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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章鉅 閩蠻互稱 福建之為閩，自古及今無異，而今西北人或并以蠻稱之，吾鄉(xiāng)士大夫，又或并閩之名而不居，而別為稱曰東越、曰冶南，皆未詳考也。莫古于周禮八閩七蠻之分。鄭注：“閩，蠻之別也。”國語曰：“閩，羋蠻矣。”按此所引鄭語史伯之詞。上言荊王熊嚴生子四人：伯霜、仲雪、叔熊、季紃，叔逃難于濮，而蠻季紃自立，乃曰蠻、羋蠻矣。謂叔熊既避難居濮，而從蠻俗也。彼不作閩者，賈疏謂后人轉(zhuǎn)寫者誤，鄭氏以閩為正。叔熊居濮如蠻，后子孫分為七種，故謂之七閩。然考史記楚世家，熊嚴卒，長子伯霜代立，是為熊霜。熊霜元年，周宣王初立。熊霜六年卒，三弟爭立，仲雪死，叔堪亡，避難于濮，而少弟季？立。是叔之居濮在宣王世。周禮為周初之書，安得先有叔熊之后分七種為七閩之理？且牧誓武王伐紂時，隨從之國有庸、蜀、羌、髳、微、盧、彭、濮八種?？讉髟疲骸坝?、濮在江、漢之南?！倍蓬A(yù)左傳釋例直云建寧郡南有濮夷。建寧郡乃蜀漢時改益州所置，其地當(dāng)屬梁，益在今四川、云南間。七閩果叔熊居濮之遺裔，何地之相隔絕遠耶？許氏說文云：“閩，東南越蛇種，從蟲門聲。”所指東南，較濮之在西南為得其實。然蛇種之言，實不知所據(jù)。近人有據(jù)說文謬稱閩人為蛇種者，先叔父太常公笑駁之云：“漢書明言遷其人于江、淮間，則今江、淮間民乃真蛇種，而今之閩產(chǎn)無與焉?！弊顬橥纯?，近人無以難之。竊思今之連江、羅源及順昌諸邑山谷間，有一種村氓，男女皆椎魯，力作務(wù)農(nóng)，數(shù)姓自相婚姻，謂之畬民，字亦作畬，意即漢書所云：“武帝既遷閩、越民于江、淮間，虛其地，其逃亡者自立為冶縣。”此即冶縣之遺民，而畬之音與蛇同，豈許氏承訛遂以為蛇種歟？且蠻之字，許氏亦云蛇種，安得蛇種之多如此？豈蠻與閩名異實同。然周禮又何以七八別數(shù)歟？竊謂草昧之初，南方閩蠻，未通中國，其人率皆蚩蚩蠢蠢，故其字從蟲以象之。即如古狄字亦從犬，至犬戎則直以犬為名。又如獯鬻、玁狁之類，字皆從犬，又豈得盡以犬種稱之。嘗考山海經(jīng)，謂浙江出三天子，都在蠻東，在閩西北。則浙西為蠻，浙東南為閩審矣。閩之置郡，始于秦之閩中郡。然秦之閩中郡地大，實兼得漢會稽、豫章二郡之半。揚雄揚州箴曰：“閩、越北跟。”夫東越在禹貢揚州域，而云“閩、越北跟”，則閩、越者，南越也。文選魏都賦：吳、蜀二子曰：“仆黨清狂，怵迫閩、濮。”是吳即閩也。張協(xié)雜詩云：“閩、越衣文蛇。”李善注引蘇武書曰：“越人衣文蛇?！笔窃郊撮}也。宋之問早發(fā)始興口詩：“候曉踰閩障，乘春望越臺?！笔巧刂萸嚅}也。李白題元丹邱山居云：“朅來游閩荒，捫陟窮禹鑿。夤緣泛潮海，偃蹇陟廬、霍?！贝松w用史記河渠書南登廬山觀禹疏九江之語。是廬、九之間亦閩也。獨孤及邕州馬退山茅亭記云：“是亭也，僻介閩嶺?！笔菐X南西道亦閩也。韓文公送惠師詩：“嘗聞禹穴奇，東去覓甌、閩。”又撰胡銓神道碑云：“至閩南兩越之界?！狈騼稍秸?，東越、南越也，而在閩之南，則會稽、豫章皆閩也。史記：“太伯奔荊蠻，號曰句吳?！彼抉R索隱云：【(按：“索”字原誤作“素”，翻刻本、同文堂本同，文明書局本作“索”，今據(jù)改正。)】“蠻者，閩也，南夷之名，蠻亦稱越?！眲t是古人合蠻、閩、吳、越而一之。若今時封畛攸殊，各有管轄，則不得竟以蠻為閩也，則又何必辭閩之名而不居，而自詡曰東越、曰冶南以為古乎！ 