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接上期

　問：張羽翔說宋以前的書法尚道，有哲學意味，宋以后關(guān)注自我就多了，格局就小了，您如何理解？

　　答：很多事物，它的發(fā)展是有時段性的，比如說戰(zhàn)國前后，就出現(xiàn)了很多思想家，而到現(xiàn)在那么偉大的思想家再也不容易出現(xiàn)了，那是因為體系一旦建立，在這個體系中就要做一些加深和廣泛的作用。書法也是這樣，到唐朝時技法已相對完備，到了宋朝，蘇、黃、米、蔡又為大家展示出技法完備后的發(fā)展模式。張羽翔講的很有道理。只是說如果把創(chuàng)建體系才稱作格局的話，那么自今以后大家都在這個格局里頭，不斷地深化，而以前的先賢都為我們探索出許多成功的道路，是我們最好的借鑒。遺憾的是，那些失敗的先賢的作品沒有流傳下那么多，或者流傳下來但沒有人標明，或者就是我們當代人正孜孜以求的“民間書法”。近代書法尤其是現(xiàn)代書法之所以格局小了，其主要原因就是關(guān)注自我太多了，試想想，如果一個作品在一個只知道自我發(fā)揮的人的創(chuàng)造下，卻硬要大多數(shù)人接受，而另一個作品是一個大家都能接受的人所產(chǎn)生出來的作品，哪一個更有大的格局。當代人追求的是自我發(fā)揮，漠視的是大眾感受，而不知道吸收大眾優(yōu)點，而在生活中形成大格局的自我，怎么可能在作品中體現(xiàn)出融合時代的大格局作品呢？開創(chuàng)者固然偉大，但是出色的繼承者同樣可以做出偉大的事業(yè)來，就看這個人的能力和格局了。

　　問：崔老師您好，想請您談談在楷書臨習時，應該選擇什么字帖比較好，才能使以后更容易向行書轉(zhuǎn)變，不知柳字可否？

　　答：楷書的臨習最主要的是要掌握用筆和基本架構(gòu)。這種楷書的藍本最好不要選擇過于復雜或花哨的用筆和結(jié)構(gòu)的字帖，讓初學者一上來就苦于掌握和背誦那些花哨的部分而不知道他們首先應把基本的用筆和最簡單的結(jié)構(gòu)掌握到手。簡單的用筆就是一筆下來，在很自然的行筆中令筆毫在完成頓筆的動作時邊緣平順，剛好覆蓋住帖上筆畫的各個部位，這種覆蓋一定要靠一筆寫出，切忌勾描，更絕不可以補筆，凡補筆者皆是在書寫中錯誤的掌握了用筆和行筆的技法所產(chǎn)生的筆畫缺陷，這種缺陷一旦被補上后，人們就不會在深究它的來由了，將來也會終生保留下去，就像我們看到的很多大家那樣，寫幾筆補一筆，毫不知丑，甚至在教學錄影帶上也會忍不住去補。

結(jié)構(gòu)上臨帖時要把握字形的平正，結(jié)構(gòu)的緊實，并在臨寫中形成一種筆畫排布的概念，尤其是在幾筆的連寫過程中感受帖中的筆勢（每筆的取勢）和筆意（幾筆連帶中的意趣）。人們可以忘記許多臨寫的細節(jié)，但是感受到的筆勢和筆意會終生存在于將來的自主書寫中。而個人的發(fā)揮也是根據(jù)筆勢來在筆意上表現(xiàn)自己的感受，最終形成具有自己特色的字形結(jié)構(gòu)。唐楷中顏、歐是比較公認的起手帖。柳字因為用筆出自顏字，但過于強調(diào)頓挫，這種過分地強調(diào)很容易讓初學者養(yǎng)成一種習性，而這種習性只有在柳字中才最適合發(fā)揮，而柳字的結(jié)構(gòu)環(huán)環(huán)相扣，勢勢相積，過于嚴謹，對于初學者來說只要學到就進了那個漩渦，不能自拔。古人學字，為的是使用，極少有人以摹仿一家為能事，所以縱古自今，竟無一家學柳成功，或者說學柳像柳還有自我的。顏、歐之間，寫歐較容易轉(zhuǎn)右軍的行書。通常寫顏很容易轉(zhuǎn)顏字的行書。兩者區(qū)別在初學者來說，主要是方、圓的區(qū)別，到了一定程度都可以互練，只不過初學顏者容易練成圓中帶方，而初學歐者更容易練成方中帶圓罷了。待到更高的段數(shù)，方圓之間的比例就全因自我的心中的方圓來表現(xiàn)了。

