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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1985年的夏天,正在鎮(zhèn)上讀完初一的我,第一次真正進了一次城。 進城的原因很簡單:自己一個伯伯家里,要賣梨子。我、一個堂兄弟和他們家的親戚,就坐上了村子里的一臺拖拉機,進城。 進城的時候,為了躲避警察的檢查。我們就貓著腰,讓身體躲在車上的麻袋下面。第一天夜里,睡在車上,蓋著麻袋。此后的連續(xù)幾天夜里,我們就睡在縣醫(yī)院門口的那條街上。 人們來來往往,買東西挑挑撿撿。傍晚,看著街頭的人們騎著車帶著游泳圈,晃晃悠悠,朝江邊騎去,看著他們衣著光鮮地生活著,就在想:什么時候能過上這樣的日子,一輩子可以不用干農活,不用在地里曬太陽,可以吃上商品糧,可以拿上一份穩(wěn)定的工資?什么時候,我也能擁有一份城里人的生活? 睡在馬路上,心里卻還在想著城里夢。那個時候條件艱苦,做的夢卻很甜。 之后幾年,在縣一中讀了幾年書。讀高三時,突然有一天,一個同學病了,我們送他至縣醫(yī)院。晚上,看著街頭的舞廳燈光閃爍,聽著音樂咚咚直響,心里就羨慕極了這樣的日子。心想,要是有一天能進城,生活在這群人里,那該是怎樣幸福的生活。 二 此后,高中畢業(yè),讀書。當警察,當記者。慢慢也成了城里的人,也過上了一個城市百姓的正常生活。 當年的那種對城市的羨慕卻慢慢不在了。新鮮勁兒過后,就煩透了這種日子。 后來,又去了所在的省會城市。再后來,鼓動同一個部門的同事跳槽,去了深圳。沒想到,才去幾天,他就在電話里跟我驚呼:老安,你不知道,這里的人,走路跟跑一樣! 后來,我去了上海,也做媒體。這才發(fā)現(xiàn),他說的一點兒也不假。人們走路的速度,和當年小城市里生活的速度,完全不一樣。這樣的一個被視為天堂的大都會里,人們的腳步節(jié)奏很快,走起路來,跟跑差不多。 每次早高峰時坐地鐵,總會看到工作人員拼了命地將人朝車里推,以免門關不上。進了地鐵,人與人幾乎你挨著我,我挨著你。男女之間保持合理的距離?門都沒有!在這里的地鐵上,男女之間就沒有距離! 生活節(jié)奏、交通、高樓、噪音、工作壓力,讓我開始厭倦大城市了。 再后來來倫敦,一樣的人多。當然,沒有國內那么擁擠。假如你每天坐在地鐵上,總能看到那些滿臉疲倦的甚至困意濃濃的人們,無精打彩。當然,你也同樣能看到許多人已經睡著,身體散了架一般,累的不成樣子。 很多次,我就是那個散了架累睡著的人。 三 大城市曾經被我們視為天堂,進了那里,就意味著有著鮮花一般的生活。 進來后,才發(fā)現(xiàn):生活并非如此。 每天,住在郊區(qū)的我們,總要坐著地鐵或火車,通向城市的中心,為了生存,為了活著,為了表面上的光鮮,努力地挺著。 地鐵里才是我們真實的面孔。通向天堂的列車,里面的我們并不光鮮,通常是散落的一地雞毛的樣子。 四 今天推送一組德國攝影藝術家邁克爾·沃爾夫(Michael Wolf)的《東京擠車》(Tokyo Compression)。他才拍出了我心中大都會人們生存的樣子。 今天,我們轉發(fā)了BBC英倫網編譯的一組照片,一起來感受一下東京城里人們擁擠的交通。 通向城里列車里的我們,也不全是鮮花兒。 圖輯:東京地鐵通勤的震撼照片菲奧娜·麥克唐納 MICHAEL WOLF 就像埋葬在龐貝古城灰燼下的身體的姿勢——手臂擺出夸張的動作,或者嘴巴張開,氣呼到窗戶上,水汽從玻璃上滑落——邁克爾·沃爾夫(Michael Wolf)的《東京擠車》(Tokyo Compression)照片中的許多人也似乎被迫擺出奇怪的姿勢。然而,這些都不是擺拍:這些都是地鐵通勤每天都會出現(xiàn)的扭曲姿勢。 沃爾夫的一幅照片在2010年獲得了世界新聞攝影比賽的獎項,他曾帶了一套攝影作品去見東京的一個出版商。'他大約花了30秒鐘快速翻了一遍,然后說'那又怎樣?''這位德國攝影師對BBC Culture說,'我說你這么說是什么意思——這是一場噩夢,你看不出來嗎?'他說:'你說的噩夢是什么意思,我四十年來每天都是這樣——這是日常情況。'沃爾夫的新作品將在倫敦的Flowers畫廊展覽。 沃爾夫的照片讓每日平常的旅程帶上了一種詩意。許多擠到列車窗戶上或其他乘客身上的人閉上了眼睛,把注意力放在內心,似乎進入了某種恍惚狀態(tài)。'你無法改變這種情況——所以唯一的辦法就是進行分區(qū),把它放在你大腦中的一個地方,不讓它影響到你,'沃爾夫說, '你早上一路忍受擁擠,回家又要忍一路,現(xiàn)實就是這樣:不要執(zhí)著于此。 沃爾夫的《東京擠車》系列的最終版剛剛出版,這個二十多年前開始的項目終于結束了。