常成二公 韓公作歐陽詹哀辭云：“閩、越地肥衍，有山泉禽鳥之樂。雖有長才秀民，通文書吏事，與上國齒者，未嘗肯出仕。今上初故，【(按：“上”字原誤作“土”，翻刻本、同文堂本同，文明書局本作“上”，今據(jù)改正。)】宰相常袞為福建諸州觀察使，治其地。袞以文辭進，有名于時，又作大官，臨蒞其民，鄉(xiāng)縣小民有能誦書作文辭者，袞親與之為客主之禮，觀游宴饗，必召與之，未幾皆化翕然。詹于時獨秀出，袞加敬愛，諸生皆推服，閩、越之人舉進士由詹始?！焙笕私該?jù)此，謂進士始歐陽詹，而聲教實開自常袞。然考閩川名士傳及淳熙三山志，則閩人之舉進士，有薛令之、林藻，皆在歐陽前。而獨孤及集中載福州新學(xué)碑銘云：“閩中無儒家流，成公之始至也，未及下車，禮先圣先師，退而嘆堂室湫狹，斆學(xué)荒隳，懼鼓篋之道寢，子衿之詩作，是以易其地，大其制，新其棟宇，盛其俎豆。俎豆既修，乃以五經(jīng)訓(xùn)民，考校必精，弦誦必時。于是一年人知敬學(xué)，二年學(xué)者功倍，三年而生徒祁祁，賢不肖競勸，家有洙、泗，戶有鄒、魯，儒風(fēng)濟濟，被于庶政?！庇衷唬骸懊繗q二月上丁，習(xí)舞釋菜。是日，舉學(xué)士之版，視其藝之上下，審問慎思，使知不足，教之導(dǎo)之，講論以勖之。八月上丁，如初禮。歲終，博士以遜業(yè)之勤惰，覃思之精粗告于公，斂其才者進其等，而貢之于宗伯。由是海濱榮之，以不學(xué)為恥。公薨之二年，太常議以公尊教勸學(xué)，德洽荒服，乃奏謚曰成?！薄敬硕蝿h節(jié)原文?！堪闯晒?，李椅也，大歷七年，為福建觀察使，十年卒官。常袞赴閩，在建中元年，則蓽路藍縷，李實導(dǎo)厥先路，不自常始矣。今學(xué)宮特立常公祠，歲時專祀，以為興文之報，而成公祀典久缺，自李蘭卿都轉(zhuǎn)彥章始為表彰之。都轉(zhuǎn)以族望之裔，而亟為此舉，雖私而實公矣。 張宜劉升道 余喜搜訪鄉(xiāng)里舊事，曩有釣游叢話之輯，因細碎不能成卷，置之篋中。茲山居多暇，復(fù)加甄錄，存若干條，不忍竟以飽蠹鼠也。憶宋劉敞公是集有寄張宜詩云：“張君于禮樂，先進野人也。曩者吾見之，大驚彼何者。須眉交蒼白，被服必儒雅。故喜殷、周間，不居王、鄭下。諸士多及門，之子獨在野。食有脫粟飯，出無款段馬。鄉(xiāng)閭行雖高，時俗知亦寡。昨聞修庠序，造士系陶冶。斯人宜聘起，可以專楚槚。養(yǎng)賢須勤渠，風(fēng)教隨周舍。望君萬里余，誰謂我心寫?！弊⒃疲骸案Ｖ萑耍痰茏訑?shù)百人，多成進士者。”今吾鄉(xiāng)士大夫罕能注其名，想此次續(xù)修省志，必已詳列之矣。又記得亡友福清郭韶溪學(xué)正，曾以劉升道之名詢余，據(jù)云系其邑中名人，余無以答之。后偶翻宋劉翌灊山集中有題水云亭劉升道福唐所居七律云：“沙合南臺會有期，沙邊筑屋俯清漪。宋香陳紫丹成后，渭綠湘斑族盛時。長者時懷流水念，老兄元愛白云知。一塵不到忘言處，云在青天水在池?！贝嗣鳛殚}人而作，但未詳升道里貫。當(dāng)時言福唐，不必專屬今之福清。韶溪欲引為邑先輩之重，故殷殷考訂耳。 陳讜 韓侂冑為相時，常招致水心葉適，已在坐，忽門外有漫刺求謁者，題曰水心葉適候見。坐中恍然，冑以禮接之。歷舉水心進卷中語，其客皆曰：“某少作也，后皆改之。”每誦改本，精好逾之，遂延入書院飯焉。出一楊妃圖，令跋其后，索筆即書曰：“開元、天寶間，有如此姝。當(dāng)時丹青不及麒麟凌█而及此，吁！世道判矣。水心葉某跋?！