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科技工作者對于頂級刊物非常重視，但也有不少對這種重視有很大意見，其中有誤解、有學科差異，還有……以下是部分科技工作者的個人意見，不是面面俱到、而是仍然會引起更多爭議的意見。很明顯，有些意見會讓有些人頻頻點頭，而讓另外一些人左右搖頭。本文本著百花齊放的方針，拋磚引玉。

如果有人建議你在《自然》上發(fā)表論文，你會是什么反應？小賽相信，大部分人的第一反應是“好啊”（小賽也相信，大部分人沒發(fā)過《自然》），但也有科研人員的態(tài)度是：強烈反對。最近，中科院高能所的曹俊老師在微博上講了這樣一個故事——

曹?。?/strong>不久前，大亞灣中微子實驗的一名俄羅斯合作者給我和另一名發(fā)言人，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的陸教授，寫信建議在高影響力的《自然》物理子刊或新的綜述子刊上發(fā)點論文，別的同行實驗在上面發(fā)了不止一篇。

我說好啊，正好2020年我們還沒有想出拿得出手的東西。沒想到被陸教授極為強烈地反對，“因為現(xiàn)在大部分出版商都是吸血鬼，把全世界的學術界當奶牛，我們要與之斗爭”，“你已經(jīng)被他們的商業(yè)操縱洗腦了。他們成功地讓很多人相信，必須在《自然》上發(fā)表論文才能提升學術生涯。這也是他們新辦了很多子刊來從我們的身體里吸更多血的原因”。

俄國人說，既然這是你的圣戰(zhàn)，那我撤回我的建議。

前幾天加州大學終止了與愛思唯爾的合同，推動開放獲取。這也只有加州大學干得出來，因為它足夠大，份量足夠，才有討價還價的能力。

陸教授說，下一個目標是《自然》，以及其它奴役科研人員的出版商。跟加州大學相比，在中國Nature（《自然》）、Science（《科學》）自然是要供起來每天燒香的，連知網(wǎng)這種不做審稿出版服務，只收集論文來賣錢，作者還不知情的，居然也活得挺滋潤。

（圖源：Tony Cenicola@campi.kth.se）

這個故事引起了不少科研人員的討論，其中一位這樣說道——

王善欽：前兩天看到高能所曹俊老師討論Nature的博文，里面引用伯克利的學者對Nature（子刊）的評價（“吸血鬼”），現(xiàn)在我也來侃侃科研圈對Nature和Science的態(tài)度。

先說我國的情況。中國人對清華北大的崇拜有多狂熱，中國科研人員與科研評價體系對Nature與Science的崇拜就有多狂熱。

對Nature和Science的格外看重，不僅僅存在于中國科研圈，在國外科研圈也很普遍。以天文為例，很多天文組有了重大結果（或者自認為重大的結果）后，會拼命先投Nature或者Science，被拒絕了才會投ApJ、MNRAS、AA、AJ之類的雜志。

但有些很有深度的理論工作，即使非常重要，也不會先去投Nature和Science，因為這兩個雜志不僅要求上面的成果有鮮明的突破性，還要求相對易懂，所以甚至會給出光年的定義。它們的假想讀者群是包括各學科學者的普羅大眾，而不是僅僅針對論文作者的同行。比如，發(fā)現(xiàn)宇宙加速膨脹的兩篇長論文，分別發(fā)表在ApJ和AJ之上，這兩篇論文都得了諾獎，但并不適合發(fā)表在Nature和Science。

盡管國外科研圈也普遍格外看重Nature和Science，但沒有或者遠沒有國內(nèi)這么瘋狂。原因很多，其中一個不可忽略的原因是科研獎勵。一篇發(fā)表在Nature或Science的論文，可以在有些學校拿到上百萬獎金，而發(fā)表在業(yè)內(nèi)一流雜志，則只有幾萬。比現(xiàn)金更有誘惑力的是評價體系的非現(xiàn)金獎勵，積攢幾篇Nature或者Science論文，會很快獲得各種榮譽，背后又是真金白銀的各種崗位津貼。這是國內(nèi)的特征。

作為對比，就我所知，很多（我不敢說大多數(shù)，更不能說全部）歐美名校的學者，無論發(fā)什么等級的論文，基本不會得到現(xiàn)金獎勵，即使有，也不高。而即使憑借大量論文評到美國科學院院士這么高的榮譽，甚至拿到諾獎，也不會有物質變現(xiàn)的可能性。下面就是我親眼所見的例子：