　　問：崔老師好：細讀您的每篇解答，受益匪淺！我現(xiàn)在也有一個比較困惑的問題:我近幾年一直臨習漢隸，可一直憎惡自己的落款，就間歇臨習圣教序與二王尺牘，可一些老師說這樣不可取，說他們根本不是一回事，叫我放棄其一。請崔老師解惑！

　　答：你老師講得有道理，在開始臨習時，最好別直接下手二王的尺牘，甚至盡量不要先寫馮摹蘭亭。如果有一定的唐楷的基礎(chǔ)就可以用楷字的筆法連帶起來，臨寫集王圣教，在筆法上是很容易通融使用的。這個時候要盡量使用中鋒用筆，并形成用筆的習慣，讓中鋒用筆嫻熟，知道藏頭護尾以后，再由這種中鋒的用筆把筆略作側(cè)倒，去書寫尺牘時，其入筆及出鋒就沒有了直接偏側(cè)用筆去寫尺牘的薄削了。蘭亭也是這樣，就沒有直用鋒穎入筆的那種毛躁了。

　　問：再請教：我近年同步學習草書古詩四首和自敘帖，進步不大，請問先生如何在這兩個草書之間做取舍？你認為這兩個草書帖子之間相克的地方有哪些？能否在這兩者之間找到融合之路？請不吝賜教?。。?/strong>

　　答：你之所以進步不大，首先，可能是因為你對兩個字帖的形態(tài)過于追求臨摹相像，這樣當然不可能融合了。其次，如果沒有足夠的楷書和行書的功底，直接按照草書的纏繞和點畫來吸收的話，不只是事倍功半，而且很可能會學到一些難改的惡習，會把很多虛的地方寫實，把很多可變的地方寫死，因為你自己并不知道這些部分的來由。

古詩四帖是當代寫大字草書最愛臨摹和借鑒的一本草書字帖。其實這部帖的格調(diào)和水平并沒有那么高，那么被追捧，主要原因是他的筆畫較粗獷，間架結(jié)構(gòu)比較開張，放在小字來說不夠典雅，但按比例放大起來卻正好適用。按小字的標準來說，他的筆畫的精致程度和變化的豐富性遠遠不如自敘帖，而且筆畫的塊面感過大，質(zhì)量感過于彌漫，不夠凝煉，而自敘帖卻較比精致，筆畫立體，比起古詩四帖相對較比儒雅。其實這兩個字帖是草書帖中的兩個比較極端化的代表，如果非要從形上融合，根本沒有必要，但恰恰在這兩種形態(tài)之間有無數(shù)種適合我們自己的形態(tài)存在。很幸運，古代留下來的草書只有那么曲指可數(shù)的幾個經(jīng)典字帖，否則的話，草書展又將成為各種風格的臨帖大展了。楷書或可稱融合，比較容易，好像靜態(tài)中的加減。行書或可勉強，但真正的書寫起來往往會形成湯是湯、水是水的混濁液。而草書是一種忘我狀態(tài)的揮灑和自在的抒發(fā)，更像是天空中的空氣，渾來渾去，比重大的還沉在那里，輕的就飛上了天。如果不是急功近利的參展出效果的話，這兩個帖都不宜臨。如果相信自己有能力的話，等楷和行有一定基礎(chǔ)的時候，還是從頭寫寫十七帖、書譜，那時候再把草字辨認清楚，該從這兩個帖里學到什么就會非常清楚。當還沒有看過很多草書，當還沒有對草書產(chǎn)生基本概念的時候，一下子就進入這兩個帖就很容易被表面的形態(tài)所束縛而不能自拔，就更談不上融合了，想要融合就要一定要到形而上的看山不是山才有可能。

