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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號(hào)小二 捉狐 孫翁者， 余姻家清服之伯父也。 素有膽。 一日， 晝臥， 仿佛有物登床，遂覺身搖搖如駕云霧。竊意無乃壓狐耶？ [1]壓狐：睡夢(mèng)之中感到胸悶氣促，俗稱“ 壓狐子” 。壓，或作“ 魘” 。 微窺之，物大如貓，黃毛而碧嘴，自足邊來。蠕蠕伏行，如恐翁寤。逡巡附體：著足足痿，著股股耎。甫及腹，翁驟起，按而捉之，握其項(xiàng)，物鳴急莫能脫。翁亟呼夫人，以帶縶其腰。 [2]縶（ zhí執(zhí)）：絆縛馬足，這里是拴縛的意思。 乃執(zhí)帶之兩端， 笑曰：“ 聞汝善化，今注目在此，看作如何化法?！?言次，物忽縮其腹，細(xì)如管， 幾脫去。 翁大愕， 急力縛之， 則又鼓其腹， 粗于碗， 堅(jiān)不可下； 力稍懈， 又縮之。 翁恐其脫， [3]翁： 原作“ 公” ， 此據(jù)二十四卷抄本。 下同。 命夫人急殺之。 夫人張皇四顧， 不知刀之所在。 翁左顧示以處。 比回首，則帶在手如環(huán)然，物已渺矣 海公子 東海古跡島， 有五色耐冬花， 四時(shí)不凋。 而島中古無居人， 人亦罕到之。登州張生， [1]登州：府名。治所在今山東蓬萊縣。 好奇，喜游獵。聞其佳勝， 備酒食， 自掉扁舟而往。 [2]掉： 劃船工具， 與“ 棹” 通。 至則花正繁， 香聞數(shù)里； 樹有大至十馀圍者。 [3]圍： 計(jì)量圓周的約略單位。 兩手合抱為一圍。 反復(fù)留連，甚慊所好。 [4]慊（ qiè怯）：愜意，滿足。 開尊自酌， [5]尊：“ 樽” 的本字， 酒器。 恨無同游。 忽花中一麗人來， 紅裳眩目， 略無倫比。見張， 笑曰：“ 妾自謂興致不凡， 不圖先有同調(diào)?！?[6]不圖： 想不到。 同調(diào)： 曲調(diào)相同； 喻彼此志趣相投。 李白《 古風(fēng)》：“ 吾亦淡蕩人， 拂衣可同調(diào)?！?/span>張?bào)@問：“ 何人？ ” 曰：“ 我膠娼也。 [7]膠娼：膠州的娼妓。膠，膠州，州名，其故地在今山東 省青島市膠縣。 適從海公子來。 彼尋勝翱翔， [8]尋勝翱翔： 尋訪勝景， 自由自在地遨游。翱翔，悠閑游樂的樣子?！对?/span>·齊風(fēng)·載驅(qū)》：“ 魯?shù)烙惺?，齊子翱翔?！?妾以艱于步履， [9]以艱于步履：因?yàn)椴叫衅D難。以，因。步履，猶步行。 故留此耳。” 張方苦寂， [10]苦寂：苦于寂寞。 得美人，大悅，招坐共飲。女言詞溫婉， 蕩人神志。 張愛好之?？趾９觼?，不得盡歡，因挽與亂。女忻從之。相狎未已，忽聞風(fēng)肅肅，草木偃折有聲。 [11]偃折：倒伏，斷折。偃，倒下。女急推張起，曰：“ 海公子至矣?！?張束衣愕顧， 女已失去。 旋見一大 蛇， [12]旋：旋即，頃刻。 自叢樹中出，粗于巨筒。 張懼，幛身大樹后，冀蛇不睹。 [13]冀： 希望。 蛇近前， 以身繞人并樹， 糾纏數(shù)匝； [14]數(shù)匝（ zā扎）：數(shù)周。 兩臂直束胯間，不可少屈。昂其首，以舌刺張鼻。鼻血下注， 流地上成洼， 乃俯就飲之。 