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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家是一里外的一個村子，去外婆家要路過單家，羊腸小道竹籬笆，槿樹笆也有，這一里地都是菜園田圃。出家門就能望見山腳下的單家，竹笆槿樹都比我們身子高，彎彎曲曲走，走過單家，單家用來路過，但單家有楊梅。山村的日子滿眼青山，但山上是黑松，不種楊梅，是不許種，不知為什么單家種了，和尚山對面的上大周嶺也種了好些棵，上大周嶺楊梅林作笆的是渾身荊棘的狗桔。 入梅就是楊梅季，楊梅紅了，期盼了一年的楊梅紅時，我們才恍然我們是買不起楊梅的。楊梅不見花，也不知是什么時候結(jié)的果，等看見已經(jīng)大小如衣襻扣了，布衫的布襻扣像極楊梅小時候，青青果子的大小、形狀、紋路都像，這時的楊梅酸到牙根，順一粒扔嘴里，一口一口咽吞的是自己的口水。楊梅初紅在頂梢，夠得著的都還青著，但也有了些水份。只有這時才好去偷，果熟時節(jié)是日夜有人在樹邊管著的。狗一樣從狗桔的刺笆中鉆進去，摘一把有一點點紅的青楊梅，又趕快從狗桔笆洞中鉆出，滿嘴口水的酸里尋一絲甜味。漢軍說根本就沒有甜味。我跟著漢軍去上大周嶺偷楊梅僅一次，恰好那次被捉住，捉住要坦白是誰家孩子，漢軍只哭不坦白，忽然說：阿爺九十多歲快死了，想吃楊梅，偷不著紅的酸的也好。 爺爺九十多歲是真，后來是他爺爺柱著杖把我們領(lǐng)回去的，聽說孫子是為了他偷楊梅，也沒生咒他死的氣。也就第二年漢軍的爺爺真的死了，爺爺死后漢軍在城里工作的爸爸每星期回家都要把漢軍打一頓，以前是他爺爺攔著，闖禍不歸他爸教訓(xùn)。闖無數(shù)禍就要打無數(shù)頓，十五歲那年漢軍怒了：就你個瘦爹，不是吹吹牛你要不是爹我讓你一只手。他爹拿了扁擔(dān)來劈，他就逃，往單家方向逃，逃到一棵粽桐樹下站定，邊哭邊喊：你飽漢不知餓漢饑，你十五歲就與我媽結(jié)了婚，倆個人坐一條長凳，兩只屁股在凳子上挪來挪去挪，我今年也十五歲，你還要用扁擔(dān)劈我，啊呸！ 正經(jīng)的楊梅在單家，單家楊梅不作賣，他們單家的家家戶戶分隊里的谷子那樣分楊梅，我們在單家沒有親戚。童年開門就看得見的單家，從來沒有吃過的單家楊梅。 四十多年后的如今滿山楊梅，島城遍種楊梅，都是極好的品種。上大周嶺的楊梅林已成合抱大樹，已經(jīng)沒人摘，樹下草叢中落滿烏紫，狗桔也長成大樹，看過去是一片蔥郁的山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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