沃爾夫說:'沙林毒氣襲擊之后,1995年德國Stern雜志派我去東京。有一次我來到一個地鐵站,這些照片都是在那里拍的。這個車站很特別,只有一條軌道,所以你在站臺上可以直接拍到對面列車的窗戶,中間不會被軌道隔開。我在那里呆了10分鐘,拍了五六張照片,照片里的人靠著窗戶看起來很凄涼。這甚至不是高峰時間。' 幾周后,他在編輯作品時注意到了這些照片,并決定保存下來,以供將來回顧。'15年后,2010年,我有一段空閑的時間,我翻看文件夾,發(fā)現(xiàn)這五張照片,我想'為什么我不回到那個地鐵站,看看我能不能做些什么?'。' 然而,那個車站不容易找。'我不知道它是否還存在,而我的照片里沒有車站的名字,'沃爾夫說。他聘請了一名研究員,他根據(jù)車門的細節(jié)找到了地鐵線。'各條地鐵線都屬于不同的公司,每家公司都有獨特的貼花。她說,'哦,那是小田急線',然后我飛到東京,坐小田急線,每到一個站我都下車,最后終于找到了。' 他在2010年至2013年每年都會回到下北澤站。'我連續(xù)去了四年,每年都去四個星期,每次都會拍到一些更加震撼的照片。我每天早上從7點45分去,拍到8點50分,這是高峰時段,列車每80秒一班,在列車離站前,我有30秒的時間拍照。' 他很快就明確了具體的目標。'我透過取景器看到了它,'他說。'我面前有一節(jié)列車,我無法在30秒內拍完整個列車。一節(jié)有三個窗戶。如果窗戶里有好東西,我馬上會看到,如果沒有,我可以去看下一個。我知道我想要什么,我會拍攝它,列車會出站,然后我就等下一班進站。'這本最新的書叫做Final Cut《最終剪輯》,因為這個車站已不復存在——在2013年3月25日,整條線移至地下。 沃爾夫的這些肖像照與他在1994年以來在香港拍的高樓的巨幅照片形成鮮明對比,但兩個項目都帶有幽閉恐懼感。'我一直喜歡做的一件事是讓觀眾無法逃脫照片,'沃爾夫在2014年對 BBC Culture 說。 照片這種氣氛的強度讓他贏得了獎項——《東京擠車》入圍了2017年 Prix Pictet 攝影獎,這意味著這些照片之前已經廣為流傳。'《東京擠車》每年都會瘋狂傳播,'沃爾夫說。'不知怎的,一個大型的一般博客選中了它,他們展示了這些照片——'東京通勤噩夢',還有20張照片靠它也火了,火爆持續(xù)一個月,然后銷聲匿跡,一年后這些照片又再次被人發(fā)現(xiàn)。' 他并不會瞧不起人氣,而是認為這來自具有普遍性的吸引力上。'你看到這些照片立馬就知道它講的是什么,你對受苦的人感到同情,你立即就會聯(lián)想到我們城市化社會的弊端,這也是我更大的話題,城市生活的一部分, 你立即會聯(lián)想到這些,無論你是誰。' 這種關聯(lián)意味著沃爾夫的照片并不是一種嘲笑。'我距離拍攝對象非常近,而且并不總是那么容易——有過很多次討論,'你覺得別人對你拍攝他們有什么感覺?你是否得到了他們的許可?'顯然,我無法獲得許可,我們之間隔了一塊玻璃,所以我要么拍,要么不拍,'他說。 沃爾夫的肖像照并不揭露或利用,而是透露出一種親密感。沃爾夫最新的書中的一篇文章探討了這種擁擠造成的親密感:'任何地方都不像地鐵那樣,我們如此靠近我們的鄰居,'克里斯蒂安·舒爾(Christian Schüle)寫道, '地鐵是人口過多的隱秘地點:它壓抑著焦慮、悲傷、痛苦、瘋狂和憤怒。' 水汽就像是整個車廂一起呼出的氣,它明顯的提示著擁擠:巨大的嘆息在窗戶上凝結成水。'應該把它收集起來并蒸餾,制成一種香水:大城市的氣味,'沃爾夫笑著說, '達米安·赫斯特(Damien Hirst)會這樣做,售價100萬美元:一個小瓶子里集中了100萬個乘客的汗味。'
水汽也為《東京擠車》增添了黑暗的一面。'我拍的一些照片里有人抹去了水汽,看起來很像是在窗上寫一句話——用的是日語文字——'幫幫我,這部列車把我?guī)ё吡耍冶焕ё×?,打電話找警?#39;。當我在拍攝這些照片時,我想到的就是這些。'
但令人驚訝的是,許多通勤者看起來平和而非痛苦,好像他們已經心神入定。'當人們打坐時,他們掐住手指和拇指,形成'om'的動作,不少照片中都有這個動作,'沃爾夫說, '他們的眼睛閉了起來,手指做出一定的動作,我猜他們正在入定。如果你呆在那樣的環(huán)境下一個小時,你必須這么做。'
這張照片,總讓我想起了我在倫敦的生活。經常,在回家的地鐵上,我也會睡成這個樣子。 轉載:BBC 英倫網 網址:https://www./ukchina/simp/vert-cul-40694484 作者簡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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