張自分必死， [15]自分： 自料。 忽憶腰中佩荷囊，有毒狐藥，因以二指夾出，破裹堆掌中；又側(cè)頸自顧其掌， 令血滴藥上， 頃刻盈把。 蛇果就掌吸飲。 飲未及盡， 遽伸其體， 擺尾若霹靂聲，觸樹， 樹半體崩落，蛇臥地如梁而斃矣。 張亦眩莫能起，移時(shí)方蘇。 [16]移時(shí)：經(jīng)時(shí)。 載蛇而歸。大病月馀。疑女子亦蛇精也。 據(jù)《聊齋志異》手稿本 汾州狐 汾州判朱公者， [1]汾州判： 汾州府通判。 汾州府， 治所在今山西汾陽縣。 通判，清代為知府佐官， 詳見 《 蓮香》 注。 居廨多狐。 [2]居廨 （ xiè寫）： 所居官署。 公夜坐，有女子往來燈下。 初謂是家人婦， 未遑顧瞻； [3]未遑： 未暇， 未及。 及舉目， 竟不相識(shí)， 而容光艷絕。 心知其狐， 而愛好之， 遽呼之來。 女停履笑曰：“ 厲聲加人， 誰是汝婢媼耶？ ” [4]婢媼：指供役使的婢女、仆婦。朱笑而起，曳坐謝過。遂與款密， [5]遂與款密：就與她結(jié)為知心朋友?？蠲?，懇摯，親切。此謂情感真摯的密友。 久如夫妻之好。忽謂曰：“ 君秩當(dāng)遷， [6] 秩： 官吏的俸祿。 此指官吏的職位、 品級(jí)。 別有日矣?！眴枺骸?何時(shí)？ ”答曰：“ 目前。但賀者在門，吊者即在閭，不能官也?！比眨w報(bào)果至。次日，即得太夫人訃音。 [7]太夫人：此指朱母。訃音，報(bào)喪的音訊。 公解任，欲與偕旋。 [8]偕旋：一同回歸故里。旋，旋里。 狐不可。 送之河上。 強(qiáng)之登舟。 女曰：“ 君自不知， 狐不能過河也?！?朱不 忍別，戀戀河畔。女忽出，言將一謁故舊。移時(shí)歸，即有客來答拜。女別室與語。客去乃來，曰：“ 請(qǐng)便登舟，妾送君渡?！?朱曰：“ 向言不能渡， 今何以云？ ” [9]云： 此據(jù)山東省博物館本， 原作“ 渡” 。 曰：“ 曩所謁非他， 河神也。 妾以君故， 特請(qǐng)之。 彼限我十天往復(fù)， 故可暫依耳?！彼焱瑵?jì)。至十日，果別而去。 據(jù)《聊齋志異》鑄雪齋抄本 狐聯(lián) 焦生，章丘石虹先生之叔弟也。 [1]石虹先生：姓焦，名毓瑞，字輯五， 別字石虹。 順治四年（ 1647） 進(jìn)士。 官至戶部左侍郎， 見《 山東通志·人物志》。 讀書園中。宵分， [2]宵分： 夜半。 有二美人來， 顏色雙絕。 一可十七八， [3]可： 大約。 一約十四五， 撫幾展笑。 焦知其狐， 正色拒之。 長者曰：“ 君髯如戟，[4]君髯如戟：此處暗用南朝諸彥回拒婚山陰公主的故典。《南史·褚彥回傳》：“ 景和中，山陰公主淫恣，窺見彥回悅之，以白帝。帝召彥回西上閣宿十日，公主夜就之，備見逼迫，彥回整身而立，以夕至?xí)裕粸橐浦?。公主謂曰：' 君須髯如戟，何無丈夫意？ ’” 何無丈夫氣？ ” 焦曰：“ 仆生平不敢二色?！?[5]二色：指接近妻子以外的其他女性。不 二色， 即不娶妾， 沒外遇。 女笑曰：“ 迂哉！ 子尚守腐局耶？ [6]腐局： 迂腐的規(guī)矩。局，拘。 下元鬼神， [7]下元鬼神：疑為“ 下無鬼神” ，“ 元” 為“ 無” 字之筆誤。 凡事皆以黑為白， 況床笫間瑣事乎？ ”焦又咄之。 