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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老話說“文無定法”，讀書亦然。

讀書方法首先取決于讀書人的資質。

或一心二用，或一心一意；

或一目十行，或逐字逐句推進。

說到底，

聰明人有聰明人的讀書法，笨人亦然。

聽人傳授讀書經(jīng)驗之前，

最好先弄清楚自己究竟是哪種人。

（二）

曾國藩，近世以來著名“笨”名人。

梁啟超也說：

“曾國藩在并時諸賢杰中，最是鈍拙?！?/p>

曾國藩亦自語：

“余性魯鈍，

他人目下二三行，

余或疾讀不能終一行。

他人頃刻立辦者，

余或沉吟數(shù)時不能了?！?/p>

就連曾國藩的家鄉(xiāng)湖南湘鄉(xiāng)，

也流傳了一個嘲諷他魯鈍的笑話：

小偷到曾家偷東西，

正碰上其秉燭夜讀，

短短一篇文章，

朗誦多遍，還是背不下來，

小偷等至半夜，曾國藩還在背書，

遂忍無可忍，跳出來罵道：

“這種笨腦袋，還讀什么書？”

不過，曾國藩的笨，只是相對而言。

梁啟超參照的是晚清最杰出的賢人豪士：

胡林翼、左宗棠、李鴻章，

哪個不是大名鼎鼎？

倘與凡夫俗子對比，

曾國藩自然不能謂之笨了。

何貽焜在《曾國藩評傳》云：

“曾公之個性，就智力方面言之，雖頗鈍拙，究屬中材。”

中材之說，應是最公正的評語。

（三）

中材而自稱愚鈍，可以說是曾國藩的謙辭。

因為真正的愚鈍是不知自己愚鈍。

能意識到自己愚鈍的人，

往往是有自知之明的人，

這也就打破了愚鈍的第一步。

曾國藩在復宋子久信中說到：

“吾輩讀書人，

大約失之笨拙，即當自安于拙，

而以勤補之，以慎出之，

不可弄巧賣智，而所誤更甚。”

總結其意思，一是守拙，二是補拙。

補拙之道，就在勤與慎。

曾國藩讀書既專且耐，

專在一書未讀完，斷不看其他書，

耐在一句不通，不看下句；

今日不通，明日再讀。

胡適說：

“進一寸有一寸的歡喜?！?/p>

這樣讀書雖辛苦，但別無選擇。

曾國藩的父親曾麟書是塾師出身。

其父因自身愚鈍，

遂以笨法子教育學生，

這其中當然也包括曾國藩。

曾麟書死后，

曾國藩作墓表，曾寫到這一節(jié)：

“國藩愚陋，自八歲侍府君于家塾。

晨夕講授，指畫耳提，

不達則再召之，已而三復之。”

（四）

曾國藩的讀書法也常常令人想到其兵法。

但知結硬寨，打呆仗，

從未用一奇謀、施一方略制敵于意計之外。

譬如湘軍攻城，講究持久戰(zhàn)，

慣于挖壕溝，把敵人困死。

打九江、安慶、南京等太平軍重鎮(zhèn)，莫不如此。

如果把這里的城池換作書籍，

可見打仗與讀書正有相通之處。

說到兵法與讀書法的互通，

古人也早有發(fā)明。

《孫子兵法·九地篇》云：

“故為兵之事，在于順詳敵之意，

并敵一向，千里殺將，此謂巧能成事者也?！?/p>

黃庭堅取“并敵一向，千里殺將”八字，

化兵法為讀書法，化巧為拙。

其實“并敵一向，千里殺將”的特色，

不僅在方法，更在氣勢，

這為曾國藩所不及。

就讀書的氣勢而言，

文廷式《旅江日記》曾引朱熹讀書經(jīng)驗作為佐證：

“某舊年思量義理未透，直是不能睡。

初看子夏‘先傳后倦’一章，

凡三四夜，窮究到明，徹夜聞杜鵑聲?！?/p>

讀書讀到“徹夜聞杜鵑聲”，

該是何其美好的記憶呀！

撰文 / 羽戈

編輯 / 尹雪竹

視覺 / 楊曉東 尹雪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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