庇殖雒啄蠈m帖，即跋云：“米南宮筆跡，盡歸天上，猶有此紙，散落人間。吁！欲野無遺賢難矣?！比绱藬?shù)卷，辭簡意足，一坐駭然。冑大喜，密語之曰：“自有水心在此，天下豈有兩子張耶？”其人笑曰：“文人才士，如水心一等，不可車載斗量也。今日某不假水心之名，未必蒙與進至此耳?！眱偃恢?，為造就焉。其人姓陳名讜，建寧人，后舉進士。此見白珽湛淵靜語。按漢長安慶虬之善為賦，嘗作清思賦，時人不知貴也，乃托以相如所作，遂大重于世。梁張率常日限為一詩，年十六，已得二千余篇。有虞訥者見而詆之，率乃一旦焚毀，更為詩示焉，托云沈約。訥便句句嗟稱，無字不善。俗人以耳為目，自古已然矣。 夏得海 泉州洛陽橋畔有夏將軍廟，俗傳蔡忠惠守泉時，因修橋遣醉隸夏得海入海投文，得醋字而返，遂于二十一日酉時興工，儒者多斥其妄。按洛陽橋托始于忠惠，醉隸事則系蔡錫，見明史本傳，后人因蔡姓而誤附于忠惠耳。閩書亦以此事屬蔡錫，且記橋圮時有石讖云：“石頭若開，蔡公再來?！倍鴪责?、名山記皆以為忠惠事，并云忠惠母先渡此江，遇風(fēng)，舟將覆，聞空中有聲呼蔡學(xué)士在，風(fēng)遂止。時母方有娠，心竊喜，發(fā)誓愿，如果符神言，當(dāng)造橋以濟行者。后公守泉，遂奉母命成之。而附會者又謂呂洞賓遭劫時，避于忠惠處得免，乃謝以筆墨。公造橋時，以之書符檄，故能達海神，其說愈不經(jīng)矣。今吾鄉(xiāng)人譏誕語無根者，謂之夏得海，而不知蔡錫事載于正史，不必盡虛也。 循吏 吾鄉(xiāng)循吏能開風(fēng)氣之先者，人第知唐之李椅、常袞而已，而不知六朝時已有虞愿及王秀之。南齊書載愿字士恭，宋明帝時為晉平太守，在郡不治生產(chǎn)，前政與民交關(guān)，質(zhì)錄其兒婦，愿遣人于道奪取將還。在郡立學(xué)堂教授?？づf出蚺蛇，膽可為藥。有餉愿蛇者，愿不忍殺，放之二十里外山中，一夜輒還床下。復(fù)送四十里外山中，經(jīng)宿復(fù)還故處。愿更令遠，乃不復(fù)歸。論者以為仁心所致也。海邊有越王石，常隱云霧，相傳云清廉太守乃得見。愿往觀試，清徹?zé)o隱。后瑯琊王秀之為郡，與朝士書曰：“此郡承虞公之后，善政猶存，遺風(fēng)易遵，差得無事?！币阅咐辖饴氃圃?。又載王秀之字伯奮，為晉平太守，至郡期年，謂人曰：“此郡豐壤，祿俸常充，吾山資已足，豈可久留以妨賢路?！鄙媳碚埓?，時人謂王晉平恐富求歸云云?？芍^清風(fēng)亮節(jié)，后先輝映。獨疑淳熙三山志秩官門載王秀之，而不及虞愿，吾鄉(xiāng)省府志，所論列亦寥寥，未免語焉不詳，無以風(fēng)動來者矣。 酷吏 淳熙三山志秩官門載宋泰始六年，以晉平王休佑貪虐不可蒞民，留之京邑。又梁中大通五年，郡守臧厥，百姓謂之臧獸。吾邦酷吏，實始于此。 颶風(fēng) 太平御覽九引南越志曰：“熙安間多颶風(fēng)。颶者，具四方之風(fēng)也。一曰懼風(fēng)，言怖懼也。常以六七月興，未至前三日，雞犬為之不鳴。大者或至七日，小者一二日，外國以為黑風(fēng)?！卑创思茨戏街_，吾閩濱海各郡，每年春秋之交必有之。至每月間有者，俗謂之暴?；蛞蛞燥Z為█，謂即暴之轉(zhuǎn)聲，則鑿矣。 陳嶠 吾鄉(xiāng)相傳有彭祖命長八百歲，七十猶是小孩兒之語。其原甚古，考全唐詩載，陳嶠暮年，僅獲一名還閩，近八十，以身后無依，強娶儒家女。合巹之夕，文士悉賦催妝詩，咸有生荑之諷。嶠亦自成一章，其末云：“彭祖尚聞年八百，陳郎猶是小孩兒?！笔翘茣r即有此語，今小變之耳。 