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轉載) 匠石去齊國,到達曲轅。見神社的櫟樹,其大蔭蔽數(shù)千牛。量之有百圍,其高達到山頭。十丈以上而生枝,其旁可做獨木舟的就有十幾枝,觀者像趕集的一樣。匠石看也不看,走了過去。弟子飽看之后,走近匠石說:“自我執(zhí)斧隨從老師,未曾見木材有如此美的,先生不肯看,行走不停,為什么?” 匠石說:“算了,別說了,這是散木呀。做舟則沉,為棺槨則速朽,做器具則速毀,做門戶則流脂,做柱子易招蠹蟲,是不才之木,無有用處,故能有此長壽?!?/p>
匠石覺醒,而說其夢。弟子說:“意取于無用,何為社樹呢?” 匠石說:“閉嘴,別說了,它也是寄身神社,被那些不了解它的人訾議。不做社樹,不就被砍伐了么?他的保身之法與眾不同,以常理喻之,不差的太遠了么?” 子貢南游于楚國,反歸晉國,過漢陰,見一老人在菜園里勞作。鑿隧道入井中,抱甕取水澆灌,滑滑蹅蹅,用力很多,收效很少。子貢說:“這里有種機械,一日可澆百畦,用力很少,功效很大,先生不愿用么?” 灌園老人,抬頭看著他說:“怎么著?” 子貢說:“鑿木為機械,后重前輕,提水如抽引,快速傾瀉,名叫桔槔?!?/p> 灌園人忿然變色,冷笑說:“我聽我老師說過,有機械者必有機事,有機事者必有機心。機心存于心中,本質則不具純白,不具純白,則心神不定,心神不定,道之所不載。我非不知,是我恥于這樣做?!?/p> 子貢滿面愧色,俯首無語。 過了一會兒,灌園人問:“你是做什么的?” 子貢說:“孔丘的弟子?!?/p> 灌園人說:“他不是那個博學以充圣,隨唱以出眾,獨弦哀歌以賣名聲于天下的人么?你如遺忘你的精神,棄去你的形骸,就接近道了。你身尚且不能治,而何能治天下呢?你去吧,別誤我的事?!?/p> 子貢愧怍失色,郁郁然不能舒暢,走了三十里才恢復常態(tài)。其弟子說:“剛才那個人,是干什么的?先生何故見了他變容失色,終日緩不過來?” 子貢說:“始我以為先生為天下第一人,不知還有這種人。我聽先生說,事求可行,功求完成,用力少,見功多者是圣人之道,今完全不這樣。得道者德全,德全的形全,形全的神全。精神完滿的,才合于圣人之道。 寄生于世,與百姓并行,而不知去哪里,茫乎淳淳,功利機巧不掛于心。 像這種人,非其志愿的不去,不合心意的不為,雖天下都贊譽他,譽其得當,傲然不顧??v天下都非議他,失其所當,漠然不受。天下之非譽,對他無有損益的影響。這是德性圓滿的‘全德’之人呀。我們只能算計較功利,追風逐波的‘風波之民’?!?/p> 子貢回到魯國,告訴孔子??鬃诱f:“他是借混沌氏之術修養(yǎng)身心的,知其一,不知其二,只知天道,不懂人事。只治其內心,不知隨外物變化。這種人心地純潔,無為樸素,體性情抱精神,以游于世俗之間,這有什么可奇怪的呢?而且渾沌氏之術我與你怎么能夠認識呢?” 朱泙漫向支離益學屠龍術,耗盡千金家產,三年學成,而無處展其技巧。 “圣人以必不必”,把必然要發(fā)生的事情,而不必去做,故無刀兵。 “眾人以不必必之”,把不必去做的事情,一定要搞成必然,故戰(zhàn)爭頻仍。 依靠武力,因行為有貪求,以戰(zhàn)爭解決問題,則多敗亡。 凡夫之智,不離饋贈案牘,瑣碎應酬,勞敝精神于淺陋之事。 而欲兼濟天下,引導眾物,達到與大道統(tǒng)一的境界。 這類人,迷于宇宙萬象,勞心役形,不知宇宙的本源。 