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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快四十的女人帶著個孩子,別說上班有多累了,就是以后再找個老公也不好找啊。你說強怎么這樣對待她呀,我說,那時候你就該揍他……”大學(xué)女同學(xué)云深深地嘆了一聲說了一通,后面說的什么在他的腦海里就像他眼前的半缸清水,里面卻沒有魚。接這個電話的時候,他正在給魚缸里水的換水,兩歲多的兒子蹲在浴盆邊嘻嘻哈哈調(diào)皮地瞅著里面游來游去的金魚,手指時不時的朝他不停的比劃著。 他摘下耳機,將手機輕輕地放在魚缸傍邊的電視柜上,提著小水桶走向陽臺,兒子一溜小跑跟在他的后面。 一根塑料水管伸進小水桶,他扭開了水龍頭,便傳來“嘩嘩”的水聲。兒子彎腰將小手插進水桶戲耍起來,平常他都會輕輕地拍拍兒子穿著開襠褲翹起來的小屁股,說水涼,不能把手插進去玩。這次,他卻是心事重重的將臉移到了窗外。 不知何時,妻子站在了他的身后,說你怎么了,你看看水桶的水都溢出來了,誰打來的電話。然后,妻子向前挪一步將水龍頭關(guān)閉。他低頭一看,才知道水桶里溢出來的水已是半指深了,他卻不知道淌了多久。這時,兒子一只手扶著陽臺上的門,另一只手不停的朝他和妻子揮舞著,嘴里拖著長音嚷嚷:“水,水,水……” 他開口,低聲說沒什么,單位有點事情,魚缸的水已經(jīng)換了一半了,你把水倒進去,再把魚撈進去,最后開開氧氣泵就行了,先別放魚食,中午我就不在家里吃飯了。 剛想往客廳走,他又想起了什么,轉(zhuǎn)身對妻子說,你別忘了10點去學(xué)校接女兒。妻子“哦”了一聲,說那女兒問你怎么沒去接她,我怎么對她說,你可答應(yīng)了她你去接她呀。走進客廳的他,說就跟她說我上午有個會就行。 他將要出門的時候,兒子拽著他的褲角拉到客廳茶幾前,手指著墻上掛著的時鐘,喃喃的說昊昊,昊……昊。妻子將兒子抱到沙發(fā)上,訓(xùn)斥了一通,兒子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蜷縮在沙發(fā)上,不聽的抽泣。他是伴著兒子的哭聲,走出了家門。 那年春節(jié)的時候,妻子懷孕女兒留在了老家,正月初五,他獨自一人返回了省城。 第二天下午,睡過懶覺的他,悠閑的走在大街上的時候,看著路口有人大甩賣一桶一桶的裹滿含苞欲放的玫瑰,他揚起手拍了拍后腦門,自言自語道:今天是情人節(jié)呀。他彎腰撿起一粒小石子,狠狠地朝路邊的建筑工地的圍墻扔過去,沒想到石子竟然彈回來,惶恐中左腳跳了一下右腳再跳了一下,差點砸在他的頭上。 他心里暗罵,正月還沒出門,先讓老子過個沒有情人的情人節(jié)。隨后,卻又抿抿嘴笑了笑,要是老婆在,沒有玫瑰花和巧克力,那肯定有一頓老婆親手包的白菜豬肉的水餃。那味道,他想想都流口水。 晚上,他正趴在案桌上看最近幾家出版社給他寄來的新出版的書籍,一陣敲門聲讓他不得不把眼睛朝門口處瞟去,心想,在這特殊的節(jié)日里,這么晚了,誰還來登門造訪呢。他就隨即應(yīng)了一聲,起身去開門。 門開了,他還沒來的及看清是誰,一個穿著一件白色羽絨服的女人帶著一股寒氣撲在他的懷里,竟毫無顧忌的在他的懷里哭了起來,他被這個女人突然的舉止不禁嚇了他一大跳,更不知所措,腦子里一片空白。 一陣風(fēng)刮進來,他不禁打了個冷戰(zhàn),才意識到門還開著,他趕緊把門關(guān)閉。就在他扶這個女人準(zhǔn)備在沙發(fā)上坐下時,他才看清眼前這個滿臉淚水并讓他感到一頭霧水的女人,原來是一個在出版社工作的大學(xué)女同學(xué)。 他問,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情??粗薜挠悬c紅腫的雙眼,他都有點心疼了。她說,今天我本來給強買了巧克力,晚上一起過情人節(jié),誰知道我坐公交車在回家的路上,我看見強摟著一個二十五六歲的女孩子像一對初戀的情人一樣在大街上邊說邊笑的走著,女孩子的手里還拿著兩束玫瑰花。等我下車準(zhǔn)備把強找回來的時候,站在十字路口的我卻不見了老公和那個女孩子的蹤影。