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休閑：人在草木間

安化一中422班 喻勝男

大山深處，云霧繚繞，掩藏著一個寧靜的村落。零星散落的小樓里升起裊裊茶香，和著炊煙飄散于天際，朦朧而恬靜，像個安寧喜樂的夢境。

這兒的人世代種茶，茶山是他們的根，茶樹是大自然最珍貴的饋贈。

紈素是這座大山里的姑娘。她家世代種茶，守著百畝茶山，與世隔絕。爺爺一輩子不曾出過大山，他常說，人活一輩子，總要舍棄些什么，不是遺憾，而是成全。所以茶山是爺爺?shù)幕?，是他一生的?zhí)守。不像普通茶農(nóng)，紈素祖上是書香世家，傳下來的老宅子里藏著不少古籍。平常除了茶，紈素最愛的便是一個人在院子里待著，讀書下棋，看花開花落，云卷云舒。

（一）

青山，碧水，清露，桑葉，茶尖，嫵媚著江南的茶山春色。

融融春水，薄紗晨霧，嬌嬌鶯啼，茶鄉(xiāng)飛歌，一縷縷淡淡的茶香，纏綿著翠綠的桑葉，氤氳著山川河澤。

春茶，經(jīng)過寒冬的洗禮，春雨的滋潤，吐著新綠，像初生的嬰兒般嬌嫩。抖落一冬的霜雪，慵懶地伸了個腰，悠悠然從夢中醒來，清香四溢。又是一年春好處。

碧水藍天，鳥語唧啁，歌聲婉轉(zhuǎn)，笑聲明朗，山風妖嬈。

一行行齊整的茶樹，一棵棵古老的桑梓，三五成群的采茶女，背著茶簍哼著歌兒，穿梭于茶林田埂，一雙雙繡花鞋，踩著春天的鼓點，在云霧中徜徉，在春風里嫣然。

一抹霞光，一池春水，一眸秋波，一彎笑顏，一片片綠意盎然的桑茶林，在采茶女的裙擺上搖曳。

“采茶姑娘茶山走，茶歌飛上白云頭，滿山茶樹親手種，辛苦換的茶滿園，青山采茶抽茶芽，快趁時光掐細茶，風吹茶樹香千里，蓋過滿園茉莉花……”

歡樂的韻律在山谷回蕩，寂靜的小山坡洋溢了青春的氣息，清靈的笑聲感染了桑茶香，山谷成了姑娘們的舞臺。

紈素靈巧地穿梭在一片春綠里，像茶園衍生的精靈，踏著春風的腳步。纖纖十指舞動，殷紅小口和調(diào)，采擷著那一抹抹嫩綠，收割著大山的夢境。桑葉和茶葉不分彼此，交織成畫。

她的名字是爺爺起的，取自左思的《嬌女詩》“吾家有嬌女，皎皎頗白皙，小字為紈素，口齒盡清歷 ” ，想是希望她“面目粲如畫”。同她的名字一樣，紈素長得極美。微熹的晨光襯著瓷白的臉，恍若透明，一彎柳葉眉下嵌著雙泉作的眼，一笑便彎成月牙兒，唇紅齒白就著那虎牙梨渦，頗為動人。一條烏黑的長辮，水沉為骨玉為肌，像是從畫里走出來的人兒，村里的阿叔阿嬸都說，這是茶山養(yǎng)出的靈氣兒，別的地方都莫有哩。

見竹蔞將滿 ，紈素便躲在桑樹蔭下，放一片茶葉入口，咀嚼著春天的滋味。把桑葉放在陽光里，葉上紋路清晰可見，把它蓋在眼瞼上，清清涼涼的，舒服極了。絲絲桑香飄進鼻子里，紈素打起了盹。夢里，她開了家叫“浮生”的茶館，和愛的人老在了一本詩集里。

夢外，一襲襲裙裾，一簍簍春色，妝點著綠浪翻滾的茶園。潔白的茶花旋轉(zhuǎn)著春光的舞曲點綴其中。一枚春茶，一片桑葉，一腔柔情，在茶浪樹蔭中蕩漾。

“春水初生，春林初盛，春風十里不如你。”歲月靜謐，時光清淺，如此歡喜。

（二）

天空碧藍如洗，扯著幾縷淡淡的云絲，風中帶著醉人的暖意，又是一個艷陽天。

紈素從夢里醒來，打了個哈欠，哼著小曲回到宅子，與爺爺一起準備一天的勞作。

家里的宅子很老了，不知從什么時候有的。紅墻黛瓦褪了顏色，朱門窗欞黯了光澤；枯朽的門樞，掉漆的門環(huán)，一推，“吱呀”，跨進了時間的洪流。院子里的青石板上有雨滴的印記，還有一顆枝繁葉茂的大槐樹。簡單的石桌石凳清涼如玉，老樹下的水井旁爬滿了青苔，光滑的井口是時光打磨的鏡子。

