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淹沒在校園借貸里的女孩

 幻空0 2018-10-11
作者阿芙
中文系大三姑娘


周曉紅在大學(xué)里十分有名。出手闊綽,衣著張揚。頂著一頭金燦燦長發(fā),穿著艷麗的服裝,厚底松糕鞋,走起路來頭發(fā)在身后簌簌作響。

紀錄片創(chuàng)作課上,我和她分到一組。到現(xiàn)在,我仍記得她第一次同我說話的場景。

她請我們吃飯,包廂里,她吆喝著組員們喝酒。兩瓶下肚,她將胳膊搭在我肩上,打了一個悠長響亮的嗝,酒氣熏天,迷得我別過臉去。

她嘿嘿傻笑,晃著我肩膀說:“嘿,聽說你是話劇團的?那我們這片子的主持可就歸你了?!?/p>

我解釋說,演員和主持不一樣。她左手一揮,搖頭說:“去他媽的,我說行就行?!?/p>

那天請客她花了近1000元,眼睛眨都沒眨。

她的室友告訴我:“你別看她總掛科,人家創(chuàng)業(yè)開補習(xí)班呢,自己租個教室,然后聘我們這些同學(xué)做老師。補課費分一點做工資,剩下的都是她的,上次暑假倆月就掙了9萬?!?/p>

那時,她愛穿長裙,身材干瘦。粉底抹得很厚,一層層卡在起皮的臉上。臉不大光滑,坑坑洼洼的痘印沒消,又冒出許多紅彤彤的新痘痘。

后來,她長胖了,身子圓滾滾的。她嘗盡辦法想要減重,但直到她消失之前,仍沒有成功,走起路來直喘氣。

一切要從2015年說起。

2

2015年夏天,周曉紅在微信上告訴我,她換了一個新男友,開洗車行。她給我看了照片,長相普通,高中學(xué)歷。

對著手機屏幕,我實在費解,“你喜歡他什么?你前男友可是出國留學(xué)的人。”

周曉紅慢吞吞發(fā)來一行字:“因為他愿意睡我。之前那個榆木腦子,出去玩了好幾次竟然都堅持分床睡?!?/p>

過了一個月,快開學(xué)的時候,我收到周曉紅的微信,“我懷孕了?!?/p>

她比我稍遲些到校,讓我去高鐵站接她。她穿著寬松的姜黃色棉麻裙,踩著平底鞋。唇色偏白,臉上素凈。她走到我面前,將拉桿箱給我,“幫我拖著?!?/p>

她在包里摸索半天,翻得零碎物品叮當(dāng)響,才掏出紙來,將額角的細汗揩干。她攥著發(fā)皺的紙巾,輕輕按在小腹上。不到一個月,看起來與其他少女并無異處。

我伸出手放在她軟綿綿小腹時,心跟著顫了顫,“好神奇?!?/p>

她笑了,笑著笑著嘴角垂了下來。我問她:“什么時候打胎?”

她抬頭,“十月吧,我媽媽會來?!?/p>

“你媽媽已經(jīng)知道了?她什么反應(yīng)?”

她淡淡地說:“還能有什么反應(yīng),說十月帶我去打胎唄?!?/p>

我愕然:“沒了?”

她捻著衣角,“沒了?!?/p>

我想了會兒,忍不住問,“你和他……你們?yōu)槭裁床粠???/p>

“我……”她略顯尷尬,“我跟他說可以不戴的。我覺得,要求戴套好像不太……不太禮貌。”我為她的態(tài)度感到愕然。

回去的路上,我止不住想,世上怎么會有這樣的母親。自己的女兒未婚先孕了,她竟然一點兒不憤懣。繼而我想到周曉紅的父親。

那時她還未換男友,成天逃課四處游玩。一個晚上,約摸12點,我正要睡覺,周曉紅給我發(fā)了一連串語音消息,環(huán)境十分吵鬧。

我聽出在她在哭,“我爸爸為什么要走?”

她打來一行字:“他怎么就死了呢,太突然了,那時我才高二啊……我知道媽媽瞧不起爸爸,她嫌他不能掙錢,所以我都不能跟著爸爸姓??墒俏野职?,他是這世上最好的人……”

她反復(fù)念叨著“我媽媽瞧不起他”,越哭越兇,以致后來的語音里,我只能聽見她的啜泣。

3

十月,她離開學(xué)校,隨母親去了深圳。大約過了快兩個月,我才重新見到她。她穿著米色大衣,圍巾裹著臉,只露出一雙眼睛,長發(fā)剪得極短,胖了好幾圈。

最大的改變,是她買了一個電煮鍋,開始每天熬粥。

“我得養(yǎng)身體。”說著,她熟練地將菜籃放在水龍頭下清洗。

過了一會兒,電煮鍋咕嚕起來,騰騰熱氣將鍋蓋頂開。她斷了電,揭開蓋子,煮得爛熟的青菜瘦肉粥散發(fā)出濃郁香味。她拿勺攪動,給我盛了一碗,“這個對身體好?!?/p>

我端著碗問:“你和男朋友還處著嗎?”