　　問：后生臨帖，臨得可以說形神俱佳，可就是創(chuàng)作中運用不到，甚急。是臨帖還未到背臨的階段？如何做到創(chuàng)作中運用臨帖臨到的東西呢？

　　答：臨的時候只是照臨，通常沒有自主的單字結(jié)構(gòu)意識，就算背臨也是搬的人家結(jié)構(gòu)。其實，當代臨習書法和書寫的過程已經(jīng)不像古人那種初學寫字的過程，我們的硬筆也應該有一定的結(jié)字經(jīng)驗了，我們可以運用這種經(jīng)驗在仔細琢磨結(jié)字之法、結(jié)字規(guī)律之后，有意識地把字寫得規(guī)整，進而美觀，再而有韻味。每次臨完以后要自己放開寫寫，找到自己寫的單字中比較不滿意的，再查字典，直到滿意為止，臨帖的時候多感受部分單字組合中的結(jié)構(gòu)在連續(xù)書寫時的筆意，自己書寫時有意識地運用這些筆意，這是最容易產(chǎn)生效果的部分。從臨的很像到自己書寫，會有很大落差，但這段落差正好提高了進步的速度，這段時間內(nèi)要逐字的琢磨結(jié)構(gòu)，相信你對一個字的結(jié)構(gòu)有一定的把握以后，臨帖時的那種感覺很快就會回來，而這時候的形神就都是你自己的了。

　　問：當代真正全能的書法家多不多？就真草隸篆說說各種書體難度系數(shù)。一個人書路是寬些好還是窄些好？請崔老師談談書法的“?！迸c“博”。從歷史的角度看，你認為當代人的書寫到達了什么高度？我們從事書法，應該較多地考慮“繼承”還是“創(chuàng)新”？我們的對手是“古人”還是“今人”？如今書法作者的書寫深受展賽影響，大多數(shù)作品不能表現(xiàn)書者的真情意，與應酬之作無異。面對莫測的時風，應該怎樣堅守自我？是不是加入了省級或國家級書協(xié)就是書法家了？能否給書法家下一個準確的定義？請分析一下各省書法的地域差別（水平、風格取向等）！

　　答：第一個問題是一個非常個性化的問題?？梢耘e一反三、觸類旁通的人，還要有足夠的時間用在書法上才適合、才可能兼善諸體。真草隸篆，各有利弊。其難度完全在于個人的擅長。例如，真書大家常接觸，但都了解的事物，都寫的東西，寫好更難。而篆隸罕見，下功夫后，反而見效。達到一定的水平，各體都不容易。但看得過去，或者說入大展，篆最易（少人真懂），隸次之（好入味），草再次（很多人不會認），真最難（誰都能來兩下子）。真正寫好，草最難！首先不是誰都能寫的。博當然好，但博不是堆積、拼湊，博是消化以后的博。不能消化為己用的“大雜燴”再博也沒用。博是有專的情況下再博，專要專出心得，要有深度。從歷史上看，當代是把書法抬的最高而書法水平最低的時代！抬的高是誰都練書法，但凡入個什么展，就是書法家。水平低是大多數(shù)都在技法圈內(nèi)“稱雄”，根本寫不到自如，更何談內(nèi)涵、情感和精神。偶爾幾個人能放開書寫自我就蔚為大家了。

“創(chuàng)新”要有東西創(chuàng)，會搬幾個古人的“樣品”堆在一起排，當場“糅合”弄一個古代見不到的樣子，就叫創(chuàng)新?；煜麓蠡【谷挥腥藢Τ鯇W者的幼稚筆觸、刀法感嘆不已，甚至恭而習之。可悲！天然之心人皆有之，何必學他人，他人學的來嗎？可憐當代追臨古人的學子們，在自嘆不如古人技法的同時，在通過勾描、做作以期等同歷代書家的精品的同時，已經(jīng)喪失了一個藝術(shù)家必有的天真！做作與應酬都不真實，做作是不現(xiàn)實地求好，而應酬是不在乎好壞。

鍛煉自己的眼、手和增加自己的修養(yǎng)。不完全以大賽的評判標準為準則（大賽只是書法的形式之一）。在完善自己的書寫技法以后，自在書寫，寫出內(nèi)涵。“流行”的“現(xiàn)代”的藝術(shù)形式也要通過“自然化”的過程。對書法的技法要有一定的研究，要獨立書寫出自己有別于其他書家風格的作品，且作品具有內(nèi)涵并達到一定藝術(shù)水準的書家，才能稱家。因為每個人對“藝術(shù)水準”的認知度不同，所以很難確立誰是，誰不是?，F(xiàn)在的書協(xié)無限度地膨脹，使得會員的稱謂貶值，已快沒有參考價值了！

　　問：1個問題，我在不洇的紙上寫二王行草，一位老師說沒有書法味，不如生宣，恐不適應，薄氣；2個問題，寫過石鼓，對行草使轉(zhuǎn)自認有了些體會，可寫多了又覺得有些滑不到位，想重新寫楷書歐體，一位老師說，不如寫鐵線或章草。何如？