至道之人,精神歸于無限,而酣睡于無何有之鄉(xiāng)。 像無形的流水,發(fā)泄于太虛的清源。 可悲呵,你的知在毫毛,而不知有天地大寧之境。 陽子去宋國,住在旅館里,館主有妾二人,一個外貌嬌美,一個長相丑陋。丑者受到尊寵,美的則倍受冷落。 陽子問這是什么緣故,旅店小伙計回答說:“那美的自己覺得美,我不知道她美,那丑的自己覺著丑,我不知道她丑呵!” 陽子說:“弟子們記住,行為賢良,不要自以為賢良,棄去這念頭,到哪里都會被人喜愛?!?/span> 公孫龍問魏牟說:“我少年學習先王之道,長大而明仁義之行,合相同與差別于一體,分離白石的堅硬和顏色,把不是的說成是,把不可的說成可,使百家之知識感到困惑,令眾多之辯才閉口無語,自以為才華已達頂峰了。今我聞莊子之言,茫然使我感到詫異,不知我的辯論不及他,還是知識不如他?令我難以開口,請問為什么?” 公子牟憑幾長嘆,仰面大笑,說:“你沒聽說過井中之蛙么?他跟東海之鱉說:‘我好高興呵,出則跳躍于井欄之上,入則休息于破磚之壁,跳入水里則浮腋浸頰,爬行泥中,則沾足沒蹼。蹲坐井中,環(huán)視孑孓小蟲、螃蟹和蝌蚪,誰能比上我呢?況且獨占一洼之主,跨踞淺井之樂,這已達極點了。先生何不時常進來觀覽呢?’ 東海之鱉左腳尚未踏入而右膝就被絆住了。逡巡遲疑,退了回來,把大海的情況,告訴井蛙說:‘千里之遠,不足以概括其大,千仞之高,不足以極言其深。大禹之時,十年九澇,而水無增多;商湯之時,八年七旱,而海岸不見后移。不以時間長短而變化,不以流注多少而進退。這是東海的大樂呵?!苈犃思录氯?,嚇傻了眼,忘了自己在什么地方。 再說,你知尚不明是非之境,而想通達莊子之言,猶如使虻蚊背大山,讓馬蚿去渡河,必不能夠勝任。其知不足與論極妙之言,只為得一時之利,這不也是井底之蛙么?況莊子之言,方采渺渺之黃泉,復登皇皇之高天,無南無北,釋然四解而至于陰陽不測之境。無東無西,始于玄遠幽冥,反歸于大通之道。 你還窺窺然求一察之知,索一辯之樂,真如以管窺天,以錐指地之深,不也太小了么?你走吧,你沒聽說過壽陵少年于邯鄲學步的故事嗎?未得其能,卻把自己的步法也失掉了,只能爬著回去。趕快回去吧,不然把你的故技也忘掉,就要失業(yè)了。” 公孫龍口開而不能合,舌舉而不能說。心神恍惚,悄悄地溜走了。 楚之先祖出自帝敞顓高陽。高陽者,黃帝之孫,昌意之子也?!懡K生子六人,訴剖而產焉。其長一曰昆吾,二曰參胡,三曰彭祖,……。 而彭祖活了八百歲,是以長壽著稱的,眾人和他比起來,不是很可憐的么? 天下最大的,莫大于秋毫之末,泰山是最小的;最長壽的,莫過于剛生下來就死了的殤子,彭祖就算夭折了。天地與我并生,我亦天地;萬物與我為一,我亦萬物。即萬物一體了。 道是真實存在的,有真情,有威信,無作為,無形跡。延續(xù)流傳而不可教,物皆可得而不可見。自為根本,無天無地,亙古長在。生鬼生神,生天生地,在太極之上不為高,在六合之下不為深,先天地生不為久,長于上古不為老……彭祖得到它,上至有虞,下至五伯; 吹吁呼吸,吐故納新,練習氣功,熊立鳥伸,老而不死而已。這是導引之士,修身養(yǎng)形之人,傾慕彭祖高壽者所愛好的。 若不刻苦自勵而品高,不講仁義而修養(yǎng),無功無名而能治,不處江湖而能閑,不事導引而能壽。忘懷世界,獲有萬物,淡然無極而眾美從歸。這就是天地之大道,圣人之成德呀。 秦穆公五年,晉獻公用璧玉駿馬賄賂虞國借道,從而滅掉虞、虢兩國,并虜獲虞國國君和他的大夫百里奚。