她頭也不抬,“處著呢,為什么不處?”

她為他懷孕墮胎,可那個男人用光了她的存款,并甩了她。她為他懷孕墮胎,可那個男人用光了她的存款,并甩了她。

周曉紅不再逃課,不再喝酒,甚至買了本子記筆記。她平靜得太不正常了,仿佛驟雨來臨前的平靜。

她盡力繃著自己,直到某天她看著手機,眼淚噼里啪啦砸下來,“全完了,我和他結(jié)束了。”周曉紅用自己的錢將他的洗車行翻新,為他懷孕墮胎,那個男人用光了她的存款,并甩了她。

4

周曉紅后來發(fā)現(xiàn)了新機遇,一夜之間重振旗鼓,再次創(chuàng)業(yè)。

那時她拿著手機,興高采烈地走進來,“我現(xiàn)在注冊一個東西,需要填朋友的手機號驗證,我填了你的,收到驗證碼了告訴我。”

過了一會兒,手機上收到一條來自XX網(wǎng)絡(luò)技術(shù)公司的注冊驗證碼?!澳氵@是要做什么?”

她看了我一眼,“你不知道嗎?網(wǎng)絡(luò)借貸啊,身份驗證通過以后,你可以借很多錢的?!?/p>

這是我第一次聽說,這樣專門給在校大學(xué)生提供小額貸款的APP,我有些猶豫:“這個東西安全嗎?再說你不是有錢嗎,為什么還需要去借?”

她斗志昂揚,“你不懂,這是創(chuàng)業(yè)資金。我媽不支持我做這些,自從打胎以后她就希望我拿個文憑,然后安排我老老實實去工作。我才不不要,這大好時間,不用來賺錢,太浪費了?!?/p>

她將目光投向二手車市場,一邊涂著指甲,一邊和我絮叨,“做中介才賺錢,不用太多本錢,全憑一張嘴,賺個差價輕輕松松?!?/p>

“你不上課啦?”我問。

她側(cè)頭看了我一眼,“學(xué)校有10來個‘周曉紅’,還需要我親自去上課?”

由于學(xué)??记诓榈脟?,她出錢請了許多代課女孩,以至于每科老師眼里的“周曉紅”都長得不一樣。

后來的日子里,隔三差五,我的手機就會收到驗證碼,緊接著是周曉紅的消息:“驗證碼發(fā)給我?!被蛘咚e著身份證,讓我用手機錄一段證明她是她的視頻。

通過她我才知道,2015年的中國,竟然有這么多網(wǎng)絡(luò)借貸平臺。

很快,她結(jié)交了一批同樣做二手車生意的社會人士,開始跟著他們?nèi)珖鞯仫w。她待在學(xué)校的日子越來越少,我有很長一段時間沒見到她。

大概是春末夏初的時候,我忽然接到一個陌生電話,對面的男人略帶口音,僵硬地問我:“你是、你是阿芙嗎?”

在我回答后,他忽然開始自我介紹:“我是XX,你加一下我的微信吧,就是手機號?!?/p>

我下意識拒絕:“你有什么事就現(xiàn)在說吧?!?/p>

他沉默片刻,掛斷了電話。緊接著,周曉紅的電話打進來,我聽見她的笑聲,伴著嘈雜的男聲,“喂,剛才是不是有人給你打電話?他是和我一起做二手車生意的,人家看了你的照片,想追你呢?!?/p>

“他怎么會看到我的照片?有我的手機號?”

“我給他看的啊。生意上的人嘛,我也不好拒絕,你以后不接不就成了。”她笑得十分開心,仿佛這只是個小小的玩笑。

那個陌生男人又一次打進電話,我拒接,他再打,我再拒接……微信也一直提示我有好友申請需處理,我將他的電話拉黑,沒想到他又換了一個號繼續(xù)打進來。最后,我一共拉黑了四個相同歸屬地的號碼。

一周后,周曉紅回到學(xué)校,快閉寢時,她忽然給我打來電話,“你出來和我一起喝酒吧,我在東門口等你?!?/p>

我沒多想便拒絕了她,“我不喝酒。而且很晚了,就不出去了?!?/p>

到了第二日上課時,我從別人口中得知,昨天晚上她和那群做二手車生意的人在一起,包括那個常給我打騷擾電話的人。

我愣了很久,腦袋一陣發(fā)麻。自那以后,我漸漸很少同她說話。

放暑假時,我坐在候車室里,突然收到她發(fā)來的語音,聲音沙啞,“最近好不好,暑假預(yù)備做什么?”

“去省電視臺實習(xí)?!?/p>

屏幕那邊她仿佛猶豫了很久,才打過來一行字:“你手頭富余不,能不能借我四百?!?/p>

我沒想到有一天她會找人借錢,顧念舊情,我轉(zhuǎn)賬過去:“不著急還?!苯又?,高鐵站響起了檢票廣播,我匆忙將手機收好,摸出車票鉆進檢票的長龍。

5

2016年7月中旬,我接到一個陌生電話,來自湖南湘潭,一開始我只當(dāng)是詐騙電話,隨手掛斷。沒想到過了幾秒,電話又響了起來。

我接通,聽見一個客氣的女聲,“您好,請問您是周曉紅女士嗎?”