我以前在伯克利時，導師是美國科學院院士，世界著名的天文學家和天文科普作家。他和一整層所有辦公室的教授、副教授、助理教授、博士后、博士研究生、訪問學者、訪問學生共用一臺放在樓道里的打印機，和整棟辦公樓的人共有一臺放在五樓的掃描儀和復印機，辦公室小得沒法放下書架，書架連同上面的書只能放在辦公室門口正對的走廊。天文樓前面倒是有六個諾貝爾獎得主專用停車位——沒錯，伯克利給諾貝爾獎得主的唯一獎勵就是一個校內(nèi)的永久車位。

位于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的獎勵給諾貝爾獎得主的永久車位，其中六個位于天文系大樓門口的路邊（王善欽 拍攝/提供）

這么一比，你就會發(fā)現(xiàn)國內(nèi)學術界的等級何等森嚴，貧富貴賤的差距何等巨大。也就可以理解國內(nèi)學者對Nature和Science為什么渴求得像古代秀才渴求中舉、舉人渴求中進士、進士渴求進翰林院一樣。

不說了，夜色正好，我得出去看看天象——然后掐指算算自己啥時能發(fā)Nature或者Science。

很多學者對Nature和Science又恨又愛，但不代表全部，如前面曹俊老師提到的陸老師，就是堅決的斗爭者。（創(chuàng)意：王善欽；制作：小賽）

而曹俊老師在這個帖子下面的留言，傳授了在《自然》和《科學》上發(fā)表文章的“獨家經(jīng)驗”——

曹俊：我們一般把Nature、Science上的論文叫科普文章。現(xiàn)在也有辦法發(fā)你說的專業(yè)論文了，我是學習了發(fā)現(xiàn)中微子相干散射、發(fā)現(xiàn)超高能中微子起源等論文后悟到的：寫篇科普，再把專業(yè)內(nèi)容寫到附錄里。附錄比正文長。

不過話說回來，發(fā)表在這兩個刊物上的科普，也不是一般的科普。（至少小賽寫不出來……）

王善欽：雖然Nature和Science上面有不少科普風格的論文甚至給編輯的信，但上面依然有很多論文的確代表著多個科技領域的一部分頂尖成果，有不少發(fā)表在上面的論文成果拿了諾貝爾獎。

這兩個雜志的編輯一般會為每篇文章邀請三個審稿人，三個中有至少兩個認為論文可以發(fā)表，論文才可以發(fā)表。相比之下，大多數(shù)普通刊物的論文只需要一個審稿人來寫審稿意見并確定錄用與否。此外，這兩個雜志的編輯就有拒稿權；相比之下，大多數(shù)刊物的編輯不拒絕稿件，而是讓審稿人決定是否錄用。這些因素都導致這兩個雜志拒稿率很高，要求論文里的內(nèi)容的確有很明顯的突破，才有可能被接受。這也使上面的論文的質量普遍較高，進而就推高了雜志學術聲譽。

這兩個雜志被抨擊為“吸血鬼”，主要可能還是因為它們（尤其是Nature）旗下的一些“子刊”收費驚人。憑借著主刊積累的學術聲譽，它們的多個子刊簡直獅子大開口，版面費比大多數(shù)正常期刊的版面費高很多，很多國際科研組吃不消，現(xiàn)在國內(nèi)的反而不差這錢了，所以國內(nèi)科研人員基本不罵啊。

當然，Nature和Science的主刊收費也不低，但因為主刊發(fā)表論文的難度顯然超過子刊不少，主刊的版面費尚無法對科研人員造成很大的壓力。于是，它們的子刊就仗著“二代”身份瘋狂割科研韭菜，引起一些學者的憤慨。

不管如何，我們對這兩個刊物以及它們的子刊不能過度追捧，不能簡單地以期刊的等級來論英雄。

最后說一下與這兩個刊物差不多等級的專業(yè)雜志和綜合類雜志，物理類里有PRL（《物理評論快報》，發(fā)表難度常常不低于Nature和Science），生物類有Cell（《細胞》），綜合類中聲譽稍次的有PNAS（《美國科學院院刊》，被物理學大師費恩曼鄙視為二流刊物的雜志，不過他老人家估計也看不上Nature和Science，手動滑稽）。

你怎么看《自然》和《科學》？

歡迎留言討論?

本文內(nèi)容經(jīng)授權轉自曹俊微博（曹俊IHEP）和王善欽微博（王善欽_天文），略有編輯

啟蒙·探索·創(chuàng)造

如果你擁有一顆好奇心

如果你渴求知識

如果你相信世界是可以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