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鄭州的管城區(qū)，有一條小路：塔灣路，和商城路交叉，我每每路過這里都打個問號？此處無塔無水，為什么叫塔灣路？

上網(wǎng)搜一下，才驚奇地知道，這里原來不僅有塔，并且是千年的古塔：開元寺舍利塔。

百度百科是這么解釋的：舍利塔，一是存放佛祖釋迦牟尼或后世高僧舍利子的塔，或是存放舍利子和經(jīng)書的塔，是中國五千年文明史的載體之一，禮拜舍利寶塔是人們表達對諸佛皈依和感恩的方式。
    開元寺建造于唐玄宗年間。舍利塔建造于何時，很長時間以來有幾種說法：明嘉靖《鄭州志》說：“開元寺，在州治東，唐玄宗開元年（公元713年）創(chuàng)造。國朝永樂18年（公元1420年）僧明福重建”?！多嵖h志·古跡》記載：“舍利塔，在開元寺，高十余丈，唐時建”。似乎舍利塔也建造于唐代。直到上世紀七十年代，塔基被挖掘清理，依據(jù)出土石棺上“大宋開寶九年”的紀年，以及棺座上的題刻，人們才知道北宋“開寶九年”（公元976年）。應是建塔的準確紀年。離現(xiàn)在1040年了。

   建國前鄭州有著名八景：古塔晴云、鳳臺荷香、圃田春草、汴河新柳、龍崗雪霽、梅峰遠眺、卦臺仙境、海寺晨鐘。以舍利塔為主題的“古塔晴云”是八景之首。開元寺塔是宋代鄭州的旅游勝地，宋真宗曾專門來到這里欣賞。民間曾流傳歌謠：“鄭州像只船，塔兒像桅桿，鐵錨放大堂，縣城不搖晃”，說明鄭州地形西高東低，像一只大船停泊在岸邊，高高的開元寺塔就是只船的桅桿。

    還有記載：舍利塔高52．7米，為八角十三級樓閣式建筑，后失塔尖降為十一級，底層外徑18米，壁厚5米，內(nèi)徑8米，磚灰結構，系有重約10公斤、長40厘米、寬20厘米、厚10厘米的特大古磚砌成。塔為有棚板、木梯，可盤旋上至“藏經(jīng)樓”。三層以上各層八面軒窗，白天可瞰四周風景，夤[yín]夜則燈火遠耀，十里可見。清知州張鉞詩曰：

   擎天一柱映斜日，高造浮屠上入云。       伊孰當年藏舍利，煙嵐雨后色平分。

數(shù)字是冰冷的，但通過數(shù)字我們能想象一下開元寺塔當年的高大偉岸身軀：她比登封的嵩岳寺塔（41米高）還高11.7米，按現(xiàn)在的樓層一層3米，她有17層樓高，底層外徑18米，半徑就是9米，這么算，底層占地254平方米，在當時人口只有5萬，城區(qū)不大的老鄭縣，她絕對是最高，最偉岸的建筑，能與天上的彩云握手。她誕生千年來，一直無可爭議地是鄭州的地標。

傳說嫦娥有一次遨游天空，忽聽“嘶”的一聲，不知什么東西扯壞了裙子，回頭仔細一看，原來是開元寺的塔尖！嫦娥一怒，將塔尖打到黃河北岸。其實開元寺塔損毀的悲劇，遠沒有這般浪漫，真實的歷史是這樣的：清咸豐元年（1851年）太平軍進攻鄭州，與清兵在此激戰(zhàn)，后退至塔內(nèi)堅守，清兵數(shù)日不克，放火燒塔，使塔內(nèi)設施毀于一旦。
    清同治年間有過一次重建。讓人扼腕的是：在抗日戰(zhàn)爭中，舍利塔又遭磨難，尤其1944年春，日軍再次進犯鄭州，塔被日飛機炸塌，在塔內(nèi)躲避戰(zhàn)火的30多位民眾也同時罹（lí）難，釀成震驚中原大地的慘劇。從此，開元寺塔變成一片廢墟。這么說來，開元寺塔不僅是珍貴的古建筑，同時也是抗日戰(zhàn)爭時期的一處日軍屠殺我同胞遺址，記錄了當年日軍侵華的罪行！
 

我開始上心地尋找開元寺塔的遺址。終于在現(xiàn)在的鄭州第一人民醫(yī)院找到了相關的信息，醫(yī)院的一個宣傳欄是這樣介紹他們醫(yī)院的：蓮花基座上崛起的現(xiàn)代化國家三級綜合醫(yī)院。我把圖片的文字抄錄下來：

醫(yī)院院址即鄭州開元寺遺址，該寺創(chuàng)建于唐開元年間，門前有宋開寶九年（976年）建的舍利磚塔一座，高十三級，三十余米（有資料稱52.7米），四周風景幽雅，古柏參天，晴日遙望藍天，浮云掠塔而過，歷史上素有“古塔晴云”之稱，是鄭州著名的八景之一。附近一帶也因塔名而稱為“塔灣”。寺內(nèi)建筑大雄寶殿及舍利塔均在抗日戰(zhàn)爭期間毀于日本侵略者的戰(zhàn)火中，僅存古塔基礎。1974年，我院建門診樓時，結合工程文物工作者對該寺進行了一次清理發(fā)掘，出土有經(jīng)幢、武士、力士、塔基等石刻文物，所有雕刻人物故事生動逼真，并施以彩飾，更加栩栩如生，是一批珍貴的石刻文物。

