一個小女孩就行了；婚姻經(jīng)過七年之癢、十年之痛時， 父親說，夫妻吵吵鬧鬧就過去了，絕不能離婚，哪兒有那么美好；而當(dāng)我孩子出生時，父親是各種溺愛，抱著、親著、寵著、捧著。父親說，你小時候沒有好好待你，補給你孩子吧。父親說這話時已經(jīng)滿頭白發(fā)，滿臉皺紋，佝僂著身子，眼皮低垂，看東西得使勁睜眼，高血壓，心臟病，氣管炎，支氣管炎，身子又瘦又黑又小。

龍應(yīng)臺說：所謂父母子女一場，只不過意味著，你和他的緣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斷的目送他的背影漸行漸遠(yuǎn)。你站在小路的這一端，看著他逐漸消失在小路轉(zhuǎn)彎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訴你：不必追。

而今我在離你最近的地方工作，能追你時一定追你，你卻告訴我：人總得有點情懷，干點實事，我能照顧我自己。

我不原諒你的倔強，你說一個共產(chǎn)黨員，有能力養(yǎng)活殘疾的兒子絕不麻煩國家，絕不申請什么資助，低保。你卻總給我一種做人的靈魂力量，原來，人就該這般模樣，這才叫一個共產(chǎn)黨員。

今年這個冬天有點冷，臂掛爐壞了，急的我一遍一遍給售后打電話，你卻說，人家也很忙，不急。你原諒這個世界的一切人。

中午回家偷偷去看你，在院里就聽到了吱吱扭扭的車輪聲。出門迎你，您尷尬的像個知錯的孩子，那個瞬間，我哽咽淚崩，我想去抱您，又怕嚇住您。遠(yuǎn)遠(yuǎn)的聞到一股雞屎味，透過淚眼仔細(xì)看，還是那雙膠鞋，冬天卻又寬又大，沾滿了雞屎，你穿的是舊的不能再舊，破得不能再破的比我的年齡還久遠(yuǎn)的衣服，也粘有雞屎，三輪車上也滿是。突然眼淚迸出，四個字從腦海溢出，“拾糞老頭”。

“離我遠(yuǎn)點，快回家去?！?/p>

我就乖乖的離你遠(yuǎn)點。你不想讓我聞、粘到臭味。我不想讓你看到我五味雜陳的眼淚。

那一天，我轉(zhuǎn)了一圈擦干了眼淚，整理了心情回到家，你也洗了手臉，換了衣服，我們坐下來一起吃飯，聊一些無關(guān)緊要的，我偷偷的看您，您偷偷的看我。互相心疼，都不說心疼。

我們都記得，前一段我們在一起我笑著說：小時候，我很聽您的話，您老了，一定要聽我的話。您美美的點了點頭。

做為父母子女還有不言而明的心思就是，我怕您老了拖著多病的身體硬扛，而您怕我在這個多彩又浮躁的社會打拼是多不易。 隔著空間和距離，互相牽掛，互相不語。

就這樣，時光繼續(xù)，我照?；丶?，碰不到你掏完雞糞剛回來的樣子。陸陸續(xù)續(xù)聽母親說；你每天起得更早，陶兩三個小時就回來，趕緊洗漱，生怕閨女碰見。這個中午，我們坐下來一起吃飯，我試著小心翼翼的聊起這個話題。

“你不是一直咳嗽嗎？還……”

“沒事，出點力氣，出點汗，就不咳嗽了。”

“一天工資多少??？”

“不是為了掙錢，我想給咱地上點雞糞?！?/p>

“人家不要錢，就是從人家雞圈里把雞糞掏出來，就可以拉到自己地里?！蹦^續(xù)小心翼翼的解釋。

“天冷了，在家歇歇，多買幾袋肥料?！?/p>

“你不是說吃紅薯抗癌嗎？你不是說咱種幾分沒有化肥的地??？我想多掏點雞糞，給你種幾分地，種點紅薯、蘿卜，種點小菜咱們自己榨油，自己吃……”。

你終于敞開心扉，在描說你想為你的女兒所作的一切。拖著你多病的身體，用盡你的所有。

公婆近兩年都是因癌去世，年紀(jì)不大，讓我對您的心疼更深了些。可還是趕不上您對我的心疼。

“人家要錢，咱也不心疼錢，買幾車雞糞，一定要種幾分沒化肥的地。”

從未抱過您，那一瞬間特想抱一下您。就像您抱我兒子一樣。

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撫我畜我，長我育我，顧我復(fù)我。欲報之德，昊天罔極。

我們這個時代是一個美好的時代，國家富強，民族振興，我們幸福。國強、家和、父母愛，是每一個人的力量。是每一個人幸福奮斗的力量。那個拾糞老頭愛你到骨頭里，那種拾糞老頭的共產(chǎn)黨員的精神照耀你每一天，每一個腳步，每一秒成長。

拾糞的時代已過，拾糞的時代又來。作為一個社會人，應(yīng)該時時處處為他人著想，寬容每一人，每一個行業(yè)；作為一個黨員，時刻為家、為集體、為國著想，以大局為重；作為一個子女，既要“身體發(fā)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又得“立身行道，揚名于后世，以顯父母”。才能用天之道，分地之利，謹(jǐn)身節(jié)用，以養(yǎng)父母。

拾糞的日子也是奮斗的日子，兩個拾糞老頭的勤勞和艱辛，在我成長的心靈上已然留下了深深的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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