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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枝詞獵艷 ★夢欣(郭業(yè)大) (九) 山水詩寫的是風景,但因為融入了觀賞者的思想感情,便不僅僅是風景而是一種人化自然了。既然是人化自然,當然便受觀賞者的修養(yǎng)、心態(tài)、眼力、胸襟及嗜好等等個人因素的影響。而個人因素之中又有時代的烙印及時尚流風的影子交織在一起,所以,盛世清明時代的山水詩作多清新妍麗生氣勃發(fā)和諧美好之韻味,而戰(zhàn)亂沒落時期的山水詩作便多敗垣殘壁窮山惡水之描寫。這是一個大致的情勢。盡管因為個人的遭遇與經(jīng)歷的不同,也多有逆時代之聲音者,因而當也不能一慨而論,但總的說來,一個時代便有一個時代的山水詩作(包括田園風情詩作)。 如今的中國,正進入新中國建立以后經(jīng)濟最繁榮而政治相對寬松民生比較安定人性較多自由的黃金時期,大自然的美,大自然的神韻,理應在詩人的筆端有更多的神奇展示。竹枝詞雖然不是吟詠山水自然風光的最佳詩體,但盛世太平,也應該有最美最艷最消魂的山水田園自然風光詩作問世?;蛟S,天才的詩人還沒有出現(xiàn),或許,名珠還埋沒在沙堆里??傊?,還沒有讀到讓人贊不絕口或一誦難忘的艷麗之作。 但這么一說,或許詩友們會持反駁的意見,因為這些年《竹枝新唱》每月均有不少佳作登上精華版,難道沒幾首可以艷壓群芳? 有的。上舉文正清風、清江野老及海外山人的山水風景詩均有可讀之佳作。再如下列這幾首,便也說得上是時下見到的寫得最好的自然山水田園風光的竹枝詞了。先一一讀過再做評說。 天山一劍的《萍鄉(xiāng)東橋鎮(zhèn)采風即景》之觀賞千畝油菜花: 滿垅芬芳傍水涯, 萬千黃蝶繞農(nóng)家。 城中妹子聞香至, 結(jié)伴尋春醉賞花。 木白的《溪山行》: 梅子初黃日漸長, 龍溪十里稻花香。 山童笑問尋春客, 拾得蛙聲知幾筐? 陽朔人的《西山晚照》: 夕照青山籠紫煙, 丹霞點翠漫爭妍; 金輪且待云揩凈, 紅透明朝一片天。 楚成的《東湖竹枝詞》: 常憶磨山年少游, 清歌一曲月明樓。 楚天臺外驚飛鳥, 啼住湖中幾葉舟。 這幾首詩作有一個共同的特點是:奇景獨造,意象出新。天詩的“萬千黃蝶繞農(nóng)家”,木詩的“拾得蛙聲知幾筐”,陽詩的“金輪且待云揩凈,紅透明朝一片天”,楚詩的“楚天臺外驚飛鳥,啼住湖中幾葉舟”,都是前人未曾言過或詩人筆下所無的場景或意象。 “萬千黃蝶繞農(nóng)家”,寫出了時代新氣象。由于糧食生產(chǎn)的富足有余,農(nóng)村出現(xiàn)了前所未有的新行當,種植業(yè)不再純粹為吃飽肚子穿暖身子而存在。去丹尼看梯田,去江西看油菜花,去滁州“舜耕生態(tài)農(nóng)業(yè)園”插秧、采茶、制酒、趕鴨,成了溫飽有余登天不足的城里富裕階層人士外出旅游觀光的新風尚。 千畝油菜花的景觀,萬千黃蝶在油菜地里成群紛飛的景象,滿足了人們看罷山水移情田園注重生態(tài)的新欲望。其實這也是西風東漸。農(nóng)業(yè)旅游作為一項新的旅游項目,最早起源于歐洲的西班牙。二十世紀六十年代初,有些西班牙農(nóng)場把自家房屋改造裝修為旅館,接待來自城市的旅游者,前往觀光度假。后來,竟發(fā)展成為世界潮流。近年來,農(nóng)業(yè)旅游又向深層次發(fā)展,旅游者不僅“看”而且動手“干”,由欣賞結(jié)果變?yōu)閰⑴c過程,去體驗農(nóng)活的甘苦與辛勞。租地自種是“參與”的最高形式。有興趣者在鄉(xiāng)下租一塊“自留地”,假日里,偕妻帶子,呼朋喚友,前去耕種,施肥,澆水,直至收獲食用。平時,農(nóng)活由出租者負責代管。這種淺嘗輒止的勞作,沾點藕斷絲連的鄉(xiāng)村情懷,為忙碌和煩躁的城市生活平添了幾多雅趣。 無疑,這玩的是城里人的有錢和得閑。所以,天山一劍把“結(jié)伴尋春醉賞花”的對象鎖定為“城中妹子”,似為真實。