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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知道,《顏氏家訓》是一部著名的家教書,同時也是我國家訓書類的鼻祖之作。顏之推在其中的《勉學》一篇里講了一個晉代“博士買驢”的典故,原文這樣說的:“博士買驢,書卷三紙,未有‘驢’字?!倍潭倘洌偣惨皇?,好多人認為顏氏這里只是列舉一例而已,仿佛并未對此事表明態(tài)度!其實則不然,因為原文在此三句后顏氏馬上就續(xù)寫到:“使汝以此為師,令人氣塞?!焙茱@然,顏氏對“博士買驢”的這種“儒里儒氣”且又啰里啰嗦的迂腐勁兒是反感的、諷刺的、批判的。 其實,晉代原本那個“博士買驢”故事的原委是這樣的:晉時魯地有一位博學之士,皓首窮經但終卻一事無成。開口子曰詩云,引經據典;下筆洋洋千言,但卻離題萬里。人不呼其姓名,皆稱為“博士”。一天,此博士家的一頭驢子死了,他感嘆道:“吾無馬無車,唯以驢代步,一日不可缺也。”于是就趕到集市上欲買一頭毛驢。博士于牲口市上轉來轉去,未能不能決斷;皆因貴的買不起,賤的又嫌太瘦弱。最后終于找到一頭合適的,講好價錢,博士便一手交了銀子一手拽住韁繩拉著驢就要走。賣驢的農家老頭急忙制止博士說:“慢著慢著,按規(guī)矩,您必須立個字據。我不識字,看來您是有學問的人,就麻煩您寫一份吧?!闭f著就拿出了早已準備下的紙筆。博士展紙?zhí)峁P,略一沉思,就一邊搖頭晃腦的吟誦,一邊揮灑筆墨寫了起來:“是日也,天清氣朗,惠風和暢,正宜出門赴市矣。夫集市者,眾人集且市也,古已有之……《詩經》之《衛(wèi)風》曰:‘氓之蚩蚩,抱布貿絲’,乃春秋之市也。子貢者,端木賜也,先圣之門徒,而善貨殖焉,家累千金,夫子賴之,存魯亂齊,贊之曰,‘賜也賢呼哉!’知圣賢之不斥市也?!睂懲暌粡?,博士換了一張紙,繼續(xù)寫下去:“陶朱公曾諫越王:‘千金之子,不死于市…..平糶齊物,關市不乏,治國之道也’此戰(zhàn)國之市焉。太史公曰:‘夫山西饒材、竹、玉、旄;山東多魚、鹽、漆、絲;碣北……;江南……。皆人所喜好,故虞而出之,工而成之,商而通之’又曰:‘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此漢之為市也。”此處寫完第二張,博士又換上第三張紙:“夫古之為市,商有朝歌,周有鄗京,漢有長安,晉有建業(yè)……”第三張又寫滿了。賣驢的老頭聽他嘟嘟囔囔搖頭晃腦地寫了三張,竟然還沒有提到買驢的事!便看看日頭,很不耐煩地說:“你寫了三張紙,還沒一個‘驢’字!其實只寫一句就行,就寫:某年月日,某某賣給某某驢子一頭,銀子二兩,驢銀兩清就完了,何必啰嗦這么多呢?”博士鄭重地說:“買賣事小,涉及圣賢之道也,不可不言明?!崩限r把銀子扔回博士懷里,轉過身來牽驢要走。哪里還有什么驢子,那頭小公驢趁他們聚精會神地寫字據,便松了韁繩,早就跟在一頭小母驢屁股后面溜掉了。賣驢老頭遂回過身來猛地一把抓回銀子,說:“驢沒了,銀子你得賠我!”說著便憤憤地走了。博士愣了半晌才醒過神來:銀子,驢子,都沒了,眼前只剩下幾張廢紙飄落在一堆驢糞之上…… 很想問問顏之推,諷刺、挖苦、批判博士干嘛?博士有何錯?無非是博士過于忠于其所事之儒教罷了!要知道,在此之前博士已經是“一手交錢一手提貨”地完成了一筆貨款兩清的交易,是那賣驢的老農非要提醒博士寫東西的!這位儒家博士又哪里知道買賣中還需要這些東西?初次上市場,不會、不懂這些,那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況且自古儒者,他們從來都專司四書五經,并終生以文才博學而安身立命。此等賢士,自然可作上品;他們當然不比那些村野鄉(xiāng)夫了,當然也就不具備村野鄉(xiāng)夫般的那種生活勞作方式與處世之道的規(guī)矩了。就如同你不能笑話孔夫子不會種菜種莊稼、不會炒菜蒸饅頭一樣,隔行隔山的道理我們應該懂的。那賣驢的農夫不也不識字、不會寫嗎,咋不見有人去諷刺挖苦呢?偏偏為何非要刻意地挖苦、諷刺、批判這位博士呢?前面說過,博士此舉無非不過是過于忠于儒教罷了;而對所有“事其事忠其職者”,我們都應該報以最起碼的尊重!再說了,就算博士這次不會此道,并因此而出了“洋相”,但我敢保證經過這次后,下次博士肯定就是這方面的“行家里手”了,因為這本就不是什么難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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