　　答：1、古人尤其是宋以前都用不洇的紙書寫，這種經(jīng)過很多道工藝處理過的紙，是當時的高檔紙。我們見到的墨跡也都是在這樣的紙上寫出來的，當代人也是看這些字長大的，怎么會沒書法味？近代愛用生宣，生宣能出很多筆墨效果，在注重效果的今天看多了宣紙的作品，熟紙上的字就不習慣了。更主要的是在生或半生的紙上練習得久了，甚至有的人根本就沒寫過熟紙。寫生或半生的紙有一個很大的弊病，就是筆法不到位時，可以用改變速度或者用一些不是筆法的動作來把筆畫充實，好像古人的筆畫。這種壞習慣在效果上雖然只顯現(xiàn)或多或少的遲緩，但一旦寫快起來，就會漏洞百出。真正掌握好筆法還是要在熟紙上書寫，鋒藏得好筆畫才渾圓有立體感，才更豐富，再寫生紙時筆里的技術(shù)含量就會增加。

2、篆的筆畫要比楷行草相對簡單，雖然也很豐富，但沒達到一定級別的書法學習者，要從簡單的物質(zhì)中體驗深刻的含義比較困難。寫鐵線要更凝練，寫章草是入他山，都不是上方。寫歐可，但寫集王圣教會更好些，后者更豐富些。

　　問：感謝崔老師的回答！我可能是沒說清，我是想知道漢隸和二王的行書有無沖突？是否可以同時學習呢？現(xiàn)在我就是不專心，喜歡的東西太多，包括魏碑，但都不敢臨習。

　　答：臨都可以同時寫。只是初學或者對書法的理解還比較表淺的時候，還是要有主要的方向，不深臨某一個帖，就很難把書法吃透到一個程度，不到這個程度的話，臨多少都不會有更深的收獲，臨多了只會加亂。因為只有到一定深度（超出形的對意味的理解），學習不同的帖才有疊加的效果，否則，此與彼就只是形了。旨在變形就失去了書寫時的意味，意味作為主軸的消失，寫情，寫性，寫神就成了空談！你只是想學落款，當然可以。甚至落款的每個字都去查查字典，先只練這幾個字都可以。多寫幾遍，在書寫中理順。

　　問：1，現(xiàn)在看到的都不是真二王了，如何取法？大家都在走這個路，能走多遠？魯公為何沒幾人學呢，魯公的開張，渾厚，正氣，強壯等等特點不正與中華復興相吻合嗎？那些寫二王書風的作品，里面看不到這種時代氣息，是不是失??？2。前面老師也說過小字要精到，大字重氣勢。若小字里寫寫氣勢，可不可以？3。老師的小字（可能比宋以前的字稍大，但對現(xiàn)在來說還算小字的那種）毫鋪得很厲害，這與老師前面講小字光用鋒尖書寫不太一致?。?/span>

　　答：書法沒學到一定的水平時，勾填本，刻本都可以取法。要緊盯著要臨的那個字，直到看出什么門道來時，再下筆。門道，就是法！走這個路沒錯，只是誰的楷書功力強，誰的收益就更大。誰先放開來寫，誰就占取先機。單寫二王，根本沒有出路。臨寫時的逼肖是沒有必要的！臨寫時的理解程度更為重要，一個學過美術(shù)的學生，一個有仿照能力的人很容易把字從字形上摹像，但是丟開原型，什么都寫不來。臨寫要向像的地方臨，那是檢驗用筆的正確和對這個字的結(jié)字的理解。像不是目的！歷史上有幾個沒寫過王，到了最后又有幾個還是王的原型？有名的書家一個都沒有！顏一直都被歷代社會主流追捧，最主要的是社會需要忠正。應用書法的時代尤其是這樣。我們現(xiàn)在這個時代變了，要出自己才叫藝術(shù)，要與忠正拉開距離才是雅，不斜不歪不是個性。西方的唯個性發(fā)揮和短期成功的躁動，在每年幾度的“造家”大展的催化下，把不熟的“書法青年”們爆大成一個個形態(tài)不同但品質(zhì)接近的“玉米花”，并堂而皇之地向天下宣稱“有史以來最大熱的書法潮”來臨了！死臨二王，“流行書風”都是時代氣息！能不能留在歷史上，是另外一個問題了。

小字當然有氣勢，但與大字的氣勢不同。大字象大庭廣眾下講話，聲音要洪亮，高亢，小字象私底下交談，喊就有失體面了，這時的氣勢是靠講話的內(nèi)容和措辭來表現(xiàn)了。用筆尖是泛指，是方向，粗細是度。同是宋，蔡的勒和米的刷有多大的粗細差別呀！反差小是靜的和諧，鼓蕩大是動的平衡。小難得活，大難得雅。

