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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前擬把歸期說,欲語春容先慘咽。人生自是有情癡,此恨不關(guān)風(fēng)與月。 離歌且莫翻新闋,一曲能教腸寸結(jié)。直須看盡洛城花,始共春風(fēng)容易別。 ——歐陽修《玉樓春》 昨日課上和學(xué)生們一起讀葉嘉瑩的《小詞大雅》,恰讀到《玉樓春》,問一少年,最喜歡哪句? 毫無懸念地,喜歡那句:“人生自是有情癡,此恨不關(guān)風(fēng)與月。” 和二十年前的我一樣!那時尚年輕,在瓊瑤阿姨的愛恨情仇里百轉(zhuǎn)千回,眼中只有“情”字,如何看得見良宵的清風(fēng),中天的明月? 讀《紅樓夢》,眼前也只有賈寶玉林黛玉的愛情,其他人都如同虛設(shè),賈珍賈赦之流從沒分清楚過誰是誰?!扒椴恢穑煌?,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與死,死而不可復(fù)生者,皆非情之至也?!?/strong>所以,那時會和紫鵑一樣暗恨寶玉:林妹妹死了,你怎么還可以娶別的女人?如果你是昏了頭娶的寶姐姐,待你清醒過來也要以死殉情啊。 “人生自是有情癡”里,鑲嵌著我青春里拗的身影,慢慢幻化成兩個字:“執(zhí)著”。 時光如流,再回頭讀歐陽修這首詞,最喜歡是反而是“直須看盡洛城花,始共春風(fēng)容易別”這句了。 既然洛城花必然飄“盡”,春風(fēng)必須要“別”,那就在花飄落之前放下一切,盡情地享受這滿城的春色。 一邊離別,一邊放縱——這才是人生。 人生就是在痛與樂之間。歐陽修寫《醉翁亭記》的主旋律就是一個“樂”字,可是誰曾想到醉翁被貶謫滁州城的痛楚呢?曲終人散,我看到是只有歐陽修的孤寂。 《紅樓夢》第四十四回上,賈母對王熙鳳說,“今日要讓你痛樂一回”。那狠狠的樂,為什么配上這痛才顯得有力度感呢? 再比如說做母親這回事,生產(chǎn)的痛無以復(fù)加,然而看到小家伙憨笑時的快樂也是無與倫比。昨日520,網(wǎng)絡(luò)上都是轟轟烈烈的表白,王小波寫給李銀河的那句“愛你就像愛生命”也被翻了出來,然而,對于大多女人來說,能匹配上這句話的也就只有孩子了。 如此說來,冰塞黃河雪漫天山都是讓快樂更徹底的東西。只是,在快樂的時候,一定要保持一顆“放下”的心態(tài)。否則,在蘇軾“故燒高燭照紅妝”里,還有著“只恐夜深花睡去”的恐懼。 “直須看盡洛城花”里,裹挾著煙火的淡香,也慢慢地幻化成兩個字:“放下”。 執(zhí)著與放下,都是人生一門大課程啊,需要一輩子的修行。 據(jù)說《紅樓夢》有一個版本說的是賈寶玉最后娶了史湘云,聽起來像是天方夜譚,仔細(xì)一想,又何嘗沒有可能呢?一個失去了心上人,一個失去了丈夫,兩個孤苦的善良的人抱團在一起,愛與不愛已經(jīng)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彼此取暖。 在平凡人生里,有多少人非她不娶?非他不嫁?失去了心口的朱砂痣,得到明月光也好,雖然這光芒有點距離,但是慢慢地,也會變成生命中的不可或缺。 每日里,看著日之夕矣,養(yǎng)牛下來,才發(fā)現(xiàn)那良宵的清風(fēng),中天的明月都和人生的快樂有關(guān)。 人生自是有情癡,此恨亦關(guān)風(fēng)與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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