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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眠》:中產大叔的審慎魅力

 西風影評 2019-03-17

契訶夫不僅教會錫蘭“面對生活的態(tài)度”,還給后者帶來了創(chuàng)作上的靈感:《小公務員之死》描述一個噴嚏引發(fā)的命案:不慎將唾沫濺到將軍身上的小公務員誠惶誠恐,再三道歉;不勝其煩的將軍大發(fā)雷霆,小公務員肝膽俱裂,一命嗚呼。

《冬眠》致敬《小公務員之死》,噴嚏變成了飛向車窗的石頭,在瑰麗、神奇的卡帕多奇亞地貌的襯映下,貧富階層和家庭內部的隔膜、矛盾更趨激烈、復雜。

錫蘭以樸實無華的鏡頭圍繞慈善展示人生困境和人性的復雜,對白犀利、深邃,對弱者的同情保留了必要的分寸和克制。

作為洞穴旅店老板、專欄作家、土豪、名流,艾登不乏仰慕者,也不缺憎恨他的窮人。

因侄子砸壞艾登的車窗,本就拖欠房租、官司纏身的叔叔生怕報復,幾次三番找上門來道歉,并逼著小孩向他行吻手禮。當著家人,親切、隨和的艾登笑著伸出手去。可憐的孩子怒火攻心,昏厥于地:

作家王梓夫講過一個“最小的因生活所迫自殺的男人”:湖北魚木寨一個11歲的男孩(父亡母嫁),無錢按鄉(xiāng)規(guī)請幫忙插秧的鄉(xiāng)親喝酒,遂上吊自殺。

艾登的煩惱不止于此,老夫少妻的感情世界,如同白雪覆蓋的高原進入了冬眠。

尼哈兒善良、坦蕩,覺得自己所有美好的品質都在與丈夫的冷戰(zhàn)中消亡,慈善事業(yè)成為她的精神支柱。她認為艾登成熟、公平、誠懇,但有時又利用這些品質輕視、羞辱、擊潰別人:

對你而言,信仰是陳舊無知的標志。你也憎恨毫無信仰的人,因為他們既無理想又未皈依宗教;保守的太保守,激進的過于激進,大家都是壞蛋。你總是自吹自擂,什么時候為你不喜歡的人做過辯護?一次都沒有。

艾登的姐姐對尼哈兒嗤之以鼻:

她整天趾高氣揚,覺得自己很圣潔,想用救贖別人的方式來養(yǎng)活自己。圣潔不是向餓狗扔骨頭。

艾登也有委屈之處。是否該反抗邪惡?“猶太人應該自覺走進集中營,這樣就能抓到希特勒?他會說:‘人都到齊了嗎?再多放點毒氣吧’?!卑菆詻Q鏟除邪惡的觀點本來無可指摘,尼哈兒則一廂情愿地認為“讓小偷把桌子偷走”未嘗不可,冀望于小偷良心發(fā)現進行懺悔,簡直就是杠精。

在河里拼命掙扎的馬,最終被扼住喉嚨,精疲力盡地跪倒在岸邊喘息:

馬猶如此,人何以堪?

艾登夜里來到洞穴,默默地撫摸馬鬃,如同撫慰尼哈兒痛苦的靈魂。前往首都寫作《土耳其戲劇史》之際,他解開韁繩放馬歸山,飽含讓妻子自由馳騁的意味。

昏厥的男孩僥幸逃過一劫,尼哈兒將艾登匿名捐獻的巨款轉贈給男孩家,任其支配,不附加任何條件,滿以為盡善盡美。這種簡單粗暴、事先不征求被捐贈者意見的慈善方式,有人歡迎,有人則不:

男孩的父親終日酗酒,沒有工作,窮得只剩下一身傲骨,再多的錢也無法奪走他僅有的東西。

眼看足以改變無數人命運的巨款被男孩的父親付之一炬,尼哈兒哭倒在地。

優(yōu)勢可能轉化為傲慢與偏見,包括年齡,以及居高臨下的道德激情。美好的心意需要恰當的方式去實現。

尼哈兒突然發(fā)現,艾登“好心不一定有好報”的老生常談絕非自私、迂腐,反倒散發(fā)著中產大叔的審慎魅力。養(yǎng)尊處優(yōu)、缺乏底層經驗的她,還有很多東西需要學習。

艾登發(fā)現自己無法遠離愛人,情愿低下高傲的頭,希望迎來生活的轉機:

讓我們一起生活,隨你的心意。原諒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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