女知不可動(dòng)， 乃云：“ 君名下士， [8]名下士： 負(fù)有盛名的士人。 妾有一聯(lián)， 請(qǐng)為屬對(duì)， [9]屬（ zhǔ主） 對(duì)： 詩文中兩句聯(lián)屬而成對(duì)偶。 此指對(duì)句。 能對(duì)我自去： 戊戌同體， 腹中止 欠一點(diǎn)。” 焦凝思不就。女笑曰：“ 名士固如此乎？我代對(duì)之可矣： 己巳連蹤，足下何不雙挑?！?一笑而去。 據(jù)《聊齋志異》鑄雪齋抄本 江中 王圣俞南游， [1]王圣俞：《 蒲松齡集·聊齋文集》 七， 有《 六月為沈德甫與王圣俞書》，稱其為“ 瑯琊望族” ，知為山東諸城一帶人。其他待考。 泊舟江心。既寢，視月明如練， [2]如練：月光灑瀉，如匹練垂天。練，白色熟絹。 未能寐，使童仆為之按摩。 [3]按摩： 中醫(yī)療法之一種， 可治療疾病、 解除疲勞、 幫助入睡。 忽聞舟頂如小兒行，踏蘆席作響，遠(yuǎn)自舟尾來，漸近艙戶。慮為盜，急起問童。童亦聞之。 問答間， 見一人伏舟頂上， 垂首窺艙內(nèi)。 大愕， 按劍呼諸仆， [4]按劍：手撫劍靶，準(zhǔn)備自衛(wèi)的警戒動(dòng)作。 一舟俱醒。告以所見?；蛞慑e(cuò) 誤。俄響聲又作。群起四顧，渺然無人， [5]渺然：水天遠(yuǎn)闊的樣子。渺，遠(yuǎn)貌。 又通“淼”。惟疏星皎月， 漫漫江波而已。 眾坐舟中， 旋見青火如燈狀，突出水面， 隨水浮游； 漸近舡， [6]舡（ xiāng香）： 船?！?廣雅·釋水》： “舡， 舟也。” 則火頓滅。 即有黑人驟起， 屹立水上， [7]屹（ yì義） 立： 矗立不動(dòng)。 以手攀舟而行。 眾噪曰： “必此物也！ ”欲射之。 方開弓， 則遽伏水中， 不可見矣。問舟人。舟人曰： “此古戰(zhàn)場(chǎng)，鬼時(shí)出沒，其無足怪。 ” 據(jù)《聊齋志異》鑄雪齋抄 丐僧 濟(jì)南一僧， 不知何許人。 赤足衣百衲， [1]百衲： 此從青本， 底本作“白衲”。 即百衲衣， 僧服。 百衲， 謂以碎布縫綴。 日于芙蓉、 明湖諸館， [2]芙蓉、 明湖諸館：芙蓉街、大明湖，兩處鄰近，在濟(jì)南舊城西北隅，為當(dāng)時(shí)繁華、名勝之地，多茶樓酒館。誦經(jīng)抄募。 [3]抄募：零星地募化財(cái)物；指僧人化緣。 與以酒食、錢、粟，皆弗受；叩所需，又不答。終日未嘗見其餐飯?；騽裰唬?“師既不茹葷酒， [4]茹： 吞食， 吃。 當(dāng)募山村僻巷中， 何日日往來于膻鬧之場(chǎng)？ ”[5]膻鬧：膻腥喧鬧；謂不潔不靜。 僧合眸諷誦， [6]諷誦：念佛號(hào)、誦經(jīng)文。 睫毛長指許，若不聞。 少選， [7]少選： 義同“少旋”， 一會(huì)兒。 又語之。 僧遽張目厲聲曰： “要如此化！ ”又誦不已。久之，自出而去?；驈钠浜?，固詰其必如此之故， 走不應(yīng)。 叩之?dāng)?shù)四， 又厲聲曰： “非汝所知！ 老僧要如此化！ ”積數(shù)日， 忽出南城， 臥道側(cè)如僵， 三日不動(dòng)。 居民恐其餓死， 貽累近郭，因集勸他徙， 欲飯飯之， 欲錢錢之。 僧瞑然不動(dòng)。 群搖而語之。 僧怒，于衲中出短刀， 自剖其腹； 以手入內(nèi)， 理腸于道， 而氣隨絕。 