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入冬以來,我一直在等待一場雪,一場下得酣暢淋漓的雪。近些年來的冬天,雪總是下得讓人意猶未盡。老天爺好像應(yīng)付公事,馬馬虎虎落下一些,然后就偃旗息鼓草草收兵了。地上只鋪了一層薄薄的白,想堆個雪人都不成。 一個冬天,怎能沒有一場像模像樣的雪呢?雪是冬天的標(biāo)簽,若沒有一場厚厚的雪來標(biāo)注,那么這個冬天總讓人懷疑是不是真正的冬天,是不是冒牌的。 總懷念小時候的冬天,那時雪說下就下,鵝毛大雪飄飄灑灑,一會兒就把村莊染白了。樹、房屋、田野,還有已經(jīng)冰封的河流,一切都銀裝素裹。 小孩子是喜歡雪的。他們在雪中奔來跑去,揚著手接雪花。冷不丁地,一片雪花還可能鉆到他嘴里去。他咂咂嘴,嗯,甜。他盼著雪越下越大,因為那樣,他就能堆雪人了。雪把他的頭發(fā)染成身邊老爺爺?shù)哪菢?,也是白的了?/p> 雪落在柴垛上,柴垛便晶瑩了,靜靜地聳立在那里,像是掩藏了一個雪白的秘密。屋頂白了。瓦白了。只有煙筒,依然是黑漆漆的樣子,一口口吐著青煙。雪澆不滅,也染不白這炊煙。 樹上的鳥巢也落滿了,喜鵲們不得不時不時站起來,將雪撒落下去。這時候,它就會埋怨自己為什么要建造一個露天的巢呢,開始羨慕麻雀,看人家,躲在屋檐下,風(fēng)吹不著,雪壓不著,多舒適。但當(dāng)雪停以后,它就會忘記改造自己房屋的誓言,喳喳喳落到雪地上散步,得意地印下一朵朵“梅花”,給雪地蓋上一個個自己的圖章。 下雪的時候,屋檐下的人也是慵懶的。一家人守著一爐火,可以什么也不干,只是聽著外面雪落的聲音,說些或長或短的話。那些本來要冒著嚴寒忙著去賺錢養(yǎng)家的人——譬如說那些走街串巷吆喝著販賣粉條粉皮或者山貨的人,還有那些靠手藝吃飯的篾匠、補鍋匠、鐵匠……這時也終于可以心安理得地坐在自家爐前,望著窗外飄飛的雪花,自個兒寬慰自己:不是我不想出去,是老天爺讓我要歇歇呢。 大雪一個勁地下,下,下。蹲在屋檐下的老農(nóng),端著棗木煙斗,望著紛紛揚揚的雪花,悠悠地吐出一口煙,喃喃自語:這雪下得好啊,明年又會是好收成啊。在他的念叨聲里,田野上的麥子蓋著一層厚厚的“棉被”,酣睡著,做一個關(guān)于春天的夢。 有時候,雪下著下著,真的就大雪封門了。但人們不怕,拿著鐵锨,在院子里掘出一條條通道來,像是挖戰(zhàn)壕一樣。自家挖得差不多了,再到街上去挖。家家各挖門前雪,一會兒“戰(zhàn)壕”就相通了。無論大雪封幾天門,都行。面缸的面早就儲備好了,那是入冬前用自家小麥磨的;青菜呢,都在菜窖里,土豆、蘿卜、白菜,都有,想吃,下去拿上來就行了。有火爐,做飯不用愁。 夜晚,一家人守在爐前,說說笑笑。爐火很旺,紅紅的火苗舔著鍋底,鍋里咕嘟咕嘟燉著的,通常是白菜豆腐,有時也有薄薄的肥肉片。熱氣溢出來,繚繞在燈光下。男人要喝酒,酒已燙得熱熱的,酒香氤氳在空氣中。 外面,雪花正輕輕叩著房門。 完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