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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年來，保護上海話引發(fā)滬上眾多討論，一個有意思的話題是上海話究竟有沒有文本？如果有的話，有沒有可能標準化？以我的觀點，上海話本身南腔北調(diào)，執(zhí)著于“標準”上海話，很可能寫出來的文本里有一大堆古文字，讓人望而生畏，反而不利于普及和傳承。這兩天我翻看有關(guān)史料，發(fā)現(xiàn)中國共產(chǎn)黨的早期領(lǐng)導人、也是著名作家的瞿秋白，上世紀二三十年代在上海居住時，曾用上海話創(chuàng)作過不少作品，既有比較嚴肅的散文，也有相對俚俗的山歌，更有借鑒賣梨膏糖”小熱昏“的“浦東說書”，瞿秋白就是用這樣生動的文學語言來反映廣闊的社會題材，宣傳他的思想。 瞿秋白（1899-1935）是常州人，常州和上海同屬吳語區(qū)，他用上海話搞創(chuàng)作，有得天獨厚的便利條件 瞿秋白1923年從蘇聯(lián)回國后來到上海，參與創(chuàng)辦了上海大學。瞿秋白是常州人，和惲代英、張?zhí)撞⒎Q“常州三杰”，在老家就接觸過大量江南民間說唱和民間小調(diào)。到上海以后，他非常重視大眾文學和民間文藝，要讓老百姓看得懂、聽得懂，用上海話創(chuàng)作說唱，常能事半功倍。1925年“五卅運動”期間，瞿秋白創(chuàng)辦《熱血日報》，刊登了不少通俗易懂的說唱作品來宣傳革命思想。比如他親自創(chuàng)作的《救國十二月花名》，用了江南一帶當時很流行的“孟姜女調(diào)”，有幾段是這么寫的： 四月里來是黃梅，顧正紅殺死血滿衣； 學生追悼工人死，英國巡捕捉進去。 五月里來是端陽，南京路上來演講； 巡捕對準把槍放，許多同胞把命喪。 …… 十一月里雪花飄，如今中國不得了； 洋人跑進似狼虎，里面軍閥一團糟。 十二月里過年忙，再勿革命苦難當； 全國國民齊心起，大家來做革命黨。 “五卅運動”期間公共租界的外國巡捕用上海話書寫布告警告市民：“快跑開，勿走要開槍哉”。革命和反革命，都用上海話作宣傳 到三十年代初，瞿秋白又來到上海領(lǐng)導左翼文藝活動。“九一八事變”以后，瞿秋白用賣梨膏糖的曲調(diào)寫了宣傳抗戰(zhàn)的說唱《東洋人出兵》，共有十五段，1931年9月28日刊登在“左聯(lián)”機關(guān)雜志《文學導報》上?！稏|洋人出兵》有普通話和上海話兩個版本，不妨抄錄部分內(nèi)容如下： 說起出兵滿洲格東洋人，先要問為仔啥事情。只為一班賣國格中國人，生成狗肺搭狼心……有仔刀，殺工人；有仔槍，打農(nóng)民；等到日本出兵占勒東三省，烏龜頭末就縮縮進?？偹玖钅┙型吮瑖顸h末叫鎮(zhèn)靜；難為仔我伲老百姓，真叫做拿你四萬萬人做人情。 瞿秋白之所以能創(chuàng)作出這樣生動的唱詞，和他對生活細致入微的觀察有關(guān)。當時瞿秋白到上海的時候，已經(jīng)是國民黨的通緝犯。一開始住在大西路茅盾家里，但很不安全。后經(jīng)馮雪峰介紹，住到上海紫霞路68號“湖畔派”詩人謝旦如家避難。謝旦如的父親是錢莊經(jīng)理，世代經(jīng)商家境富裕，紫霞路的書齋藏書非常豐富。為了保護瞿秋白，他特意在報上刊登租房廣告，瞿秋白用化名裝扮成租客，住進了紫霞路謝家二樓的廂房。瞿秋白在紫霞路居住了差不多兩年時間，對上海老城廂的文化耳濡目染，創(chuàng)作了《工人格福氣》、《十月革命調(diào)》等眾多民謠和說唱。直到1933年3月才搬到虹口山陰路（當時叫施高塔路）東照里，也就是魯迅家（大陸新村）對面。關(guān)于瞿秋白在東照里的事情，我曾寫過山陰路的秋之白華，有興趣的朋友可以點開看看，這里就不贅述了。 “紅色小開”謝旦如（左）和他的太太錢云錦（右） 瞿秋白在紫霞路創(chuàng)作的這篇《江北人拆姘頭》，從標題看既有地圖炮，又有“姘頭”這樣敏感的詞語，卻是一篇語言生動、貼近生活的抗日檄文。用的基本是滬語對白，夾雜蘇北話，對世情的描摹十分精準 作為上海老城廂里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小開，謝旦如為人十分仗義。1934年瞿秋白前往江西中央蘇區(qū)，1935年在福建長汀被捕犧牲。謝旦如將瞿秋白留在他家的書稿近百萬字妥善保存，有的送到魯迅家，有的拿到日本出版，經(jīng)費大多由謝旦如提供。剩下的書稿他藏在一個皮箱里。同時馮雪峰又托給他十多萬字方志敏的書稿，如《可愛的中國》、《清貧》等，還有丁玲、胡也頻等人的稿子，謝旦如都妥為保管。1937年“八一三”淞滬會戰(zhàn)開始，謝旦如在紫霞路68號的宅子被炸成一片廢墟，“紅色小開”成了租界里四處流浪的難民，即便如此他始終帶著那只代表了故人情義的箱子，一直到上海解放后無償捐獻給國家。后來謝旦如長期擔任魯迅紀念館的籌備和管理工作，直到1962年因病去世。 紫霞路68號舊影，經(jīng)過抗日戰(zhàn)爭的洗禮，已經(jīng)無復當年深宅大院的神采 謝旦如在藏書被焚后寫的詩：憑欄回首處，吊古恨如潮。殘日俄將墜，霞光已半消。樓登王有感，圖展鄭難描。書劍今猶在，題名志敢搖。 紫霞路王家嘴角路一帶曾是著名的馬路菜場 紫霞路緊鄰上海著名的“老碼頭”，我的好友@Maxwell的公司在24路電車終點站豆市街，那一帶常來常往。毛家園路、外郎家橋街、王家嘴角路……我一點點看著這個地塊從原來的馬路菜場，變成高樓大廈。因為有江景，所以房價特別貴。看到紫霞路68號有謝旦如的藏書樓和瞿秋白舊居，我想不如舊地重游去看看。 到了才知道，“紫霞路”已經(jīng)被樓盤包裹，事實上只是個地理名詞，并不存在了 此地房價很高，據(jù)朋友介紹，屬于高檔樓盤 街上停的車子，不是賓利就是瑪莎拉蒂，想必都是小開吧。不知這些樓盤的主人有沒有當年“紅色小開”謝旦如那樣的詩情和豪情呢？
the Bound of Bund，你有門卡嗎？我想進去看看曾經(jīng)的紫霞路，可惜閑人免進 紫霞路。據(jù)說原來這里有一座尊奉紫霞仙人的宮殿，所以才以“紫霞”命名。這條見證了瞿秋白和謝旦如生死革命友誼的紫霞路！我如何才能見到你的面目呢？
24路電車豆市街終點站對面的居委會 最近我還寫了 IOS系統(tǒng)打賞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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