眾駭告郡， [8]告郡：報(bào)告濟(jì)南知府衙門?？?，明清作為府的別稱。 藁葬之。 [9]藁葬：草草埋葬。語出《后漢書·馬援傳》。此指以藁薦、蘆席裹尸埋葬。 異日為犬所穴， [10]穴： 穿 洞。 席見。 [11]見： 同“現(xiàn)”， 露了出來。 踏之似空； 發(fā)視之， 席封如故， 猶空繭然。 [12]“席封”二句：草席封裹完好，但像無蛹蠶繭，不見尸體。 據(jù)《聊齋志異》鑄雪齋抄 汪士秀 汪士秀，廬州人。 [1]廬州：明清府名，洽所在今安徽合肥市。 剛勇有力，能舉石舂。 [2]石舂： 搗米的石臼。 父子善蹴鞠。 [3]蹴鞠： 類似今之踢球。 本是古代軍中習(xí)武之戲，流衍為一種娛樂性活動(dòng)。鞠，古代一種用革制作的毬。 父四十馀，過 錢塘沒焉。 [4]錢塘：錢塘江，浙江之下游，經(jīng)杭州南，入東海。沒，謂落水溺死。 積八九年，汪以故詣湖南，夜泊洞庭。 [5]洞庭：洞庭湖，在湖南省北部，長江南岸。 時(shí)望月東升， [6]望月： 夏歷每月十五日的月亮。 澄江如練。 [7]澄江如練： 明凈的江水好像平鋪的白絹。 語本謝朓《 晚登三山還望京邑》 詩“澄江靜如練”句。 方眺矚間，忽有五人自湖中出， 攜大席， 平鋪水面， 略可半畝。 紛陳酒饌， 饌器磨觸作響，然聲溫厚，不類陶瓦。 [8]陶瓦：即陶器。此以著釉者為陶，不著者 為瓦。 已而三人踐席坐，二人侍飲。坐者一衣黃，二衣白；頭上巾皆皂色，峨峨然下連肩背， [9]峨峨然：高貌。 制絕奇古， [10]制絕奇古：樣式非常稀奇古怪。 而月色微茫， [11]微茫：隱約，模糊。 不甚可晰。侍者俱褐衣；其一似童， 其一似叟也。 但聞黃衣人曰： “今夜月色大佳， 足供快飲。” 白衣者曰： “此夕風(fēng)景， 大似廣利王宴梨花島時(shí)。 ”[12]廣利王： 南海神的封號(hào)。 唐天寶十載正月， 冊(cè)封南海神為廣利王， 見韓愈 《 南海神廟碑》及樊汝霖、 孫汝聽 《 注》。梨花島：疑指海南島。因島上有梨山（即五指山，舊名黎母山），故為擬此名。其地在南海中，屬廣利王治內(nèi)。 三人互勸，引釂競(jìng)浮白。 [13]引釂競(jìng)浮白：謂干杯之后，爭(zhēng)著為對(duì)方斟酒。 引釂， 舉杯飲盡。 浮白， 此據(jù)青本， 底本作“浮淺”。 浮白， 用大杯罰酒， 此指為對(duì)方斟酒。 但語略小，即不可聞。 舟人隱伏，不敢動(dòng)息。 [14]動(dòng)息：動(dòng)彈和呼吸。汪細(xì)審侍者， 叟酷類父； 而聽其言， 又非父聲。 二漏將殘， 忽一 人曰： “趁此明月，宜一擊毬為樂。 ”即見僮沒水中， [15]沒：此從青本，底本作“汲”。 沒， 謂潛水。 取一圓出， [16]圓： 即毬。 大可盈抱， 中如水銀滿貯，表里通明。 坐者盡起。 黃衣人呼叟共蹴之。 蹴起丈馀， 光搖搖射人眼。俄而 然遠(yuǎn)起， [17] ： 同訇（ hōng轟）， 大聲。 飛墮舟中。 汪技癢， [18]技癢：極欲自顯技藝。 極力踏去，覺異常輕耎。踏猛似破，騰尋丈； [19]尋丈：一丈左右。 尋， 八尺。 中有漏光， 下射如虹； 蚩然疾落， [20]蚩： 象聲詞， 通寫作“嗤”。 又如經(jīng)天之彗， [21]彗： 彗星， 即流星， 又名掃帚星。 