慶城寺碑 福州慶城寺有二碑，一則瑯琊德政碑，一則宋開寶七年刺史錢昱重修廟碑，皆備載王氏事跡。按歐陽五代史謂審知字信通，而碑云字詳卿?？紝徶值苋?，長潮，次審邽，審知，其季也。故軍中呼審知為白馬三郎。新唐書列傳，潮字信臣，審邽字次都，其兄弟既不以信字為行，且信之義通于潮，詳之義通于審，知當(dāng)以碑為是。道光癸卯，余回福州祭掃，暇日至慶城寺，與僧滋亭談禪。滋亭頗通內(nèi)典，并喜詢地方故實，且覶縷慶城寺源流。余告之曰：“爾聞乾隆二十七年此寺一奇聞乎？是年五月七日午時，郡城東北慶城寺釋迦大像頭忽斷落墜地，拜石為之碎裂，且肩項皆削平，儼如刀斫。好事者蜂擁聚觀，不知其故。陳畏民先生碞曾以詩紀之云：‘漫道金剛不壞身，空門色相本非真。恒河沙內(nèi)無窮劫，得賣頭顱亦渡人。寶月圓光笑故吾，荼毗原不判禪狐。想因未了捏盤債，更遇無情廣顙屠。無有余乘最上乘，心風(fēng)動處滅傳燈。太平早付云門棒，鼻孔于今摸█曾。豈真億萬化身多，伎倆寧殊墨頂摩。思議已教人█落，猛回頭亦奈如何?！?/div> 高鳳 閩縣有高鳳者，以善卜名，遇物輒以意推，不專用易。前明弘治己酉，福州傅用養(yǎng)鼎求占科名。鳳曰：“君第一人也。”既而果然?；騿柶涔?，曰：“吾適剖椰子而用養(yǎng)至，其象解圓，當(dāng)為解元?！庇趾胫挝煳缈?，鎮(zhèn)守內(nèi)臣書一興字，令鳳占解元所在，鳳曰：“尊意得無在興化乎？但所書興字從俗省寫，其人在中，而八府俱下，必省垣矣?！奔敖視?，榜首乃候官林克仁士元也。按乾隆丁卯，孟瓶庵師于榜前請人測字，以余茶書一因字于桌上，其人曰：“此為國中一人之象，君必為此科解首矣?！迸砸挥衍S然曰：“我亦就此因字煩君一測。”其人曰：“君此科恐無分，或后此有恩科，亦必中。蓋彼因字系無心，君因字系有心，以因加心，有恩字象也?！迸杂钟幸挥眩运鶊?zhí)折扇拍桌曰：“我亦以此因字煩君一測。”其人斂眉蹙然曰：“君之扇，適加因字正中，有困之象，其終于一衿乎？”后三君皆如其言。此人惜不傳姓名，殆亦高鳳之流亞矣。 玉枕蘭亭 今人熟聞玉枕蘭亭之名，而不知其有三本。其一見太清樓帖序，云唐文皇使率更令以楷法摹蘭亭，藏枕中，名玉枕蘭亭。其二則宋政和間營繕洛陽宮闕，內(nèi)臣見役夫所枕小石有刻畫，視之，乃蘭亭序，只存數(shù)十字。其三則賈秋壑使廖瑩中以燈影縮小刻之靈壁石者。率更、洛陽二本，余皆未見。惟秋壑石舊存福州舊家。按文待詔謂賈氏刻有二石，字畫大小皆同，其一有秋壑珍玩印章，右軍作立象而鬈心。其一坐而執(zhí)卷，左有賈似道小印，即今福州本也。石高五寸，寬九寸，厚四分，旁微缺，內(nèi)會字磨滅，群字、石字、帶字、流字有損，蕭蟄庵跋云：“康熙壬寅秋，余在長安得之閩人之手?！鄙w因秋壑死后，石落在閩。及出閩，仍歸于閩之人，亦異矣。近聞為陳鑒亭廉使觀以重價購去，又不知何時復(fù)能歸閩否耶？ 五經(jīng)中式 鄉(xiāng)會試有五經(jīng)中式者，實吾閩開其端。洪武二十三年，黃文忠試南畿，五經(jīng)題兼作，以違式取旨，特置第一，免會試，授刑部主事，此其始也。又明史選舉志載，崇禎甲戌，會試舉人顏茂猷，通作五經(jīng)，文帝許送內(nèi)簾，中副榜，特賜進士，以其名另為一行，刻于試錄第一名之前，則亦吾閩人也。自是以后，丁丑則江西楊重熙，癸未則浙江譚貞良、馮元颷，終明之世，不過此五人。國朝則指不勝屈，然開其端者，以順治丁酉鄉(xiāng)試山東法若真為首，次則康熙丁卯順天鄉(xiāng)試海寧查嗣韓及吾郡林文英，此后吾閩乃無繼響者。人才今不如古，此其一也。