晉獻公把他當作秦穆公夫人的陪嫁仆役送到秦國。百里奚忍受不了當奴隸的恥辱,就離開秦國逃到宛,被楚國鄉(xiāng)下人捉到。在一個主人家里養(yǎng)牛。他是一個對官爵利祿毫不在心的人,只是一心一意地養(yǎng)牛,因此把牛養(yǎng)得很肥。 秦穆公聽說百里奚有賢才,想用重金贖回他,怕楚國不放過他,于是派人對楚國人說:“我國陪嫁仆役百里奚,正在楚國,請允許讓我們用五張黑公羊皮來贖回他?!背司痛饝?。這時候,百里奚已經七十多歲了。秦穆公親自釋放了他,并和他討論國家大事。百里奚辭謝說:“我是亡國之臣,哪還值得問呢?”秦穆公說:“虞君不任用你,所以亡國,這并非你的罪過呀?!比匀幌蛩埥?,這樣談了三天,秦穆公非常高興,交給他國家政事,號封為五羖大夫。百里奚又向秦穆公推薦蹇叔,兩人共同輔佐秦穆公成就霸業(yè)。 惠子對莊子說:魏王送我大葫蘆的種子,種成而結得大葫蘆,其量容五石,用以盛水漿,脆弱而不能勝任。剖開為瓢,無處可容納。非不空虛碩大,但無實用,我就把它擊碎了。 莊子說:“先生小器,拙于用大呀,宋人有善于制防凍傷不裂手之藥的,世世代代以漂洗絲絮為業(yè)。有客人聽說,愿出百金買藥方。家族聚而商議,世代為漂洗,不過數(shù)金,今一朝而賣得百金,便把藥方賣了。客得方去游說吳王。這時越國犯難,吳王便派他領兵,在冬天和越人做戰(zhàn),他的士兵手腳皆涂以防凍裂之藥,大敗越人,因而得地受封。同為不裂手之藥,或得地封侯,或不免世代漂洗,是用之不同??! 今先生有盛五石之大瓢,為什么不考慮做成大的酒器,如同腰舟,浮游于江湖,而只憂其闊大無處可容呢?先生之心,被茅草塞住了么?” 惠子說:“我有大樹,人稱為樗,就是臭椿。其主干臃腫,難用繩墨劃線;其小枝卷曲,又不中規(guī)矩。立在道上,木匠們都不看一眼。先生之言,大而沒有用處,故為眾人所棄?!?/p> 莊子說:“先生不見那貍鼬么,卑縮著身子,潛伏著等候出游的鼠類,東蹦西跳,不避高下,中于機關,死于網(wǎng)羅之中。今有斄牛,其大如天邊的云彩。它能為大了,但無捉鼠之能。先生有大樹,患其沒有用處,何不種之于空曠之鄉(xiāng),廣漠之野,心無系念地徘徊于樹旁,逍遙自由地寢臥在樹下。不夭折于刀斧,外物不能傷害。無所可用,還有什么使你困苦的呢?” 公季去世,兒子昌繼位,這就是西伯。西伯也就是文王,他繼承后稷、公劉的遺業(yè),效法古公、公劉的法則,一心一意施行仁義,敬重老人,慈愛晚輩。對賢士謙下有禮,有時到了中午都顧不上吃飯來接待賢士,士人因此都歸附他。 崇侯虎向殷紂說西伯的壞話,于是紂帝就把西伯囚禁在羑里。 西伯在位大約五十年。他被囚禁在羑里的時候,據(jù)說曾經增演《易》的八卦為六十四卦。 后來過了九年逝世,謚為文王。 蓋西伯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賦《離騷》;左丘失明,厥有《國語》;孫子臏腳,《兵法》修列;不韋遷蜀,世傳《呂覽》;韓非囚秦,《說難》、《孤憤》;《詩》三百篇,大抵圣賢發(fā)憤之所為作也。
從前莊周夢為蝴蝶,翩翩然飛舞的蝴蝶呀,自感非常愉快,忘卻有莊周。忽然醒了,驚詫自己又變成了現(xiàn)在的莊周。不知是莊周之夢變成了蝴蝶呢,還是蝴蝶做夢變成了莊周呢?莊周與蝴蝶,有分化而不見端倪,這就叫“物化”。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