直投水中， 滾滾作沸泡聲而滅。 [22]滾滾作沸泡聲： 在水面翻滾， 發(fā)出沸水中氣泡冒出的聲音。 席中共怒曰： “何物生人，敗我清興！ ”叟笑曰： “不惡不惡，此吾家流星拐也。 ”[23]流星拐：蹴鞠的一種花樣，具體未詳。舊本何垠注： “流星拐，蹴鞠采名也。如騰起左腳，即以右腳從后蹴鞠始起也。 ”白衣人嗔其語戲， [24]戲：戲侮，開玩笑。怒曰： “都方厭惱， 老奴何得作歡？便同小烏皮捉得狂子來； [25]小烏皮：指“其一似童”的侍者，他大約是條小黑魚（烏皮魚）變成的。 不然，脛股當(dāng)有椎吃也！ ”[26]椎（ chuí垂）：棒槌。 汪計(jì)無所逃，即亦不畏，捉刀立舟中。倏見僮叟操兵來。汪注視，真其父也，疾呼： “阿翁！兒在此。 ”叟大駭， 相顧凄斷。 [27]凄斷： 凄絕， 極度傷心。 僮即反身去。 叟曰： “兒急作匿。不然，都死矣！ ”言未已，三人忽已登舟。面皆漆黑，睛大于榴，攫叟出。汪力與奪，搖舟斷纜。汪以刀截其臂落，黃衣者乃逃。 一白衣人奔汪； 汪剁其顱， 墮水有聲； 哄然俱沒。 方謀夜渡， 旋見巨喙出水面， 深若井。 四面湖水奔注， 砰砰作響。 俄一噴涌， 則浪接星斗，萬舟簸蕩。湖人大恐。舟上有石鼓二， [28]石鼓：當(dāng)指石制鼓狀坐具，即石墩。 皆重百斤。汪舉一以投，激水雷鳴，浪漸消；又投其一，風(fēng)波悉平。汪疑父為鬼。叟曰： “我固未嘗死也。溺江者十九人，皆為妖物所食； 我以蹋圓得全。 物得罪于錢塘君， [29]錢塘君： 錢塘江神。 唐人李朝威的小說《柳毅》謂錢塘江神龍為錢塘君。 故移避洞庭耳。三人魚精，所蹴魚胞也。 ”[30]魚胞： 疑指魚脬（ pāo泡）。 魚體內(nèi)貯存空氣用以調(diào)節(jié)升沉和平衡的器官。 父子 聚喜， 中夜擊棹而去。 天明， 見舟中有魚翅， [31]魚翅： 魚鰭。 徑四五尺許，乃悟是夜間所斷臂也。 據(jù)《聊齋志異》鑄雪齋抄本 毛狐 農(nóng)子馬天榮， [1]農(nóng)子： 農(nóng)家子弟。 年二十馀。 喪偶， 貧不能娶。 偶蕓田間， [2]蕓：除草。 見少婦盛妝，踐禾越陌而過， [3]踐禾越陌：踩著莊稼， 越過田間小路。 陌， 田間東西向的小路。 貌赤色， 致亦風(fēng)流。 [4]致： 風(fēng)度舉止。 馬疑其迷途， 顧四野無人， 戲挑之。 婦亦微納。 [5]微納： 默然接受。 欲與野合。笑曰： “青天白日，寧宜為此。 [6]寧：豈。 子歸，掩門相候，昏夜我當(dāng)至。 ”馬不信，婦矢之。 [7]矢之：向馬發(fā)誓。 馬乃以門戶向背具告之， [8]門戶向背： 門戶向著何方、 背依何處。 猶言住宅方位。 婦乃去。 夜分， 果至， 遂相 悅愛。 覺其膚肌嫩甚； 火之， 膚赤薄如嬰兒， 細(xì)毛遍體， 異之。 又疑其蹤跡無據(jù)， [9]蹤跡無據(jù)：來路不明。 自念得非狐耶？遂戲相詰。婦亦自認(rèn)不諱。 馬曰： “既為仙人， [10]仙人：對(duì)狐精的婉稱。 自當(dāng)無求不得。既蒙繾綣， 寧不以數(shù)金濟(jì)我貧？ ”婦諾之。 次夜來， 馬索金。 婦故愕曰： “適忘之。 ”將去，馬又囑。至夜，問： “所乞或勿忘耶？ ”婦笑，請(qǐng)以異日。逾數(shù)日，馬復(fù)索。