陔余叢考引匯書載宋時鄭俠之父翚同五經(jīng)出身。又大觀二年，莆田黃泳以童子賜五經(jīng)及第。則此事自宋時即系閩人擅其長矣。 督學(xué)屢易 乾隆丁酉，吾閩督學(xué)使者李公友棠，以前臺灣御史任內(nèi)詿誤，【(按：“史”字原作“中”，翻刻本同，誤。同文堂本、文明書局本作“史”，今據(jù)改正。)】被召入都。繼則范公思皇，赴任數(shù)日，即丁艱去。莊公培因，亦以父憂回籍。時錄遺屬巡撫吳公士功攝其事，其未經(jīng)科試者，尚余福州、福寧兩府，九月后，前汪公廷玙復(fù)來成之?！就粢约仔缍介}學(xué)，丙子夏丁艱回籍?！可w自丁丑至己卯，三年之內(nèi)，學(xué)使者凡四易。是時考試章程凌雜，有先鄉(xiāng)試而后科考者，【福州、福寧兩府于己卯鄉(xiāng)試后十一月補科考?！坑形脆l(xiāng)試而即歲考者，【福州、福寧二府于己卯場后入泮者，即于庚辰夏間歲試?！坑形呆於蠕涍z者，【庚辰恩旨開科，福州屬七月歲試，場期逼促，于七月末通考合省遺才，八月初二日，本府屬新生始行簪掛?！坑钟袑W(xué)政以午后入文廟行香，提調(diào)以初更傳即夜簪掛者，【注：公牌示六月二十日文廟行香。至期以夫人染恙，承命候醫(yī)，逗留不敢出。逾午，黑云四起，諸生散者大半。汪公始出，以為不恭，草率了事而回。是年簪掛，本示期八月初二，郡伯以監(jiān)臨赴貢院驗工，欲前往伺候，遂于初一夜初更，傳新進即夜赴府簪掛。胥斗持火炬沿門呼喚，率以各學(xué)人數(shù)參差，不克成禮?！筷愇访耠s錄詳紀之。 荔枝 僑居浦城日，余婿邱乙樓由福州飛寄鮮荔枝兩簍，色香味尚未盡變，曾作詩謝之云：“何煩瑞雪與元霜，滌暑仙丸遠寄將。挹盡西禪侵曉露，【聞于西禪寺侵曉摘下，即裝侵籠登舟?！糠謥砟掀譂M庭芳。似憐吮墨吟喉渴，巧助稱觴鞠躬行。【時逢余七十賤辰前數(shù)日?！啃雠c輕紅開口笑，好添詩話筆花鄉(xiāng)?！睍r以婿貽浦中親好，僉曰此數(shù)十年來口福也。有以貢荔枝故事為問者，余雜考各書應(yīng)之曰：“后漢書和帝紀載，舊南海獻龍眼荔枝，十里一置，五里一候，死者繼路。因臨武長唐羌上書言狀，乃詔罷之。此粵東貢荔枝之始。唐書載楊貴妃好荔枝，南海歲貢荔枝，飛馳以進。然方暑而熟，經(jīng)宿輒敗，亦指南海言之。金史世宗紀：‘上謂宰臣曰：朕嘗欲得荔枝，兵部遂于通路特設(shè)鋪遞。頃因諫官黃久約言，始知之。’則未言貢自何地。惟淳熙三山志云：‘生荔枝，紹興初始貢，至二十四年，因罷貢溫州柑，亦令不得供進?！⒃疲骸烷g，以小株結(jié)實者置瓦器中，航海至闕下，移置宣和殿?！宋衢}貢荔枝之故事。今道光元年，福建巡撫顏惺甫檢始奏罷之?！?/div> 皂莢樹石榴實 學(xué)究及第。海錄碎事載，邵武郡庭有石榴一株，士人以結(jié)實之多少為登科之信。熙寧庚戌，有雙實于木末者，又有附枝而雙實者。是歲葉祖洽、上官均名在一二，何與均兄弟同榜。祖洽有句云：‘不負榴花結(jié)露枝?！毙恿止饦?，陳陳相因，從未見使此二事者。？家曜北處士瞥記云：“稽神錄載，泉州文宣王廟有皂莢樹，每州人登第，則先生一莢。貞明中，忽生一莢半，其年陳逖進士及第，黃仁 鼓樓刻漏 福州城中鼓樓，相傳舊有刻漏壺，應(yīng)時升降無爽。今則只設(shè)十二時木牌，需人更換矣。聞舊物為周櫟園先生取去，不移時，亦沈于海。三山志云：“熙寧二年，程大卿師孟為郡守，始作銅壺滴漏，設(shè)于威武軍門?！倍幹居忠詾樗文╆愂孟壬?。石堂名普字尚德，寧德人，精律呂璣衡之學(xué)，以宋遺民不受元聘，隱居授徒，巋然為后學(xué)師表。