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旭輝

　　“包龍圖打坐在開封府……”京劇《鍘美案》中的這段經(jīng)典唱詞，幾乎是戲迷們張口就來的段子。

　　包拯，北宋時期著名的政治家，以清正廉潔、剛直不阿而著稱于世。他鐵面無私，英明決斷，常常為百姓申訴冤屈不平，所以在民間有“包青天”“包公”的美譽。因為他曾經(jīng)擔(dān)任過龍圖閣直學(xué)士，所以后人也稱他為“包龍圖”。京劇《鍘美案》的故事發(fā)生在包拯權(quán)知開封府期間，他不攀附權(quán)貴，秉公執(zhí)法，將駙馬爺陳世美送上龍頭鍘。所謂“權(quán)知”，即以朝廷臨時差派某地的名義治事，“權(quán)知開封府”用今天的話來說，就是代理開封地方官。雖然包拯在開封府代理任職的時間并不是很長，但是，隨著《鍘美案》這一故事的流傳，講到開封府，人們自然而然地會想到“包公”，會聯(lián)想到他的清正廉潔。

　　無獨有偶，時至明朝，開封府迎來了一位來自蘇州的“青天”——魚侃。

　　魚侃，字希直，晚號頤庵。南直隸蘇州府常熟人。明永樂二十二年（1424）進(jìn)士及第，先后擔(dān)任刑部、工部主事。曾跟隨都御史王竑監(jiān)督漕運，在實地勘察之后，魚侃覺得河道時有淤淺，水路航行極為不便，于是就奏請創(chuàng)設(shè)“淺灘夫”，隨時疏浚，以確保河道的暢通，他的這一舉措為時人所稱頌。

　　后來，他出任開封知府，斷獄如神，深得百姓愛戴。在開封府任職多年，他始終保持文人士大夫的操守，“居官廉明正直”，耿直不阿。在處理各種案件的過程中，他堅決不受請托?！秶I(xiàn)征錄》卷九十三謂其“苞苴避匿不敢進(jìn)”。所謂“苞苴”，就是用于賄賂的各種禮物、禮品。面對物質(zhì)的、金錢的誘惑，魚侃堅決加以“屏絕”。在開封知府任期滿后，魚侃回到家鄉(xiāng)常熟鄉(xiāng)居，他隨身的物品只有一只竹箱，箱內(nèi)只有八兩紋銀。同樣任職開封府，魚侃傳承了包拯的精神品格，所以也被時人稱為“包老”。

　　回到家鄉(xiāng)常熟后，魚侃看到常熟縣學(xué)中孔子像前缺少祭祀用的香爐、花瓶二物，就把自己在開封府知府卸任后所積攢的俸祿——八兩銀子，全部捐了出來，為縣學(xué)購買香爐與花瓶，竟全然忘記了自己生活的艱辛和拮據(jù)。

　　魚侃的生活到底拮據(jù)到何等程度，我們今天可以通過王應(yīng)奎《柳南隨筆》的記載，有形象準(zhǔn)確的了解：

　　居家饔飧不繼，家人慍見。公偶感得疾，日臥一小床，足不能履地。家不畜仆妾，起居無扶掖之者。床懸二绹，夫人間以麥粥進(jìn)，必曰：“清官，麥粥在此。”公乃緣绹以起，食竟復(fù)緣之就枕，其苦如此。歿而僅存葛衣，竟用以殮焉。

　　這是魚侃晚年生活的真實寫照。他和家人時常要面臨生活物資的短缺和匱乏，有了上頓沒下頓，絕對不是夸大其詞。有一次，魚侃臥病在床，虛弱至極，雙足竟不能著地。家里沒有可吃的食物，他的妻子搜羅了家中可食之物，熬了一碗麥粥端給他吃。魚侃要想起身喝粥都很難，只能借助床頭的兩條繩索，雙手拽住，勉力起身。妻子見到這樣的情景，

　　不免也有怨恨之色，每次在遞粥

　　給丈夫的時候，都會流露出不悅，

　　乃至嘲諷：“清官大老爺，麥粥在此，敬請享用吧！”但是，在艱苦的生活中，魚侃始終堅守著儒家知識分子的操守，怡然自若，甘之如飴。常熟當(dāng)?shù)氐墓賳T知道他的處境以后，實在看不下去，想通過饋贈的方式接濟(jì)他，但都被魚侃婉言謝絕了。

　　魚侃死后，連入殮的壽衣都沒有，只能穿著平日里的布衣入殮。人們把他葬在常熟北山報慈里。

　　魚侃的賢德美名，即便是古代的循吏大僚亦無以過之。不知是否因為官位太低，還是什么別的原因，《明史》竟不載其姓名。他生前清貧，他死后也有很長一段時間是冷寂的，但家鄉(xiāng)人并沒有忘記他，為他立祀于鄉(xiāng)賢祠。直到二百多年之后的崇禎年間，路振飛出任江蘇巡按，巡行至常熟，聽鄉(xiāng)人說起魚侃的事跡，便親自前往魚侃的墓前拜祭，并在墓前立了一塊石碑，上面刻七個大字：“第一清官魚公墓”。路振飛來常熟拜謁并在墓前立碣者，總共三人，除了魚侃之外，還有吳地文化始祖之一的仲雍和孔子的弟子子游（言偃，后世尊稱為“言子”）。

　　又過了一百年，常熟有位著名學(xué)者王應(yīng)奎，他始終為魚侃的事跡未見于《明史》而深感遺憾，他覺得，像魚侃這樣的一代清官，歷史卻是如此漠視，這是絕對不應(yīng)該的。所以，就在自己所著的《柳南隨筆》卷三中，專為魚侃立傳，讓后人永遠(yuǎn)地記住這樣一位直士廉吏。

　　和魚侃同時期，常熟還有一位清廉的士大夫錢昕。錢昕，字景寅，明正統(tǒng)十年（1445）進(jìn)士，歷任湖廣布政使，以廉慎著稱。而錢昕與魚侃不一樣的是，魚侃出身貧寒，錢昕則是富家子弟，但是兩人都有同樣的美德，就是清廉不愛錢。吏部尚書王翱聽聞此事之后，對兩位賢德的廉士深表敬意，也頗為感慨，故而常將二人并稱，稱之曰：“富不愛錢錢昕，貧不愛錢魚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