我就打強的手機,手機一直在關(guān)機狀態(tài)…… 他和她同在中文系,學(xué)的又是相同的專業(yè),不過他經(jīng)常在校報上發(fā)表一些豆腐塊文章,讓系里的同學(xué)好生羨慕,就是這些不起眼的“豆腐塊”讓她開始對他產(chǎn)生了好感。 就在他將牽著她的手的時候,她卻逃避了,而另一個男生牽著她的手走過了籃球場,又走進了電影院。那個男生帶著幾個男同學(xué)還有她出現(xiàn)他的面前的時候,指著他的鼻子提出警告吼道,以后不準(zhǔn)跟她交往,讓我發(fā)現(xiàn)一次就揍你一次。她怯怯地站在那個男生的身后,什么也沒說,一臉無奈低著頭跟他走了,一點眷戀的眼神和表情都沒留下。 事后,系里的同學(xué)就告訴他,這個男生的父親就在省城某政府機關(guān)當(dāng)處長,面對有個當(dāng)處長的老頭子在后面撐腰的競爭對手,他想了想父親芝麻大的官銜,選擇了放棄。這個男生不是別人,就是她現(xiàn)在的老公,在機關(guān)工作。 參加工作兩年的時候,他從同學(xué)那里耳聞,強在外面招風(fēng)惹草的,經(jīng)常打她罵她。聽到這樣的消息,他不知道是幸災(zāi)樂禍,還是黯然傷心。 他起身給她倒了一杯熱水,沙發(fā)上的她,兩個肩頭一直在不停抽搐。良久,她從包里掏出翻蓋式手機,他抬頭看了看時鐘,已是深夜十點多了,他知道她給強打電話,他故意去書房拿點什么。 當(dāng)他拿著當(dāng)天晚報過來的時候,她把手機朝沙發(fā)的另一端摔去,看樣子強還關(guān)著機。這個時間強還關(guān)機,還跟一個女孩子在一起,是個人也能想象到他們現(xiàn)在正在發(fā)生著什么,更別說她的感受了。 他裝作什么也沒看見,坐在她對面的沙發(fā)上漫不經(jīng)心的端起了報紙,究竟是看的什么新聞,什么新鮮事,他沒告訴她,她卻告訴他,報紙拿反了。而他靜靜地坐在她的對面馬扎上始終選擇了沉默。 突然,她走過去,俯身顫顫的抓住他的手,說你還喜歡我嗎。他頓時覺得自己的臉就像一個火球,心里好似裹著一只兔子七上八下的,他不敢抬頭看她。他想把手從她的手里抽出來,可她死死地攥著不放,好像他不回答她這個問題就別想從她的手心里逃脫。 他說,你冷靜點,不要沖動,我們是不可能的…… 還沒等他說完,她松開了自己的手,冷笑著,說你是不是嫌棄我現(xiàn)在臟了,是不是。說著她又站了起來,幾乎把他的雙肩當(dāng)成了她手中的玩物,搖晃的就像是撥浪鼓,她瘋了一般的哭吼著你說話呀,你是不是嫌棄我臟了,好,你不是嫌棄我臟嗎,那我不會把臟的身子給你的。她的面孔讓他感覺陰森森的,彌漫著整個房間的每個角落。 說完,她狠狠的用力把他往后一推,他被狠狠地跌落在冰冷的地板上,后腦穴的生疼遍布了全身。她搖搖晃晃的脫去外衣,他起身阻擋她,她竟然扇了他一耳光,說你不喜歡我,可我喜歡你呀,大學(xué)時喜歡,現(xiàn)在還是喜歡,一直在愛著你,如果你還沒結(jié)婚,我早就跟他離婚了,我就是愿意跟你上床睡,你連這點勇氣都沒有你還算個男人嗎! 說完,她跌跌撞撞扶著墻壁走進了洗手間。一會兒里面?zhèn)鱽韲W啦嘩啦的流水聲,她在洗澡,他知道她今晚是動真格的了,他不想傷害她,更不想在她的傷口上撒一把鹽。 他把妻子的棉睡衣找出來,悄悄地放在沙發(fā)上,給她留了個紙條后,穿上羽絨襖輕輕地下了樓。大街上除了斷斷續(xù)續(xù)的有幾輛車從他眼前飛馳的掠過,再也看不到有第二個人在這個特殊節(jié)日里街頭流浪。 當(dāng)他看見自己家里的燈熄滅的時候,他正坐在一輛出租車?yán)锔緳C師傅東一抓西一耙的胡侃,他花了一百塊錢,給自己找到了個消遣的地方,給司機師傅找了個凈賺錢的生意——陪聊。 他醒來的時候,太陽都有一桿子高了,司機師傅還趴在方向盤上呼呼地大睡,收音機里飄出來卻是些經(jīng)典老歌。他把司機師傅叫醒后就回家了??粗鑾咨嫌们煽肆褐募垪l,他才知道她在早上七點就走了,并給他熬好了小米粥,還有調(diào)好的咸菜絲。 流干眼淚,躺在辦公室沙發(fā)上的他,已是裹滿淚痕黯然睡去。 【作者簡介】——高峰,男,省直機關(guān)科級干部,現(xiàn)為山東省作家協(xié)會散文學(xué)會會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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