蓋造者程，而修者陳歟？ 陳實百問策 莆田陳實字吉生，負氣奇杰，為諸生日，上司某謁文廟，屬實贊禮。時天大雨，某官擬拜階上，實高聲唱曰：“拜下，禮也。”某官遂冒雨下階。拜已，升明倫堂聽講，令實講大誥，蓋難之也。實高聲唱曰：“禮讀誥律，在坐者當(dāng)立聽?！北姽倬闫?，實展誥詳緩讀之，復(fù)詳為解說，某官竟不得坐，聽畢，默默而行。實于永樂四年，登林環(huán)榜進士，負才不相下，疏言取狀元不公。成祖召詰之，對曰：“臣百問百答?！背勺婷饪N發(fā)策，以七十二賢，賢賢何德，二十八將，將將何功為問。成祖臨軒對試，頃刻間條對詳悉，文彩可觀，而環(huán)亦悉對無遺。乃罪實發(fā)戍三邊，其軍由曰廷爭狀元云云。事載閩書，實策載福建通志，實杰構(gòu)也。 麻沙書板 麻沙書籍，前代盛行。宣德四年，衍圣公孔彥縉欲遣人以鈔往福建市書，慮遠行，不敢擅咨，禮部尚書胡濴以聞，許之，并令有司依時值為買紙，摹印工力，亦官給之。即此可見吾閩書板之富，有他省所不及者。弘治十二年，吏科給事中許天錫言：“今年闕里孔廟災(zāi)，邇者福建建陽縣書坊被火，古今書板，蕩為灰燼。上天示戒，必于道所從出，文所萃聚之地，乞禁偽學(xué)，以崇實用”云云。下禮部議，請敕巡按、提學(xué)將建陽書板大為較正。又嘉靖五年，因建陽書板字多訛謬，巡按御史楊瑞、提調(diào)學(xué)校副使邵銑疏請專設(shè)官第，于翰林春坊中遣一人往較，尋遣侍讀汪佃行。此皆麻沙書坊故事，吾閩志乘罕及之。茲從禮部志稿中錄出，以備續(xù)修者采擇焉。 書詹元善遺集后 此浦城朱清如廣文秉鑒所編，時祝東巖方輯浦城遺書，廣文急欲附見所著，因翌日成此。余門下士詹捧之為元善后裔，欲重梓是集，屬余?？薄t原輯義例，實未允愜，如卷首第一篇為宋史本傳，第二篇為真文忠公所撰行狀是矣，而第三篇即次以縣志?？h志系現(xiàn)在所修，錄縣志不如錄福建通志，通志為一省官書，曾經(jīng)進呈。既錄通志，則不必再錄縣志矣。元善初后其舅張氏，后乃復(fù)姓詹。此大關(guān)節(jié)，集中不一見。其同時葉水心適為墓志，敘復(fù)姓事甚悉，急應(yīng)錄于真公行狀之后，以補史傳之疏。蘇州郡學(xué)，有紹熙元年同年？唱詩，刻中有浦城張體仁七律一首。張體仁即元善，作此詩時尚未復(fù)姓耳。集中所錄數(shù)詩，皆取自詹氏家譜中，他無所見。而此詩有石刻可征，轉(zhuǎn)未采及，漏略可知。而最可笑者，語錄數(shù)條中，乃采及范紫登四書體注，此所當(dāng)急為刪汰者，捧之其應(yīng)自知之矣。 按道光戊子、己丑間，余藩牧吳中，任蘇撫者，為安化陶云汀澍，蘇郡丞為遵義王香湖青蓮，掌蘇州、松江兩書院者，為歙縣朱蘭坡贊善珔、華陽卓海帆京兆秉恬，里居者為吳棣華京卿廷琛，皆以壬戌同年，往來無間，遂有吳中唱和集之刻。香湖征余序，因為搜求故實，知蘇郡學(xué)有宋紹熙間同年酬唱詩石刻，囑香湖搨紙讀之。按是事在紹熙元年，首唱者為袁起巖說友，和之者為張元善體仁。時袁以提刑為浙憲，張以提舉司倉庾。蘇州即浙憲治所，故為吳中同官，且皆吾閩人。余以次和者為成仲鄰欽亮、唐致遠子壽、胡國敏元功、王文欽藝，均署胥臺；趙景安彥曖、中玉彥█、從簡彥真，均署浚儀，三人皆宋宗室也；又周睎稷承勛，署桐川；陳光宗德明，署三山；章仲濟澥，署浦城?？紡報w仁即詹體仁，宋史有詹體仁傳，葉水心嘗為體仁志墓，述及改姓，而本傳失書，史之憾也。嘉慶中，浦城有輯詹元善遺集者，但從詹氏族譜中錄出數(shù)詩，而不及此。