婦笑向袖中出白金二鋌， [11]鋌（ dìng定）：通“錠”。約五六金，翹邊細(xì)紋，雅可愛玩。 [12]雅可愛玩：很可愛，很好玩。 馬喜， 深藏于櫝。積半歲，偶需金，因持示人。人曰： “是錫也。 ”以齒龁之，應(yīng)口而落。 馬大駭， 收藏而歸。 至夜， 婦至， 憤致誚讓。 婦笑曰： “子命薄，真金不能任也。 ”一笑而罷。馬曰： “聞狐仙皆國色， [13]國色：一國中最美的女子?！豆騻?/span>·僖公十年》：“驪姬者，國色也。 ”殊亦不然。 ”婦曰： “吾等皆隨人現(xiàn)化。子且無一金之福， 落雁沉魚， [14]落雁沉魚： 形容絕色女子。《 莊子·齊物論》： “毛嬙麗姬， 人之所美也。魚見之深入，鳥見之高飛，麋鹿見之決驟，四者孰知天下之正色哉。 ”本謂魚鳥不辨美色，后反用其意，以“沉魚落雁”形容女子貌美。 何能消受？以我蠢陋， 固不足以奉上流；然較之大足駝背者，即為國色。 ”過數(shù)月，忽以三金贈(zèng)馬，曰： “子屢相索，我以子命不應(yīng)有藏金。今媒聘有期，請(qǐng)以一婦之資相饋， 亦借以贈(zèng)別。”馬自白無聘婦之說。婦曰： “一二日自當(dāng)有媒來。”馬問： “所言姿貌如何？ ”曰： “子思國色，自當(dāng)是國色。 ”馬曰： “此即不敢望。 但三金何能買婦？ ”婦曰： “此月老注定， [15]月老： 月下老人。唐人李復(fù)言 《 續(xù)幽怪錄·定婚店》： 韋固夜經(jīng)宋城， 見一老人倚囊而坐， 向月檢書。 韋問何書，答曰：天下之婚牘。又言囊中赤繩，以系夫妻之足，雖仇家異域，此繩一系，終不可脫。后因以月下老人（月老）為主管婚姻之神，又為媒人代稱。 非人力也。 ”馬問： “何遽言別？ ”曰： “戴月披星， 終非了局。 '使君自有婦’， [16]使君自有婦： 借用樂府民歌《陌上?！吩娋洌?“使君自有婦，羅敷自有夫。 ”意謂馬天榮即將有婦。 搪塞何為？ ”[17]搪塞： 茍且敷衍。 天明而去， 授黃末一刀圭， [18]刀圭： 古時(shí)量取藥物的用具，容量很少。 曰： “別后恐病，服此可療。 ”次日， 果有媒來。先詰女貌， 答： “在妍媸之間。”“聘金幾何？ ”“約四五數(shù)。 ”馬不難其價(jià)， 而必欲一親見其人。 媒恐良家子不肯衒露。 [19]衒露： 猶言拋頭露面。 既而約與俱去， 相機(jī)因便。 [20]相機(jī)因便： 看機(jī)會(huì)、 乘方便。既至其村，媒先往，使馬待諸村外。久之，來曰： “諧矣。余表親與同院居， 適往， 見女坐室中。 請(qǐng)即偽為謁表親者而過之， 咫尺可相窺也。 ”馬從之。 果見女子坐堂中， 伏體于床， 倩人爬背。 [21]倩（ qìng慶）人爬背： 請(qǐng)人替自己搔背。 馬趨過， 掠之以目， 貌誠如媒言。 及議聘， 并不爭(zhēng)直，但求得一二金，裝女出閣。馬益廉之， [22]廉之：認(rèn)為聘金便宜。 乃納金； 并酬媒氏及書券者， [23]書券者： 寫婚書的人。 計(jì)三兩已盡， 亦未多費(fèi)一文。擇吉迎女歸，入門，則胸背皆駝，項(xiàng)縮如龜，下視裙底， 蓮舡盈尺。 [24]蓮舡（ xiāng湘）：女鞋的戲稱，謂其大如船。舊時(shí)習(xí)稱女子尖足為金蓮，故有此稱。舡，船。 