這些就是開元寺地宮出土的文物，現(xiàn)在藏于鄭州博物館，它們再也回不到曾經(jīng)呆了千年的地方。

這就是說1974年，開元寺塔還有塔基和地宮，經(jīng)幢是在開元寺塔的旁邊。我們都知道，古塔是一個城市的標志，是為信仰而建，所以常常是屢毀屢建。成為一個城市的精神寄托和象征。而鄭州卻在1974年，在古塔的遺址建一個醫(yī)院，把古塔地基、地宮徹底地毀了，把已經(jīng)是省級文物保護單位的經(jīng)幢移走，還美其名曰：蓮花座上崛起的現(xiàn)代化醫(yī)院。

有一天，我在新浪微博上瀏覽，看到@廣告也瘋狂 發(fā)的一條微博：梁思成建筑畫，真心很美阿??！其中博主放了九張照片，有一張我一眼看出像鄭州的開元寺塔，再細看，有梁先生的提字：河南鄭縣開元寺塔，這塔，當年梁先生也來看過，一定喜歡才會把它畫出來。
 
   接著我又搜到一張照片，下部有介紹：上世紀十年代法國出版的明信片。這塔不僅身為建筑家的梁先生喜歡，其名氣早在100年前就傳到法國了。

網(wǎng)上還有一張照片，是上世紀二十年代日本人常盤大定、關野貞拍攝，后收錄在他們1925年出版《支那佛教史跡》一書中，這本書以后又以《支那文化史跡》為名再版，成為研究中國古代建筑的重要文獻。在這本書里，我們可以清晰地看見開元寺塔和它旁邊的經(jīng)幢。這個經(jīng)幢的來頭也了得。

這個經(jīng)幢名為“尊勝幢”，俗稱“尊勝陀羅尼經(jīng)幢”，其上有刻辭云：“此尊勝幢，本在市曹院內(nèi)，去年廢毀之時，隨即召集眾人移于寺中建立，至天成三年（公元928年）歲次戊午五月乙巳朔十八日重修建訖?！贝硕挝淖滞嘎冻鰞牲c信息，其一，該經(jīng)幢最初本非開元寺原物，乃是五代后唐天成三年因故移入開元寺的；其二，在此之前的某個時候，原來供奉此經(jīng)幢的鄭州市曹院遭到廢毀，具體原因不詳。

開元寺還有一處經(jīng)幢，它是道教的經(jīng)幢。全稱《太上洞玄靈寶無量度人上品妙經(jīng)》，因刻有道教經(jīng)典而得名。唐會昌六年（846）正月十五日刻立。該幢初立何處不詳，后立鄭州開元寺。青灰石質(zhì)，八棱柱狀。底座及頂蓋已失，高一點六米，面寬二十二點五厘米。從第一面起至第七面止，各面上部分別刻“太上”、“洞玄”、“靈寶”、“無量”、“度人”、“上品”、“妙經(jīng)”等字樣。經(jīng)文楷書，太原王維度刻字，除少部分殘毀外，大都清晰可辨。第八面為刻立日期。佛教石刻經(jīng)典始于北魏，而道教石刻經(jīng)典則始自唐代，故此幢相當珍貴。

我查了一下鄭州市文物名錄：鄭州開元寺尊勝經(jīng)幢（含八棱經(jīng)幢）（唐代） 1963年6月20日被公布為第一批河南省文物保護單位。我想：當時我們對遺址的珍貴認識還不夠，所以開元寺及開元寺塔沒有列入文物保護單位，不過這兩個經(jīng)幢既然是省級文物保護單位，那就應該有保護范圍和建控地帶，從經(jīng)幢和開元寺塔的相對位置來看，這開元寺塔應該也在保護范圍內(nèi)，可這一切沒有成為它們的護身符、保護傘。為了建一個醫(yī)院，我們生生地毀了珍貴的省級文物保護單位。這兩個經(jīng)幢拆除開元寺塔基和地宮時也一并被拆除，原本的不可移動文物只好屈身到鄭州市博物館。

文物的珍貴之處就在于它是不可復制，一旦被毀就永遠失去了。如今古塔的原址復建已不可能，鄭州永遠喪失了一處珍貴的代表其厚重歷史的標志地。今天的鄭州也就成了一座沒有古塔的城市。開元寺塔立在鄭州998年，卻在42年前徹底毀了，不能不說是現(xiàn)代鄭州的一大損失。這不是用無知兩個字能解釋的，這是對文物的犯罪！

鄭州，從來不只是什么火車拉出來的城市，它有悠久的歷史，可惜，非常遺憾建國后，我們的城市建設和經(jīng)濟有了長足發(fā)展，而在這一過程中，我們的文物卻沒有得到應有的尊重和保護，所以，每每走在鄭州街頭，你會覺得鄭州缺少點什么，想想缺得就是歷史的厚重感。

今年是鄭州開元寺塔離開我們42周年，我把二年前寫的文章又找出來修改一下，再次表達對古塔的懷念。我永遠不會原諒當年參與拆毀開元寺塔地宮的人們！不論你們有什么苦衷！就是你們，徹底毀了鄭州的一處珍貴的文化遺存。

    前不久我聽到一個消息，開元寺和開元寺塔要復建了，我心想，難道又要拆醫(yī)院建寺廟？仔細一看報道，我想多了，是建在另一個地方，我聽說過異地遷建，也聽說過原址復建，而開元寺卻是異地復建，40年前拆得一塊老磚都沒有留下來的開元寺塔，有什么底氣、有什么資格說復建？并且還是以發(fā)展旅游的名義？當年的開元寺和開元寺塔一定是因為信仰而建，而現(xiàn)在卻以發(fā)展旅游的名義建寺修廟，說到底，不還是想以開元寺的名氣圈錢？可再建的金碧輝煌，也只是個仿古建造的旅游景點，和唐宋的開元寺及開元寺塔又有什么關系？曾經(jīng)有人對這種做法有一個評價：一蠢再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