殆亦未知詹、張之為一人，其輯柘浦詩鈔亦然，且皆不知有章澥其人。澥既與袁、詹同年，當(dāng)為宋隆興元年，本待問榜進士。【(按：“本”字原誤作“木”，翻刻本、同文堂本亦誤，獨文明書局本作“本”不誤，今據(jù)改正。)】、胡國敏、王文欽同系胥臺，何竹汀先生亦熟視而無睹耶？今備錄石刻中十？此石刻又明著其為浦城人，而查檢吾閩志乘選舉門，前后并無章澥之名，即厲樊榭撰宋詩紀事，自謂搜輯之勤，而于詹元善、章仲濟此詩亦未之見，記載之難如此。近錢竹汀先生作養(yǎng)新錄，始于此刻有所論定，惟王文欽誤作文卿。又言惟子壽不署里居，以吳郡志證之，亦是吳人，則石刻中唐致遠子壽，顯與成仲二人詩，以補宋詩紀事之缺。而余年來搜輯閩中宋詩，又藉此補入袁起巖、張元善、章仲濟三家。然則金石文字之可貴，歐陽公所謂集古為有益者，真不虛也。 武夷山志 癸卯夏間，楊雪菽光祿慶琛致仕歸田，小住浦城，獨游武夷歸，為余述游事，并問武夷山志以何部為佳。余曰：“我只閱得董天工一志尚詳悉，然有不可盡信者。如云控鶴仙人名屬仁，嘗駕鶴至武夷。時魏王子騫與張湛等禱雨龍?zhí)叮扇诉m至。騫等具懇，遂獲甘霖。湛因獻詩云：‘武夷山上武夷君，白馬垂鞭入紫云。空里只聞三奠酒，龍?zhí)恫ㄉ嫌昙娂??！瘬?jù)蕭子開建安記載，湛獻詩乃沈韻唐體，當(dāng)是宋紹圣間，禱雨于武夷君，道流迎神送神之曲，誤為湛詩。余編山志，初亦刪削。忽一夜夢一仙騎鶴懸空而至，黃發(fā)束髻，面長棗色，兩夾輔有卷須，全身鶴羽，問余曰：‘聞子修山志，湛與我詩載否？’余應(yīng)曰：‘載矣?！稍唬骸苏嬖娨病Ｇ爸竞笾净蛳魅?，誤矣，今載便是。’但聞鶴羽淅淅，從空而去。按此事說夢荒唐，未可執(zhí)以為據(jù)，故余所輯東南嶠外詩鈔不錄此詩。而如匯書所引武夷山記云：‘武夷君命宋小娥運居巢。’又真仙通鑒云：‘呂真人、鍾離先生會武夷山，謝英妃撫長離?！咀ⅲ河v栗也?！坑治湟挠洠骸湟木成臣t鲊，【注：蝦也?！渴呈?蟲月)(月截)?！咀ⅲ盒⌒芬??！俊私耘f說相傳，而董記轉(zhuǎn)遺之?！?/div> 建陽二寶 黃璧庵刺史文瑄云：“建陽虞氏家有二寶，其一為連環(huán)竹圈二枚，大如杯口，厚約二分，兩圈連環(huán)相套。欲析為二，須藏于衣底，得暖氣則分；欲合為一，亦于衣底連之。其年建陽火災(zāi)，虞氏析此圈，一執(zhí)于手，一擲于空際，頃刻有光，一圈漸大如屋，遂覆所居，四圍眾家皆毀，虞宅無恙。旋執(zhí)手中之圈，于灰中尋所擲之圈，合之如故。其一為絹本畫一軸，銅盆一具。其畫已霉黑，雖置極明處，亦無所見。貯水于盆，懸畫于壁，俯視盆中水，則畫中山水屋宇竹木悉現(xiàn)，牧童樵子皆能行動，纖毫畢露?！辫碘逐^于虞宅，曾親見之。璧庵篤實人，所言當(dāng)不妄。余僑居浦城，距建陽百余里，嘗以詢其邑人，俱不能詳。近璧庵亦已歸里，惜臥病不能出，無由再質(zhì)之?；蛞纱苏Z斷不可信，余謂天下奇物，未可以目所不見，決其必?zé)o。既謂之寶，自有非意計所能測者。說部中有載外島意達里亞之羅瑪城中有流觴曲水，銅鑄群鳥，【(按：“鳥”字原作“烏”，翻刻本、同文堂本同。從下文“鼓翼而鳴，各具本類之聲”兩句看，可知“烏”乃“鳥”字之誤，文明書局本已校正，今據(jù)改。)】遇機一發(fā)，鼓翼而鳴，各具本類之聲。又云西齊里亞島有天文師名亞而幾墨得者，嘗遇敵駕數(shù)百艘臨其島，則鑄一巨鏡，映日注射敵艘，光照火發(fā)，一時燒盡。又其王造一大舶成，將下海，牛馬駱駝不能運，幾墨得用功法，第令王一舉手，舟如山岳轉(zhuǎn)動，須臾下海無阻。