紈素撫摸著樹影斑駁的墻，側(cè)耳傾聽山的脈搏。她恍惚覺得，老宅子成了精，像個滄桑的老人，穿越千年的光陰，等待著他的有緣人。不知不覺發(fā)了會兒呆，回過神來，紈素提了竹蔞走了進去。

趁著天氣晴好，紈素和爺爺要把新茶制好，留住最原始的茶香。爺爺說，山里的茶樹與桑樹根根相錯，密不可分，桑葉用來制茶再好不過。于是再加上薰衣草干等草木精華，按著萎凋、晾青、殺青、揉稔、渥堆、干燥一步步進行，最后用松煙熏，制出來的茶色澤綠潤如霜，香氣額外清爽濃郁，就成了桑茶。一切都如行云流水般流暢，像是一支靜默的舞曲。

書中提到：“上有草，下有木，人在草木間，乃是最古老又年輕的‘茶’字”。爺爺說，人在草木懷抱，人與草木相依，人同大自然融為一體才能孕育出世上最濃郁的茶香。于恬靜間，流年就這樣，被揉碎成光，照進單薄的葉里，不見蹤影。

在這兒，桑茶與歲月交織，與時光同流。

（三）

“詩寫梅花月，茶煎谷雨春”。

從院子中的井里提一桶甘泉，取出自家制的桑茶，用煮沸的水溫杯，投茶，洗茶，泡茶，看著每一片茶葉一點一點舒展開來，露出脈絡(luò)，等待茶香彌散整個屋子，出湯，邀一片青山入座，看那白云繞茶香，一杯茶就泡好了。紈素總是先給爺爺一杯，再自己細細啜飲。茶湯淺綠清亮，滋味新鮮醇厚，任水霧洗凈眸色，然后感受那茶水的溫度直達心底，慢慢向四肢擴散，唇齒留香的韻味，暖洋洋得仿佛就要融化在茶園的春光里，苦中回甘，于是懂得那苦澀中清冽纏綿的甘甜是茶的真味。

《本草綱目》中稱桑葉為“神仙葉”，因此桑茶十分養(yǎng)人。多喝桑茶可以降壓降糖，止咳清熱，還能祛斑養(yǎng)顏，延綿益壽。山里的人沒有一天不飲茶，所以個個身體強健，氣色紅潤。這就是茶山居民世代長壽的法寶。

爺爺說，茶最喜寧靜，人只有在天寧靜、地寧靜、夜寧靜、心寧靜時才能泡出一壺好茶，才能品出茶的真味與意境?？粗儼准毚刹柰胫心歉「〕脸恋牟枞~，就像是人生，只有讓時光平和靜謐地流過，將所有的雜質(zhì)一一沉淀，才能塵埃落定。

品桑茶，品的是花香沾晨露，輕煙倚和風的清麗，悟的是采茶女細膩柔軟的心；品的是日精月華，春江水色；悟的是萬物悠悠歲月里的茶香人生。再多的苦與難，泡成一盞茶，喝下去也會暖意橫生。

（四）

天色晚了，最后一抹余暉再怎么眷念云朵也開始消散殆盡。星子灑落在夜幕上，一顆一顆，閃著微弱的光。

宅子里昏黃的光暈里傳出爺爺起灶火的聲響。紈素躺著院子里的老藤椅上，搖啊搖啊，聆聽著自己的心跳。月白風清，時間仿佛凝固在了這一刻，靜默歡喜。

紈素想到很多。想到茶園里的情歌，想到桑樹下的夢，想到鄰家的大黃狗，想到，夢中的少年。那個帶著薄荷味道的身影，悄悄地，紅了臉。不禁想，在那樣古老的日子里，是否也有個美麗的故事，有一個采茶女，和我一樣？屋子里傳來呦呵，啊，是爺爺叫紈素吃飯了。抿嘴一笑，紈素進了屋子。身后留下了，少女迷離美好的心事。漸漸消散在山風里。 （作者：喻勝男，指導老師：彭向東，本文為《“云天閣”杯“情系桑香”世界華文大獎賽征文》優(yōu)秀獎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