我愣了會兒,“不是,我是她大學(xué)同學(xué)?!?/p>

電話那頭明顯停住,接著是一陣紙張翻動的聲響,“可是……她留的確實是這個號碼啊。請問您最近和周曉紅有過聯(lián)系嗎?”

我搖搖頭,“放了暑假就沒聯(lián)系了?!?/p>

“好的。如果您能聯(lián)系上周曉紅,麻煩告訴她,她從我們公司借的錢已經(jīng)逾期,必要時候我們會走法律程序?!?/p>

我聞言一愣,直到電話掛斷也沒能緩過神來。

我立刻從錄影棚跑出來,撥打周曉紅的號碼,停機了,又給她發(fā)了很多條微信,可都如同飛石入海。我知道她出事兒了,但究竟什么事,我不得而知。

直到八月,一個陌生的人請求添加我好友。對方自稱是周曉紅的哥哥,直奔主題問道:“最近有沒有什么人找她?”

我如實相告,又問,“周曉紅怎么了?”

“她在重慶出車禍了,挺嚴重的,腦血栓。還沒敢跟她媽媽講,你也別告訴她媽媽?!?/p>

我疑惑,“她媽媽?你不是說你是她親哥哥嗎?”

對方支吾了會,“總之,再有人找,你就說她住院了?!?/p>

我答應(yīng)了他。

過了一周左右,一個上海的陌生號碼打過來,對我說了同樣的話:“請問您是周曉紅女士嗎?最近還有聯(lián)系嗎?她現(xiàn)在涉嫌惡意拖欠還款,如果您能聯(lián)系到她,請讓她主動聯(lián)系我們。”

我只能一成不變地答:“我是她的同學(xué)。沒有聯(lián)系。她好像出車禍了?!?/p>

這樣的情況一直持續(xù)到開學(xué),那天我忽然收到了周曉紅的微信,“在嗎?”

我忙問她:“你怎么了?你沒事吧?”

沒想到她卻回復(fù)我:“我是周曉紅的護工,你能借她點錢嗎?”

我愣了一會兒,慢吞吞問:“她為什么不自己找我借?”

“她剛做完手術(shù),不能碰手機。”

我半信半疑,“她為什么不向她哥哥要錢,那不是她親哥哥嗎?”

護工說:“再是親哥哥,也不能總用他的錢啊?!?/p>

我猶豫片刻,動了心思,問道:“那她媽媽呢,要不要我?guī)椭?lián)系一下?!?/p>

護工飛快打過來一行字:“千萬別讓她媽媽知道!”

我反復(fù)地看著這一行字,心里咯噔一下,確認了一件事:她假冒“哥哥”,又假冒“護工”。

我沒再理會她,后來,聽她的室友說,已經(jīng)有人幫周曉紅辦理了休學(xué)手續(xù)。她的微信也再沒了動靜,她仿佛人間蒸發(fā)了。

我試著給她媽媽打電話,“阿姨您好,我是周曉紅的大學(xué)同學(xué)?!本o接著,急促的忙音在我耳邊響起。再打過去,發(fā)現(xiàn)周曉紅的媽媽已經(jīng)將我拉黑了。

我簡直哭笑不得,逐漸放棄了對周曉紅的尋找??勺穫娜搜哉Z惡劣,聯(lián)系不到周曉紅,只能遷怒于我這個唯一的聯(lián)系人。隔三差五,我總能收到追債警告的電話與短信。

對方總是苦口婆心地勸我,“你不要再包庇周曉紅了,這樣對她沒有好處的。”

我無奈解釋,也身心俱疲,再也不想和她扯上關(guān)系,所有的未知號碼一律拒接了。

6

新的學(xué)期開始了,我漸漸忘了有這么個人。每天上課、排練、寫文章,“周曉紅”這是三個字,像操場褪色的紅油漆,在雨打風(fēng)吹里逐漸斑駁脫落。

2017年夏天,我收到一條短信:周曉紅的債務(wù)問題已經(jīng)進入法律程序,若她不能準時出席,庭審結(jié)束后,將會成為網(wǎng)上通緝在逃犯。

案件的負責(zé)律師聯(lián)系我,詢問我是否能在8月4號到蘭州出庭作證,我拒絕了。

我抱歉地告訴他,我也無法聯(lián)系到周曉紅了,以及現(xiàn)在我有多么討厭這個女孩,她留下一堆爛攤子,不停打擾著我的生活,我不想再和她有任何關(guān)系。

律師告訴我,他們一家不知道躲去了哪里,但是法網(wǎng)恢恢,終有一天會找到她的。

我看著手機屏幕,深深嘆了口氣。

記得第一次與她見面時,她穿著紅裙子,從頭到腳五顏六色,自信而自由。她家底不錯,自己也有商業(yè)頭腦,她的未來原本一片光明。誰也無法預(yù)料到,后來她竟成了全網(wǎng)通緝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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