此自不可信。若辛棄疾南燼紀聞，載契丹主耶律延禧語二帝曰：“我祖真宗在日，有百穴珠，一顆大如雞卵，每穴有珠一顆，月圓之夕，以珠映之，其珠自穴中落下，以絳紗承之，每月可得珠百顆。又有通香木一尺，沸湯沃之，取其汁灑衣服及萬木花卉屋宇間，經(jīng)年不歇。人有奇疾，服之即愈。燒之降天神，香聞數(shù)百里。當(dāng)契丹為金所滅，二物不知所在。”世間果有此奇物乎？然亦無以斷其必?zé)o也。 承天寺 泉州承天寺異跡甚多，寺中有九十九井，相傳一僧畜異志，欲掘百井以為兆，后功虧其一而止。井上筑石塔數(shù)處，凡蒼蠅飛集塔上，無論多少，頭皆向下，無有小異者。山門口有梅花石，石光而平，中隱梅影一枝。每年梅樹開花時，影上亦有花；生葉時，影上有葉；遇結(jié)子時，影上有子；若花葉與子俱落之時，則影上惟存枯枝而已。寺中又有魁星石，近視無物，遠望如一幅淡墨魁星圖。至天將雨時，石上綻出水珠，亦儼然結(jié)一魁星形也。此繆蓮仙涂說所載，惜屢晤蘇鰲石，皆忘卻一問之。 小李將軍畫卷 浦城周儀軒運同鳳雛家藏舊畫，卷首有宣和瘦金書“唐李昭道海天旭日圖”九字一條，下有御押。憶余在廈門曾見小李將軍海天落照圖長卷，畫法與此卷一同，惟其入手去路皆不甚分明，跋尾亦有疑義，而索值且昂，遂置之。按各家譜錄只有小李落照圖，并無旭日圖之目。落照圖亦宋秘府物，嘗入賈秋壑家，前明藏琴川劉氏，歷有源流，而此卷無考。然卷前宣和字押的是真跡，卷中煙霞縹緲，鉤勒精嚴，亦純是武衛(wèi)家法，斷非宋以后畫手所能仿為。惜不及數(shù)尺，即絀然而止，知尚有后半幅，為人割移，別作一卷以售欺。卷后趙松雪所書海賦，及鄧巴西、袁清容、吳匏庵諸跋，并屬偽跡，更不待言矣。余于嘉慶癸酉冬，攜家北上，小住浦城，曾從儀軒借觀一過，未經(jīng)諦勘。儀軒富于收藏，實自以此為甲觀也。道光壬辰，得請歸田，復(fù)過浦城，時儀軒已逝，其二子芑源廣文、甘亭孝廉出此求跋，亦匆匆未暇以為。今年秋，復(fù)得告歸，大有卜居是邦之意，客窗多暇，乃與芑源等發(fā)篋縱觀，再四審視，因復(fù)縷書此而歸之。自幸前后三十年，眼力頗有所進，不虛此一段翰墨緣。且愿芑源昆仲，就現(xiàn)存之跡，剔去卷后各偽跋，重加潢治，以無負此唐人妙跡，庶可于無佛處稱尊云爾。壬寅十月望后記。 文衡山書赤壁賦冊 陳無軒寓賞編載文衡山前后赤壁賦行書冊，稱為浦城祖君莪在藏本，蓋即吾師舫齋先生之封翁也。余于嘉慶戊辰、己巳間，掌南浦書院講席，日侍舫齋師談燕，彼時未讀寓賞編，不知吾師家藏此跡，未曾請觀。今僑居浦城，吾師早歸道山，雖知有此跡，而無由過問矣。翰墨之緣，即一寓目而亦不可強如此。按蘇文忠有自書赤壁賦本，今三希堂已為摹刻。朱子云：“‘盈虛者如代’，今多誤作‘如彼’，嘗見東坡手寫本作‘代’?！蹦私袢Ｌ盟?，則仍作“如彼”，豈朱子所見又別一本耶？然三希堂本“而吾與子之所共適”，“共適”作“共食”，又不可解。又按坡公跋龍井題名記云：“予謫黃州，參寥使人示以題名。時去中秋十日，秋濤方漲，水面十里，月出房、心間，風(fēng)露浩然。所居去江無十步，獨與兒子邁棹小舟至赤壁，望武昌山谷，喬木蒼然，云濤際天，因錄以寄。元豐三年八月記?！贝斯谝淮斡纬啾谝?。元豐三年為庚申，越二年為壬戌，始再游赤壁。今人只知后二游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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