但過于寫實則讓此詩的情趣有所遞減。只是妹子“結(jié)伴”,那些阿哥都干啥去啦?不是說光有妹子就不能“尋春醉賞花”,而是“妹子”一詞倘改用指代語便可增加不確定之語義而有更多的詩味。但假如作者堅持說用“妹子”比用“秀臉”、“皓齒”或“俊秀”之類顯得竹枝味更濃一些,則也無可厚非。總之,這詩寫出了新風尚,筆下有新意,是為佳作。 木白的“拾得蛙聲知幾筐”,這種妙趣橫生的詩句不再是劉慶霖“舊體新詩”的專利。千余年來,蛙聲的意象,由唐人章孝標的“田家無五行,水旱卜蛙聲”,到白居易的“蜃氣為樓閣,蛙聲作管弦”,再到宋人辛棄疾的“稻花香里說豐年,聽取蛙聲一片”,清人查慎行的“螢火一星沿岸草,蛙聲十里出山泉”,這蛙聲還是蛙聲。但到了時下劉慶霖的“舊體新詩”里,“鶯語染成蓮葉色,蛙聲沾滿稻花香”,“枕過春山留夢跡,擔回溪水有蛙聲”,這蛙聲便有點化腐朽為神奇了。這就是語言的出新,意象的再造。當然,這也是舊體詩與新詩互相學習交流的結(jié)果。木白的這首詩是否由劉慶霖的“蛙聲沾滿稻花香”獲得靈感,不得而知,但因了“龍溪十里稻花香”而使得詩人興致勃勃地前往觀摩察看,竟被“山童”誤會了本意,乃以為受蛙聲所誘惑而來,遂有“拾得蛙聲知幾筐”之戲言,如此,則是“蛙聲”沾了“稻花香”之光了。但詩人作為“尋春客”又不同于一般的尋春客,令詩人醉心的不是“蛙聲”而是“稻花香”?!吧酵笨磻T了以往“尋春客”的行藏,那里能辨識詩人別一樣的胸襟?以山童的戲言反襯詩人的純真,當是此詩值得細細品味的地方。 當然,也可作另一種理解。由于廣泛使用農(nóng)藥,如今的稻田里已很難有青蛙的足跡,生態(tài)平衡在許多地方遭受嚴重破壞,“稻花香”里的確是豐年,可再也聽不到“蛙聲一片”。但龍溪的生態(tài)環(huán)境保護的好,豐年與蛙聲同在。那么,在這一層意義上,“山童”的笑問則并非戲言而是一種自豪的流露了。 那么,究竟哪一種解釋比較接近作者的原意呢?假如你當真去問詩人,包管詩人會笑著說,我當初可沒想那么多,是詩思來找我而不是我去找詩思,隨你怎么理解都行。這說的也沒錯。好詩思好詩句通常是偶然流淌而出,所謂“信手拈來,自然高妙”者。 陽朔人的“金輪且待云揩凈,紅透明朝一片天”也當是“信手拈來”而自然高妙者。但這種“信手拈來”的功力可不是普通人都具有的,沒有千錘百煉的習作,沒有獨具慧眼的觀察,沒有充滿激情的熱忱,神奇的詩思便流淌不到筆尖上。太陽每天都是新的,這道理大家都懂。太陽每天之所以是新的,是因為前一天落山時云彩把它整個兒揩擦了一遍,這可是詩人自己觀察后奇思妙想出來的。正所謂“人人心中所有,人人筆下所無”,這樣寫出來的意境便讓人覺得新鮮而有趣了。 楚成的《東湖竹枝詞》也是奇景獨造的佳作。首句“常憶磨山年少游”落筆有情。因為對東湖有一種割舍不得的舊日情感,乃至本來極為平常的景象到了詩人的筆下便成了極動人心弦的美景。你想,哪個湖面沒有幾只鳥兒飛過?哪個湖面沒有幾只游船在兜圈?可詩人說,那幾只游船在兜圈是因為被鳥兒的啼叫鎮(zhèn)住了,而鳥兒的啼叫是因為聽到了詩人的獨自歌唱被驚動了。詩人為何要獨自歌唱?當然是因為感覺東湖的景象太美了。你看,讀遍全詩,你找不到詩人用來贊美東湖的字句,但東湖的美就這么鮮明地展示在讀者的心中了。也許這便是司空圖所說的“不著一字,盡得風流”之情形了。 作者簡介 夢欣,本名郭業(yè)大,網(wǎng)名漢景天、星光老人。自號品藝茶廬。籍貫廣東潮陽。曾居深圳,現(xiàn)居舊金山。1948年出生,1982年畢業(yè)于華南師大歷史系。曾執(zhí)教于潮陽一中,后離職自謀職業(yè)。自小喜好古典文學,七十年代師從鄧其熙先生學習文藝創(chuàng)作,有詩詞作品及詩詞評論差可交流。 ———————— 挑戰(zhàn)古詩詞 ———————— 詩苑鍵彈 精彩回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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