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句】

雞聲茅店月，人跡板橋霜

【全詩】

商山早行（1）

［唐］溫庭筠

晨起動征鐸（2），客行悲故鄉(xiāng)（3）。

雞聲茅店月（4），人跡板橋霜（5）。

槲葉落山路（6），枳花明驛墻（7）。

因思杜陵夢（8），鳧雁滿回塘（9）。

【注釋】

（1）商山：在今陜西省商縣東南。又名地肺山，亦名楚山。漢初“四皓”隱居之處。

（2）動征鐸：指駕車馬上路，鈴子發(fā)出響聲。動，響動。征，遠行。鐸，原來是大鈴，這里指馬身上懸掛的鈴。

（3）“悲故鄉(xiāng)”，即思故鄉(xiāng)?！稘h書·高祖本紀(jì)》：“游子悲故鄉(xiāng)?！?/P>

（4）茅店：茅草蓋頂?shù)目偷辍?/P>

（5）板橋：木板鋪設(shè)的橋。

（6）槲（hú）：樹名，落葉喬木。槲葉冬天存留在枝上，次年嫩芽發(fā)生時才脫落。

（7）枳：春天開白花的一種灌木。明：映照著，動詞。驛墻：驛站的墻壁。這句是說枳花鮮艷地開放在驛站墻邊。

（8）因：連接上下文的語氣詞。杜陵：漢宣帝的陵墓，在長安城南。這里借指長安。

（9）鳧：野鴨子?；靥粒旱贪肚鄣某靥痢?/P>

【今譯】

早起上路車馬的鈴聲響亮，

遠行在外深深地思念故鄉(xiāng)。

雄雞報曉茅店外殘月斜掛，

板橋白霜上留下足跡幾行。

槲葉枯黃落滿了山間小路，

枳花潔白照亮了驛站圍墻。

思念起京都長安恍惚如夢，

野鴨大雁游轉(zhuǎn)在曲岸池塘。

【賞析】

這首詩寫作者自己清晨上路的所見所感，抒發(fā)離鄉(xiāng)遠行的人對故鄉(xiāng)的深深思念。

“早”字是這首詩所描寫的中心，詩中的一切動作、場景、情緒都圍繞著它而發(fā)出，為鏡頭焦點之所在。首聯(lián)敘述了詩人啟程的時間和心情。詩人已經(jīng)起床而后驛站催人登程的鈴聲才響，從此足可見出詩人急于登程、上路之早的情態(tài)。“悲故鄉(xiāng)”三字則點出了詩人早行的原因，表現(xiàn)了其寢不安眠、倍加思鄉(xiāng)之情折磨的內(nèi)心痛楚。

次聯(lián)是全詩的最精彩部分。這一聯(lián)詩人初離驛站之所見?；拇逡暗曛?，旅客被雞鳴聲喚起趕路，天空殘月還亮著，板橋上白霜未消，留下行人的腳跡。兩句中連用了六個名詞，彼此之間似乎沒有什么連接，巧妙地描繪出一幅旅人早行的圖畫。畫面上是山村早晨的景色，筆觸淺淡，仿佛是用淡墨勾出。天邊殘月未落，房頂蓋著茅草的山中小客店，傳來報曉的雞鳴?！澳谰性?，更有早行人”，村外，木板小橋上凝著一層白霜，橋上留下一行疏疏落落的腳印。這里，畫面上的一切，都緊緊扣著題目中的“早行”，而且是山中的早行。特別是凝霜和月色，好像給山中的景物都披上了一層乳白色的輕紗，破寂的雞鳴，反襯出了山村的靜寂。從中流露出行旅的辛苦和行旅的人心中凄涼冷落的感情。確實是景中情、情中景，取得情景交融的藝術(shù)效果。這是詩歌的一種特殊語言結(jié)構(gòu)方式。溫庭筠《商山早行》運用這種方法較早。此后，陸游《書憤》中“樓船夜雪瓜州渡，鐵馬秋風(fēng)大散關(guān)”用具體的形象概括當(dāng)年的戰(zhàn)地生活；馬致遠《天凈沙·秋思》“枯藤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古道西風(fēng)瘦馬”，用一系列自然景物的組合，構(gòu)成一幅淡遠蒼涼的山村畫面，表現(xiàn)長期漂泊中的秋思和旅愁；也都是運用這種語言結(jié)構(gòu)方式。

三聯(lián)是寫早行一路之所見?！伴稳~”凋零，“枳花”盛開，點出了早行的節(jié)令是在早春。早春之中的“早行”，晨霜凝地，槲葉滿路，當(dāng)有春寒料峭之感，但一個“明”字卻別開境界，它打破了拂曉時分的凄冷、昏暗，給人以迎接紅日噴薄而出的信心和力量；同時，“明”字在后，也暗示出先行時天光之暗，從而反襯出始行之“早”。有人把上聯(lián)與這一聯(lián)看成是繪寫“秋天景色”，顯然是因為其身處南方，不知北方初春尚有寒霜及槲、枳生長的規(guī)律。

末聯(lián)繼上聯(lián)而來，是回寫早行之先夜晚所得夢境的，點出主題：行旅中思念著長安。意思是看到枳花明艷、旭日將升的動人景象，于是我想起了昨夜的夢境。在夢中，我看到鳧雁歡騰嬉戲，落滿那美麗曲折的池塘，大概我不日也將見到家中的親人了吧？！這兩句詩表達含蓄。它本來是指詩人急于回家與親人團聚的情懷，然而，詩人卻避直就曲，而以“鳧雁”之“滿”塘的形象畫面?zhèn)鞒鲎约合＜皆缛张c家人歡聚一堂的言外之意。這樣，就形成與首聯(lián)遙相呼應(yīng)的完美構(gòu)思局面，進一步突出了早行的原因，展示了詩人歸心似箭的強烈心情。

歐陽修和梅堯臣都喜歡溫庭筠《商山早行》這首詩。一天，他們在一起論詩。梅堯臣認為，一首好的詩，“必能狀難寫之景，如在目前，含不盡之意，見于言外。”他就舉了溫庭筠《商山早行》為例，說：“‘雞聲茅店月，人跡板橋霜?！瘎t道路辛苦，羈愁旅思，豈不見于言外乎？”“雞聲茅店月，人跡板橋霜”兩句，連用了六個名詞，巧妙地描繪出一幅旅人早行的圖畫。歐陽修寫過一首《過張至秘校莊》詩，其中有兩句是“鳥聲梅店雨，野色板橋春。”就是特地效仿溫庭筠《商山早行》的。

【作者簡介】

溫庭筠（812一866），字飛卿，太原祁（今山西省祁縣）人。他是唐初宰相溫彥博的后裔。大約在他父親時，家庭已經(jīng)沒落。屢試進士不第，大中十三年（859），約在48歲才獲授隋縣尉。不得志，歸江東，后為方城尉。一生坎坷，終身潦倒。他的詩與李商隱齊名，時稱“溫李”。但溫詩成就遠不及李商隱。溫庭筠的詩今存310余首，有清顧嗣立重為校注的《溫飛卿集箋注》。溫庭筠也是著名的詞人，詞風(fēng)秾麗，和他的詩風(fēng)相類。