　　問：寫行草與篆隸楷，握筆的松緊一樣嗎，我感覺不一樣，松緊是否影響書風？

　　答：當然不一樣松緊。正書較緊，這樣穩(wěn)。行草略松，這樣活。我主張緊，那是在保證了書寫的用筆控制以外略微再緊一點，這一點“額外”的緊，可以保障用筆不受筆紙間任何摩擦的影響，而使筆完全地接受意念的指使。有人為出效果，“任馬由韁”地走筆，出的都是表面效果。而真正的效果是控筆但能由鋒，那是一種境界。松出韻，緊見精神。松緊都是相對而言。

　　問：閱讀前面的諸多帖子，關(guān)于先生的字與字之間的引力，還是頭一回聽說，很新鮮，感覺這種說法很好。這種引力是否就是指字與字之間的貫氣呢，古人也說過如同爺爺攜孫兒？或是還抱括單字之間其他大小正側(cè)疏密之對比關(guān)系呢？再次請先生解惑，不勝感激！

　　答：談到字和字之間的引力，這是一個完全要憑自己感覺才能感覺到的東西，講只是會表達一些規(guī)律性的東西，如果一個人他在寫字的時候，還在考慮用筆、結(jié)構(gòu)的時候，他就根本沒有剩余的精力去感受字與字的連接和行與行之間的顧盼。

當我們用眼當作筆去沿著古人的整篇的字帖從第一個字掃到最后一個字的時候，我們就會發(fā)現(xiàn)每一個字中筆畫的密度是不同的，每個字的取勢也是不同的，就像一個人在跑步，他有一個起跑的動作，他還有在遇到障礙時候的規(guī)避動作，小小的跳躍障礙的動作，稍稍休息的動作，累了的減速，和來了情緒以后的加速。寫字也像這樣。

馮摹《蘭亭》是勾摹本，最接近原作，他的通篇布白就非常微妙，很多錯落都跟字形有關(guān)，距離的遠近似乎能帶給人一種應對單字張力的感受，這么小的字又不是那種強烈的對比和夸張的筆觸而能被作者的潛意識感受得那么強烈，確實很微妙。《寒食帖》的大小字排列是東坡把應力和自然發(fā)揮到極至的一個典范，這個發(fā)揮很少有人能做到?！毒禄ㄌ纺敲创蟮木嚯x依然不顯空曠，那是因為作者有一種高傲和超脫之氣罩在那里，每個字都挺胸拔氣，所以其勢足以震懾四方。董其昌的字衣帶擅舞，看似輕盈，卻也能籠罩空間。這些擅于占領(lǐng)空間的人通常都有非常強的字形變化能力，而且在感應力上也有很好的潛意識，所以寫來得心應手，這是一種和諧，是字中的應力和布白之間呼應的和諧，到了這一步，方可稱作計白當黑。

和初學者談臨摹，那是像與不像的問題。和有一定基礎(chǔ)的人談臨摹，那是從臨摹中學到什么東西的問題。和有相當自主的書寫能力的人談臨摹，那是自己的書寫為什么不如古人的精彩，而對照找原因的問題。和可以勉強稱家的人談臨摹，那是對比古人，發(fā)揮自己個性的問題。和名家談臨摹，那是名家以我為主去再創(chuàng)造古代名帖的問題。和大師談臨摹，那是找尋記憶的問題。

人生學書的路很長，不要一天到晚都滾在臨帖里，滾在像與不像之間。書法不臨帖不行，只臨帖也不行。看看大家提到的臨帖“大家”，還有幾個還沉湎其中的，有的話就是些長不大的“嬰兒”。大家都讀過書，每次考試都想考100分，考到8、90分就好羨慕更高分的同學，豈知高分者花費了多少超人的精力。但到頭來那些拿高分的同學又有多少工作以后還那么出色的呢？而出色的往往是8、90分的這批人！為什么？到8、90分時就證明具有了一定的能力和知識了，剩下的多半是記憶的結(jié)果。記憶會因為年代而褪色的，可是最后的這個10分可能要花費一半以上的學習時間，有這些時間學些別的實用的、書本上沒有的知識，豈不對將來的發(fā)展更有意義！從臨中學習，就是培養(yǎng)自己的學習方法，看那么多別人的臨作沒用。自己有什么感覺，就按自己的寫。學別人的臨法學出來的只是“臨家”而不是書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