乃悟狐言之有因也。 異史氏曰： “隨人現(xiàn)化，或狐女之自為解嘲：然其言福澤。 [25]福澤： 指命中福分。良可深信。 余每謂： 非祖宗數(shù)世之修行， 不可以博高官；非本身數(shù)世之修行， 不可以得佳人。 信因果者， [26]因果： 指佛教因果之說。因， 謂因緣。 酬因曰果。 佛教認(rèn)為任何思想行為， 都必然導(dǎo)致相應(yīng)的后果， 乃有前世、 現(xiàn)世、后世的“三世因果”理論。 必不以我言為河漢也。 ”[7]河漢：銀河。比喻言論迂闊渺茫。《莊子·逍遙游》： “肩吾問于連叔曰： '吾聞言于接輿，大而無當(dāng)，往而不返；吾驚怖其 言， 猶河漢而無極也。 ’”唐成玄英疏： “猶如上天河漢， 迢遞清高， 尋其源流， 略無窮極也。” 據(jù)《聊齋志異》手稿本 黑獸
聞李太公敬一言： [1]李太公敬一：見本卷《夢(mèng)別》注。 “某公在沈陽， [2]沈陽：即今遼寧省沈陽市。明為沈陽中衛(wèi)，屬遼東都指揮使司管轄。清兵入關(guān)定都北京后，稱為留都。 宴集山顛。俯瞰山下，有虎啣物來，以爪穴地，瘞之而去。使人探所瘞，得死鹿。乃取鹿而虛掩其穴。少間，虎導(dǎo)一黑獸至， 毛 長數(shù)寸。虎前驅(qū)，若邀尊客。既至穴，獸眈眈蹲伺。 [3]眈眈（ dān dān 單單） 蹲伺： 目光威猛地蹲踞守候。 眈眈， 威視貌。《 易·頤》： ”虎視眈眈， 其欲逐逐。 ”虎探穴失鹿， 戰(zhàn)伏不敢少動(dòng)。 [4]戰(zhàn)伏： 戰(zhàn)抖著伏在地上。獸怒其誑， 以爪擊虎額，虎立斃。獸亦徑去。 ” 異史氏曰： “獸不知何名。然問其形，殊不大于虎，而何延頸受死，懼之如此其甚哉？凡物各有所制， [5]凡物各有所制：猶言“一物降一物”。制，制約、相克制。 理不可解。如 最畏狨； [6] （ mí彌）畏狨（ róng戎）：獼猴害怕金絲猴。 ， 即“獼”， 獼猴。 狨， 金絲猴， 又名金絲狨， 大小類猿， 脊毛最長， 長尾作金色，或說即猱（ náo 撓），語訛作狨。 遙見之，則百十成群，羅而跪， [7]羅：分布， 排列。 無敢遁者。 凝睛定息， 聽狨至， 以爪遍揣其肥瘠； [8]揣： 揣摸；觸摸測(cè)定。 肥者則以片石志顛頂。 [9]志顛頂： 謂置石于頭頂作為記號(hào)。 志， 作標(biāo)志。戴石而伏， 悚若木雞， [10]悚（ sǒng 聳） 若木雞： 害怕得像木雞； 形容不敢稍動(dòng)。悚， 驚恐。 木雞， 語出《 莊子·達(dá)生》。 惟恐墮落。 狨揣志已， 乃次第按石取食，馀始哄散。 [11]哄散：一哄而散。 余嘗謂貪吏似狨，亦且揣民之肥瘠而志之，而裂食之；而民之戢耳聽食， [12]戢耳：猶“帖耳”。耳朵斂帖腦后。形容畏懼、 馴順。 莫敢喘息， 蚩蚩之情， 亦猶是也。 [13]蚩蚩之情， 亦猶是也： 老百姓畏懼貪吏的情景， 也像是 之畏狨一樣。 蚩蚩， 指群氓， 百姓?！?詩·衛(wèi)風(fēng)·氓》： “氓之蚩蚩。”可哀也夫！ ” 據(jù)《聊齋志異》手稿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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